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這種吵吵嚷嚷、外加被全校匿名圍觀的氣氛里滑過。林薇對周嶼白的討厭日益穩(wěn)固,堅信此人就是自己高中生涯的最大劫難,沒有之一。
周三下午大掃除,林薇被分到清理儲物柜。她吭哧吭哧地把一堆過期的練習卷、空筆芯、皺巴巴的草稿紙扒拉出來,準備塞進垃圾袋。一本厚厚的硬殼物理競賽習題冊里,突然飄落下一個素白的信封。
沒有署名,沒有落款,干凈得反常。
她疑惑地“咦”了一聲,彎腰撿起來。心臟莫名其妙跳快了一拍。不是吧?難道……
她做賊似的左右瞟了瞟,同學們都在忙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沒人注意她。她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
信紙是最普通的橫線紙,上面的字跡干凈利落,鋒芒內斂,看起來是用了心寫的。但內容讓她眼皮直跳——
“林薇同學:
也許說出來很冒昧,但注視你很久了。你和別人爭論時眼睛很亮,像落進了星星;跑起來的時候頭發(fā)揚起的弧度,還有……即使物理很差也死活不肯認輸、咬著筆桿跟題目較勁的樣子,很有趣。希望你一直這樣。
From:一個……不敢署名的人”
林薇的臉騰地一下紅了,接著又氣得有些發(fā)白。手指捏著信紙邊緣,微微發(fā)顫。
這什么破形容詞?!有趣你個鬼啊!還有,“物理很差”是幾個意思?!這到底是情書還是挑戰(zhàn)書?嘲諷技能點滿了是吧?!
她盯著那行字,越看越覺得眼熟,心里猛地冒出一個驚悚的念頭。這字跡的結構、那個“的”字的獨特彎鉤、那個“很”字的頓筆方式……
她猛地轉身,目光鎖定在旁邊周嶼白攤開在桌面上、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物理競賽筆記。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他鋒利又整齊的字。
她也顧不上那么多了,幾乎是撲過去,劈手就從筆記本最后撕了一頁空白頁。
正拿抹布擦桌子的周嶼白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蹙眉:“……林薇,你發(fā)什么瘋?”
林薇不理他,心臟怦怦狂跳,把情書和剛剛撕下來的空白筆記紙并排放在桌上,手指因為緊張和憤怒有些發(fā)抖,仔細地比對筆畫走勢。
那個“的”字的彎鉤,那個“很”字的頓筆,那個“物”字的寫法……幾乎一模一樣!連那種看似收斂實則藏不住的鋒芒都如出一轍!
怒火轟地一下沖上天靈蓋!耍她?!寫情書嘲諷她?!周嶼白這狗東西!是覺得29分還不夠丟人,還要用這種方式來羞辱她嗎?!
她抓起那封信,霍然起身,轉身就要把信拍到他臉上,指甲幾乎要掐破單薄的信封。胸腔里堵著一萬句罵人的話,急需噴發(fā)。
周嶼白似乎剛拿出手機,正低頭看著屏幕,手指飛快地敲擊著什么,側臉線條繃得有些緊,眉頭微蹙,似乎也在為什么事生氣,周身氣壓有點低。
就在林薇深吸一口氣,準備不管不顧開罵的瞬間,她眼角余光不經意瞥見了他亮著的手機屏幕——是那個她無比熟悉的、粉藍色界面的“碧水江汀”論壇。
更熟悉的是,他正在那個他們已經無比熟悉的“賭局樓”里回復!
他的用戶名一閃而過,沒看清,但那個頭像似乎是個簡單的幾何圖形。下面的回復內容卻清清楚楚、一字不差地映在她猛然睜大的眼睛里:
【188L】:@全體,閑的?誰說她物理只能考29?我親自教出來的,下次月考至少70起步。賭什么賭,散了。
林薇所有罵人的話瞬間卡死在喉嚨里。像被按了暫停鍵,她舉著情書的手僵在半空,嘴巴微微張著,大腦像被格式化了,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幾個字瘋狂回蕩。
……誰教出來的?
……他親自?
……下次月考?
……70起步?
等等!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那封鬼情書!是他寫的吧?!這字跡明明就是!
可她還沒來得及從這團巨大的混亂中理出個頭緒,就赫然看見——手機屏幕幽幽的光,映得周嶼白那原本線條冷硬的耳廓,此刻一片明顯的、不正常的緋紅,甚至還有向脖頸蔓延的趨勢。
他似乎是回復完了,手指卻還停頓在屏幕上,像在猶豫什么,睫毛垂著,遮住了眼底可能泄露的情緒,但緊繃的嘴角和那抹可疑的紅暈,泄露了絕非平時的平靜。
林薇徹底懵了。
舉著情書的手僵在半空,罵又罵不出口,走又走不掉,滿腦子都是咆哮體彈幕瘋狂滾動:這到底怎么回事?!情書是不是你寫的?!你耳朵紅什么紅?!還有誰是你教出來的?!誰要你教???!你那回復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下次能考70?!你憑什么替我做主?!
她張了張嘴,聲音干澀得厲害,像生了銹的齒輪,終于艱難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擠出一句破碎的質問:“周、嶼、白!這……這情書……你……”
周嶼白聞聲抬起頭,看到她手里捏著的那個眼熟的信封,再對上她臉上震驚、混亂、憤怒、茫然交織的復雜表情,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那紅暈唰地一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耳朵脖頸蔓延到了臉頰,甚至連眼尾都似乎染上了一層薄紅。
四目相對,空氣死寂。
遠處傳來同學嬉笑打鬧的聲音,窗外夕陽正好,橙紅的光線透過玻璃,落在兩人之間,塵埃在光柱里飛舞。
一場風暴似乎尚未開始,就已詭異地停滯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