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刑天。對,就是那個跟天帝干架,腦袋被砍了,以肚臍為嘴,以胸前兩點為眼的倒霉蛋。
那都是老黃歷了?,F(xiàn)在,我在不周山腳下開了個廢品回收站,過得挺清靜。我的斧頭,
當年開天辟地的“戚”,如今用來劈柴,順手。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安安靜靜地爛掉,
不問世事。但總有那么一群腦子被門夾過的神仙,喜歡來我這兒找存在感。
他們頂著神圣的光環(huán),長著體面的臉,卻專干一些讓我乳腺增生的事。東海龍王家的傻兒子,
哭著喊著要我?guī)退一貓鲎?。天河織女,因為談戀愛鬧別扭,拿三界當垃圾桶。西王母,
辦個蟠桃宴,都能搞出能源危機。他們覺得我是上古戰(zhàn)神,無所不能。我只想告訴他們,
我只是個收破爛的。腦子是個好東西,可惜,他們沒有。既然他們非要來煩我,
那我只好用我的方式,幫他們“修理修理”。別誤會,我從不動手。我只是喜歡看他們,
被自己的愚蠢,絆倒在地。1我叫刑天,一個退休戰(zhàn)神?,F(xiàn)在的工作,是在不周山腳下,
當個廢品收購站站長。這山,當年被共工那愣頭青一頭撞斷了,天柱的碎片掉得到處都是,
幾萬年下來,風吹雨淋的,也算是一種稀有礦產(chǎn)。我這兒,就是官方指定的唯一回收點。
我住的地方,是個大山洞。洞口掛著個破木牌,上面是我用斧頭劈出來的三個字:回收站。
我的斧頭叫“戚”,上古神器,鋒利得很。現(xiàn)在主要用來劈柴,偶爾也客串一下癢癢撓。
我沒腦袋,后背癢了,自己夠不著,全靠它。我的眼睛長在胸口,嘴在肚臍眼。
這造型是有點別致,但習慣了也就那樣。唯一的缺點是,胸口離地面太近,眼神兒不太好,
看東西總得彎腰。肚臍眼當嘴吧,吃東西不方便,所以我早戒了??课仗斓仂`氣過活,
省事。這天,我正用“戚”把一塊天柱碎片劈成八塊,
準備按金、木、水、火、土、風、雷、光的屬性分類歸檔。突然,洞口的光被擋住了。
我胸前的兩點,瞇了瞇。一個人影,站在那兒。穿得金光閃閃,跟個剛出土的銅人似的。
“你就是刑天?”那聲音,又尖又細,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我肚臍眼動了動,
發(fā)出沉悶的聲音。“有事說事,沒事滾蛋。我這兒不招待香客?!蹦墙痖W閃的家伙走了進來,
一股子海腥味兒也跟著飄了進來。我聞出來了,是東海的味道?!拔医邪奖?,東海三太子。
”他昂著頭,下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拔腋竿跽f,你是上古戰(zhàn)神,最是勇猛。我,
要你幫我個忙。”我停下劈柴的動作,把“戚”往地上一插。斧頭入地三尺,地面震了震。
“東海龍宮,缺人手了?要來我這廢品站招工?”敖丙的臉,白了又青。
他大概是沒見過我這樣的。也是,沒腦袋的神,整個三界就我一個,獨家限定款。
他從背后抽出一把亮晶晶的槍,指著我?!按竽懀∥夷她堊逄?,你一個殘廢了的古神,
敢這么跟我說話?”我胸前的眼睛,眨了眨。殘廢?這詞兒新鮮。我肚臍眼笑了,
聲音像是破風箱?!靶↓堘套?,你爹沒教過你,話不能亂說?”“我找你,是看得起你!
”敖丙把槍一橫,“哪吒,你聽過吧?那個混世魔王!他扒了我的龍筋,抽了我的龍鱗!
這口氣,我咽不下!我父王讓我來找你,他說你的斧頭‘戚’,能開天辟地。
我要借你的斧頭,去陳塘關,把那個哪吒,剁成肉醬!”我聽明白了。這是個被人揍了,
回家找家長,家長又把他支出去找外援的傻小子。我繞著他走了兩圈。彎著腰,
胸口的眼睛離他很近。他身上的甲,是萬年玄鐵打的,不錯。手里的槍,是深海寒晶造的,
也還行。就是這腦子,像是被水泡過,有點發(fā)脹?!澳愕慕睿愕镊[,被人家扒了。
你自己不去打回來,找我借斧頭?”我肚臍眼的聲音,冷了下來?!拔业母^,
是給你當打手用的?”“我打不過!”敖丙喊得理直氣壯,“他有乾坤圈,有混天綾!
我打不過他!但是你不一樣,你是戰(zhàn)神!”“我是廢品站站長?!蔽壹m正他?!皠e廢話!
斧頭,借,還是不借?”他把槍尖對準了我肚臍眼的位置。我胸口的眼睛,看了看他的槍尖,
又看了看他那張寫滿“我是傻逼”的臉。我突然覺得有點好笑?!敖琛T趺床唤?。
”我肚明眼的聲音,突然變得溫和?!皯?zhàn)神的斧頭,就是要給有志氣的年輕人用。
”敖丙愣住了。他可能沒想到我答應得這么干脆。我走到山洞最深處,
那兒堆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破爛。我從一堆生了銹的鐵片里,扒拉出一把大斧頭。這斧頭,
是我前幾天用一塊“怨氣鐵”打造的。所謂“怨氣鐵”,就是神仙打架輸了,氣不過,
把自己的法寶給砸了,那法寶的碎片里,就帶著怨氣。這玩意兒,沒啥大用,就是特別沉,
而且會吸人精氣。誰拿誰倒霉。斧柄,是我用一截“哭喪木”做的?!翱迒誓尽保?/p>
就是某個倒霉神仙的墳頭長出來的樹,誰摸誰哭,哭到脫水那種。
我把這把“倒霉蛋”牌戰(zhàn)斧,遞給敖丙?!澳萌?。此斧名為‘認命’。用它,別說一個哪吒,
十個哪吒也給你劈了?!卑奖舆^斧頭,手一沉,差點沒拿穩(wěn)。他眼睛放光,
摸著斧身上那些鐵銹,以為是上古的血跡?!昂?!好斧頭!”他扛著斧頭,轉身就走,
走了兩步,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眼淚鼻涕,流了一臉。
“我……我怎么哭了……我好慘啊……哪吒打我……嗚嗚嗚……”他一邊哭,一邊往外走。
報仇……嗚嗚嗚……我爹都不疼我了……嗚嗚嗚……我為什么要活著啊……”哭聲越來越遠,
直到消失。我回到洞里,拿起我的“戚”,繼續(xù)劈柴。這世道,腦子不好使的神仙,
越來越多了。這生意,好做。2我以為,送走了小的,這事兒就算完了。沒想到三天后,
大的來了。那天下午,天突然陰了。洞外狂風大作,暴雨傾盆。我搬了塊大石頭堵在洞口,
正準備睡個回籠覺,就聽見洞外有人喊門。“東海敖廣,求見刑天大神!”聲音洪亮,
帶著水汽,還有一股子壓抑的怒氣。我把堵門石挪開一條縫。老龍王敖廣,穿著一身黑袍,
站在雨里。雨水落在他身上三尺外,就自動滑開。他身后,還跟著兩個蝦兵,一個蟹將。
那蟹將,還用兩只大鉗子,扛著那把“認命”牌倒霉戰(zhàn)斧。我把石頭徹底挪開。
“龍王大駕光臨,我這廢品站,蓬蓽生輝啊?!蔽叶悄氀鄣穆曇舨幌滩坏?。敖廣的臉色,
比天還陰。他指著那把斧頭,聲音都在抖?!靶烫齑笊?,這就是你借給我兒的‘神斧’?
”“有問題?”我胸前的眼睛,眨了眨。“問題?”敖廣大吼一聲,“我兒扛著它回了東海,
就跟中了邪似的!不吃不喝,不睡不鬧,就坐在水晶宮門口哭!一邊哭一邊說自己是廢物,
活著沒意思,龍宮的財產(chǎn)都不要了,只想去當個水母,隨波逐流!”“哦?!蔽覒艘宦?,
“看來他悟了。這是好事?!薄昂脗€屁!”敖廣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他現(xiàn)在抱著柱子,
說要學你,跟你一樣當個頂天立地的殘廢英雄!你!你到底對我兒做了什么!”我沒說話。
我只是默默地拿起我的“戚”,對著旁邊的一塊天柱碎片,一斧頭劈下去?!斑青辍币宦?,
碎片應聲而裂。截面光滑如鏡。敖廣的瞳孔,縮了一下。他認得“戚”。
我肚臍眼這才開口:“龍王,你兒子來我這兒,說要借斧頭,去砍一個叫哪吒的小孩。
他說他打不過人家,所以要借我的家伙。我問你,這事兒,地道嗎?”敖廣的臉色,
一陣紅一陣白?!拔以賳柲恪!蔽彝白吡艘徊剑厍暗难劬?,盯著他的眼睛。
“他技不如人,被人打了。不想著怎么修煉變強,卻想著借外力去報復。這事兒,有出息嗎?
”敖廣不說話了?!白詈螅覇柲?。”我的聲音更沉了,“你自己兒子的問題,你不教育,
不管教,反而把他推到我這個收破爛的這里來。你這個當?shù)模细駟??”我每說一句,
就往前走一步。敖廣被我逼得連連后退,一直退到雨里。他身后的蝦兵蟹將,
早就嚇得腿軟了?!拔摇卑綇V嘴唇哆嗦,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斧頭,是把好斧頭。
”我指了指那把“認命”,“它能讓人認清自己。你兒子現(xiàn)在,不就在認清自己嗎?
他知道自己是個廢物了,這叫大徹大悟。你應該高興才對?!薄翱伞伤驱堊逄影?!
”敖廣急了?!褒堊逄樱筒荒苁菑U物了?”我肚臍眼反問,“龍族太子,
就得天天想著打打殺殺?我看他去當個水母挺好,至少對三界無害?!卑綇V的臉,徹底垮了。
他看著我,眼神里有恐懼,有無奈,最后,變成了一種……請求。他突然對著我,
深深鞠了一躬?!按笊窠逃柕氖?。是老龍我,教子無方?!边@一下,把我整不會了。
我還以為他要開打呢。我都準備好把他也忽悠瘸了?!按笊?,實不相瞞,我今天來,
除了這斧頭的事,還有一件事相求?!卑綇V的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不借。
”我肚臍眼直接拒絕?!安徊徊?,不是借東西?!卑綇V連忙擺手,“是……是請大神出手,
救救我東海。”我胸前的眼睛,翻了個白眼。雖然別人看不出來?!皷|海怎么了?
讓人給煮了?”“比煮了還嚴重!”敖廣一臉愁容,“天河,您知道吧?”我點點頭。
不就是天帝家門口那條臭水溝?!白罱恢涝趺椿厥拢旌由嫌?,天天往下飄東西。
花花綠綠的,跟布料似的,還帶著一股子……一股子怨氣。那些東西,流到我們東海,
把海水都染了色。魚蝦吃了,就上吐下瀉。珊瑚沾了,就枯萎凋零。再這么下去,
我東海就要變成一個大染缸,一個大糞坑了??!”他越說越激動,眼看也要哭了。
我算是看出來了。這老龍王,跟他那傻兒子,一個德行。遇事就慌,遇事就求人。
“天河歸天庭管,你不去找天帝,來找我一個收破爛的?”“找了!怎么沒找!
”敖廣一拍大腿,“天帝說,這是天機,不可泄露。讓我等。我等到花兒都謝了!
海水都快變成紫色的了!大神,您是上古正神,見多識廣。求您,幫我們?nèi)ド嫌慰纯矗?/p>
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說著,他就要跪下。我趕緊用“戚”的斧柄,把他托住?!靶辛诵辛?,
別來這套?!蔽叶悄氀蹏@了口氣,“你先起來?!蔽易顭┻@種哭哭啼啼的?!拔胰タ纯纯梢?。
”我說,“但是,有條件的?!卑綇V眼睛一亮?!按笊裾堈f!只要老龍我辦得到!
”我指了指他身后,那個蟹將扛著的“認命”戰(zhàn)斧?!暗谝?,這玩意兒,你們帶回去,
給你兒子當個紀念品。讓他天天看著,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是個廢物。”敖廣的臉抽了抽,
還是點了點頭。“好?!蔽矣种噶酥杆麃淼姆较??!暗诙?,以后你們龍宮,
有什么用不著的破銅爛鐵,都給我送到這兒來。我要九成新以上的。生銹的不要。
”“沒問題!”敖廣答應得飛快?!暗谌?,”我頓了頓,胸口的眼睛盯著他,
“以后別再來煩我。天塌下來,也別來。明白嗎?”敖廣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咬著牙,
點了點頭?!昂茫掖饝?。”我這才滿意?!靶辛耍銈兓匕?。天河的事,我去處理。
”敖廣千恩萬謝,帶著蝦兵蟹將,扛著那把倒霉斧頭,走了。我看著他們的背影,
又嘆了口氣。這幫神仙,真是閑的。談個戀愛能污染環(huán)境,生個兒子能禍害三界。
我這廢品站站長,感覺比天帝還忙。3天河,其實就是一條掛在天上的大河。
河水是星光匯聚成的,亮晶晶的,看著挺唬人。但實際上,水質(zhì)不怎么樣。
上游住著不少神仙,總有些不自覺的,喜歡往下水道里扔垃圾。我逆著水流往上飛。越往上,
那股子怨氣就越重。水里飄著的東西,也看清了。確實是布料,五顏六色的云錦。
這些云錦上,都繡著一個男人的側臉。那側臉,說實話,挺普通的,放人堆里都找不著那種。
但這些云錦,怨氣沖天。我撈起一塊,感覺像是摸到了一塊萬年寒冰,冷得刺骨。
這得是多大的怨念,才能把一塊布,變成這樣。我飛到了天河的盡頭。源頭處,
坐著一個女人。她穿著一身白色的宮裝,長發(fā)披散,正坐在一臺織布機前,瘋狂地織布。
她的十指翻飛,快得都出現(xiàn)了殘影。一匹匹帶著男人側臉的云錦,從織布機上流下來,
堆積成山,然后掉進天河里,順流而下。在她身邊,還站著兩只喜鵲。那兩只喜鵲,
愁眉苦臉,一個勁兒地勸?!澳锬?,您歇會兒吧!您都織了七天七夜了!”“是啊娘娘,
再織下去,您的神力都要耗盡了!”那女人,充耳不聞。她雙眼通紅,臉上掛著淚痕,
嘴里還念念有詞?!柏撔臐h……你這個負心漢……說好了鵲橋相會,你人呢?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別的牛了?”“你對得起我嗎?我為你生兒育女,我為你放棄仙籍,
你竟然不來見我!”我聽明白了。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織女。旁邊那兩位,
就是每年給她搭橋的臨時工,喜鵲??催@架勢,是牛郎放了她鴿子。我落在她身邊,
巨大的身形,帶起一陣風。兩只喜鵲嚇了一跳,看見我這沒腦袋的樣子,更是嚇得炸了毛。
“你……你是什么妖怪!”織女也停下了手中的活。她抬起頭,通紅的眼睛,
看著我胸口的兩點?!澳闶钦l?”她的聲音,沙啞又冰冷?!笆掌茽€的。”我肚臍眼回答,
“你這些布,把下游的東海給堵了。龍王托我來問問,你這兒,是準備開個紡織廠,
還是打算改行做印染生意?”織女愣住了。她大概是沒想到,會有人用這種方式跟她說話。
“你懂什么!”她突然尖叫起來,“我這是在抒發(fā)我的感情!我的痛苦!我的怨恨!”“哦。
”我點點頭,“所以,你就把你的痛苦和怨恨,變成垃圾,扔到河里,讓別人替你買單?
”織女的臉,漲得通紅?!澳恪阋粋€粗鄙的妖怪,懂什么叫愛情!”“我不懂愛情。
”我肚明眼很誠實,“但我懂物理。你再這么扔下去,天河的生態(tài)平衡就要被你破壞了。
到時候,天帝追究下來,你這紡織廠,就得關門大吉?!薄拔也还埽 笨椗珠_始哭,
“牛郎他不要我了!他不愛我了!我的心都碎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她一邊哭,
一邊又要開始織布。我伸出手,一把按住了她的織布機。那織布機是上古神木造的,
但在我的手下,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隨時都可能散架??椗畤樍艘惶?,不敢動了。
“哭,解決不了問題?!蔽叶悄氀鄣穆曇簦芷届o?!澳阍谶@里哭,
在這里織這些沒用的東西,除了能污染環(huán)境,惡心別人,還能干什么?那個牛郎,他能聽見?
他會因為你污染了東海,就回來心疼你?”織女被我說得一愣一愣的。
“那……那我該怎么辦?”她抽泣著問?!昂芎唵??!蔽艺f,“兩個選擇。”“第一,
你去找他,當面問清楚,他為什么不來。是路上堵車了,還是把他給忘了。有什么問題,
當面鑼對面鼓地說清楚?!薄暗诙?,他要真不愛你了,在外面有別的牛了。你也別哭。
你就把他忘干凈,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天上的神仙那么多,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
兩條腿的男人,還少嗎?你一個有編制的天庭公務員,還怕找不到對象?
”兩只喜鵲在旁邊聽得,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深以為然。織女呆呆地看著我。
“可……可我找不到他啊……”她委屈地說,“每年都是喜鵲搭橋,我才能見到他。
現(xiàn)在橋也沒了,我怎么過去?”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邊那兩條腿的臨時工?!澳銈儌z,
干什么吃的?”我肚臍眼問那兩只喜鵲?!拔覀儭覀冎粫顦虬??!币恢幌铲o小聲說,
“我們不會指路……”我嘆了口氣。這真是一群,湊不出一個完整腦子的神仙?!八谀膬??
”我問織女?!熬驮谔旌訉Π?,那個牛家村。”織女指著對面。天河對岸,云霧繚繞,
什么都看不清?!靶??!蔽艺f,“你,別織了。也別哭了。在這里等我。
”“你……”織女看著我,“你要做什么?”“我去給你把他抓過來?!蔽叶悄氀壅f,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樣的牛,這么大的架子?!闭f完,我拿起我的“戚”,往天河里,
一斧頭劈下去。河水,被我硬生生劈開了一條路。我邁開腿,走了過去。4過了天河,
就是牛家村。這村子,就一戶人家。一個茅草屋,一個牛棚,一個菜園子。菜園子里,
種滿了各種蔬菜,長得倒是挺好。牛棚里,一頭老黃牛,正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
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男人,正圍著那頭牛,急得團團轉。這男人,長得確實很普通。
丟人堆里,三秒鐘就能忘。他就是牛郎。我走到他面前,巨大的身影,把他嚇了一跳。
“你……你是什么人?”他看著我,結結巴巴地問?!拔遥俊蔽叶悄氀巯肓讼?,
“我是你老婆派來,催你回去過節(jié)的。”牛郎的臉,一下子就垮了?!鞍Γ?/p>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著頭,一臉的生無可戀?!皠e提了。回不去了?!薄盀槭裁??
”“你看它?!迸@芍钢穷^老黃牛,都快哭了。“金牛,我的老伙計,它……它走不動了!
”我彎下腰,仔細看了看那頭牛。這頭牛,不是凡品。身上有淡淡的神光。
應該是頭天上的仙牛。此刻,它四條腿,有三條,都打著哆嗦。左前腿,
更是以一個奇怪的角度扭曲著?!八趺戳??”我問?!扒皫滋?,它帶我飛天的時候,
不知道撞到了什么東西。當時沒什么事,這兩天,突然就走不動了。我請了天上最好的獸醫(yī),
都看不出毛病。這不,鵲橋相會的日子都錯過了,我老婆肯定以為我……”他越說越傷心,
眼看也要哭了。我算是明白了。根本不是什么負心漢的故事。就是個單純的,交通事故。
我繞著那頭牛,走了兩圈。胸口的眼睛,看得特別仔細。在那頭牛的左前腿膝蓋窩里,
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黑色的碎片。那碎片,我認識。不周山天柱的碎片。這老牛,
是撞到我回收站的原材料了。這就好辦了。專業(yè)對口了。“你讓開?!蔽叶悄氀蹖ε@烧f。
牛郎愣愣地看著我。我伸出兩根手指,在那頭牛的膝蓋窩里,輕輕一夾。“?!钡囊宦?,
那個小碎片,被我夾了出來。碎片一出來,那頭仙牛,哼唧了兩聲,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它甩了甩尾巴,試著走了兩步,不瘸了。它還低下頭,用牛角,親昵地蹭了蹭我的腿。牛郎,
看傻了。他張著嘴,半天沒合上?!斑@……這就好了?”“好了?!蔽叶悄氀壅f,
“一個小毛病。就是關節(jié)里,卡了個小石子。”我把那塊天柱碎片,揣進懷里。
這可是我的財產(chǎn),不能丟?!艾F(xiàn)在,牛也好了。你可以去見你老婆了。”我說,“她在那邊,
哭得快把東海給淹了?!迸@蛇@才反應過來。他“蹭”地一下跳起來,跑到那頭仙牛身邊,
抱著牛脖子,又哭又笑?!疤昧耍±匣镉?,你沒事了!我又能去見我老婆了!
”他激動完了,才想起來我。他跑到我面前,“噗通”一聲,就給我跪下了?!岸魅?!
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別?!蔽亿s緊把他拉起來,“我沒這么老的兒子?!薄岸魅耍?/p>
大恩不言謝!請問恩人尊姓大名,我牛郎,一定給你立個長生牌位,天天供奉!
”“我叫刑天?!迸@傻哪槪查g僵住了?!靶獭烫欤俊彼仙舷孪拢?/p>
打量著我這沒腦袋的造型。然后,他的臉,變得比剛才他那頭牛的臉色還難看。
“撞……撞我牛的……不會就是你吧?”他小聲地問。我胸口的眼睛,和他對視了一下。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斑@個嘛……”我肚臍眼干咳了兩聲,“你看,你老婆還在等你。
兒女情長,比較重要。這些小事,就不要在意了。”牛郎的臉,抽搐了好幾下。他看了看我,
又看了看我手里那把比他整個人還大的斧頭“戚”。最后,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是是是,恩人說的是。小事,都是小事。”“這就對了?!蔽遗牧伺乃募绨?,
差點沒把他拍地上。“趕緊去吧。別讓你老婆等急了?!迸@扇缑纱笊猓T上他的牛,
化作一道金光,就往天河對岸飛去。飛得那叫一個快。比奔喪還快。我看著他消失的背影,
搖了搖頭。這幫神仙,腦回路,真是清奇。我把天河的水,重新合上。然后,
也轉身回我的廢品站。東海龍王,該給我結賬了。5我回到不周山腳下的時候,老龍王敖廣,
已經(jīng)帶著一大幫蝦兵蟹將,在我洞口等著了。他看見我,跟看見親爹似的,激動地迎了上來。
“大神!您回來了!天河……天河的水,清了!”“嗯?!蔽叶悄氀蹜艘宦?。
“東海的顏色,也恢復正常了!那些魚蝦,也不上吐下瀉了!大神,您真是神通廣大啊!
”敖廣激動得,就差給我磕一個了。我擺擺手,示意他打住?!笆虑榻鉀Q了就行。
”我肚臍眼的聲音,很平淡?!百~,該結一下了?!薄皯摰模摰?!
”敖廣連忙點頭哈腰,然后一揮手。他身后的那幫蝦兵蟹將,立刻抬著十幾個大箱子,
走了上來。箱子打開,里面金光閃閃。全是金銀珠寶,夜明珠,千年珊瑚。我胸口的眼睛,
看都沒看一眼?!拔沂裁磿r候說,我要這些東西了?”我肚臍眼的聲音,冷了下來。
敖廣愣住了?!按笊瘢@……這是我們東海的一點心意……”“心意?”我冷笑一聲,
“我一個收破爛的,要這些亮晶晶的玩意兒干什么?能吃還是能喝?還是能當柴火燒?
”我指著那些箱子?!澳米摺N也灰??!卑綇V的臉,一下子就白了。他以為我嫌少,要發(fā)火。
“大神息怒!是小龍考慮不周!您說,您要什么!只要我東海有的,您隨便開口!
”“你忘了,我們說好的條件?”我提醒他。敖廣一拍腦門?!鞍?!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他又一揮手。另一隊蝦兵蟹將,抬著另外幾十個大箱子,走了上來。這些箱子,
就樸素多了。都是些破木箱子。箱子打開。里面,全是各種破銅爛鐵。有斷了的槍頭,
有裂了的鎧甲,有沒了弦的弓,還有一些,我都叫不上名字的法寶殘骸。這些東西,
在別人眼里,是垃圾。在我眼里,那可都是寶貝。我走過去,隨手拿起一個銹跡斑斑的頭盔。
這頭盔上,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神力。我能感覺到,這頭盔的原主人,是個水系的將軍,
脾氣還挺爆。不錯,是個好材料??梢蕴釤挸觥氨┰曛保脕泶銦捨业母^。
我又拿起一截斷掉的戟。這戟,是雷屬性的。上面還有天雷的余威。好東西,好東西啊。
我胸口的眼睛,放出了滿意的光芒。“這些,還不錯?!蔽叶敲餮埸c了點頭,“以后,
就按這個標準來。記住,九成新以上的?!薄笆?!是!”敖廣看我滿意了,才松了口氣。
“行了,東西留下,你們可以滾了?!蔽蚁铝酥鹂土睢0綇V他們,如蒙大赦,把東西放下,
帶著那堆金銀珠寶,灰溜溜地走了。我看著洞口堆積如山的“寶貝”,心情大好。
有了這些材料,我的廢品站,又能擴充好幾個品類了。我正準備把這些東西分類入庫,突然,
天邊飛來一只五彩斑斕的鳥。那鳥,是只鳳凰。鳳凰,是西王母的坐騎兼信使。
它落在我洞口,化作一個穿著華麗宮裝的侍女。那侍女,一臉的傲慢。她捏著鼻子,
看了看我這堆破爛,又看了看我這沒腦袋的造型。眼神里,充滿了嫌棄?!澳?,就是刑天?
”她用一種施舍的語氣問道。我肚臍眼都懶得理她。我自顧自地,整理我的破爛。
那侍女見我不理她,臉色有點掛不住了?!拔?!跟你說話呢!沒聽見嗎?
”我拿起一塊盾牌的碎片,在手里掂了掂。不錯,是“堅固”屬性的,
可以用來加固我的山洞?!拔壹夷锬?,西王母,有旨?!蹦鞘膛娢疫€是不理她,
只好自己說了下去。“命你,立刻前往昆侖山瑤池,覲見?!薄安蝗?。
”我肚臍眼干脆地回答?!笆裁??”那侍女以為自己聽錯了。“我說,不去。
”我又重復了一遍,“昆侖山太遠,我腿腳不好。你家娘娘,有什么事,讓她自己過來說。
或者,發(fā)個玉簡也行?!薄澳?!你好大的膽子!”那侍女氣得臉都青了,
“你知道我家娘娘是誰嗎?那是三界女仙之首!她召見你,是你的榮幸!”“榮幸?
”我肚臍眼笑了,“榮幸能當飯吃嗎?我現(xiàn)在很忙,沒空。你請回吧?!闭f完,
我抱著一堆破銅爛鐵,就要進洞。“站?。 蹦鞘膛绷?,她一伸手,攔在我面前。“刑天!
我告訴你!這次的事,非同小可!關系到整個天庭的臉面!你要是不去,出了事,
你擔待得起嗎?”我停下腳步,胸口的眼睛,看著她。“天庭的臉面,
關我一個收破爛的屁事?”“你……”那侍女被我噎得說不出話。她深吸一口氣,
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她從懷里,掏出一個東西,遞到我面前。那是一個,爛了一半的桃子。
桃子已經(jīng)干癟了,上面還有蟲眼。但我聞出來了。那是,昆侖山的蟠桃?!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