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疼痛的顏色醫(yī)院的走廊里彌漫著消毒水與某種難以名狀的甜膩氣味混合的味道，
像是腐爛的花朵浸泡在防腐劑中。錦父錦母面面相覷，
醫(yī)生的建議像一記重錘擊打在兩人心上，
卻在空氣中產(chǎn)生了只有錦荔能看見的漣漪——一圈圈擴散的紫色波紋，
每個波紋中都閃爍著破碎的畫面?！熬癫≡海俊碧K清樂的聲音顫抖著，
她的話語在空氣中凝結(jié)成冰晶，然后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醫(yī)生，
我女兒只是...需要時間...”醫(yī)生推了推眼鏡，
鏡片后的眼睛像是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病人出現(xiàn)了嚴(yán)重的現(xiàn)實感喪失和自殘行為。
她試圖挖出眼睛，聲稱要‘看看疼痛的顏色’。這不是普通心理創(chuàng)傷能解釋的。
”錦明遠攙扶著幾乎癱軟的妻子，眼中的紅血絲像是地圖上錯綜復(fù)雜的河流：“醫(yī)生，
再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我們會看好她，不讓她再傷害自己?！贬t(yī)生嘆了口氣，
那嘆息化作一只灰色的飛蛾，撲棱著翅膀飛向天花板：“我已經(jīng)破例多次了。
這次是她傷害眼睛，下次呢？作為醫(yī)生，我必須為病人的生命安全負責(zé)?！辈》績?nèi)，
錦荔其實已經(jīng)醒來。她右眼包裹著紗布，左眼凝視著天花板上的裂紋。“多美的紋路啊，
”她喃喃自語，伸出手指在空中描摹著那些看不見的圖案，“像極了宇宙誕生時的裂痕，
又像是時間的血管。
”她能看見父母和醫(yī)生交談時產(chǎn)生的情緒色彩——母親的恐懼是渾濁的黃色，
父親的焦慮是刺眼的紅色，醫(yī)生的冷靜則是毫無生氣的灰色。這些色彩交織在一起，
形成一幅只有她能欣賞的抽象畫?！熬癫≡骸边@個詞讓她嘴角微微上揚。
多么有趣的地方啊，一個被正常人劃出來的“非常態(tài)”空間，
就像白紙上用黑筆圈出的一個個小格子，而格子里的人反而能看到格子外的人看不到的真相。
門開了，父母走進來，臉上掛著那種她早已熟悉的、試圖掩飾擔(dān)憂的僵硬笑容。
那些笑容像是紙糊的面具，隨時可能被真實的情感撕裂?！袄髢海杏X好些了嗎？
”母親的聲音輕柔得像羽毛，卻在空氣中激起了只有錦荔能看見的漣漪。錦荔轉(zhuǎn)過頭，
單眼里有種令人不安的清明：“媽媽，天花板上的裂縫在告訴我一個秘密。
”夫妻倆頓時僵在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術(shù)?！八f，我們都被裝在一個巨大的玻璃罐里，
而有人正在外面觀察我們。”錦荔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她的手指繼續(xù)在空中畫著看不見的圖案，“我能感覺到觀察者的目光，
像是冰冷的蛛絲落在皮膚上?！彼⑽㈩澏读艘幌?，不是因為恐懼，
而是因為某種奇特的興奮：“我愿意去精神病院，也許在那里，我能遇到那個觀察者，
或者至少能找到其他知道觀察者存在的人?！卞\明遠撲到床邊，抓住女兒的手：“荔兒，
別這樣說，爸爸害怕...”他的話語化作紅色的霧靄，籠罩在病床周圍。“害怕什么？
”錦荔歪著頭，獨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害怕我們發(fā)現(xiàn)真相？
還是害怕你們一直以來相信的世界其實只是...”她頓了頓，尋找著合適的詞語，
“一個精心編織的夢？”蘇清淚如雨下，那些淚珠在錦荔眼中變成了晶瑩的寶石，
滾落在地板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荔兒，求求你，回到媽媽身邊來。
”“但我一直都在這里啊，”錦荔輕聲說，“只是你們看不到全部的我。
”2 維度跳躍三天后，錦荔被轉(zhuǎn)到了市精神衛(wèi)生中心。沿途的風(fēng)景在她眼中扭曲變形，
街道上的行人像是提線木偶，被看不見的絲線操控著行動。高樓大廈是巨人的墓碑，
云朵是天空的思想，風(fēng)是世界的呼吸——這一切對錦荔來說再明顯不過了。
入院手續(xù)像是一場荒誕的儀式。工作人員機械地問著問題，記錄著她的回答，
卻不知道每個問題都在空氣中激起了只有錦荔能看見的波紋?！澳阒雷约涸谀膯?？
” “在一個故事的第四章，或者可能是第五章，取決于作者的心情。
” “你知道今天是幾號嗎？” “時間是立方體的，今天只是其中一個面。
” “你為什么要傷害自己的眼睛？” “想看看疼痛是什么顏色，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是透明的，
像玻璃一樣?！惫ぷ魅藛T交換了一個眼神，那眼神在錦荔看來像是兩條魚在空中游過。
她被安排在一間雙人病房。另一個床位是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女孩，正對著空氣比劃著什么，
手指劃過之處留下銀色的軌跡。“你好，我叫小悠，”女孩突然轉(zhuǎn)向錦荔，
眼睛像是兩顆閃爍著星光的黑曜石，“你知道時間是有味道的嗎？周一嘗起來像鐵銹，
周五是薄荷味?！卞\荔認真思考了一下，她的思維化作可見的藍色絲線，
在空氣中交織：“我覺得時間是立方體的，我們現(xiàn)在正處于其中一個面上。
這個面是...檸檬黃色的，帶點苦澀?！毙∮婆d奮地拍手，
每次拍手都迸發(fā)出小小的彩虹：“對！而且每個面都有不同的顏色！周三是最奇怪的，
它是紫色的，但嘗起來像巧克力！”護士進來為錦荔量體溫，
低聲告訴她：“小悠有聯(lián)覺癥狀，能‘看到’聲音，‘嘗到’時間。但她很友善，
不會傷害人?！卞\荔點頭，她能看見護士話語的形狀，像是一片片透明的雪花：“她很幸運，
能體驗到更多維度的世界。大多數(shù)人只能看到現(xiàn)實的影子，卻以為自己看到了全部。
”護士困惑地眨了眨眼，離開了病房。小悠跳到錦荔床邊，
神秘地壓低聲音：“你知道為什么他們要讓我們吃藥嗎？”錦荔搖搖頭，
她的發(fā)絲在空氣中劃出金色的弧線?！笆菫榱瞬蛔屛覀兛匆娬嫦啵毙∮普f，
她的呼吸化作銀色的霧靄，“藥片是灰色的，吃下去后，所有的顏色都會變淡，
聲音會變模糊，思緒會變慢。這樣我們就變得和他們一樣了。
”錦荔若有所思：“但也許有些真相需要被模糊，否則會太刺眼。
”小悠歪著頭：“像太陽一樣？”“像太陽一樣?！卞\荔點點頭。
3 塔之歌治療生活規(guī)律得近乎刻板：每天早上七點起床，八點早餐，九點到十點團體治療，
十點到十一點個體治療，接著是午餐和午休，下午有各種工娛治療和體育活動，
晚上九點準(zhǔn)時熄燈。
錦荔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荒謬之美：“我們被要求規(guī)律地生活來證明自己‘正?！?，
但最規(guī)律的不正是鐘表嗎？難道我們要變成機器才能證明健康？”在第一次團體治療中，
大家圍坐成一圈，分享自己的感受。
；一個老婦人相信自己的貓是外星派來的間諜；一個年輕人堅稱自己的思維被無線電波控制。
輪到錦荔時，她輕聲說：“我認為我們都不是真的病了，只是感知到了不同層面的現(xiàn)實。
就像是一臺收音機，調(diào)到了不同的頻率。
”團體治療師試圖將話題引回“現(xiàn)實檢驗”：“但我們?nèi)绾螀^(qū)分什么是真實的，
什么是想象的呢？”錦荔的回答令所有人沉默：“也許‘真實’只是一個共識，
一個大多數(shù)人同意相信的幻覺。在這個房間里，也許我們才是真正清醒的人。
”在個體治療中，心理醫(yī)生趙詢讓她描述那場改變一切的車禍。錦荔閉上單眼，
那些畫面立刻涌來，但不是作為記憶，而是作為全方位的體驗：雨滴像是銀色的針刺穿黑暗，
車燈是兩只憤怒的眼睛，玻璃破碎的聲音像是世界的撕裂，還有顧陽最后的聲音——“荔兒，
快先出去，活下去，帶著你跟我的夢想，活下去！”他的話語化作金色的光芒，
然后消散在黑暗中。她猛地睜開眼，呼吸急促：“那不是車禍，是一次維度跳躍。
顧陽沒有死，他只是跳到了另一個平面上。而我被卡在了中間，所以一只眼睛能看見他，
另一只眼睛卻看不見。”趙醫(yī)生平靜地記錄著，
他的筆在紙上劃出的線條在錦荔眼中變成了復(fù)雜的符號：“你能解釋得更清楚些嗎？
”“想象一本書，”錦荔說，她的手指在空中畫著一本看不見的書，“我們是書中的字符。
車禍就是有人突然翻了一頁，大多數(shù)字符還留在原頁，但有幾個被帶到了新的一頁。
顧陽就是被帶走的字符之一?！薄澳敲茨悻F(xiàn)在是什么感覺？
”“我感覺自己成了一個折頁的標(biāo)志，同時存在于兩頁之間。”錦荔的獨眼閃著光，
“這也就是為什么我試圖挖出眼睛——想看看是否一只眼睛看著前一頁，另一只看后一頁。
”趙醫(yī)生沒有反駁，而是繼續(xù)問：“音樂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
”這個問題在空氣中激起了彩色的漣漪。“音樂是維度之間的振動，”錦荔說，
她能看見自己的話語化作音符在房間里飛舞，“它能同時在所有頁面上響起。
這就是為什么我還能唱歌的原因——聲音不受頁面的限制。”回到病房，
小悠正對著墻壁說話：“今天的陽光是淡紫色的，你說是不是？
”錦荔認真地觀察了一會兒陽光透過窗戶的方式：“有點偏藍，像是不確定的愛情?！薄皩?！
不確定的愛情！”小悠興奮地跳起來，“就是要這種顏色！”從那以后，每天下午，
錦荔都會和小悠進行各種“多維對話”。她們討論氣味形狀、顏色重量和聲音質(zhì)地。
令人驚訝的是，在這種交流中，錦荔的焦慮和自殘沖動明顯減少了。
“她們在用同一套語言系統(tǒng)交流，”趙醫(yī)生在記錄中寫道，
“雖然這套系統(tǒng)不符合我們的現(xiàn)實規(guī)則，但確實建立了有效的情感連接。
或許治療不應(yīng)該是否定她們的體驗，而是幫助她們在此基礎(chǔ)上建立功能性的生活策略。
”第三次個體治療時，趙醫(yī)生注意到了這個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