那一行冰冷的系統(tǒng)文字在我腦海中浮現(xiàn)，像是在我滾燙的思緒里嵌入了一塊寒冰。
情感剝離？
我甚至能感覺到，剛才因周姨的話而泛起的那絲微澀，正迅速凝固、冷卻，變成一種可以被冷靜審視的標本。
沈舟被困住了，像一頭被拔了爪牙的雄獅，只能在自己一手打造的鍍金牢籠——那艘名為“星瀾號”的游輪上，舔舐傷口。
周姨在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哭腔，她說他拒絕見任何人，包括程珒，整日將自己鎖在船艙里，反復觀看我們去年在游輪上拍的錄像。
“看到你笑的地方，他就按下暫停，一看就是一下午?！敝芤虈@息著，“小姐，先生…他好像瘋了。”
瘋了？
我垂下眼簾，指尖在冰涼的手機屏幕上劃過。
曾經，這個詞會讓我心痛如絞，但現(xiàn)在，它只激起我一種近乎殘忍的好奇。
我需要一個答案，一個確切的答案，而不是旁人的轉述。
我打開了那個已經與我靈魂綁定的模擬器，毫不猶豫地輸入指令：“如果我現(xiàn)在登上‘星瀾號’見他一面，他會恢復理智嗎？”
眼前的現(xiàn)實瞬間被數據流覆蓋、重組。
下一秒，我已置身于熟悉的甲板上，海風咸腥，吹動我的發(fā)梢。
沈舟就站在船頭，背影蕭索。
他聽見腳步聲，猛地回頭，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里瞬間爆發(fā)出狂喜的光芒，仿佛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醒醒，你來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他沖過來，將我死死抱在懷里，那力道像是要將我揉進他的骨血之中。
我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濃重的酒氣和一絲頹敗的霉味。
我剛想開口，模擬中的他卻突然松開我，轉而用一種更具禁錮意味的方式，雙手鉗住我的肩膀，將我一步步逼到甲板的邊緣。
冰冷的金屬欄桿硌著我的后腰，身后是翻涌的黑色大海。
他的臉湊得很近，灼熱的呼吸噴在我臉上，眼神里是全然陌生的瘋狂與偏執(zhí)。
他低聲呢喃，那聲音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你逃不掉的，蘇醒。你看，這艘船快沉了，我的一切都要沒了……所以，你也留下來陪我吧。我們一起沉下去，誰也別想走?！?/p>
我清晰地感覺到，模擬中的自己被他猛地按在欄桿上，半個身子懸空，冰冷的海水仿佛下一秒就要將我吞噬。
模擬畫面戛然而止。
我坐在別墅柔軟的沙發(fā)上，后背卻沁出一層冷汗。
那不是愛，是同歸于盡的占有。
他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沈舟，他是一頭被執(zhí)念吞噬了理智的野獸，只想拖著他認定的獵物，共赴深淵。
陪葬品。這個詞讓我徹底清醒。
我深吸一口氣，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這一次，我沒有再模擬任何溫情的可能，而是用前所未有的冷靜，輸入了一個直指核心的問題：“如何讓他主動放棄對我的所有控制權？”
系統(tǒng)推演了很久，屏幕上的數據流比任何一次都要復雜、緩慢。
最終，一幅清晰的未來畫面呈現(xiàn)在我眼前。
地點是公證處。
我正坐在一張長桌前，面前攤開著一份文件，我提筆，正要簽名。
就在這時，門被猛地撞開，沈舟沖了進來，西裝凌亂，頭發(fā)散亂，完全沒有了平日的體面。
他穿過人群，在眾目睽睽之下，“撲通”一聲跪在了我的面前。
“蘇醒，別簽！求你，別公開！”他抓住我的褲腳，聲音嘶啞，眼中滿是驚恐與哀求，“那些證據……別公開，我求你……”
畫面中的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臉上掛著一絲冰冷的笑意：“你當初把我當成林晚的影子，逼我簽下那些不平等協(xié)議的時候，給過我選擇嗎？”
“我愛你！蘇醒，我愛的是你！”他崩潰地大喊，聲音里充滿了絕望。
而我，只是冷漠地抽回腿，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后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身后，是他徹底失控的嘶吼，以及他親手將那些協(xié)議撕成碎片的紛飛紙屑，如一場絕望的雪。
畫面定格。
我盯著那個跪在地上的男人，心中再無波瀾。
我忽然明白了，他聲嘶力竭喊出的“我愛你”，不過是窮途末路時最后的武器。
他要的從來不是我這個人，他要的是那個可以被他掌控、被他塑造、永遠需要他拯救的“我”。
當他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再控制我，甚至反過來需要我的“寬恕”時，那種“被需要”的感覺就成了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的計劃成型了。
我撥通了程珒的電話。
“我要見沈舟?！蔽议_門見山。
程珒在那頭沉默了片刻，聲音疲憊：“蘇小姐，他現(xiàn)在誰也不見。”
“那你替我轉告他一個方案?！蔽业穆曇羝椒€(wěn)得像在念一份商業(yè)計劃書，“我稱之為‘債務重組與名譽贖回’。我可以放棄向他追索這三年來的一切隱性賠償，包括精神損失和名譽損失，那些足以讓他徹底破產的證據，我也可以銷毀。但有一個條件?！?/p>
“什么條件？”程珒的聲音里透著警惕。
“他必須親自出面，召開記者會。公開承認過去三年來，他的‘海洋之心’公益項目存在嚴重的環(huán)保數據造假，并且承認他曾動用資本力量，打壓、迫害最早的舉報者。最后，他要當眾宣布，他本人及旗下所有公司，將永久退出海洋公益領域?！?/p>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死寂。
我知道這個條件的份量。
這等于讓沈舟親手摧毀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圣人人設。
“他不會答應的。”程珒的聲音艱澀無比，“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他會的?！蔽逸p輕笑了笑，那笑聲里不帶一絲溫度，“你告訴他，如果他拒絕。那么明天一早，全網都會看到他書房保險柜里那本日記的全部內容。那本他寫給林晚的‘悔恨日記’——里面詳細記錄了他是如何找到我，如何一步步把我培養(yǎng)成林晚的替代品。尤其是那句，‘看到蘇醒越來越像你，我既欣慰，又感到一種背叛的罪惡’。我想，公眾會很樂意探討，他們敬仰的沈先生，內心深處到底藏著怎樣齷齪的秘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