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六月，像個被扔進火爐里烤了三天三夜的蒸籠，連風刮過都帶著股黏膩的熱浪，黏在人皮膚上，難受得讓人想把衣服扒了跳進冰窖里。
陸恒縮在老舊小區(qū)樓道口的陰影里，盯著手機屏幕上那個妝容精致、笑靨如花的女人，喉結不自覺地滾了滾。屏幕里的林婉茹穿著高定禮服裙，站在裝修得跟宮殿似的直播間里，身后堆著小山似的奢侈品禮盒，手里舉著一支口紅，聲音甜得能掐出蜜來：“家人們！這支神仙色號今天只送不賣，只要下單滿兩千，直接打包帶走！錯過今天，再等一年哦！”
彈幕瞬間被 “婉茹女神好美”“買買買”“姐姐我可以” 刷屏，禮物特效刷得快把林婉茹的臉都遮住了。陸恒看著屏幕右上角不斷跳動的在線人數 ——98 萬，再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發(fā)白的 T 恤和沾了點油漬的牛仔褲，嘴角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誰能想到，三年前，這個如今風光無限的直播帶貨女王，還是他陸恒的妻子？
三年前離婚的時候，林婉茹把離婚協(xié)議書甩在他臉上，眼神里的嫌棄像針一樣扎人：“陸恒，你看看你自己，整天守著你那破演員夢，連房租都快交不起了！跟你過下去，我這輩子都別想有出頭之日！”
那時候他還嘴硬，說總有一天會讓她刮目相看?？扇赀^去了，他還是那個在劇組里連句臺詞都撈不著的小透明，而林婉茹卻憑著一張會說的嘴和敢闖敢拼的勁兒，在直播圈混得風生水起，成了名副其實的 “帶貨一姐”。
今天是林婉茹的年度直播盛典，地點設在市中心最豪華的國際會展中心。陸恒來這兒，倒不是想蹭什么熱度，主要是昨天房東又來催房租了，他兜里只剩下兩位數的現金，再不找到活兒干，就得卷鋪蓋睡橋洞了。他聽說林婉茹這次直播盛典請了不少工作人員，管飯還能拿點勞務費，就想著來碰碰運氣，哪怕是搬搬東西、遞遞話筒，能混口飯吃再賺點房租錢也行。
可他剛走到會展中心門口，就被保安攔下來了。保安上下打量他一番，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哎，你誰??？這里是林婉茹女士的直播現場，閑雜人等不能進！”
陸恒趕緊掏出手機，點開自己和林婉茹的舊合照 —— 那是他們剛結婚的時候拍的，他穿著西裝，她挽著他的胳膊，笑得一臉幸福。“大哥，我是林婉茹的…… 朋友，我來幫她搭把手的。” 他沒好意思說自己是她前夫，畢竟現在兩人身份懸殊，說出來只會讓人笑話。
保安瞥了眼照片，又看了看他這寒酸樣，嗤笑一聲：“朋友？我看你是來蹭熱度的吧？婉茹女神的朋友能穿成你這樣？趕緊走，別在這兒耽誤事！”
正拉扯間，一個穿著黑色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走了過來，是林婉茹的助理，叫張弛。張弛以前見過陸恒，只是那時候陸恒還是林婉茹的丈夫，衣著光鮮。如今看到陸恒這副落魄模樣，張弛眼里閃過一絲鄙夷，走上前對保安說：“行了，讓他進來吧，正好后臺缺個搬東西的，讓他去幫忙，完事兒給點勞務費打發(fā)了。”
保安聽了，立馬放行，還不忘小聲嘀咕：“原來是個搬東西的，我還以為是什么大人物呢。”
陸恒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可想想房租，還是把火氣壓了下去，跟著張弛往后臺走。
后臺亂得像個菜市場，工作人員來來往往，抱著衣服、道具、化妝品，忙得腳不沾地。張弛把他帶到一堆紙箱前，指了指：“這些都是要搬到直播間前臺的，你趕緊搬，別耽誤了直播進度，要是出了岔子，你可擔待不起?！?/p>
陸恒沒說話，挽起袖子就開始搬箱子。箱子比他想象中重多了，里面裝的都是化妝品和護膚品，搬了沒幾箱，他就累得滿頭大汗，T 恤都濕透了，貼在背上，難受得不行。
好不容易把箱子搬完，他剛想找個地方歇會兒，張弛又跑過來，把一個話筒塞到他手里：“等會兒婉茹要和觀眾互動，你去把話筒遞一下，記住，別亂說話，別鏡頭拍到你，要是影響了直播，一分錢都別想拿！”
陸恒點點頭，拿著話筒站在直播間角落的陰影里。直播還在繼續(xù)，林婉茹正和一個當紅明星連麥互動，笑得花枝亂顫。陸恒看著她，心里五味雜陳。以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林婉茹也會這樣笑，只是那時候的笑，是純粹的開心，而現在的笑，更多的是職業(yè)性的客套。
突然，林婉茹走到觀眾席前，要和觀眾互動。陸恒趕緊拿著話筒走過去，遞到一個觀眾面前?？删驮谶@時，林婉茹的目光掃了過來，看到他的時候，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眼里閃過一絲厭惡，像是看到了什么臟東西。
她沒說話，只是對著觀眾笑了笑，繼續(xù)互動?？奢喌较乱粋€觀眾的時候，林婉茹卻突然停下了，指著陸恒，對著鏡頭故作驚訝地說：“哎？這位工作人員看著有點面生啊，是今天新來的嗎？怎么穿著這么隨意就來了？咱們直播間可是高端場合，要是讓觀眾誤會了，還以為咱們不專業(yè)呢?！?/p>
彈幕瞬間炸了鍋： “哈哈哈哈這工作人員也太寒酸了吧，穿得跟個路人甲似的。” “就是啊，婉茹女神的直播間怎么能有這種人？趕緊換下去！” “怕不是來蹭熱度的吧，想借著婉茹女神火一把？”
陸恒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他想解釋，可張弛在旁邊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別說話。他攥著話筒的手越來越緊，指節(jié)都泛白了。
林婉茹似乎還嫌不夠，又笑著說：“不過沒關系，既然來了，就是緣分。這位工作人員，你也別站著了，要不你也跟大家打個招呼？說說你為什么想來咱們直播間工作??？”
她這話看似客氣，實則就是想讓陸恒出丑。陸恒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看著林婉茹，聲音有些沙?。骸傲滞袢?，你不記得我了嗎？”
林婉茹故作驚訝：“哎？我們認識嗎？可能我記性不太好，你說說你是誰??？”
“我是陸恒，” 陸恒的聲音提高了幾分，“三年前，你跟我離婚的時候，說我這輩子都沒出頭之日，說我守著演員夢沒用?，F在我來了，不是想蹭你的熱度，只是想找份工作，賺點房租錢?？赡隳?？把我當成路人甲，讓我搬東西、遞話筒，還在鏡頭前嘲笑我！”
直播間瞬間安靜了下來，彈幕也停了，所有人都看著陸恒，等著林婉茹的反應。
林婉茹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她沒想到陸恒會當眾說這些，趕緊對著鏡頭解釋：“這位先生，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根本不認識你！你這樣當眾污蔑我，是不是有什么企圖？”
“我污蔑你？” 陸恒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你忘了你當初跟我說，等我出人頭地了，就跟我一起環(huán)游世界？你忘了你說過，無論我怎么樣，都會支持我？這些你都忘了嗎？”
林婉茹被問得啞口無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張弛趕緊上前，想把陸恒拉開：“你這人怎么回事？趕緊走，別在這兒胡言亂語！”
陸恒一把推開張弛，拿起手里的話筒，猛地摔在地上！“砰” 的一聲，話筒摔得粉碎，聲音在直播間里格外刺耳。
“林婉茹，我陸恒就算餓死，就算睡橋洞，也不會再求你！你記住，今天你對我不屑一顧，明天我讓你高攀不起！”
說完，陸恒轉身就走，留下直播間里一片嘩然，還有林婉茹那張氣得扭曲的臉。
走出會展中心，外面的熱浪撲面而來，可陸恒卻覺得心里一陣痛快。他不知道自己未來會怎么樣，也不知道那個 “讓她高攀不起” 的誓言能不能實現，但他知道，從今天起，他不能再這樣渾渾噩噩下去了。
他掏出兜里僅剩的幾十塊錢，走進旁邊的便利店，買了一瓶冰鎮(zhèn)可樂，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去，澆滅了心里的火氣，也讓他清醒了不少。
“陸恒，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他對著便利店的玻璃門，給自己比了個加油的手勢，然后轉身，朝著未知的未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