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陸地上也是如此安靜,他一時分不清這是海底深處還是陸地之上
這座城市是最純粹的廢墟,但每一個倒下的建筑底下隱藏的攝像頭正滴滴的閃著紅光,他走向攝像頭的方向,隨手把這個攝像頭捏爆
他想,等到晚上,如果再沒有人來找自己,那他就回海底去,沉睡個百萬年,說不定這個世界就大變樣了呢
他坐在了一塊礁石上,看著夕陽下的海平面,橘紅色的光讓人心暖暖的,而背后就是荒蕪的廢墟,人類文明的終結
沒有怪物在那段時間上來過,松椎是最后一個回來的,關于她回來時世界的樣子,他并不清楚,世界是怎么變成這樣的,他也不清楚,如果世界永遠是這樣,那么“我們”應該走向何方,他也無從決斷
怪物算不上是群居動物,可能只是因為怪物只有不到一百個,而海洋底部又被層層疊疊的觸手和眼睛占領,陸地之上也有被他們曾經(jīng)看成寵物的人類,所以它們才勉強選擇群居
這種情況和人類不同,大家是因為某些原因而選擇群居,但如果這些原因沒了,大家則會分道揚鑣,想象一下這個世界只有無邊無際的觸手和隨時可能張開把你吞掉的眼睛,那真的,用人類的話來說,這很可怕了
對于怪物來說,時間的流逝是舉足輕重的,換句話來說,只要他想,他身邊的時間就能變得無線快,也能變的無線慢,看著夕陽一點一點被海洋吃掉,地球的另一端也會有一個太陽慢慢地脫離海洋的牢籠,站在蒼穹之上瞥視著世界的一切,等待著下一次被捕食
黑色的夜幕襯托出滿天的流星雨的震撼,這是妄文第二次看到流星雨,很震撼,很美麗,像白晝劃破黑夜,無數(shù)把刀切開食物本身,而此時此刻,他卻找不到人和他共享
海平面的盡頭有幾只觸手浮出水面,妄文知道這是他的同類,觸手上是它們的眼睛,此時此刻,它們都在看著這一刻
在人類文明消失之后,我們共同見證人類世界的波瀾壯闊,卻唯獨沒有見到創(chuàng)造這一切的生物
他聽到了來自松椎的話,她問他,人類是真的滅絕了嗎?
他想,是的,人類是真的滅絕了
但是他聽到了人類跑動的聲音,他的瞳孔立刻被放大,海面上所有伸出來的觸手都縮了回去,只留下一點點小尖尖,它們在觸手頂部的眼睛正悄悄地窺視著這一切,貪婪地注視著這可能的最后一個人類
妄文不敢想自己現(xiàn)在的面部表情是什么樣的,一定是震驚的,慶幸的,他害怕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聽,但逐漸走進的腳步聲清晰的告訴他這并不是一個幻境,這是真實的
他僵硬的轉(zhuǎn)過頭,看到了一個人類
他氣喘吁吁的跑過來,他的身后事空無一物的荒漠,他的眼前是流星雨大海和坐在礁石上的那個可能得同類,他的眼睛死死的黏在妄文的身上,純黑色的瞳孔中閃爍著不可置信和興奮,妄文觀察的到,他的手正在微微顫抖,這是人類表示驚訝的表現(xiàn)
對于怪物的審美來說,很難評價一個人的長相,因為在它們的認知上來說,同類如果只有一雙眼睛,那叫殘疾同類,那些藏在皮肉之下跳動的東西不亞于人類手中撫弄的魚的內(nèi)臟,新奇,有趣,想要再剝開看看,但嘗過了才知道這是惡心至極的,難以下咽的
所以在怪物眼中,人類只有兩個評價,新奇,難吃
但這個人類不一樣,妄文一板一眼的跟在他的身后,貪婪地允吸著他身上的氣味,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被人類稱作感覺的東西
熟悉感,他身上有股熟悉感!
他身體上隱藏起來的眼睛在瘋狂的叫囂著,他們想睜開來,凝視著這個人類的樣子,把他的樣子印刻進腦海里,將他扒皮抽骨,把他的皮膚永遠的保存下來,保存這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他差一點就要這么做了,但是池劍回頭了,所以他伸出來的手只能變成去抓他的衣擺,裝作驚訝迷茫害怕的樣子問這個世界怎么變成這樣了,你是誰,你為什么要帶我走
你是誰,快告訴我,快告訴我們
“我叫池劍”他一邊往前走一邊跟妄文絮絮叨叨的套近乎“在你出現(xiàn)之前我甚至一度認為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生物了,幸好你來了,否則我可能就要離開這里了”
在你出現(xiàn)之前我也一度認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類了,妄文如此想,手緊緊的抓著他的衣擺,生怕這個好不容易等到的人類離開,他們穿過廢棄的建筑和大樓,枯萎的樹木在他的身邊流逝而過,花朵慢慢的凋零,地上滿是不可名狀的臟污,大概是松椎曾經(jīng)描述的綠色的生物
“哦,對了,你叫什么名字???你還記得這里發(fā)生過什么嗎?”
面前的人一邊往前走一邊問話,他像一個小尾巴一樣跟著他,低下頭,掩蓋住他臉上的慌亂,不過一刻他就想好了說辭
“妄文,我應該是失憶了,什么都不記得了”
他抬起頭,猝不及防的撞上了他純黑色的瞳孔,那雙眼睛里夾雜著失望和一絲絲僥幸,像是在確認他是否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就這樣相互對視了很久,他手臂上的眼睛差一點就要露出來撕開池劍的皮膚,將他的肉好好咀嚼殆盡,但他卻突然轉(zhuǎn)過了頭,裝作什么事情也沒有發(fā)生過一般繼續(xù)帶著他前進
他不知道目的地是哪,但總歸沒有比這個地方更荒無人煙的地方了,他無所謂的想,繼續(xù)跟著池劍往前走,時不時回答幾句
池劍說他已經(jīng)在這里等了很久了,他問很久算是多久,池劍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很快繼續(xù)前進
“一個多月吧”他說“這一個月里我孤獨的快要瘋了”
人類把一個多月稱為很久,那么三個月,六個月,一年,十年,幾千年幾萬年又應該稱作什么呢?
妄文沒有問出來,他知道這樣做很不像一個人類,索性繼續(xù)打量四周
越往前走,廢墟就越少,像是一切都更有規(guī)律了一樣,他看到有一棵樹木正盛放著,他激動的拍了拍池劍的背,手指著那棵樹,驚喜的問他
“那是不是一棵樹?”
池劍愣了一下,隨后很快反應過來,頗為不在意的笑了笑,他告訴他,這是嵾澉樹
嵾澉樹是什么?妄文問他
“你沒見過嵾澉樹嗎?它在我老家長得可茂盛了,幾乎每走十步就會有一顆嵾澉...”
他忽然停了下來,妄文停下了擺弄嵾澉樹的手,眼睛一瞬不瞬的落在他身上,用眼神詢問他怎么了
沒事,他聽到池劍這么說,他的眼神落在遠方“就是突然想起來,我的老家已經(jīng)荒漠很多很多年了”
......那我要怎么回呢?
妄文的大腦開始轉(zhuǎn)動,雖然怪物是沒有大腦這個部位的,它們的原型只有觸手和眼睛兩個部位,但人類把脖子以上的那個圓圓的東西稱為腦袋,他也索性稱呼它為腦袋
“那很悲慘了”他只能這么回到
他們繼續(xù)往前走,雖然妄文的眼神一直留在那棵盛放的嵾澉樹上,但池劍明確表示,說嵾澉樹需要進行光合作用,以現(xiàn)在剩下的空氣,他活不了多久了
好吧,他也不想看著一棵樹在他眼前枯萎
他們繼續(xù)往前走,走到太陽掙脫牢籠兩次,他們才七拐八拐的走進了池劍的房屋
說是房屋,其實更應該用房間來形容
很窄的空間,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個衣柜和幾乎貼滿墻壁的電子屏幕就是這個房間的所有
池劍幾乎是立馬把身體緊緊的貼在了床上,他說好累,他需要休息
人類,需要休息
妄文記下這一點,關上門,坐在了那把椅子上,仔細的觀察著電子屏上的內(nèi)容,其實就是那些監(jiān)控傳過來的視頻,視頻里的時間幾乎禁止,他看不出上一秒的畫面和下一秒的畫面有什么區(qū)別,只能借著監(jiān)控努力記下這座城市的樣子,生怕它會在某天被海洋吞噬
身邊是池劍平穩(wěn)的呼吸聲,很安靜,很助眠,有些不合時宜的溫馨,他忽然遲鈍的意識到,正常的人類在沒有進食沒有喝水的情況下走了兩天兩夜是會感到疲憊的,他應該上床休息,現(xiàn)在立刻馬上
他脫下鞋子——一雙運動鞋,看上去是松椎不知道在哪里搶的,走起路來還算舒適,至少沒有被磨破,爬上床,躺在池劍旁邊,學著他的樣子,蜷縮起身體,閉上眼睛,感受著呼吸的起伏
這是人類睡覺的方式,他記住了
身旁的呼吸愈發(fā)平穩(wěn),妄文不知不覺的睡著了,就好像這還是那個身邊有無數(shù)條觸手的家
再次醒來的時候妄文甚至還愣了一下,身邊沒有眼睛,沒有無數(shù)只觸手,只有身下柔軟的名為床鋪的東西和白花花的天花板
這一切都不可思議
他坐了起來,呆呆地打量著這個房間,這無疑是好的,令人有安全感的,衣柜半開著,里面是幾件衛(wèi)衣和毛衣T恤,還有幾條疊放整齊的褲子,電子屏在墻壁上無停歇的播放著
但還是缺了點什么,名為感覺的意識叫囂著,讓他仔細觀察這一切,和昨天有什么不同
每一個擺放的位置都和昨天一模一樣,甚至連他鞋子的位置都分毫不差,桌子下面的收納柜里面放著一些筆和紙,他們布滿灰塵,顯然,他們的主人不太重視他們
他們的主人?
妄文的眼睛猛地睜大,他全身上下無數(shù)只眼睛無死角的盯著這個房間,沒有,這里沒有,這個房間沒有,只有身下的床鋪上殘留著那股名為熟悉感的氣味,腦中的警報刺耳的他難以思考
那個人類不在這里,那他會在哪里
事情脫離了他的預期,他沒有辦法冷靜下來,這很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人類,唯一剩下的寵物,那些在暗處露出眼睛的同伴們無時無刻都在叫囂著,告訴他,他必須要找到他,把他綁回去,綁回深不見底的海洋里,綁回這個世界上唯二還有生物的地方
這樣大家就不會分崩離析,不說永遠,至少千年之內(nèi),它們不會離開深海,離開這個名為地球的地方,他們會停留在黑色的深淵里面,像之前無數(shù)次那樣,大家再也不會離開,大家還有生活的方向
把他綁回去然后呢?妄文如此問自己
他聽到自己的腳步聲,他打開那扇門,淺淡的陽光灑在這個世界上,怪物全身上下所有的細胞都在劇烈顫動,一個弱小的人類不可能在一夜之間離開這座城市,松椎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她一直在看著這一切,這無疑是在告訴他,他一定會找到他的
把他綁回去,耳邊又響起了來自惡魔同伴的低語,讓他成為第二個在深淵里面無休止的講述著童話的人,直到我們聽滿意為止,直到我們愿意放他離開為止,這就代表著這個世界還沒有滅亡
是的,就是這樣的
怪物嗜血的本能逐漸釋放,他面無表情,背后是無數(shù)雙伺機而動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間,他真的想變回原來的樣子
但一雙手拍上了他的肩膀,像之前一樣,他立馬就感受到這是來自那個唯一的人類的,肌膚上的溫度,和觸手冰涼的觸感不同,人類有著令無數(shù)怪物癡迷的溫度,暖和的,治愈的,沒有眼睛的名為皮膚的東西
無數(shù)怪物上岸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那個在它眼中長得不錯的人,擁抱它,感受他全身上下的溫度,隔著衣服布料感受那顆正在跳動的心臟,這能讓那些怪物由衷的感到欣慰
然后把他們帶走,藏在哪里都可以,扒下他全身上下的皮膚,感受著血液流淌時的溫度,這正是他們喜歡的,那種將人蹂躪進骨髓的感覺
妄文之前是無法理解的,他覺得變態(tài)就是變態(tài),和種族人生原生家庭性格mbti星座性別精神問題身邊的人都是沒有關系的,這只是自己有病而已,沒有什么不好承認的
但現(xiàn)在握著池劍那雙帶著溫度的手,他好像懂了一點,不多,但夠用
他們崇尚的是人類與怪物不同的,那種感受到存活的僥幸感
人類一生都在欺騙自己,而這恰恰是怪物學不會的,怪物從來不會欺騙自己,它對自己一向坦誠,想要什么就承認,然后讓它成為我自己的所有物
所以,妄文理所應當?shù)恼J為,他需要把這雙手砍下來,成為自己的
雖然但是,當他倆邊吃名為泡面的至尊美食邊跟池劍聊到自己想要把他的手砍下來的時候,他還是裝模作樣的露出了驚恐地表情
“別殺我,我的肉不好吃!”他笑著舉起雙手,眼睛盯著他,像是在求饒,但更像是在調(diào)戲
確實,妄文點點頭,嘴上補了一句“誰要吃你這種人的肉”,內(nèi)心想的卻是
所有人類的肉都不好吃
他們決心去環(huán)游世界,對于池劍來說,這只是一場和前幾百年中的無數(shù)次尋找一樣的,再普通不過的一次征程了,但對于妄文來說,這無疑是一場豪賭
賭什么?
松椎在他耳邊問他,他們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賭這個世界上是否有第三團和池劍一樣心臟跳動,有溫度的野火?
賭面前的星空中是否會迎來第二場有池劍的流星雨?
賭他能否把池劍安安穩(wěn)穩(wěn)的帶回來,讓他不要掙扎,讓他多講點故事?
不,他聽到自己堅定而志在必得的聲音
賭這個茫茫的世界中是否有第二棵嵾澉樹
他們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松椎好心的“提醒”他說,以我們的能力,隨手一指,無論是什么植物,無論在什么地方,它都能夠盛放在這個世界上,能夠長得前無古人后無來者,能夠讓它成為這個世界的地標性建筑,更何況是這個世界上一個區(qū)區(qū)的荒漠上的幾萬棵小樹呢?
妄文堅定地搖搖頭
他說不,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找到第二棵嵾澉樹
他們從曾經(jīng)叫海越城的沿海城市走起,他們在沙灘上比誰撿到的貝殼更大,追著海浪去找他們認為最好看的那個貝殼,他們爬上已經(jīng)枯萎的椰子樹嘗試拿下那一顆小小的,還未成熟的果實,結果兩個人都掉在了柔軟的沙子上,他們凝視著對方狼狽的樣子,在夕陽的紅暈下笑得前仰后合,他們在已經(jīng)荒廢很久的公園里面尋找每一顆植物枯萎的痕跡,去辨別那之前會是什么樹,或是花,或是草,或是鮮艷無比的向日葵
妄文曾經(jīng)問過那個有著獨一無二的溫度的人類,如果世界上的植物并沒有枯萎,他會送自己什么植物?
池劍看著從路邊商店里面打劫出來的一本《人類植物手冊》,眼神專注地盯著每一頁上的那些植物的圖片,一會兒說這個好看,看了一會兒又說這個很嬌氣,不送給他
他們就在木頭已經(jīng)略顯腐敗的公共長椅上翻看那本植物手冊,看到難看的植物就說這是對方,看到好看的就說這是自己,妄文每次都會在池劍選出一個丑的的植物后精準選出一個更丑的,如此反復,池劍破防了,把這本書合了起來,不允許妄文再看
妄文笑著說他是小氣鬼,玩不起,他用兩只手把耳朵捂住,呈現(xiàn)出一個不聽不聽王八念經(jīng)的狀態(tài),他又會笑著去掰他貼在耳朵上的手,溫暖的溫度就順著動作傳進他冰冷的肌膚上,他感受到的并非是之前和人觸碰時灼燒的疼痛,像這個沉眠許久的城市又一次迎來了春天
走到第三個城市的時候,池劍終于決定好了,他煞有其事地盯著妄文的眼睛,眼里是激動和期待,有點像小學生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那樣一板一眼的回答那個問題
他說,我會送你一整捧的白色風信子,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睛里像是有著一整片的星辰大海,鄭重的像是在發(fā)什么隆重的誓言,搞得他自己都有些不知所措起來,磕磕絆絆的問他這是什么花,沒有聽過,長得會好看嗎?池劍一一回答說,好看,特別好看,我以后一定會讓你看到的
隨即,池劍又笑嘻嘻的湊上來問他會送自己什么花
“蒲公英”他下意識回答道,而后又匆匆忙忙的解釋道“因為這種最像你,很不起眼”
池劍絲毫不在意,甚至大言不慚的說這是對自己的贊揚,搞得妄文覺得自己的手足無措都是可以忽略不做的
他們一起爬上足有324米的埃菲爾鐵塔,站在塔頂看著底下的廢墟和遠處剛剛升起的太陽,想要嘗試在這里跳舞卻發(fā)現(xiàn)兩個人都四肢僵硬,于是就坐在護欄上聽剛剛撥弄好的留聲機播放的音樂,感受這個城市已然寥無人煙卻永不離開的浪漫,大搖大擺的走進盧浮宮欣賞著名的《蒙娜麗莎》和《斷臂維納斯》,池劍問妄文之前是不是想把他的手這樣砍下去,他翻了個白眼說是啊,現(xiàn)在看到這個雕像就更想砍了,受害人舉起雙手大喊著不要吃我然后在盧浮宮肆意亂跑,妄文假模假樣的追了幾步就開始欣賞藝術模式了,根本不care他飛去了哪里,反正最后他也會飛回來
他們走過流沙的沙漠,手指去觸摸感受每一粒砂礫在手上流逝的感覺,胡夫金字塔在他們身邊停留,最后被他們甩在后面,他們笑著約定好說是誰先死另外一個人就要把他綁成木乃伊
池劍總是會在不該執(zhí)著的地方執(zhí)著,他問妄文,如果我們同時死了呢?妄文走在沙漠的腳步頓了一下,隨后發(fā)出一聲嗤笑,聳聳肩說不會的,他肯定會比他晚死,把他裹得嚴嚴實實的,可池劍仍不死心,一直很執(zhí)拗的問妄文如果真的有那天該怎么辦
妄文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是永生的怪物,即使子彈打中他的腦袋他也能轉(zhuǎn)一圈頭部讓他變得完好如初,所以死亡對他們這種怪物來說無疑是天方夜譚,但他還是很仔細的想了一下,隨后很認真的回答了池劍的問題
“那我們就能葬在一起,到時候你的血液混合著我的血液,裹在我倆的尸體上,然后丟進油鍋炸一遍,變成酥酥脆脆的荔枝蝦球”
這是騙池劍的,他全身上下所有的液體都來自于海洋,換句話說,他不會流血,只有他的尸體會被他丟進油鍋之中,變成酥酥脆脆的荔枝蝦球,一口咬下去,硌牙且難吃
但池劍是在真的思考這件事發(fā)生的可能性,他說也行,荔枝蝦球,至少好吃,不像泥土,無聊而惡心
好吧,那就這樣,兩只荔枝蝦球繼續(xù)踏上旅程
漸漸地,那些聲音很少出現(xiàn)在自己的耳邊了,他知道這是他的同伴們開始沉睡的標志,他們不會離開,只是一直在感受著他的旅途
他們站在米納克神廟的白色地磚上,看著精雕細琢的柱子,感慨著雕刻著他的人是多么的心靈手巧,池劍摸摸看,又說像上輩子的他刻的,不然怎么這么割手,還不割他的,然后被妄文追著打,又恰巧趕在太陽還未被海面吞噬的時候敲響鐘聲和號角,在寧靜中燒開一壺水,插科打諢的吃完一袋泡面,晚上就睡在有些吱呀亂叫的破床上,看著天上的星星去問這是什么星星,那是什么星星,妄文不可能說自己從來沒看過星星,只好說這是那顆星,那是這顆星,這一串的是一閃一閃小星星,再被揭穿后又破防的走下床,用手捂住他的眼睛里強迫他不要再問了趕緊睡覺
在白色的圓頂教堂下,背后是碧海藍天,面前是枯萎的殘花,他們在希臘的圣托里尼島的藍頂教堂下許下一定會發(fā)大財?shù)脑竿?,看著面前清澈的海浪的遠方的云朵感慨世間孤獨唯有對方相伴
兩個孤獨的旅人在意大利的羅馬斗獸場模擬兩只困獸互相進攻對方,實則是在挑釁對方但最后變成了撓癢癢大賽,在新西蘭的米爾福德峽灣看冰川切割而形成的壯麗峽谷,自己動手乘船去觸摸冰川上的寒冷,他說妄文的手比冰川還冷,他反嗆回去說池劍的手比太陽下烘烤過得沙子還要滾燙,在悉尼歌劇院看白色帆船的造型,想象著自己是一個稅收在海洋中孤獨的漂泊,卻遇到了一個人魚公主,要演一出小美人魚的故事,在大棱鏡溫泉藍綠色的池水中互相潑對方水,累了就坐在橙紅色的細菌墊子聊人生聊理想聊文學聊理性聊這個世界的所有浮萍和灰塵,在大礁堡的海底世界下欣賞每一個珊瑚礁的顏色,給他們每個珊瑚礁排序
他們?yōu)榱苏业降谌龍F野火走過這個世界,卻只點燃了對方心中那顆孤寂的心臟,讓它永不熄滅
有時候妄文也會想,這算命中注定嗎,什么是命中注定,隨即他又立即否認了這個荒唐的想法
永生的怪物一輩子會遇到無數(shù)次命中注定,就像他有永恒的時間去觀測每一場流星雨,卻沒有辦法找到除了同類之外的生物和他一起去宇宙的每個角落尋找第二棵嵾澉樹
人類說人生大概率發(fā)生小概率事件,但怪物的一生百分百會發(fā)生一切,池劍只可能是他生命中遇到的所有被稱為命中注定的生物中最特別的那個,并不會是他全部的命中注定
直到他們終于走回海越城,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依然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聲音,他們給地球宣判了死刑,點燃木頭圍著篝火唱著路邊的書籍上記錄著的祭奠歌曲,雖然他們都五音不全,但至少都唱的很開心
妄文伸手去觸摸火焰,池劍剛想阻止他,卻猛然發(fā)現(xiàn)他的皮膚經(jīng)歷過火焰的灼燒后腐爛殆盡,卻立馬長出了新的皮肉,然后再次被灼燒,再次生長
就像怪物一樣
他一愣一愣的看著妄文面無表情的長出新的皮肉,循環(huán)往復,突然理解了為什么他身為人類卻對這個世界這么陌生,他對一切都有著強烈的好奇心,他不知道這個世界發(fā)生了什么
“怪物”他聽到自己這么說,但他的語氣中沒有驚恐,只有一種意料之中的悵然
面前的怪物點點頭,他沒有想解釋的,他本身就是沒有名字的怪物,別人對他的任何感情都是沒有必要的,多余的東西
那么池劍知道這個消息會逃跑嗎?他轉(zhuǎn)過頭,凝視著嘴角帶著淺淡的笑意的人類,看著他自若的盯著面前的篝火,再抬頭去看看面前的藍天,海洋吞噬一切,海洋殺死太陽,怪物終會吞噬這個世界,如同海洋終會殺死太陽一樣
他忍不住了
“你不好奇我嗎?”
我很好奇你
“你不想看看我原本的樣子嗎?”
我想讓你看看我原本的樣子
“你不覺得恐怖嗎?”
你應該覺得我恐怖
他期待著他這么說,這樣他就有理由把他殺死,讓他成為那些難以下咽的食物
但他沒有
“好奇是肯定會好奇的嘛”池劍沒有看他,眼神一直落在遠處的天空“但也不至于說恐怖吧,相反,我還挺喜歡怪物這個詞的”
?
“為什么?”他聽到妄文這么問自己,遠處的太陽已經(jīng)墜入海面,遠方安安靜靜
“有些事情是沒有為什么的”
妄文最終還是向他展示了自己的本體,但他始終認為,頭部以下全部是觸手和眼睛是很割裂的,所以他退而求其次,上半身以下的部分變成了帶著眼睛的觸手,他們嘗試去觸碰池劍,但他有很強的精神力,不像別的怪物,他們無法控制自己的觸手,而他可以控制他們不會攀上他的脖頸,掐死這個稀缺物品
池劍對他的觸手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他的眉毛上揚,眼睛微微睜大,瞳孔再輕微的擴張,他的手觸摸他盤繞的觸手上,留下癢癢的感覺
妄文以俯視的角度,觀察著人類的一舉一動,他看上去很驚喜,人類啊,果然是好奇心僅次于我們的東西
他突然起了興致,他想滿足一下這個人類的好奇心
于是他問池劍,你想不想聽聽我第一次走上地面的故事
(這一段的時候可以換成穿林響,因為我就是聽這個寫的)
他是他們那一波離開海底的怪物中最后一個離開的
其實他當初是不想離開深淵的,但是松椎跟我說,深淵之外的地方有很多有滋味的食物,有酸甜苦辣咸,有各色各樣的衣服
怪物是沒有嗅覺的,但卻是有味覺的,他們可以嘗出人類的味道,自然也會向往其他的味道
所以他離開了海底,一路上并沒有松椎所說的有尾巴的東西,也沒有和他們一樣但是觸手好少的生物,這片海太安靜了,安靜到他有點想要回去
繼續(xù)游了一會兒他就發(fā)現(xiàn)了那種小小的,有尾巴的生物,他們呆呆的 ,看到他都立刻不動了,他不知道他們在干什么,但他那時候覺得,他們有味道
他那時候尚且不知道嘴巴是什么東西,怪物全身上下只有兩個部位,觸手和眼睛,眼睛用來進食觀察說話,觸手則用于其他所有的動作,他的眼睛把它們絞殺了,是一股腥味和淡淡的咸味,和人類的味道不一樣,是好吃的
他在海下覓食了三天,直到這片海域再沒有一點那種有尾巴的東西,他才饜足的停止了捕食,專心致志的觀察起名為人類的生物
他們的臉扭曲的,會發(fā)出一大堆他聽不懂的聲音,有人的雙腿磕在地上,面前有很多食物---他沒吃過的,紅色的果子和用瓷器擺放的東西,他都沒吃過
所以他浮出了水面,那些人看到他的到來而尖叫,用撓癢癢用的用具叉他,但無濟于事,他仍然用眼睛進食著,直到那些東西被全部吃光,他才看向那個始終冷靜的,站在那些人最前面的人
他用他從松錐那邊學會的語言問站在最前面的人:“怎么了”
那人明顯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你是海神嗎?”
“我不知道”他實話實說“而且神是什么?海又是什么?”
他指了指妄文底下那片水“這就是海”
妄文點點頭
“神是有很強大的力量的,他們可以翻云覆雨”
妄文了然的點點頭,他說,好吧,我應該就是
“你吃了我們的貢品”他說,相對年輕的臉上有著一種難言的執(zhí)著“就是你剛剛吃的那些”
“吃了我們的貢品,就要幫助我們”
“好吧”妄文的觸手卷成一團,像是在思考“那你們需要什么?”
“我們沒有食物了,你得給我們食物”
“食物是什么?”
“你吃的東西就是食物”
“好的,我該去哪給你們食物,你們要哪些食物”
面前的人思考了一會兒,用手大概比劃出了一個動物的樣子
……
好吧,沒看懂,但他的觸手還是去別的地方轉(zhuǎn)了一圈,頭頂紅紅的嘴巴尖尖的東西在土地上走,秉著隨便拿點糊弄糊弄的原則,他用觸手將這些東西綁了回去,放到了那個青年面前,眼睛也趁著間隙吞了幾個,好吃,他說
青年沉默著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動物,又看看新神,還是選擇把旁邊的村民們搖醒,指著這些雞慢慢的跟他們解釋
妄文清楚地看到那些人原本恐懼的眼神變成了敬仰,他們朝他跪了下來,嘴里念著什么海神保佑,海神庇佑,然后當著他的面平分了那些雞鴨,每個人拎走他們的那一部分的時候嘴角都是笑著的,還朝著他的方向磕了一個頭
觸手輕輕的拍在那些人的頭上,算是接受了
直到最后一個村民離開,他用觸手綁住了那個青年,阻止了他要離開的動作
“給我一件衣服”
……青年不明所以,但還是從家里拿出了一套衣服,放在了觸手上,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頭,海神緩緩的進入了海底
隨后從海底走出了一個人,這一看就是那個海神,因為他的身高比所有人都要高那么一大截
“太高了,你需要矮一點”
好吧,海神人形變矮了一點,又變矮,再變矮,最后變成了和青年差不多高
“好的,現(xiàn)在,你需要有五官”青年盯著那張沒有五官的臉,感覺有點無奈
海神變成了他的模樣,他搖搖頭,說不能是這樣,再變了幾個,都是他見過的人,青年再次搖頭,最后從家里找出了一本畫本子,讓他照著畫本子上的長,長了半天,還是很五官扭曲,海神十分破防,索性不變了,又變回觸手沉默在海底了
“明天我也要吃那個什么叫做貢品的玩意兒”
青年點點頭,說好的,我去讓村長準備,怪物就這樣心滿意足的閉上了他的所有眼睛
第二天他睜開第一只眼睛的時候,就看見有更多的人跪在他的觸手下,像是在做什么祈禱儀式,站在所有人前面的依然是那個青年
他的觸手吞下了所有的貢品,酸甜苦辣咸在他的身體中蔓延,他吃開心了,邊吃邊問他要什么,還是昨天那種食物嗎
“不”青年搖搖頭,手指向遠方的草原“我們要那些蠻夷的食物”
“為什么?”
“因為你昨天搶的都是別的村的村民的食物,你搶了它們的,它們就沒有吃的了”
“那搶了那些蠻夷的他們不也沒吃的了嗎?”
“這不一樣”他看著遠方的草原,眼中逐漸浮現(xiàn)出名為憤怒的感情,像是燃燒著一團烈火“他們殺死了我們國家的很多人”
“這和我有什么關系?”妄文反問道
“他們總有一天回來到這里,把我們的生命奪走”
“但這和我有什么關系?”
青年低頭思考了一會兒,那些其他村民都保持著跪地磕頭的姿勢,一動不動的等待著神明對他們的宣判
“如果我們死了,你就吃不到這些貢品了”
……好吧
觸手去了,觸手回來了,還綁回了一捆捆的牛羊群,他的觸手慢慢的把它們放在地上,那些白花花的牛羊想要逃跑,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鎖在了這里,只能在原地絕望地叫著,甚至到最后,海神嫌他們煩了,觸手輕輕一揮便讓他們再也發(fā)不出聲音
他的觸手拍過所有人的頭頂,示意他們這場死亡的宣判早已結束
“這個超級好吃,香香的”
他擺動了一下他的觸手,示意他的信徒們再次平分這些東西,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敬仰和喜悅,他們向他磕了一個又一個的頭,搞得他差點以為人類世界頭才是交易物品,那個青年組織大家平分了這一切,而他就在他們之上平靜的看著這一切,覺得這樣過一輩子也很好
走在隊伍末尾的是一群帶著紙和筆的人,他們朝著海神大人跪了下來,問能否畫下他的樣子,給他建一座寺廟來祭拜他
他的觸手戳了戳那個青年,“寺廟,祭拜,畫,是什么意思”
青年思考了很久,似乎是在組織語句,但最后組織了很久也沒有組織出什么好的解釋方法,最后讓他點頭就好了
于是海神大人說,刑
一個月之后,一座廟宇橫空出世,正中間雕刻著海神大人的觸手和N只眼睛,旁邊堆放著海神大人喜歡吃的面條完全不加辣版,旁邊還堆疊著糯米打的年糕,用白瓷器整齊地擺好
海神大人的觸手緩緩比出了一個點贊的手勢,隨后小心翼翼的用觸手卷走了所有的貢品
他的另外一只觸手又比了一個大拇指,是特別好吃的意思,又控制住另一只觸手熟練地拍拍所有人的頭,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快樂的微笑,那是一種名為幸福的情緒,他也感覺到自己冰冷的身體變得溫暖起來
有小孩子爬上他的觸手去觀察他的眼睛,他們好奇的,欣喜的笑著,眼睛里迸發(fā)出喜悅的情緒,連帶著他全身上下都感受到了來自人類的喜悅
他跟靳崔安——那個青年說,他喜歡小孩子
“我沒有見過你不喜歡任何事物”靳崔安在一旁平靜地說,手上的動作不停,他在統(tǒng)計這些食物每家每戶應該分到多少,自從大家發(fā)現(xiàn)海神大人比較信任他之后,他就被帶上了一個海神祭司的名頭,組織和海神相關的一切事物,包括這次祭祀,蓋廟,也包括每一次分配食物
觸手上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雖然攻擊力不強,但對一向平和隨意無所謂的海神大人來說,這已經(jīng)很兇了
來祭拜海神的人很多,四周的村民都聽說了海神廟的故事,不遠萬里前來就為了見海神一面,乞求他的庇護,有時候是為了病重的孩子,有時候是為了戰(zhàn)死的親人,有時候是為了遠嫁的女兒,他們?yōu)榱俗约核湟暤脑诤I駨R前苦跪幾個時辰,只為了等到海神蘇醒后的一句輕飄飄的承諾或是隨手流露出的能夠治愈一切的法力——至少他們是這么稱呼的
他覺得松椎說的沒錯,人類就是很有趣的,也很溫暖的生物
海神大人就這樣在萬勉山盤旋了五年多,海神廟也越建越大,但正中間的雕像上刻著的還是那個只有觸手和眼睛的海神大人,是的,海神大人還是沒有學會變出一個并不詭異的五官
每個村民看到海神大人的原身都會微笑,看到海神大人的人形就會嘴角抽搐,索性他就不變了,也好,一直是原來的樣子也好
在萬勉山盤旋的第一年,靳崔安在他的見證下迎娶了隔壁村的一個女子,那是個長得很清秀的女孩子,他也很喜歡,伸出觸手蹂躪了一番她的臉,QQ彈彈,像他之前吃到過的年糕
第三年的時候,他們的孩子出生了,是個小男孩,靳崔安特地把孩子抱過來讓海神大人起名字,沒有什么文化的海神大人想了想,吐出了一個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