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換了？換了什么？
他心里頭咯噔一下，一個念頭竄上來，野草一樣瘋長，壓都壓不住。他盯著那堆新土，眼皮直跳。
他左右看看，靜得很，只有風(fēng)吹過樹葉子，沙沙響。他走到墳包邊上，彎下腰，開始用手刨土。
土很松，沒費多大勁就刨開一個大口子。他指甲縫里塞滿了泥，也顧不上。刨著刨著，指尖碰到一個硬硬的東西。
是棺材蓋。冰冷的，滑溜溜的木頭。
他喘口氣，用手把蓋子上面的浮土都抹開。棺材釘?shù)盟浪赖?，?yán)絲合縫。他沿著邊摸了一圈，心里那點念頭越來越清楚——這棺材，是空的。
手感不對。分量也不對。要是里面躺著人，不該是這樣輕飄飄的回響，不該是那種純粹的、別人的恐懼。
他正想著，忽然背后唰地一下，一道白光打過來，把他整個人罩在里頭。
“誰??！大半夜的！干什么呢！”一個啞嗓子喊起來，手電光亂晃，晃得他睜不開眼。
陳墨心里一驚，趕緊直起身。手電光落在他臉上，停住了。
“喲？”那聲音頓了頓，帶著點驚訝，“你不是……白天那個？新聞上那個……林家的前女婿？”
陳墨瞇著眼，看清了。是個老頭，瘦干干的，穿著舊的保安制服，手里拎著個大手電，另一只手拿著根棍子。是這墓園的管理員，白天好像見過一眼。
老張把手電光往下挪了挪，不再直照陳墨的臉。他瞅了瞅被刨開一點的墳包，又瞅瞅陳墨一手的泥，咂咂嘴：“我說，人死不能復(fù)生，你這……這是何苦呢？”
陳墨沒吭聲，把手往褲子上擦了擦。
老張走過來，用手電照了照那墳坑，搖搖頭：“唉。見多了。剛沒的，家里人受不了，半夜跑來哭的，說話的，都有。像你這樣直接上手刨的，倒是頭一回見?！?/p>
他摸出包皺巴巴的煙，抖出一根，遞給陳墨。陳墨搖搖頭。
老張自己點上，吸了一口，煙霧繞著他花白的頭發(fā)?！拔艺f，老弟啊，”他壓低了點聲音，“看開點吧。那林家姑娘，沒福氣。”
陳墨還是不說話，看著他。
老張吐個煙圈，用手電光指了指那空棺材坑：“別費勁了。里頭沒人?！?/p>
陳墨眼皮猛地一跳。
老張像是沒看見他的反應(yīng)，自顧自說下去：“林家啊，上個月就來了。怪得很，急匆匆的，非要訂個雙人的穴。要最大的，最貴的，說是給老兩口預(yù)備著。這才幾天？躺進(jìn)來的，倒是他們閨女?！?/p>
他吸了口煙，搖搖頭：“你說奇怪不奇怪？老兩口身體硬朗著呢，急著買雙人墓？還偏偏就在這兒，就在他們閨女旁邊挨著？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老張說完，瞇著眼看陳墨，那眼神里有點別的東西，不只是同情，好像還有點別的意思。他不再說話了，就一口接一口地抽煙。
煙頭的火光明滅不定，照得他臉上皺紋一道深一道淺。
陳墨站著，風(fēng)一吹，后背冷颼颼的。空棺材。上個月就訂好的雙人墓。他們換了。
老張把煙屁股扔地上，用腳碾滅?！白甙?，”他說，“天快亮了。讓人看見不好?！?/p>
他拎起手電，轉(zhuǎn)身往來的路走去，沒再回頭看陳墨。
陳墨站在原地，看著老張的背影消失在樹影里。他又回頭看了看那個被刨開一點的墳包，那個冰冷的、空蕩蕩的坑。
天邊有點發(fā)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