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的寫字樓，像一具巨大而華麗的棺材，內(nèi)部燈火通明，禁錮著一個個被叫做“社畜”的靈魂，進行著無望的能耗。
林小滿，二十六歲，資深廣告狗，此刻正進行著本月第一百零八次加班。她的眼皮沉重得需要用牙簽撐住，指尖在鍵盤上機械地敲擊，屏幕上的PPT文檔仿佛一個無盡的黑洞，吞噬著她的時間和生命。
“咔噠?！?/p>
一聲輕微的脆響，不是來自鍵盤，而是來自她仿佛生銹了的頸椎。她甚至能想象出那節(jié)可憐的骨頭不堪重負、裂開細紋的樣子。
“完了，這次怕是真要交代在這兒了?！彼哉Z，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死因：被甲方‘再優(yōu)化一版’的需求凌遲處死。追悼會上播放生平，估計全是PPT格式?！?/p>
眼前的屏幕開始出現(xiàn)五彩斑斕的雪花點，像一場廉價的電子極光。缺氧的大腦開始罷工，幻覺紛至沓來。她好像看到了老家村口那棵歪脖子樹，特別適合掛點什么東西，比如她這具被KPI抽干了靈魂的軀殼。
求生的本能，或者說，是某種對甲方同歸于盡的怨念，讓她做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舉動——她咬破了自己的指尖。
十指連心，疼得她一個激靈。
鮮紅的血珠沁出，帶著溫熱的、屬于活人的氣息。她下意識地把手指含進嘴里吮吸，像只受傷的小獸。這動作配上她空洞的眼神和濃重的黑眼圈，顯得既可憐又有點滑稽。
血珠滴落在沾滿咖啡漬的鍵盤縫隙里，像一滴朱砂墜入凡塵。
突然——
“?！獧z測到高濃度‘絕望’與‘微末血緣’混合能量，符合緊急召喚條例第739條。瀕死靈魂綁定程序啟動。凡人，說出你的訴求！”
一個毫無感情的機械音，突兀地在她幾乎停擺的大腦里響起。
林小滿一個哆嗦，嘴里的血腥味變得更真實了。她茫然四顧，辦公室里只有日光燈管發(fā)出的微弱電流聲，以及遠處打印機休眠時偶爾的嗡鳴。
“幻覺……加班果然熬出幻覺了……”她絕望地想，“居然幻聽了天道版的Siri……”
然而，下一秒！
她面前的空間猛地扭曲起來，一個金色的光團毫無征兆地炸開！光芒強烈卻不刺眼，如同最純粹的陽光被揉成了一團。
辦公室所有的燈光——日光燈、電腦屏幕、甚至手機充電器上的微小LED燈——在這一刻全部熄滅，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神圣存在奪走了所有光彩。
黑暗中，金光逐漸收斂、塑形。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玄黑色的登云靴，穩(wěn)穩(wěn)地踩在她散落一地的A4紙打印稿上。靴面上用極其繁復精巧的金線繡著某種古老的云紋，在微弱的光線下流淌著神秘的光澤。
視線上移，是月白色的袍角，料子看起來比最頂級的絲綢還要柔順光滑，一塵不染，與這間彌漫著外賣和灰塵味道的辦公室格格不入。
再往上，是束著玉帶的窄腰，寬肩，以及……
林小滿倒吸一口冷氣，差點被自己殘留的口水嗆死。
那是一個男人。
一個好看得簡直不像真人的男人。
墨玉般的長發(fā)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面容清俊至極，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緊抿，組合成一種超越性別的、極具壓迫感的完美。尤其是那雙眼睛，瞳色是極淺的金褐色，此刻正冷冷地俯視著她，里面沒有一絲人類的情感，只有千年寒冰般的疏離和……一絲極力掩飾的嫌棄？
他周身散發(fā)著一種淡淡的、清冷的香氣，像是雪后初霽的松林，又像是冰鎮(zhèn)過的薄荷，瞬間驅散了林小滿周圍的咖啡酸腐氣。
但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這身打扮！活脫脫就是從哪個大型古裝仙俠劇片場跑出來的頂流男主！還是演技超群、能用眼神凍死人的那種！
“噗——”林小滿一個沒忍住，嘴里混合著血絲和咖啡殘液的口水，差點噴出來。她趕緊捂住嘴，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位……coser大哥？”她咳得眼淚汪汪，聲音斷斷續(xù)續(xù)，“走錯片場了吧？我們這是現(xiàn)代都市苦情職場劇，隔壁影視基地才拍《天庭絕戀》……”
男人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眼神里的嫌棄幾乎要凝成實質。他微微后退半步，仿佛怕被她的口水濺到。
“凡人，”他開口，聲音如同冰珠落玉盤，清脆冰冷，每個字都帶著天然的威儀，“本君乃玄天神君，司掌三界姻緣。是汝以血為引，召喚本君至此？”
林小滿的大腦艱難地處理著這些信息。血引？召喚？神君？姻緣？
她猛地想起，上周她媽非逼著她去郊外一個據(jù)說求姻緣特別靈驗的破廟里燒香，她當時一邊磕頭一邊在心里瘋狂吐槽：“求什么姻緣？是加班不夠多還是甲方不夠狗？信女愿用一生葷素搭配，換一個能替我寫PPT、罵甲方、還幫我加班的超級英雄！”
難道……歪打正著了？但這超級英雄的打開方式是不是太復古了？
玄天神君見她眼神呆滯，似乎不耐于凡人的愚鈍。他廣袖一拂，一道泛著柔和白光的絹帛憑空展開，懸浮在半空。
上面是用一種奇特金色字體書寫的條文，林小滿瞇著眼勉強能認出類似漢字的結構，開頭幾個大字赫然是——《天界公務員下凡勞動補充協(xié)議（試行版）》。
“根據(jù)天界最新規(guī)定，”神君的聲音毫無波瀾，像在宣讀法律條文，“為增進神人交流，強化神明服務意識，凡因意外契約流落人界之神祇，需綁定首個召喚者，完成其一百個真誠愿望，積滿功德，方可打開返回天界之門?！?/p>
他頓了頓，金褐色的眸子掃過林小滿慘白的臉和臟兮兮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又后退了半步。
“逾期或契約中斷者，將受天道懲罰，形態(tài)……哼。”他似乎對那個懲罰難以啟齒，只是冷哼了一聲，才繼續(xù)道，“現(xiàn)在，說出你的第一個愿望。本君時間寶貴?！?/p>
一百個愿望？！
林小滿的心臟砰砰狂跳起來。雖然這事兒離譜得堪比老板說明天放假，但如果是真的……那她不是發(fā)達了？先來一個億的小目標？還是讓甲方立刻暴瘦五十斤？或者讓老板天天被自己畫的餅撐到住院？
巨大的驚喜和瀕死的虛弱感交織，讓她頭暈目眩。
但社畜的本能還在——畫餅是要付出代價的！天上不會掉餡餅，只會掉陷阱！尤其是這種穿著古裝、帥得人神共憤、還一副“爾等凡人皆是細菌”表情的餡餅！
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顫巍巍地抬起那根還在滲血的手指，指向天花板——那里除了煙霧報警器什么也沒有。
“神……神君大人？”她氣若游絲，“第一個愿望……能……能先幫我叫個救護車嗎？我好像……快不行了……電話號碼是1……2……0……”
玄天神君那萬年冰封的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
叫……救護車？那種凡人制造的、裝滿病患和細菌的鐵皮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