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沫嗆進氣管時，我聽見太醫(yī)說：“長公主殿下，薨了?！眲⊥此撼吨迮K六腑，
視線最后定格在明黃龍袍的衣角上。我的親弟弟，當今皇帝舒玨，就站在幾步開外，
面無表情。毒是他親手下的，摻在我每日必飲的養(yǎng)身湯里。再睜開眼。檀香浮動，
熟悉的雕花拔步床頂撞入眼簾。不是陰曹地府。“殿下，寅時三刻了，該起身準備宮宴了。
”大宮女茯苓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宮宴？我猛地坐起身，掀開錦被沖到梳妝臺前。
菱花鏡里映出一張臉。蒼白，帶著久病的倦怠，但眉眼清晰，肌膚豐潤。
遠非毒發(fā)時那枯槁如鬼的模樣。手不受控制地摸向小腹，那里平坦，沒有那灼燒潰爛的痛楚。
“今日……是何年月？”我的聲音干澀沙啞。茯苓嚇了一跳：“殿下，是盛元五年，
冬月廿九，今日……是陛下為您設的暖壽宮宴啊。”盛元五年！暖壽宮宴！我回來了。
回到了五年前，回到宮變的前夜，回到……舒玨對我舉起屠刀的前一年！前世種種，
剜心蝕骨。我是大盛朝唯一的嫡長公主，舒瑤。母后早逝，父皇臨終前，握著我的手，
將才十歲的幼弟舒玨托付給我：“瑤兒，替朕……看好江山，護好你弟弟。”我護了。
護得嘔心瀝血。他幼時體弱，我抱著他批奏折到深夜。他根基不穩(wěn)，我替他籠絡朝臣，
平衡勢力，不惜背上牝雞司晨的罵名。他疑心漸重，我便自請幽居長公主府，閉門謝客，
只求他安心。結果呢？換來一杯穿腸毒藥！只因他龍椅坐穩(wěn)了，
覺得我這個手握一定兵權、在宗室和舊臣中仍有威望的皇姐，成了最大的威脅。
好一個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鏡中的眼睛，一點點淬上寒冰。曾經的溫軟、隱忍、顧念親情，
被滔天的恨意和徹骨的冰冷取代。護他？不。這一次，我要他親眼看著，
他視若珍寶、不惜弒姐也要坐穩(wěn)的皇位，如何被我一點點奪過來。他欠我的，我要連本帶利，
親手討回！“梳妝?！蔽议_口，聲音冷得像結了冰，“本宮要最隆重的朝服。
”茯苓和幾個小宮女手忙腳亂地翻出壓箱底的金絲鸞鳥朝服。赤紅為底，
金線織就的鳳凰幾乎要破衣而出，沉重而威嚴。她們?yōu)槲颐枘￠L眉，點上朱唇，
插上九尾鳳釵。鏡中的女人，褪去了病氣，只剩下一種近乎凌厲的明艷，
以及深不見底的冷漠。馬車駛入宮門。熟悉的紅墻黃瓦，熟悉的森嚴守衛(wèi)。前世，
這里是我守護的地方，也是埋葬我的墳墓。如今再看，只覺得諷刺。
宮宴設在太液池邊的蓬萊閣。絲竹管弦，觥籌交錯，一派祥和?；实凼娅k高坐主位，
一身明黃龍袍，年輕的臉龐上帶著刻意裝出的沉穩(wěn)和幾分不易察覺的得意。他看到我，
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堆起笑容：“皇姐來了！快，賜座！朕特意為皇姐暖壽，
皇姐身子可好些了？”虛偽。我微微頷首，算是行禮，
目光平靜無波地掃過他：“勞陛下掛心，尚可?！甭曇舨淮?，卻清晰地穿透了絲竹聲，
讓喧鬧的宴會廳瞬間安靜了幾分。眾人愕然地看著我。
長公主殿下……何時變得如此……冷硬？連基本的笑容都沒了？舒玨臉上的笑容僵住，
眼中飛快掠過一絲陰鷙，隨即又被他用更燦爛的笑容掩蓋：“那就好！皇姐快入座。
今日定要盡興！”我走向自己的位置，僅次于皇帝的下首。所過之處，
原本談笑的宗親、重臣，都下意識地屏息斂目，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寒氣懾住。剛落座，
一個宮女端著托盤走來，聲音細若蚊吶：“殿下，陛下特意吩咐御膳房為您燉的雪蛤燕窩羹，
滋補養(yǎng)身?！蹦峭敫爸鵁釟?，晶瑩剔透。前世，就是這碗“滋補”的羹，要了我的命！
我的目光落在那宮女微微發(fā)抖的手上。她的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胺畔掳??！蔽业馈?/p>
宮女如蒙大赦，放下玉碗就要退下?！暗鹊取！蔽医凶∷?。她渾身一顫，僵在原地。
我端起那碗羹，溫熱的觸感透過玉碗傳來。前世毒發(fā)時的痛苦記憶洶涌而至?！疤痤^來。
”宮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抬起臉，臉色煞白，眼神躲閃?！氨緦m問你，”我盯著她的眼睛，
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這羹里，除了雪蛤和燕窩，還有什么？
”宮女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篩糠：“殿……殿下饒命！奴婢……奴婢只是奉旨行事！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奉旨？”我冷笑一聲，聲音不大，
卻像冰錐一樣刺破了宴會的虛假繁榮，“奉誰的旨？往本宮的羹里下東西的旨嗎？
”整個蓬萊閣，死寂一片。絲竹停了，談笑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
震驚、疑惑、恐懼交織。舒玨猛地站起身，臉色鐵青：“皇姐！你這是何意？
莫非懷疑朕要害你？這宮女胡言亂語，還不拖下去杖斃！”他語速極快，帶著明顯的慌亂。
立刻就有侍衛(wèi)沖上來?！拔铱凑l敢動！”我厲聲喝道，同時，手腕一揚！哐當！
那碗價值千金的雪蛤燕窩羹，被我狠狠砸碎在光潔的金磚地上！玉碗碎裂，湯汁四濺，
弄臟了附近幾個宗室子弟的華貴衣袍。所有人都驚呆了。長公主……瘋了？竟敢在宮宴上，
當著皇帝的面，砸御賜之物？舒玨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我：“舒瑤！你……你放肆！
”我不看他。目光只盯著地上那灘迅速滲開的湯汁，以及湯汁邊緣，
那些不易察覺的、迅速凝結的淡藍色細小粉末?！氨菹?，”我抬起頭，
迎向他幾乎要噴火的目光，語氣平靜得可怕，“這羹里，有‘七步殤’。無色無味，
久服則臟腑潰爛，咳血而亡。陛下，這難道不是您親自為臣姐挑選的‘滋補圣品’嗎？”轟！
整個蓬萊閣炸開了鍋！“七步殤？！那不是前朝宮廷的禁藥嗎？
”“陛下……陛下竟對長公主……”“天啊……”舒玨的臉瞬間由青轉白，再由白轉紅，
精彩紛呈。他指著我的手抖得更厲害：“污蔑！這是污蔑！皇姐，你病糊涂了！
定是這賤婢受人指使，構陷于朕！來人！把這賤婢和這滿口胡言的……”“構陷？
”我打斷他，一步步走上前，踩過地上的湯汁和碎玉，停在離御座幾步之遙的地方，
仰頭看著他。前世臨死的畫面與眼前這張年輕卻扭曲的臉重合。“陛下，
需要臣姐立刻宣召太醫(yī)院院正，當眾驗看這殘渣嗎？或者，
讓人去搜一搜這位宮女在尚食局的住處？看看能不能找到剩下的‘補品’？”我聲音不高，
卻字字如刀。舒玨像被掐住了脖子，后面的話全噎在了喉嚨里。他死死瞪著我，
胸膛劇烈起伏，眼神里是震驚，是憤怒，更有一絲……被當眾戳穿的恐懼和狼狽。他的沉默，
比任何辯解都更有力?？諝饽塘?，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我看著他，
這個我一手扶持起來的弟弟，這個最終送我上黃泉的親弟弟。前世所有的付出和痛苦，
都化作了此刻胸腔里冰冷的恨意和決絕?！翱磥?，陛下今日這暖壽宴，是暖不到臣姐的心了。
”我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轉身，對著滿堂呆若木雞的賓客，
目光緩緩掃過那些曾經依附我、或敬畏我、或落井下石的面孔?！岸伎辞辶?？
”我的聲音清晰地響徹大殿，“本宮，大盛長公主舒瑤，今日把話放在這里。
”我停頓了一下，視線最后落在面無人色的舒玨臉上?！皬慕裢?，誰想讓我死，
”我一字一頓，清晰地吐出，“我就讓誰，先死無葬身之地?！闭f完，我再不看任何人，
徑直轉身，大步走出這令人作嘔的蓬萊閣。沉重的朝服裙擺劃過冰冷的地磚，
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如同戰(zhàn)鼓，敲在每一個人的心上。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靜，
和皇帝舒玨幾乎要噴火的目光。第一步，撕破臉皮。宮宴這場鬧劇，
像一塊巨石投入看似平靜的朝堂深潭，激起的漣漪遠超我的預料。
“七步殤”事件被舒玨強壓了下去。宮女“暴斃”，太醫(yī)院院正告老還鄉(xiāng)。
對外只稱長公主久病未愈，心緒不寧，在宮宴上失儀。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我那好弟弟，
現在怕是夜不能寐，恨不得立刻把我挫骨揚灰。我也沒閑著。幽居長公主府？不存在的。
我讓茯苓以我的名義，遞帖子給幾位掌管實權、且與舒玨并非完全一條心的老臣，
比如掌管內庫的戶部尚書崔大人，還有掌管部分京城防務的兵部侍郎李大人。
帖子很簡單：賞梅，品茶。回復很快來了。崔尚書稱病婉拒。李侍郎倒是應了，
但回帖措辭極其恭謹小心，字里行間透著疏離。意料之中。皇帝剛對我露出獠牙，
沒人敢輕易站隊我這個“失勢”又“失心瘋”的長公主?！暗钕?，這……”茯苓拿著回帖，
面露憂色?！盁o妨。”我修剪著窗臺上一盆枯梅的殘枝，“墻頭草，風往哪邊吹，
他們自然會往哪邊倒?，F在，風還不夠勁?！蔽倚枰话训丁?/p>
一把只屬于我的、鋒利且忠誠的刀。幾天后，我去城外的皇家寺廟“靜修”。回府路上，
“偶遇”一樁街頭鬧劇。幾個地痞正圍毆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搶他手里一個破布包裹。
少年被打得口鼻流血，卻死死抱著包裹不松手，眼神狠得像狼?！白∈??！瘪R車停下，
我的聲音透過車簾傳出。茯苓上前呵斥。地痞見是貴人車駕，罵罵咧咧地散了。
少年蜷縮在地上，滿臉血污，警惕地看著馬車。“茯苓，給他點銀子。”我吩咐。
茯苓拿了碎銀過去。少年沒接，依舊死死抱著包裹。“里面是什么？”我問。少年抿著唇，
不答?！肮腔摇！迸赃呉粋€看熱鬧的老乞丐插嘴，“他娘的骨灰。這小子倔得很，
死也不讓人碰?！鄙倌昝偷氐上蚶掀蜇ぃ凵駜挫?。我心頭微動。前世模糊的記憶里，
似乎有過這么一樁小事。一個身世凄慘的少年，后來被五城兵馬司一個小吏收留，
再后來……立了大功？叫什么來著？“慕容清?！蔽蚁乱庾R地念出這個名字。
地上的少年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猜對了。“你叫慕容清？
”我隔著簾子問。少年艱難地點了點頭?！跋牖蠲鼏?？想有尊嚴地活嗎？
”我的聲音沒什么溫度，“跟我走。”慕容清沒怎么猶豫，或者說，他根本別無選擇。
他抱著那個破布包裹，像抱著稀世珍寶，一瘸一拐地跟在馬車后面，回了長公主府。
府里的人都驚疑不定地看著這個臟兮兮、帶著傷的少年。我沒解釋，
只讓人帶他下去梳洗治傷。幾天后，書房。梳洗干凈的慕容清站在我面前。
雖然穿著府里侍衛(wèi)的統(tǒng)一粗布衣裳，但身姿挺拔，洗干凈的臉龐輪廓分明，眉眼深邃，
只是過于消瘦，臉頰凹陷，透著一股營養(yǎng)不良的狠勁。尤其是那雙眼睛，沉靜得像古井，
卻偶爾閃過一絲狼一樣的警惕和銳利?！岸啻罅耍俊蔽曳畔率种械拿軋??！笆?。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識字嗎？”“跟娘學過，認得一些?！薄皶?？
”“學過一點莊稼把式，力氣大?！彼卮鸬煤軐嵲??！昂弈切┐蚰愕娜藛?？”我看著他。
慕容清沉默了一下，拳頭在身側微微握緊：“恨。”“恨這世道？”“……恨?！薄昂芎?。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他比我高了大半個頭，卻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微微垂著眼，
不敢直視?！氨緦m給你個機會?！蔽叶⒅领o的眼，“留在我身邊，做我的侍衛(wèi)。
我教你殺人的本事，給你立足的資本。代價是，你的命，從今往后，只屬于我。
”我伸出手：“愿意，就握住?！睍坷镬o得能聽到燭火噼啪的輕響。慕容清看著我的手，
又抬眼看向我的眼睛。那里面沒有憐憫，沒有施舍，只有冰冷的審視和一種不容拒絕的力量。
他沒有猶豫太久。那只布滿薄繭、骨節(jié)分明的手，堅定地握住了我的手。冰冷，卻充滿力量。
“慕容清，謝殿下再造之恩。”他單膝跪地，聲音低沉而清晰，“此生此命，盡付殿下。
”我抽回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他掌心粗糲的觸感。“起來。去找府里的侍衛(wèi)統(tǒng)領青川，
他會安排你。記住，”我轉身走回書案后，“在我這里，只有一條規(guī)矩：服從。絕對的服從。
”“是?！彼鹕恚瑒幼骼?，眼神沉靜無波。第一步棋，落子。慕容清學東西很快。
狠勁足，有天賦，更重要的是，他沉默得像塊石頭，眼里只有命令。青川對他頗為欣賞，
說他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料。日子在表面的平靜下暗流涌動。舒玨那邊沒什么大動作，
只聽說他提拔了幾個新貴，安插進了禁軍和六部。我也沒閑著。借著“養(yǎng)病”的由頭，
我開始頻繁“走動”。禮部尚書家的老夫人做壽？送份厚禮，親自去露個臉。
兵部侍郎的幼子抓周？備上吉祥物件兒，遣心腹嬤嬤去道賀。偶爾，
也會在城郊的溫泉別莊“偶遇”幾位宗室里有分量的老王爺、老郡王。我不談朝政，
只敘家常。談母后生前趣事，談父皇的英明決斷，
偶爾也流露一絲對如今朝堂某些“新氣象”的憂慮。點到即止，
卻足以在這些老狐貍心里種下種子。前世多年浸淫朝堂，我知道這些宗室元老的能量。
他們或許不掌實權，但影響力根深蒂固。舒玨根基不穩(wěn)，行事又日漸跋扈，
早已引起這些老派勛貴的不滿。我的出現，以及宮宴上的“失儀”，
讓他們看到了另一種可能。同時，慕容清像一塊璞玉，在我手中被迅速打磨。青川教他武藝，
我則教他認人，認路，認這京城里盤根錯節(jié)的勢力。他像一塊海綿，沉默地吸收著一切。
機會很快來了。盛元六年的春闈。這是舒玨登基后的第一次大考，他極為重視，
想借此選拔一批完全忠于自己的“天子門生”，替換掉朝中的老臣勢力?？婆e舞弊，
自古有之。舒玨想“點”的人，自然要在名次上做文章。開考前三天，
一份密報悄無聲息地送到了我的書案上。是慕容清帶回來的。
他如今已能熟練地避開府內外所有可能的眼線，像一道無聲的影子。
密報里詳細列了幾個名字，以及他們背后牽線的官員，還有幾處用于轉移賄銀的秘密地點。
其中牽扯最深的，是舒玨新提拔的吏部侍郎周延?！跋⒖煽浚俊蔽覇柲饺萸?。
他站在陰影里，只露出半張輪廓分明的側臉?！翱煽?。送消息的人，
親眼見過周侍郎的心腹去其中一個地點，提走了一個沉甸甸的箱子?！薄昂芎谩?/p>
”我指尖敲著桌面，一個計劃瞬間成型。我要的不是阻止這場舞弊，
而是要把它變成一把插向舒玨心口的利刃，同時，為我贏得至關重要的籌碼——民心，
以及部分朝臣的投靠?！澳闳フ疫@個人。”我寫下一個小紙條，遞給慕容清，“告訴他，
按計劃行事。告訴他，本宮要的，是萬無一失?！薄笆恰！蹦饺萸褰舆^紙條，看也沒看，
迅速收入懷中，身影一閃便消失在門外。春闈如期舉行。放榜那日，貢院外人山人海。
榜文貼出，幾家歡喜幾家愁。榜單前列的名字，大多在預料之中，那幾個被“預定”的考生，
果然名列前茅。就在人群議論紛紛之時，異變陡生！一個穿著破爛、形容枯槁的老秀才，
突然從人群中沖出，撲到放榜墻下，嚎啕大哭，聲音凄厲得劃破天際：“天理何在！
公道何在?。∥覂汉翱嘧x二十載，文章錦繡，為何名落孫山？那周延！
收了錢家三千兩白銀，就讓我兒孫山！讓我兒懸梁自盡??！蒼天?。∧汩_開眼吧！
”他手里揮舞著一份謄抄的卷子，正是他兒子的文章，文采斐然。人群瞬間嘩然！“周延？
吏部侍郎？”“錢家？是不是那個江南巨富？”“真有舞弊？”不等衙役上前，
又有幾個同樣落第的士子沖了出來，義憤填膺地指天發(fā)誓，控訴自己遭遇的不公，
矛頭直指周延和其他幾個考官。
有人甚至當場拿出了“證據”——幾封語焉不詳、但指向性極強的密信抄本。
場面徹底失控了！憤怒的士子、圍觀的百姓，群情激奮，要求朝廷給個說法。
貢院前一片混亂。消息像長了翅膀，飛進皇宮。舒玨震怒！他本想借科舉收買人心，
穩(wěn)固統(tǒng)治，沒想到竟鬧出如此大的舞弊丑聞，還被人當街揭發(fā)！這簡直是當眾打他的臉！
他立刻下旨嚴查。徹查！然而，派去周延府上抓人的禁軍，撲了個空。周延，
連同那幾個被點名的考官，連同他們收受的巨額賄銀，竟然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留下幾封語焉不詳、卻又仿佛指向某種更高層的信件“不慎”遺落在書房。矛頭，
隱隱轉向了那個提拔周延的人——皇帝舒玨本人。一場轟轟烈烈的科舉舞弊案，
最終以周延等人在逃、查無實據，皇帝下罪己詔、嚴申考場紀律而草草收場。
但民間的議論和士林的怨氣，卻像野火一樣燒了起來?！伴L公主殿下……當真好手段。
”兵部侍郎李大人再次遞來帖子，這次，是主動求見。我坐在暖閣里，看著窗外新抽的嫩芽。
慕容清侍立在一旁，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李大人過譽了。”我端起茶盞，輕輕吹拂著熱氣，
“不過是……看不慣那些蛀蟲，壞了朝廷選材的根本。陛下年輕，難免被小人蒙蔽。
”李侍郎看著我，眼神復雜。上次宮宴的劍拔弩張，這次科舉案的雷霆手段，讓他徹底看清，
眼前這位“病弱”的長公主，絕非池中之物。“殿下心系社稷，臣……感佩。
”他斟酌著詞句，“只是，如今朝堂，小人當道，蒙蔽圣聽……”“李大人，”我放下茶盞，
目光平靜地看著他，“水至清則無魚。但濁浪滔天，也會傾覆巨舟。本宮所求，
無非一個‘清’字，一個‘穩(wěn)’字。為社稷，也為了……不辜負父皇臨終所托。
”我點到為止。李侍郎是老狐貍，自然明白我的意思。他需要一個穩(wěn)定、清明的朝堂，而我，
需要力量。“殿下所言極是?！崩钍汤善鹕?，鄭重一禮，“臣……愿為殿下耳目。
”又一顆棋子，落定。送走李侍郎，暖閣里只剩下我和慕容清?！斑@次，做得不錯。
”我看向他。他依舊垂著眼，但緊繃的下頜線似乎放松了一瞬。“殿下吩咐，分內之事。
”他的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爸苎铀麄儯幚砀蓛袅?？”“是。按殿下吩咐，
‘畏罪潛逃’，永不出現。”“嗯?！蔽覒艘宦?，目光落在他衣袖上。
那里有一道不易察覺的暗色痕跡。“受傷了？”慕容清下意識地將手往身后藏了藏：“小傷，
不礙事?！蔽页聊蹋瑥陌割^拿起一個青玉小瓶，扔給他?！敖鸠徦帯?/p>
”我的語氣沒什么溫度，“下次，注意點。你的命，現在是本宮的。”慕容清穩(wěn)穩(wěn)接住瓶子，
握在手心，指節(jié)微微泛白：“……是。謝殿下?！彼肆顺鋈?。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
這柄刀，愈發(fā)鋒利了。只是，不知這鋒刃，最終會指向誰?？婆e舞弊案的余波尚未平息，
朝堂的氣氛愈發(fā)微妙。舒玨對我的忌憚和恨意，幾乎化為了實質。表面上，
他對我這個“養(yǎng)病”的皇姐愈發(fā)“關懷備至”，
隔三差五就派內侍送些珍稀藥材、滋補品來長公主府。暗地里，我的府邸周圍，
那些鬼鬼祟祟的“眼線”明顯增多了。連我出城去趟溫泉別莊，
身后都能綴上好幾條甩不掉的尾巴?！暗钕?，這黃芪……還燉嗎？
”茯苓看著又一盒包裝精美的“御賜”藥材，眉頭緊鎖?！盁酢！蔽翌^也不抬，
翻看著青川送來的密報，“照單全收。讓廚房燉好了，給后院那些狗分一分。
”舒玨想監(jiān)視我，我就讓他看個夠?？匆粋€“病懨懨”的長公主，每天無所事事，養(yǎng)花逗狗，
喝喝補藥。他越是緊張，越是說明他怕了。密報是關于禁軍的。
舒玨提拔的那個禁軍副統(tǒng)領趙乾，最近動作頻頻，頻繁調動人手，
以各種名目將忠于老統(tǒng)領的人邊緣化。趙乾是舒玨奶娘的兒子，絕對的嫡系。“青川，
”我合上密報，“我們的人，在禁軍里，還能調動多少？”侍衛(wèi)統(tǒng)領青川躬身道：“回殿下，
明面上被趙乾壓得厲害，但暗地里，以老統(tǒng)領的威望，加上我們之前安插進去的釘子，
關鍵時候，約莫能掌控……三分之一?！比种弧粔?。遠遠不夠。一旦宮變，
禁軍是關鍵。必須要有絕對的力量?！拔宄潜R司呢？”我轉向李侍郎送來的那份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