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鉆心蝕骨的痛，像是要把靈魂都碾碎。
秦烈猛地睜開眼，吸入滿口冰冷的雨水和泥腥氣。雨水砸在他臉上，混著額角淌下的黏膩溫熱，糊住了視線。身下是冰冷的泥濘，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腔撕裂般疼痛，斷掉的骨頭茬子似乎在肉里摩擦。
記憶是破碎的，血色的。沖天的火光，族人凄厲的慘叫，父親將他死死推入密道時那雙絕望而決絕的眼，還有那個黑袍人——那雙漠然得如同看待螻蟻的眼睛，以及那只輕描淡寫拍來、卻蘊含著他無法理解恐怖力量的手掌。
秦家…沒了。
就為了一塊他偶然得來的、灰撲撲的破舊玉佩？
恨意如同毒藤，瞬間絞緊了心臟，比身上的傷更讓他窒息。他掙扎著想爬起來，卻連動一根手指都耗盡力氣，只有雨水無情地沖刷著他這具瀕死的軀殼。
意識再次模糊，死亡的冰冷觸須悄然蔓延。
不行…不能死…仇還沒…
求生的本能驅動著他，他用盡最后一絲氣力，朝著前方模糊的黑暗爬去。不知過了多久，雨水似乎小了，身下的泥濘變成了冰冷堅硬的石面。他滾落進去，撞在一面刻滿詭異符文的石壁上，咳出一大口淤血。
懷裡那枚染血的玉佩，不經(jīng)意間蹭過了石壁上的符文。
嗡——！
一聲低沉卻仿佛源自洪荒的嗡鳴驟然響起，整個空間猛地一震，石壁上那些死寂的符文次第亮起，散發(fā)出幽邃的光芒，將他徹底吞沒。
強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一個蒼老、沙啞，卻帶著無上威嚴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深處炸開：“多少年了…竟還有人能闖進此地…”
光影扭曲，匯聚成一個近乎透明的老者虛影，懸浮在他面前。那虛影面容模糊，唯有一雙眼睛，深邃得如同亙古星空，只一眼，便讓秦烈靈魂戰(zhàn)栗，生不出半分反抗之意。
老者目光落在他懷中那枚微微發(fā)光的玉佩上，似是怔了一下，旋即發(fā)出一聲意味難明的輕嘆：“原來如此…是因緣，還是天意…”
秦烈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小子，”老者的聲音帶著一種毋庸置疑的力量，“你這身子，破得都快散架了，仇家干的？”
秦烈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眼中是刻骨的恨意。
“恨就行。有恨，才活得下去?！崩险咛撚八坪觞c了點頭，“老夫時日早已盡了，這一縷殘魂茍延至今，也不過是等一個交代?！?/p>
“便宜你了?！?/p>
話音未落，根本不容秦烈有任何反應，那老者虛影驟然化作一道璀璨奪目的流光，猛地沖入他的眉心！
“呃啊啊啊——！”
比之前身軀破碎強烈十倍、百倍的痛苦瞬間席卷了靈魂海，龐大的信息流粗暴地涌入，幾乎要撐爆他的腦袋。與此同時，一股精純磅礴、無法形容的恐怖能量如滔天洪流，蠻橫地沖入他干涸斷裂的經(jīng)脈，摧枯拉朽般重塑著他破碎的身體。
這個過程仿佛持續(xù)了一萬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當秦烈再次恢復意識時，身上的劇痛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充盈感，四肢百骸間流淌著洶涌的力量，五臟六腑生機勃勃，連視力、聽力都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雨聲、遠處夜梟的啼叫、甚至泥土下蟲豸的蠕動，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還活著。而且…
他愣愣地抬起自己的手，那只原本軟弱無力、連劍都握不穩(wěn)的手，此刻指節(jié)分明，蘊藏著驚人的爆發(fā)力。
腦海中，多出了一篇名為《九劫誅神劍》的玄奧功法，以及一段沉甸甸的囑托。
老者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蕩，卻已帶上了徹底的疲憊與釋然：“小子，老夫這點微末道行和這惹禍的玉佩，都留給你了…替我去一趟雪月城，看看那棵登天閣外的老槐樹…是否還開花…”
聲音漸次低微，終至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