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徐渭,字文長。出生在大靖王朝——一個在封建時代里堪稱異數(shù)的王朝。
太祖皇帝登基時便立下鐵律:“凡我大靖子民,無論男女,皆可入學堂、赴科考、任官職,
以才學定高低,不以性別分尊卑?!卑儆嗄陙恚@條鐵律雖偶有波折,卻始終未被廢除。
朝堂上既有須眉大臣運籌帷幄,也有巾幗官員執(zhí)掌部司,就連后宮嬪妃,
亦有不少是憑科舉入仕后才被選入宮的。徐家是大靖的老牌官宦世家,
從曾祖父起便在朝中任職,到父親這一輩,更是官至太傅,雖無實權(quán),
卻也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家中田產(chǎn)遍布京郊,商鋪開遍朱雀大街,用“富甲一方”來形容,
毫不為過。按理說,我該是京城里最張揚的公子哥,斗雞走狗、流連花叢,
可我偏偏生了顆“死心眼”,自十六歲入白鹿書院起,
就對那個穿著洗得發(fā)白的青布襦裙、總是坐在窗邊啃干糧的寒門孤女孟薇薇,動了心。
第一次注意到孟薇薇,是在書院的經(jīng)義課上。當時先生提問“民為貴,社稷次之,
君為輕”的出處與含義,滿座公子小姐要么支支吾吾,要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唯有孟薇薇站了起來,脊背挺得筆直,聲音清亮:“此句出自《孟子·盡心下》,
意為百姓是根本,國家次之,君主最輕。大靖立國之本便是‘以民為本’,
若君主失德、不顧百姓死活,即便坐擁萬里江山,也終將失去天下……”她侃侃而談,
眼里閃著光,仿佛將《孟子》里的字句都揉進了骨血里。窗外的陽光落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
竟讓我看得有些失神。那時我還不知道,這一眼,竟讓我往后十年,都栽在了她手里。
后來我才知道,孟薇薇父母早亡,靠著鄉(xiāng)鄰接濟和替人洗衣縫補才湊夠了書院的學費,
平日里三餐只靠干糧充饑,有時連筆墨紙硯都買不起。我心疼她的窘迫,更敬佩她的堅韌,
便開始不動聲色地幫她。我托人給她送嶄新的筆墨,
卻說是“書院發(fā)放的額外補貼”;我讓廚房每天多做一份精致的飯菜,
卻讓小廝說是“先生獎勵用功學生的”;她想讀的孤本典籍在京城只有國子監(jiān)藏書閣才有,
我便求父親出面,借出來后再“不小心”落在她的桌案上。孟薇薇不是傻子,久而久之,
她自然知道這些“巧合”都是我安排的。她曾紅著臉找到我,低聲說:“文長兄,
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但我不能總受你的恩惠。將來我若能入仕,定會加倍還你。
”我當時只覺得她可愛,笑著說:“薇薇,你我同窗一場,互相幫襯是應該的。再說,
我欣賞你的才華,盼著你能早日實現(xiàn)抱負,這可不是什么‘恩惠’。”那時的我,
滿腦子都是“幫她圓夢”,卻忘了問自己:她的抱負里,到底有沒有我的位置?
我?guī)退埩司┏亲詈玫慕?jīng)義先生,手把手教她寫策論;她要參加鄉(xiāng)試,
我提前三個月就派人去考點附近租了安靜的宅院,
還請了廚子和丫鬟照顧她的起居;她殿試時緊張得徹夜難眠,我偷偷塞給她一塊暖玉,
說“這是我母親傳下來的,能安神”——其實那是我花了五百兩銀子從玉器行買來的,
只是怕她不肯收,才編了個謊話。孟薇薇也確實爭氣,鄉(xiāng)試第一、會試第三、殿試二甲第五,
一路披荊斬棘,順利進入翰林院,成了大靖開國以來最年輕的女翰林。入職那天,
她穿著嶄新的從七品官服,來徐家謝我,眼里滿是感激:“文長兄,若沒有你,
我孟薇薇這輩子都只能在鄉(xiāng)野間掙扎。這份恩情,我記一輩子?!蔽铱粗劾锏墓猓?/p>
心跳得飛快,鼓起勇氣說:“薇薇,我不想只做你的‘恩人’。我喜歡你,想娶你為妻,
你愿意嗎?”孟薇薇愣住了,臉上慢慢泛起紅暈,許久才輕輕點了點頭:“文長兄,
我……我愿意?!蹦且惶?,我以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父親雖覺得孟薇薇出身太低,
但見我態(tài)度堅決,最終還是松了口。我們的婚禮辦得不算盛大,
卻也轟動了京城——太傅之子娶了寒門出身的女翰林,本就是件新鮮事。新婚之夜,
孟薇薇坐在床邊,手里攥著我送她的暖玉,輕聲說:“文長,將來我若能做丞相,
定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蔽倚χ阉龘нM懷里,說:“我不要你做什么丞相,
只要你平安喜樂就好。”可我沒想到,她真的一步步朝著“丞相”的位置爬去,而我,
卻成了她登頂路上,最后一塊被她親手踢開的墊腳石。大靖景和三年,春。
孟薇薇憑借著在江南治水時的功績,以及在朝堂上多次力排眾議的魄力,
被皇上破格提拔為丞相,官至正一品,成為大靖歷史上第一位女丞相。消息傳來那天,
京城張燈結(jié)彩,相府門前車水馬龍,朝臣們紛紛攜厚禮前來道賀。
我特意去了京城最好的玉器行,
把那塊我珍視了三年的羊脂玉扳指買了下來——那玉扳指溫潤通透,
上面刻著“夫妻同心”四個字,我想送給她,既是賀她榮登相位,
也是盼著我們夫妻能像這玉扳指一樣,始終同心。我提著禮盒,腳步輕快地走向相府,
遠遠就看到孟薇薇穿著繡著仙鶴的丞相朝服,站在相府門前迎客。她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
與朝臣們談笑風生,舉手投足間滿是上位者的威嚴??僧斔哪抗鈷哌^我時,
那笑容卻瞬間淡了下去,眼神里掠過一絲我看不懂的冰冷。我沒多想,只當她是太累了,
快步走上前,剛要開口說“薇薇,恭喜你”,就突然被兩個穿著黑色勁裝的暗衛(wèi)捂住了口鼻。
他們的力氣極大,我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幾乎要斷掉。我掙扎著想要呼喊,
卻只能發(fā)出模糊的嗚咽聲?!柏┫嘤辛?,將此人帶往后院枯井,不必聲張。
”其中一個暗衛(wèi)冷冷地說,聲音沒有半分感情。我心里一沉,猛地看向孟薇薇,
可她卻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和旁邊的戶部尚書說話,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過。那一刻,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我?guī)土怂辏o了她十年,她怎么能這樣對我?
暗衛(wèi)拖著我穿過相府的回廊,后院的雜草長得齊腰高,風一吹,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像是鬼哭。枯井就藏在一棵老槐樹下,井口布滿了青苔,散發(fā)著一股腐朽的腥氣。
沒等我反應過來,暗衛(wèi)就狠狠一腳踹在我的后背,我重心不穩(wěn),直接摔進了井里。
“噗通”一聲,冰冷的井水瞬間裹住了我。那水像是剛從冰窖里撈出來的,
刺骨的涼順著毛孔鉆進骨髓,凍得我牙齒打顫。我拼命揮舞著手臂,想要浮出水面,
可井水太深,我每掙扎一下,就往下沉一分?!熬取让?!薇薇,救我!
”我扒著濕滑的井壁往上爬,指甲縫里塞滿了泥垢和青苔,掌心被磨得血肉模糊。井壁太陡,
我爬上去半尺,又會滑下來一尺,冰涼的井水灌進我的口鼻,嗆得我?guī)缀踔舷ⅰ?/p>
就在我快要撐不住的時候,井邊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我抬頭,透過渾濁的井水,
看到孟薇薇站在井口,頭上的貂蟬冠綴著七顆珍珠,在月光下泛著冷幽幽的光。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臉上沒有半分往日的溫情,只有濃得化不開的厭惡,像淬了毒的冰。
“徐文長,你現(xiàn)在知道怕了?”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尖刀,狠狠扎進我的心臟,
“若不是你當年見死不救,陸郎怎會墜馬身亡?這枯井,就是你欠他的報應。
”“陸郎……陸鳴?”我渾身一僵,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原來,
她從未忘記過陸鳴——那個死于三年前圍獵意外的將軍之子。
我和陸鳴、孟薇薇是同一年入的白鹿書院。陸鳴是鎮(zhèn)國將軍陸戰(zhàn)的獨子,家世顯赫,
容貌俊朗,性格卻溫和,是書院里許多女弟子的“白月光”,孟薇薇也是其中之一。
那時我就知道孟薇薇喜歡陸鳴,她會偷偷給陸鳴送自己做的點心,
會在陸鳴練箭時站在一旁默默看著,會把陸鳴隨口說的一句話記在心里很久??晌乙詾?,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早就放下了陸鳴。尤其是在陸鳴死后,她主動靠近我,接受我的幫助,
甚至答應嫁給我,我以為她是真的愛上了我??涩F(xiàn)在看來,
我不過是她用來填補空虛、實現(xiàn)抱負的工具罷了?!澳阋詾槲艺娴脑敢饧藿o你?
”孟薇薇踩著我扒在井沿的手指,高跟鞋跟狠狠碾過我的指骨,疼得我發(fā)出凄厲的慘叫。
她卻像是沒聽見一樣,繼續(xù)說道:“你為了得到我,故意放任陸郎遇險!若不是你,
我早該和陸郎拜堂成親,生兒育女,哪輪得到你這奸人占了我丈夫的位置!”“我沒有!
”我拼盡全力嘶吼,“當年我只是想救你!我沒看到陸郎在后面!”三年前的圍獵場景,
像電影一樣在我腦海里回放。那天秋高氣爽,皇上帶著朝臣和家眷去京郊的獵場圍獵。
我和孟薇薇、陸鳴走在隊伍后面,聊著書院里的趣事。突然,一匹野馬不知被什么驚到,
發(fā)狂似的朝著孟薇薇沖過來。我當時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她受傷!我想都沒想,
沖上去一把將她推到旁邊的草叢里,自己卻因為慣性,往前踉蹌了幾步。等我穩(wěn)住身形,
回頭去看時,卻看到陸鳴被那匹野馬撞倒在地,馬蹄狠狠踏在他的左腿上?!斑青辍币宦?,
骨頭碎裂的聲音隔著風都能聽得清清楚楚。陸鳴疼得臉色慘白,額頭上滿是冷汗,
卻還在喊:“薇薇,你沒事吧?”孟薇薇嚇得渾身發(fā)抖,跑過去抱住陸鳴,哭得撕心裂肺。
我站在原地,腦子里一片空白——我救了她,卻害了陸鳴。后來,陸鳴被抬回京城,
找了最好的太醫(yī)診治,可他的左腿還是沒能保住,落下了終身殘疾。鎮(zhèn)國將軍夫婦心疼兒子,
卻也沒責怪我,只說是“意外”。可陸鳴自己卻過不了這道坎,他本是前途光明的將軍之子,
卻因為一條殘腿,再也無法像父親一樣馳騁沙場。他日漸消沉,整日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
喝酒、發(fā)呆,最后在一年后,用一根白綾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陸鳴死后,
孟薇薇哭了三天三夜,我陪在她身邊,笨拙地安慰她,給她擦眼淚,幫她處理陸鳴的后事。
我以為她會感激我,會慢慢忘記過去,可現(xiàn)在我才知道,她從那時起,
就把陸鳴的死算在了我的頭上?!澳氵€敢狡辯?”孟薇薇彎腰,
推動旁邊一塊足有磨盤大的巨石,眼神里滿是殺意,“我忍了你三年,就是等今天!
等我坐上丞相的位置,再也不需要你的時候,就讓你為陸郎償命!”她說著,
猛地將巨石推入井中?!稗Z隆”一聲,巨石砸進水里,激起巨大的水花,瞬間沒過我的胸口。
井水因為巨石的撞擊,變得更加渾濁,我被水流裹挾著往下沉,
窒息感一點點吞噬著我的意識。我最后看到的,是孟薇薇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
她的丞相朝服在月光下飄拂,像一只黑色的蝴蝶,決絕而冷漠。貂蟬冠上的一顆珍珠晃了晃,
像是一滴冰冷的淚,落在了枯井旁的雜草上?!懊限鞭薄液弈恪边@是我失去意識前,
最后一個念頭。……“文長兄,文長兄,你醒醒!先生馬上就要來上課了,你怎么還在睡?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少年人的清脆。我猛地睜開眼睛,刺眼的陽光透過窗欞,
落在我的臉上,讓我下意識地瞇了瞇眼。我躺在一張木質(zhì)的書桌上,
頭枕著一本攤開的《論語》,嘴角還殘留著一絲口水的痕跡。桌上放著一支狼毫筆,
硯臺里的墨汁尚且濕潤,旁邊還有一張寫了一半的策論,上面的字跡青澀,
卻帶著一股少年人的銳氣——這是我的字跡,卻不是我后來那手沉穩(wěn)的楷書,而是十六歲時,
還帶著幾分稚氣的字體。我緩緩抬起手,看到自己的手掌白皙修長,沒有一絲傷痕,
指甲縫里也沒有枯井里的泥垢。這不是我三十歲時的手,而是我十六歲,
剛?cè)氚茁箷簳r的手!“文長兄,你發(fā)什么呆呢?”旁邊的人推了推我的胳膊,笑著說,
“是不是昨晚又熬夜寫策論了?看你這黑眼圈,跟熊貓似的?!蔽肄D(zhuǎn)頭,
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劍眉星目,鼻梁高挺,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長衫,正是十六歲的陸鳴!
他手里攥著一支雕花玉簪,簪頭刻著一朵小小的雛菊,眼神里滿是少年人的羞澀,
嘴角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陸鳴?”我下意識地喊出了他的名字,聲音里滿是震驚。
陸鳴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文長兄,你睡糊涂了?連我都不認識了?對了,跟你說個事,
明日就是皇上組織的圍獵了,我想趁機向薇薇姑娘表明心意,你可否幫我引開些人?
免得人多眼雜,我緊張?!眹C?向孟薇薇表明心意?我渾身一震,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
我猛地看向桌上的日歷——那是一張用毛筆寫的日歷,上面清晰地寫著:大靖景和元年,
秋七月十二。景和元年,秋七月十二!這是我重生前,陸鳴出事的前三日!
我真的……重生了!前世枯井里的寒意仿佛還在骨髓里打轉(zhuǎn),
指尖似乎還殘留著井水的冰冷和巨石撞擊水面的震顫。我看著眼前的陸鳴,
看著他手里那支刻著雛菊的玉簪,心里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有恨,有怨,
還有一絲劫后余生的慶幸。前世的我,就是因為幫了陸鳴,幫他引開了眾人,
才讓他有機會單獨和孟薇薇相處,最后釀成了那場意外。而我,也因為那場意外,
背負了三年的愧疚,最后還被孟薇薇親手推入了枯井。這一世,我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文長兄,你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陸鳴擔憂地看著我,“是不是不愿意幫我?
若是不方便,那就算了……”“沒有,”我壓下心底翻涌的情緒,指尖緊緊攥住了桌角,
指甲幾乎嵌進木頭里,“我愿意幫你。明日圍獵,我會幫你引開其他人,
讓你有機會跟薇薇姑娘表白?!标戻Q聞言,立刻露出了驚喜的笑容:“太好了!文長兄,
謝謝你!等我和薇薇姑娘定了親,一定請你喝最烈的酒!”我扯了扯嘴角,想笑,
卻覺得臉上的肌肉僵硬得厲害。我看著陸鳴興奮的樣子,心里冷冷地想:你和孟薇薇的親事,
這輩子都不可能成了。就在這時,書院的門被推開了,
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的青布襦裙的少女走了進來。她手里提著一個食盒,
頭發(fā)用一根素色的發(fā)帶束著,臉上帶著淡淡的紅暈,正是十六歲的孟薇薇。孟薇薇一進門,
目光就落在了陸鳴身上,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腳步也加快了幾分。她走到陸鳴面前,
小心翼翼地打開食盒,從里面拿出一塊用油紙包著的桂花糕,遞到陸鳴手里:“陸兄,
我今早特意起早做的桂花糕,你嘗嘗看,合不合胃口?我聽說你喜歡吃甜的,就多放了點糖。
”陸鳴接過桂花糕,咬了一口,眼睛都亮了:“好吃!薇薇姑娘,你的手藝真好,
比我家廚子做的還好吃?!泵限鞭钡哪橆a更紅了,低下頭,小聲說:“你喜歡就好,
我明天再給你做?!眱扇伺匀魺o人地說著話,全然沒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我。
直到陸鳴提醒孟薇薇:“薇薇姑娘,文長兄也在這兒呢?!泵限鞭边@才轉(zhuǎn)過頭,看向我。
她的眼神里沒有半分歉意,反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語氣也冷淡了許多:“文長兄,
我記得你不愛吃甜的,就沒給你做桂花糕,你別介意?!鼻笆赖奈?,聽到這句話時,
只當她是性格直爽,不懂得顧及旁人的感受,還笑著說“無妨,我本就不愛吃甜的”。
可現(xiàn)在,我看著她手里食盒里剩下的幾塊桂花糕,看著她看陸鳴時那溫柔的眼神,
再對比她對我的冷淡,心里像被針扎了一樣疼。我其實并不討厭甜食,只是在一次閑聊時,
隨口跟她說過“比起甜的,我更愛吃咸的”,沒想到她竟記了這么久,還以此為借口,
連一塊桂花糕都不肯給我留。原來,她的偏心,從這么早就開始了。我壓下心底的苦澀,
扯了扯嘴角,說:“無妨,我確實不愛吃甜的。你們聊,我去趟茅房?!闭f完,
我轉(zhuǎn)身走出了書院。外面的陽光正好,灑在身上暖洋洋的,可我卻覺得渾身冰冷。
我站在書院的院子里,看著不遠處的梧桐樹,心里暗暗發(fā)誓:這一世,
我絕不會再像前世那樣傻,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付出一切。孟薇薇,陸鳴,
你們欠我的,我會一點一點,全部討回來!1 重生之日,袖手旁觀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
書院的門口就停滿了馬車?;噬辖M織的圍獵,是京城里的大事,凡是有資格參加的官員子弟,
都穿著嶄新的衣服,興高采烈地往獵場趕。我坐在徐家的馬車上,
手里拿著一本《孫子兵法》,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前世圍獵時的場景,
像放電影一樣在我腦海里回放——孟薇薇為了采崖邊的野菊,驚動了野馬;我沖上去救她,
卻害了陸鳴;陸鳴被馬蹄踏斷腿,最后抑郁而亡;孟薇薇把所有的錯都算在我頭上,
最后將我推入枯井……這些畫面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在我的心上。我深吸一口氣,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一世,我不會再救孟薇薇,我要讓她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也要讓陸鳴看看,他心心念念的“薇薇姑娘”,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馬車行駛了半個時辰,
終于到達了京郊的獵場。獵場很大,四周是連綿的青山,中間是一片開闊的草原,
遠處還有一條清澈的小河。皇上和皇后坐在高臺上,接受朝臣們的朝拜,隨后宣布圍獵開始。
官員子弟們紛紛騎著馬,拿著弓箭,往獵場深處跑去。我騎著一匹白色的駿馬,
跟在人群后面,目光卻一直留意著孟薇薇和陸鳴的身影。果然,沒過多久,
孟薇薇就拉著陸鳴的衣袖,指著不遠處的一座小山,說:“陸郎,你看那座山上的崖邊,
開了好多野菊,我想摘幾朵插在發(fā)間,你陪我去好不好?”陸鳴立刻點頭:“好,我陪你去。
”兩人騎著馬,慢慢脫離了大部隊,往那座小山走去。我見狀,立刻勒住馬韁繩,
故意按住自己的小腹,皺著眉,露出痛苦的神色。旁邊幾個認識的公子哥看到我這副模樣,
立刻圍了過來?!拔拈L兄,你怎么了?”一個穿著藍色長衫的公子問道,“是不是騎馬太急,
岔氣了?”我點點頭,臉色蒼白地說:“可能是吧,突然覺得腹痛難忍,
實在沒辦法跟你們一起去打獵了。你們先去,我在這兒歇一會兒,等好些了再去找你們。
”“那你小心點,有事就喊我們?!睅讉€公子哥叮囑了我?guī)拙?,便騎著馬離開了。
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獵場深處,我立刻直起腰,臉上的痛苦神色瞬間褪去,
只剩下一片冰冷。我騎著馬,慢慢跟在孟薇薇和陸鳴后面,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孟薇薇和陸鳴很快就到了小山腳下。他們下了馬,手牽著手,往山上走去。
孟薇薇的臉上帶著甜蜜的笑容,不時抬頭看向陸鳴,眼里滿是愛慕。
陸鳴則緊緊握著孟薇薇的手,小心翼翼地幫她避開路上的石子,生怕她摔倒。兩人走到崖邊,
孟薇薇蹲下身,開始采摘野菊。崖邊的野菊開得正盛,黃的、白的、紫的,一片絢爛。
孟薇薇摘了一朵黃色的野菊,插在自己的發(fā)間,笑著問陸鳴:“陸兄,好看嗎?
”陸鳴看著她,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好看,薇薇姑娘穿什么、戴什么都好看。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我抬頭一看,只見一匹棕色的野馬從山上沖了下來,
它的鬃毛紛飛,眼睛赤紅,嘴里發(fā)出“嘶嘶”的叫聲,看起來像是受了驚。
這就是前世那匹撞傷陸鳴的野馬!孟薇薇聽到馬蹄聲,回頭一看,
正好看到野馬朝自己沖過來。她嚇得臉色慘白,渾身發(fā)抖,站在原地,竟忘了躲閃。
陸鳴也慌了,他下意識地將孟薇薇護在身后,想要擋住野馬。可他畢竟只是個文弱書生,
哪里擋得住發(fā)狂的野馬?前世的我,就是在這個時候沖上去,把孟薇薇推到了一邊,
自己卻沒能顧及陸鳴,導致陸鳴被野馬踏傷??蛇@一世,我沒有動。我站在不遠處的山坡上,
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我看到孟薇薇嚇得癱坐在地,看到陸鳴雖然害怕,
卻還是擋在孟薇薇身前,
看到野馬的蹄子離陸鳴越來越近……就在野馬的蹄子快要踏到陸鳴身上的時候,
陸鳴突然拉著孟薇薇,往旁邊躲了一下。野馬的蹄子沒能踏中陸鳴,卻擦著孟薇薇的肩膀,
狠狠撞在了她的身上?!鞍?!”孟薇薇發(fā)出一聲慘叫,身體失去平衡,順著斜坡滾了下去。
她滾了好幾米才停下,肩上的衣衫被樹枝劃破,滲出暗紅的血珠,頭發(fā)也散了,
臉上沾滿了泥土和草屑,看起來狼狽不堪。她之前摘的野菊散落在草叢里,
花瓣被碾壓得不成樣子。陸鳴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慌忙跑下斜坡,扶起孟薇薇,
語氣里滿是慌亂:“薇薇姑娘,你沒事吧?有沒有哪里疼?我送你去看太醫(yī)!
”孟薇薇疼得眼淚直流,卻沒有回答陸鳴的話,而是抬頭看向我所在的方向。
當她看到站在山坡上的我時,眼睛瞬間瞪得很大,里面滿是憤怒和怨懟,她指著我,
厲聲喊道:“徐文長!你為什么不救我?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明明看到野馬沖過來了,
為什么不幫我!”我慢慢騎著馬,走到斜坡下,看著孟薇薇狼狽的模樣,
想起前世枯井里那個苦苦求饒的自己,心里沒有半分波瀾。我翻身下馬,走到孟薇薇面前,
語氣平淡地說:“薇薇姑娘,我剛才腹痛難忍,正想找地方休息,聽到你的叫聲才趕過來。
我到的時候,你已經(jīng)脫險了,倒是陸公子,護得你很好?!标戻Q聞言,立刻挺直了腰板,
一臉驕傲地說:“薇薇姑娘,你別怕,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的?!泵限鞭眳s依舊瞪著我,
眼里的怨懟更深了:“你騙人!你肯定早就看到了,你就是故意不救我!徐文長,
你是不是因為我沒給你做桂花糕,所以故意報復我?”我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我沒想到,
孟薇薇竟然會這么想——在她眼里,我就是一個會因為一塊桂花糕而報復她的小人。
“薇薇姑娘,”我收起笑容,語氣冷了幾分,“我想你是誤會了。我救不救你,
跟桂花糕沒有任何關(guān)系。再說,我沒有義務救你。你自己要去危險的崖邊采野菊,遇到危險,
本就該自己承擔后果,怎能怪到別人頭上?”孟薇薇被我說得啞口無言,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她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不知道該說什么。陸鳴見孟薇薇受了委屈,立刻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