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節(jié)那天，我死在了軍訓(xùn)的操場上。病歷上寫著「呼吸心跳驟?！?，死因不明。
可我飄在半空，清楚地看見，在我倒下后，我那青梅竹馬的男友顧言和我的閨蜜林薇薇，
圍在我身邊。林薇薇死死按住顧言掏出手機(jī)的手，聲音又尖又細(xì)：“別管她了，
讓她再躺會兒，省得她又鬧?！彼麄兙湍敲囱郾牨牭乜粗姨闪怂姆昼姡?/p>
直到我身體徹底冰冷，才裝作驚慌失措地喊了120。如今，鬼門大開，我回來了。顧言，
林薇薇，這場為我舉辦的頭七，你們準(zhǔn)備好迎接真正的主角了嗎？1今天是我的頭七。
我飄在墓碑上，冷冷地看著不遠(yuǎn)處走來的兩個人。顧言和林薇薇。林薇薇挽著顧言的胳膊，
臉上滿是不耐煩?！胺且裉靵韱?？”“大節(jié)日的，多晦氣啊。
”“念念她……今天是她頭七?！鳖櫻缘穆曇衾飵е唤z疲憊?！叭硕妓懒似咛炝?，
還講究這些做什么?！绷洲鞭狈藗€白眼，把手里的白菊花嫌惡地扔在我的墓碑前。
那是我最喜歡的花。顧言蹲下身，修長的手指撫過墓碑上我的照片。照片上的我，
笑得天真爛漫。他眼圈紅了，聲音哽咽。“念念，對不起?！薄笆俏覜]有照顧好你。
”我靜靜地看著他表演。如果不是我的魂魄一直跟著他，或許我真的會以為他情深義重。
林薇薇不耐煩地催促：“行了行了，鱷魚的眼淚掉完了沒？”“趕緊走了，
我看著這地方就瘆得慌?！鳖櫻哉酒鹕恚瑖@了口氣。他沒有反駁林薇薇的刻薄，
只是順從地準(zhǔn)備離開。可就在他們轉(zhuǎn)身的瞬間，林薇薇突然踮起腳尖。她勾住顧言的脖子，
在我冰冷的墓碑前，吻了上去。我渾身的陰氣幾乎要沸騰起來。顧言沒有推開她。
他甚至還回抱住了她，仿佛在尋求什么慰藉。良久，唇分。林薇薇靠在顧言懷里，
得意地瞥了一眼我的照片。顧言看著我的墓碑，輕聲說?！澳钅?，薇薇會替你好好愛我。
”“我們……會連著你的份，一起幸福地活下去?！蔽也胖?。原來我所以為的青梅竹馬，
情深義重，都只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他們早就在一起了。而我，才是那個被蒙在鼓里，
至死方休的傻子。中元節(jié)濃郁的陰氣混合著我沖天的怨氣，讓我的魂體凝實了一些。
我伸出手，指尖劃過那束被丟棄的白菊花?；ò贻p顫，落下一片。2他們沒有立刻離開。
而是以“睹物思人”為由，去了我家。我爸媽雙眼紅腫，短短七天，像是老了十幾歲。
看到他們，我媽強撐著站起來?！靶⊙?，薇薇，你們來了?！薄翱熳⒁倘ソo你們倒水。
”林薇薇立刻擠出幾滴眼淚，扶住我媽?！鞍⒁?，您別忙了，我們就是來看看您和叔叔。
”“念念她……她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們了。”她演得聲情并茂，仿佛真的是我的至交好友。
顧言也低下頭，適時地露出悲痛的表情。“叔叔阿姨，你們放心。
”“以后我就是你們的親兒子，我會替念念照顧你們的?！蔽野謰尡凰麄兒宓美蠝I縱橫，
拉著他們的手，一遍遍地說著“好孩子”。我飄在旁邊，只覺得胃里陣陣翻涌。
哪怕我已經(jīng)沒有胃了。寒暄過后，林薇薇狀似不經(jīng)意地開口?！笆迨灏⒁?，
我跟顧言想去一趟云南?！薄澳鞘悄钅钌白钕肴サ牡胤?，我們想……想帶著她的照片去，
就當(dāng)替她完成遺愿了?！蔽覌尯敛粦岩?，哽咽著點頭?！昂?，好……你們有心了。
”“錢夠不夠？”“不夠阿姨給你們拿?！绷洲鞭绷⒖虜[手，一臉的“懂事”?！皦虻陌⒁?，
我們自己有?！薄皩α?，我們想去念念的房間看看，想找?guī)准跋矚g的小東西，
一起帶去?！蔽野謰屪匀粵]有拒絕。于是，他們堂而皇之地走進(jìn)了我的房間。一關(guān)上門，
林薇薇臉上的悲傷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像個女主人一樣，開始在我的房間里翻箱倒柜。
“嘖，蘇念的東西還真多。”“快找找，她之前不是說攢錢給你買了生日禮物嗎？
”“藏哪兒了？”顧言靠在門邊，看著她翻找，沒有阻止。
“應(yīng)該在書桌下面那個帶鎖的抽屜里?！绷洲鞭毖劬σ涣?，找到鑰匙打開了抽屜。
里面是一個精致的盒子。打開后，一塊嶄新的手表靜靜地躺在里面。
那是我攢了整整一年的零花錢，跑遍了全城才買到的限量款。林薇薇拿出手表，
毫不客氣地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斑€挺好看的嘛?！彼龥_著顧言揚了揚手腕，笑得燦爛。
“以后就是我的了。”顧言看著她，眼神復(fù)雜，但最終只是化為一聲嘆息?！斑€有錢呢？
”“學(xué)校和軍訓(xùn)基地的賠償金，叔叔阿姨沒給你嗎？”林薇薇追問道。爸媽知道我愛顧言，
就把賠償金作為一種補償給了顧言，也變相是對家境一般的顧言的資助。“給了，一張卡，
在我這兒?！鳖櫻耘牧伺目诖??！澳蔷秃?，去云南的頭等艙和五星酒店，就刷念念的卡吧。
”“也算是，她為我們的愛情做出的一點小小貢獻(xiàn)了?！绷洲鞭毙Φ没ㄖy顫。我想沖上去，
想搶回我的東西，想撕爛她那張?zhí)搨蔚哪槨？晌业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穿過他們的身體。
什么都碰不到，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他們拿著我的買命錢，
戴著我送給男友的禮物，去過他們逍遙快活的日子。那種無能為力的絕望，
比死亡本身還要痛苦。3他們從云南回來后，學(xué)校為我舉辦了一場追思會。
顧言作為我的男友，上臺致辭。我以為，他至少會保留最后一絲體面?？晌义e了。
我從不該高估一個人的良知。“蘇念她……其實是一個很脆弱的女孩?！鳖櫻哉驹谂_上，
聲音悲傷，眼神卻異常清明?！八眢w一直不太好，心理也比同齡人敏感許多。
”“她總是很依賴我，甚至有些……病態(tài)的占有欲?！薄澳翘燔娪?xùn)，或許是天氣太熱，
或許是她又在跟我鬧別扭，一時想不開……”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暗示意味十足。
臺下的師生開始竊竊私語。
我成了他們口中那個體弱多病、心理脆弱、為情所困、甚至可能自導(dǎo)自演最終玩脫了的蠢貨。
我的死亡，是我自己的問題。和他顧言，沒有半點關(guān)系。接著，林薇薇以我閨蜜的身份上臺。
她哭得梨花帶雨，幾乎站不穩(wěn)?！澳钅钏娴奶珢垲櫻粤??！薄八傉f，
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一定要我好好照顧顧言。”“我當(dāng)時只當(dāng)是玩笑話，
沒想到……一語成讖?！薄艾F(xiàn)在，顧言因為念念的離去悲痛欲絕，我作為念念最好的朋友，
只能遵守我們的約定，陪在他身邊。
”“希望大家不要誤會我們……”一番話說得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他們把無恥的背叛，
粉飾成了“情深義重”和“遵守承諾”。為他們?nèi)缃竦墓饷髡笞咴谝黄穑?/p>
鋪上了一塊完美的遮羞布。我氣得渾身發(fā)抖，怨氣幾乎要沖破天靈蓋。追思會結(jié)束后，
我跟著顧言回了他家。我看到他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日記。我曾以為，
里面記錄的都是我們甜蜜的過往?？伤_的最新一頁，卻像一把淬毒的尖刀，
狠狠扎進(jìn)我的魂魄。上面寫著：「9月10日，蘇念走了，在我的面前?！?/p>
「所有人都以為我很難過，其實，我松了口氣?！埂附K于擺脫她了?！埂杆膼厶林兀?/p>
壓得我喘不過氣?，F(xiàn)在，我自由了?！埂皋鞭闭f得對，我的人生，不該被她綁架?！?/p>
沒有愧疚，沒有悔恨。只有如釋重負(fù)的輕松。原來我的死，對他而言，是一種解脫。
我十五年的愛戀，四年的陪伴，在他眼里，只是沉重的枷鎖。4僅僅是污蔑我的名聲，
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他們很快開始了下一步的計劃。他們開始在學(xué)校里散播新的謠言。
說我其實是嫉妒他倆走的近。說我無法接受顧言對著除我以外的異性笑。所以在軍訓(xùn)那天，
故意用那種極端的方式倒在他們面前，想用死亡來報復(fù)他們，讓他們一輩子活在愧疚里。
“真是惡毒啊，死了都不放過別人?！薄翱刹皇?，幸好顧言和林薇薇夠堅強，
不然真要被她毀了?！薄斑@種人，死了也是活該。”流言蜚語像瘟疫一樣蔓延開來。
為了讓這個說法更有說服力，他們甚至偽造了一封我的“遺書”。字跡模仿得惟妙惟肖。
內(nèi)容更是荒唐可笑。遺書里，我“親口承認(rèn)”是我自己想不開，是我用生命詛咒他們，
最后又“幡然悔悟”，祝福他們白頭到老，并把所有的責(zé)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我爸媽本就沉浸在喪女之痛中，如今又聽到這些誅心的謠言，精神徹底崩潰了。
我媽整日以淚洗面，抱著我的照片喃喃自語。我爸一夜白頭，
逢人就說：“我女兒不是那樣的人，她不會的……”可沒人信。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我跟著林薇薇去了醫(yī)院。她懷孕了。我看著B超單上那個小小的孕囊，心中五味雜陳。
林薇薇拿著孕檢單找到顧言，臉上卻沒有一絲喜悅?！霸趺崔k？”“我不想這么早生孩子。
”顧言皺著眉，沉默了許久。“打掉吧?！薄拔覀兌歼€小，現(xiàn)在不是時候。
”林薇薇松了口氣，隨即又發(fā)起愁來?！翱墒恰覜]錢?！鳖櫻耘牧伺乃谋?，
安撫道：“別擔(dān)心，有我。”那天晚上，他們又一次去了我家。打著“探望”的旗號。
趁我爸媽在廚房忙活，他們在客廳里，當(dāng)著我遺像的面，肆無忌憚地討論著。
“你跟叔叔阿姨說了嗎？”“就說你需要一筆錢，精神損失費什么的?！鳖櫻詨旱吐曇粽f。
“說了，我說念念走了，我這個做閨蜜的也傷心過度，需要心理疏導(dǎo)和休養(yǎng)。
”林薇薇的語氣里帶著一絲得意。“阿姨心軟，一聽就答應(yīng)了，明天就給我轉(zhuǎn)錢?！彼f完，
嬌笑著看了一眼我的遺像，眼神里滿是挑釁?！疤K念，你看，你的錢正好給我們解決麻煩。
”“也算是，你為這個沒出世的小外甥或者小外甥女，做出的最后貢獻(xiàn)了。”“你說，
我是不是該謝謝你？”轟——我腦子里最后一根弦，斷了。
極致的憤怒讓我體內(nèi)的怨氣瞬間爆發(fā)。我用盡全力，沖向他們面前的茶幾?！斑旬?dāng)！
”桌上的水杯被我整個掀翻在地，水花四濺，摔得粉碎。顧言和林薇薇嚇了一跳。
“怎么回事？”林薇薇驚慌地看向四周。顧言皺了皺眉，起身關(guān)上了窗戶?！皼]事，
可能是風(fēng)太大了吧?！彼麄冎划?dāng)是風(fēng)。我絕望地飄在半空，看著他們?nèi)魺o其事地繼續(xù)談笑。
我這個鬼魂，除了偶爾能掀翻一個杯子，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消費我，
侮辱我，踐踏我死后剩下的一切。后來，他們要訂婚了。訂婚宴辦得盛大而隆重，
幾乎請來了所有的親朋好友和同學(xué)。宴會上，他們播放了一段精心剪輯的VCR。視頻里，
是我、顧言、林薇薇三個人在一起的快樂時光。郊游，野餐，在圖書館一起學(xué)習(xí)，
在操場上一起大笑。每一幀，都曾是我最珍貴的回憶。如今卻被他們當(dāng)作戰(zhàn)利品，公然展示。
視頻的最后，浮現(xiàn)出一行字：「感謝你，我們逝去的朋友，是你讓我們最終勇敢地走到一起。
」全場賓客無不為他們這段“跨越生死、感天動地”的愛情而動容，掌聲雷動。
我看著臺上相擁的璧人，看著臺下我父母慘白的面容和空洞的眼神。心，徹底死了。怨氣，
也在這一刻，達(dá)到了頂峰。我終于明白，微弱的物理干涉根本沒有用。我要的，
是讓他們身敗名裂，付出血的代價！就在顧言拿起戒指，準(zhǔn)備為林薇薇戴上的那一刻。
我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涌入我的魂體。我發(fā)現(xiàn)，我能短暫地附在一個人的身上，
雖然只有幾秒鐘，但足夠了。5我的目光，落在了一個端著紅酒路過的酒店服務(wù)員身上。
就是她了。我念頭一動，整個人便化作一縷青煙，鉆進(jìn)了服務(wù)員的身體。那一瞬間，
我重新感覺到了身體的重量和溫度，我一陣驚喜?？上乱幻?，
那個年輕的服務(wù)員在我的驅(qū)使下，只是腳下踉蹌了一下，身體猛地向前。
托盤中的紅酒潑了出來，正好灑在林薇薇那身純白的訂婚禮服上。“啊——！
”林薇薇發(fā)出一聲尖叫，計劃中的完美場面出現(xiàn)瑕疵，讓她瞬間暴躁。顧言皺眉，
一把推開那個已經(jīng)恢復(fù)神智的服務(wù)員?！霸趺椿厥?！走路不長眼睛嗎！”服務(wù)員嚇得快哭了，
一個勁地鞠躬道歉。林薇薇氣得指著服務(wù)員的鼻子罵：“你知道我這件禮服多少錢嗎！
把你賣了都賠不起！”剛才溫柔善良的形象，瞬間出現(xiàn)裂痕。這點混亂，還不夠！
我從服務(wù)員身上脫離，怨氣翻涌，尋找下一個目標(biāo)。我的目光，落在了顧言母親臉上。
顧母的臉色很難看，她本就不太喜歡林薇薇，現(xiàn)在出了這種事，她更是覺得晦氣。就是她了！
我再次附了上去。這一次，我成功了，她的厭惡成了我的助力。“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