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年，教室里全是卷子味。風(fēng)扇在天花板上轉(zhuǎn)，吹得桌上的模擬試卷嘩啦響。
我正對著一道數(shù)學(xué)題發(fā)愁，周敘突然把椅子往后一靠，撞了我的桌子。
我的筆在卷子上劃出一道長痕?！爸軘?！”我壓低聲音吼他。他轉(zhuǎn)過來，胳膊搭在我桌沿上，
眼睛亮得嚇人。“林晚，你想考哪所大學(xué)？”我愣了下。周敘是班里最混的學(xué)生，
老師早就放棄他了。他突然問這個，我覺得奇怪。“關(guān)你什么事？”我沒好氣地說，
低頭繼續(xù)看題。他一把抽走我的卷子?！案嬖V我，我就還你。”我氣得想打人。
但周敘比我高一個頭，我打不過他?！癆大?！蔽乙а狼旋X，“把卷子還我。”周敘挑眉。
“A大？分?jǐn)?shù)線很高的?！薄拔抑??！蔽疑焓秩?，“用不著你提醒?！敝軘丫碜优e高，
我夠不著。他盯著我看了幾秒，突然笑了。“行。”他說，“那我也考A大?！蔽毅蹲×?。
全班都知道周敘的成績，他上次模擬考全班倒數(shù)第三。老師說他能上個三本就不錯了。
“你瘋了吧？”我脫口而出。周敘把卷子塞回我手里，轉(zhuǎn)身坐好。“沒瘋。我說到做到。
”我以為他開玩笑。周敘這種人，整天不是打球就是睡覺，他能考上A大？天方夜譚。
但第二天早自習(xí)，周敘真的在看書了。他坐在我后面，我能聽見他翻書的聲音。
不是平時玩手機的那種悄無聲息，是真的在翻書。下課鈴一響，周敘就用筆戳我后背。
“這道題怎么做？”他問。我回頭看他指的那道數(shù)學(xué)題，是壓軸大題。
全班沒幾個人做得出來?！澳慊A(chǔ)題都會了嗎？”我問他，“這題超綱了，
高考不會考這么難?！敝馨櫭??！澳銊e管。告訴我怎么做就行?！蔽覈@口氣，
拿過他的本子開始寫步驟。周敘湊得很近，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懂了沒？
”我講完問他。周敘盯著本子看了半天，最后誠實地說：“沒懂?！蔽覛獾孟胄?。
“那你剛才點頭干什么？”“我以為我能懂。”他撓撓頭，“再講一遍行不行？慢點。
”從那以后，周敘就像變了個人。他不再逃課打球，不再上課睡覺。每次我回頭，
都能看見他在做題，眉頭皺得死緊。班里的人都在議論周敘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有人說他家里出事了，有人說他談戀愛了，對象是個學(xué)霸，逼他學(xué)習(xí)。我只覺得煩。
因為周敘什么問題都來問我，占用我太多時間。離高考還有三個月的時候，
周敘把我堵在樓梯間?！皫臀已a課?！彼f，“有償。”我抱著書本，想從他旁邊擠過去。
“沒空。我自己還要復(fù)習(xí)?！敝軘踔凡蛔尅！耙恍r五十。每天晚上兩小時。
”我停住了。一小時五十，一天一百，一個月就是三千。對我這種窮學(xué)生來說，是筆巨款。
“為什么非要我補？”我問他，“你可以找老師?！敝軘⒖吭趬ι?。“老師覺得我沒救，
不肯費心。你講得比老師好，我聽得懂?！边@話讓我有點動搖。不是因為他夸我，
而是因為我也注意到，周敘雖然基礎(chǔ)差，但特別聰明。我講一遍他就能舉一反三，
比班里那些死讀書的強多了。“每天晚自習(xí)后，圖書館見?！蔽艺f，“先付錢后補課。
”周敘笑了，掏出錢包，直接數(shù)了五百給我?！跋雀妒斓摹！本瓦@樣，我成了周敘的家教。
每天晚上九點，圖書館角落，我給他講題。周敘學(xué)得很拼命，有時候圖書館要關(guān)門了，
他還不肯走。“這道題還沒做完。”他總是這么說，眼睛盯著卷子，頭發(fā)亂糟糟的。
我看著他，突然有點理解為什么那么多女生喜歡周敘了。他認(rèn)真起來，確實挺帥的。
有一次講題到很晚，圖書館只剩我們兩個人。周敘終于做完最后一道題，長舒一口氣，
往后一靠?！袄哿?。”他說，“請你去吃宵夜？”我看了眼表，十點半?！疤砹?，
宿舍要關(guān)門了。”周敘已經(jīng)開始收拾書包。“翻墻進(jìn)去唄。我經(jīng)常這么干?！蔽业伤?。
“你是壞學(xué)生，我不是。”周敘笑了，露出白牙?！澳悄阕鲆淮螇膶W(xué)生試試？就一次。
”最后我還是去了。因為肚子確實餓，也因為周敘說那家燒烤店特別好吃。
燒烤店在學(xué)校后門的小巷里，這個點還很熱鬧。周敘顯然是?？?，老板看見他就笑。
“老樣子？”老板問。周敘點頭，又加了一句：“再多來份烤茄子，她愛吃。
”我驚訝地看他?！澳阍趺粗牢覑鄢钥厩炎?？”周敘低頭倒茶，沒看我。
“食堂每次有烤茄子，你都要打兩份。我注意過。”我的心跳突然快了幾拍。燒烤上來后，
我們邊吃邊聊。周敘告訴我，他爸是個建筑工人，媽媽在超市收銀。
他們最大的愿望就是周敘能考上大學(xué)?！澳悄阒斑€不好好學(xué)習(xí)？”我問他。
周敘咬了一口肉串?！坝X得沒意思。讀書有什么用？還不如早點出去打工賺錢。
”“那現(xiàn)在怎么又想通了？”周敘放下簽子，看著我的眼睛?！耙驗槟阏f要考A大。
”我差點被茄子噎住。周敘繼續(xù)說：“我想和你去一個地方?！蹦翘焱砩衔沂吡?。
躺在床上，腦子里全是周敘說那句話時的表情。我不敢多想。高考只剩兩個月了，
我不能分心。但周敘顯然不這么想。他越來越努力，成績提升得快得嚇人。最后一次模擬考，
他居然擠進(jìn)了全班前二十。老師當(dāng)著全班表揚他，說他是進(jìn)步最大的學(xué)生。下課后，
周敘又用筆戳我后背?！霸趺礃?？”他聲音里帶著得意，“我說到做到。”我回頭，
看見他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笑了?！斑€行吧。離A大還遠(yuǎn)著呢。”周敘湊近些，
壓低聲音：“那再加把勁。你等著。”高考前一周，學(xué)校放假了。我收拾東西準(zhǔn)備回家復(fù)習(xí)，
周敘在教室門口等我?！斑@個給你。”他塞給我一個筆記本。我翻開一看，
里面全是重點題型和解題技巧，手寫的，字跡工整?！澳憬o我這個干嘛？”我問，
“你自己不用？”周敘聳肩?！拔夷X子里記下了。你帶著，考前看看。”我捏著筆記本，
心里暖暖的。“謝謝?！敝軘⒖粗遥蝗缓苷J(rèn)真地說：“林晚，
我一定會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學(xué)的。”高考那天，天氣特別熱。我走進(jìn)考場時，
看見周敘已經(jīng)坐在位置上了。他對我比了個加油的手勢，我點點頭?？荚嚤认胂笾须y。
尤其是數(shù)學(xué)，大題出得很偏。我做完后檢查了一遍，心里沒底。最后一科考完，我走出考場，
看見周敘等在門口?！翱嫉迷趺礃?？”他問我。我搖搖頭。“不太好。數(shù)學(xué)有點難。
”周敘笑了?！拔矣X得還行。你給我的那些筆記挺管用?！钡瘸煽兊哪嵌螘r間，
我整天心神不寧。周敘卻好像很淡定，每天約我去圖書館看書。“都考完了還看什么書？
”我問他。周敘從書架上抽出一本《A大校園指南》?！疤崆白龉φn啊?！蔽铱扌Σ坏谩?/p>
“成績還沒出來呢?！敝軘⒎_指南，指著一棟樓?！斑@好像是物理系的教學(xué)樓。
你報的是物理對吧？”我點頭，心里酸酸的。要是考不上，這一切都沒有意義。
成績出來的那天，我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不敢查分。手機響個不停，全是周敘打來的。
我都沒接。最后是他發(fā)來一條短信：“我過了A大線。你呢？”我的手抖得厲害，
輸入準(zhǔn)考證號的時候錯了好幾次。分?jǐn)?shù)跳出來的那一刻，我哭了。比A大分?jǐn)?shù)線高出一分。
就一分。我立刻給周敘回電話，他秒接?！拔疫^了！”我對著電話喊，聲音帶著哭腔。
周敘在那邊笑?！拔抑滥憧隙ㄐ小３鰜響c祝？”我們約在學(xué)校后門的燒烤店。還是那家店，
還是烤茄子。周敘比我先到。我跑過去時，他站起來，直接抱住了我。我僵住了。
周敘很快就放開，有點不好意思地?fù)项^?！疤吲d了?！彼f，“我們真的能一起去A大了。
”那個暑假，我和周敘幾乎天天在一起。有時候去圖書館看書，有時候就在街上閑逛。
周敘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給高中生補課。他說要自己賺生活費，不給家里添負(fù)擔(dān)。
八月的一個下午，我們坐在公園長椅上吃冰淇淋。周敘突然說：“林晚，有件事我得告訴你。
”我轉(zhuǎn)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表情特別嚴(yán)肅?！笆裁?？”我問。周敘深吸一口氣。
“其實我早就注意你了。從高二開始?！蔽毅蹲×恕！澳忝看稳D書館都坐在同一個位置。
你周二下午會去操場跑步。你愛吃食堂的烤茄子，但是討厭吃青椒?！敝軘⒗^續(xù)說，
“我那時候就想，這女生真有意思?！蔽也恢涝撜f什么，只能低頭舔冰淇淋。
周敘輕聲說：“所以我才會說要和你考同一所大學(xué)。我不是突然發(fā)奮圖強，
我是早就計劃好了。”冰淇淋化了，滴在我手上。周敘拿出紙巾，仔細(xì)地幫我擦干凈。
“林晚，”他看著我的眼睛，“我喜歡你。喜歡很久了?！蔽业男奶蔑w快。
“那你之前為什么不告訴我？”周敘笑了。“怕影響你學(xué)習(xí)啊。要是因為你分心沒考上A大，
我不得后悔一輩子。”我看著他，突然也笑了?！氨康??！敝軘⑽兆∥业氖?。“那你呢？
你喜歡我嗎？”我點點頭，臉燙得厲害。周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湊過來，
在我臉上輕輕親了一下?！罢婧??！彼f，“我們可以一起去A大了。
”但是生活總愛開玩笑。就在開學(xué)前一周，我接到一個電話。是招生辦打來的。對方說，
今年A大物理系報考人數(shù)超額，分?jǐn)?shù)線調(diào)高了兩分。我差一分，被調(diào)劑到了第二志愿。
我握著電話，整個人都懵了。掛了電話，我坐在床上，半天沒動。手機一直在響，
是周敘打來的。我沒接。我不知道該怎么告訴他這個消息。我們計劃了整整一個夏天，
計劃了大學(xué)生活的所有細(xì)節(jié)?，F(xiàn)在全完了。周敘直接來我家找我了。他敲門，
我在貓眼里看見他著急的臉。我開了門。“你怎么不接電話？”周敘問，
然后他看見我紅腫的眼睛，“出什么事了？”我深吸一口氣，把錄取變動的事情告訴了他。
周敘愣住了?！斑@怎么可能？分?jǐn)?shù)線不是早就定了嗎？”我搖頭?！八麄冋f今年報的人太多，
臨時調(diào)整了?！敝軘⒁蝗以趬ι??！斑@不公平！”我哭了?！爸軘?，我去不了A大了。
我得去B大?！盉大在另一個城市，離A大四個小時車程。周敘抱住我。“沒關(guān)系，
我們可以經(jīng)常見面。四個小時而已，我每個月都去看你?！钡抑肋@不一樣。
我們計劃的是每天一起吃飯，一起上課，一起去圖書館。不是每個月見一次面。開學(xué)那天，
周敘執(zhí)意要送我去B大。四個小時的車程，我們都沒怎么說話。我知道周敘心里也不好受，
但他一直握著我的手。到了B大，他幫我搬行李，鋪床，買日用品。忙前忙后，
好像這樣就能彌補我們不能在一起的遺憾。一切安頓好后，周敘要走了。
他趕最后一班車回A大。我送他到校門口?！拔視刻旖o你打電話?！敝軘⒄f，
“你一有空就來看我。車票錢我出?！蔽尹c頭，眼淚又忍不住了。周敘擦掉我的眼淚。
“別哭。又不是見不到了?！彼麥惤?，輕輕吻了我的額頭?！暗任掖笏木蜕暾垇鞡大交換。
一年很快的?！蔽铱粗宪?，車開遠(yuǎn)了，我還站在原地。
大學(xué)生活和我想象的一點都不一樣。周敘確實每天給我打電話。但我們都忙，
有時候說不上幾句就要掛。他參加了籃球隊，我加入了物理社團(tuán)。
我們的生活節(jié)奏越來越不同。第一個月，周敘來看過我兩次。第二次來的時候，
我發(fā)現(xiàn)他手機里有個女生經(jīng)常給他發(fā)消息。“是誰？”我問他。周敘看了一眼，
“籃球隊經(jīng)理。就是問我訓(xùn)練時間什么的?！蔽覜]再多問，但心里不舒服。
后來周敘越來越忙，來看我的次數(shù)少了。電話也經(jīng)常漏接，說是訓(xùn)練太晚，回宿舍就睡著了。
十一月的一個周末，我決定去A大看他。沒告訴他，想給他個驚喜。四個小時后，
我站在A大男生宿舍樓下，給周敘打電話。他沒接。我又打了幾次，終于接了?！拔?？
”他的聲音有點喘?！澳阍谀模俊蔽覇?。“健身房。怎么了？”我抬頭看著宿舍樓，
“我在你樓下。”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你來了？怎么不提前說一聲？”“想給你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