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我叫大可。我們村里誰提起我家,誰都搖頭嘆氣。我爸是村霸,嚇死過人;我媽心狠,
死在張叔手里;他們說這叫報應??晌一畹饺脦?,還是那句話——不信。
我爸外號「老大山」,體型如山,脾氣如雷。他走到哪,哪就安靜。他喝酒,拿酒瓶當話筒。
他打人,扁擔就是他的武器。他踹壞皮鞋,被踹的那個人就得買雙一模一樣地去我家賠不是。
我記得那年我六七歲,王老太跟我家鬧地界。她個子小,嗓門卻出奇的大,
弄得一個村里的人都知道了。這對我爸來說是奇恥大辱,這簡直就是在太歲頭上動土。
窗外寒風凜冽,刮在臉上像刀子劃的一樣。我爸喝了半斤散簍子,提著柴刀就過去了。
再刺骨的寒風都不能阻擋我爸去教訓王老太的決心。哐的一聲,把門踹開,
我爸上去一把抓著王老太的頭發(fā),「我種到哪兒,地界就在哪兒。來年你再種到我地里,
我就讓你睜眼見到先人!」說罷,上去就是一腳外加一記沉重的耳光。老太太被當場打懵,
嚇得癱坐在地上,褲子濕了一大片。她捂著胸口,嘴里直喘,眼中全是死灰。我爸走后,
有人去家中安慰她,這老太太一根筋,什么都聽不進去。
嘴里只是在反反復復地念叨:「惡人自有惡報。」第二天一早,村口槐樹上吊著她。
她的舌頭好像被冷風凍住,直直地露在外面,那雙充滿淤血的眼睛死死盯著我家的方向。
我爸聽說出了人命事,嘴里罵著晦氣,闊步向村口走去。看到吊死的老太太,
嘴角露出得意的笑,「老東西,你怪懂事兒,省得我動手了。這就是種我地的下場!」
要我說這老太太也是他媽的不識時務,你惹我爸這不是自找死路嗎?還有,
不就打了你幾下嗎?你至于嗎?自此,村里人看我爸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見到他就像見到瘟神一樣。不過,村里人和我爸走碰頭的時候,誰敢不笑著跟我爸打招呼?
我爸喝酒的時候掏出煙,在場的年輕人誰敢不搶著來點?我小時候害怕他,我爸沒少打我,
他打我,我就哭,我越哭他越打。他舉起皮帶,我就知道規(guī)矩是什么。
那時候我只學到一條:拳頭,就是道理??奘亲顩]用的,只有慫包才哭。雖然沒少挨打,
但也覺得有他撐腰,我臉上有面子。在村里我想吃誰家的糖,即便是他自家的孩子不吃,
也得讓給我。我也露出得意的笑,別說吃你的糖,就是吃你媽的奶,你爸也只是干看著,
不敢吱聲。要不然……嘿嘿。那年冬天,路過村口時,聽見樹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就像人在嘆氣。我問我爸,他吐口唾沫,「風吹的。誰敢惹咱?活的不敢,死的更不敢!」
風停了,樹還在咯吱咯吱地發(fā)出聲響,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我沒說話,總覺得有股寒意,
縮起脖子快走。02這幾年我爸不怎么出去喝酒了,基本每天都在家里喝。酒越喝越兇,
脾氣也越來越差。夜里吵,白天鬧,鄰居不敢勸,家里的狗都不叫了。這天晚上,
他喝多了又開始耍酒瘋,地上一片狼藉,罵我媽:「你個賤娘們兒也敢管我,
我今天非斷你一條腿不行!」我媽眼睛紅得嚇人,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看上去她也不是好惹的。那天她穿的是一雙高跟皮鞋,沒等我爸站起來,上去就是一腳,
正中我爸的小肚子。我爸痛得啊了一聲,剛想站起來跟我媽過過招,
但很快抱著肚子就倒了下去。我媽乘勝追擊,照著剛才的部位,緊接著又是幾腳,
踢得我爸毫無還手之力。我爸疼得在地上連連打滾,像個撒潑的孩子。我和我媽都愣住了。
我心想,老爹你還得練,打不過我媽可不行,這以后你咋在村里混?我媽帶著我回屋,
把門拴了。我睡不著,站在門縫前向外看,我爸的黑影在門檻前縮成一團,
像條被雨淋過的狗。那晚風大,吹得院子里的樹葉嘩嘩響,夾雜著我爸的哀嚎聲。
半夜我迷迷糊糊地睡著,隱約聽到他發(fā)出低沉的哭聲,拖長了尾音:「肚子疼……水……」
我拉過被子來,蒙上頭,心中想著一個大男人哭什么哭,你要真是個男人,
就起來跟我媽繼續(xù)打啊。清晨開門,只見他嘴唇發(fā)白,眼神空洞,四肢僵硬地躺在地上。
「人沒了。」我媽淡定地說。村里人漸漸圍上來,嘆氣的、看戲的、背地里嘀咕「報應」
的都有。這群頭發(fā)長見識短的老娘們懂什么。我是不信那玩意兒,
我只覺得我爸這幾年酒喝多了,不巧又被我媽踹中要害,沒力氣還擊,所以才撐不住,
就這么個結(jié)果。什么報應不報應的,那是欺騙弱者的把戲。
我媽怕吃官司不敢向外人說出實情,見人就說是我爸喝多了自己摔死的。只有我知道,
我爸的膀胱被我媽踢碎了。我爸雖然死了,但我總不能去狀告我媽。再說了,
拳頭硬的才配活下去,這才是不變的真理,這不正是我爸在這些年里教我的嗎?還有,
我爸連一個女人都打不過,活著也是個廢物。指望他在村里罩著我,笑話!天大的笑話!
那幾天忙喪事,我多買了些紙錢,堆得像個小山堆,這樣才對得起我爸的名號,
這樣才顯得我孝順不是。夜里送葬回來時路過槐樹,槐樹上又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但仔細一聽像是笑聲,聽得我背脊出汗。我回頭看,樹影里像有個人吊著,搖來搖去。
再眨眼,什么都沒有。我罵自己:膽小鬼。別自己嚇自己。03我爸死后又過了五年。
我媽這時才四十來歲,守寡的這幾年里心中自然不是滋味。一個女人,
在村里守寡是最難熬的。村里人嘴碎,風言風語能把人淹死。可我媽早就做好了打算,
讓她守寡一輩子是不可能的,她心里的算盤打得比誰都響。隔壁張叔還不到五十,
一直是個單身漢。家中幾畝良田年年高產(chǎn),手里還存著點錢。最重要的是他老實,不酗酒,
只是偶爾抽根煙。村里人都說張叔缺心眼,啥都不計較。張叔這幾年沒少相親,
只是年齡大的他看不上,年齡小的又看不上他。我媽私下跟我說,家里的酒鬼死了,
她一個女人很難撐起這個家,要是能再找一個男人,生活的壓力就會小很多。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也知道她看中了誰,但我什么都不說。見我無動于衷,
她只好坦言看中了張叔,要是跟著張叔過,她以后的日子就舒坦了。我跟我媽的想法不同,
我沒想那么多,真正讓我動心的是張叔的存款和幾畝地。至于日子不日子的,
反正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我自己的炕頭不冷就行。我說出自己的想法,我媽露出邪邪的笑,
滿是贊賞,「不愧是我兒子,想得真周到,跟我想得一樣?!刮覌尯臀乙慌募春?,
商量好計策,眼神里帶著僥幸的欣喜。剛開始的時候,我媽假意幫張叔燒飯,送點菜過去,
說是鄰里之間互幫互助。我不斷在旁打下手,常提著酒菜去張叔家里,一邊向他訴苦,
一邊暗示我可以一輩子對他好,給他養(yǎng)老送終。漸漸地,張叔被我倆打動了。
他時不時給我點零用錢來補貼家用,比我親爹待我都要好。時間一長,村里人心照不宣,
我媽索性就常住他家了。嘴上說是幫他打理屋子,實則兩個人就那點事。
村里的發(fā)小阿彪問我:「大可,你媽這事是不是不光彩?你不嫌丟人?」我差點笑掉大牙,
「你懂個球,這叫丟人?臉面能當票子使?張叔家里的田地、存款,遲早是我的。
你小子到時候就只剩下羨慕了?!刮耶攬隽R得阿彪啞口無言,
尋思著要不是看在你跟我一起長大的份上,就剛才的那幾句話,
足夠讓你的牙齒從嘴里脫落見見外面的世界了。最讓我記恨的,
是我那個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的二伯。我爸兄弟幾個里就剩下這個老不死的了,
這老東西幾年來一直對我媽不滿。幾年前他覺得我爸死得蹊蹺,發(fā)喪前想找人驗尸調(diào)查,
但被我媽攔住了,我們兩家因為這事鬧得很不愉快。這老東西在外面沒少編排我媽,
說是我媽不守婦道,在我爸死之前就和張叔好上了。他倆的事兒被我爸撞破,
所以才想辦法害死我爸的。我聽后既生氣又想笑,二伯啊,這里面的水很深,
估計你到死都不會明白的。不過,今晚上,指定是要給你點顏色瞧瞧了。
我再這么任由你放肆下去,可別真的越傳越離譜,越鬧越大翻了案,
到時候張叔家的那點東西,我可就撈不著了。二伯吃完晚飯坐在院子里涼快,
我笑嘻嘻地走過去。沒想到這老東西見到我以后還挺熱情,連忙拿了個矮凳子給我,
讓我坐下陪他說說話。我不緊不慢地坐下,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他問我地里的莊稼長得如何,我敷衍地回答他。后面又漸漸聊起了家長里短,
說是什么人言可畏,我還年輕怎么著。聽他情真意切地說著,我站起來笑著看向他,
攥緊拳頭,對著他的嘴就是一拳。二伯疼得跪在了地上,雙手捂著嘴,血從指縫間流出來。
「這就是你多管閑事的下場!」從那以后,沒人敢再提我爸的舊事,
更沒人敢在街頭巷口編排我媽。這件事,我很得意,拳頭真的好用,
難怪我爸生前那么喜歡用拳頭解決問題。04有一天,我見到張叔的鑰匙串掛在我媽腰上,
叮當作響。我心中竊喜,我媽搞定了張叔。我媽這女人是真的有能耐,論武的能把我爸踹死,
論降服人心,這才幾個月,張叔就心甘情愿把家里的鑰匙奉上。這天我媽湊張叔出門,
叫住我,對我說:「大可,鑰匙在我這,家就在我這。錢我也整到手了,
這家里的一切都是咱娘倆的,沒他一根毛!」夜里,院子一片漆黑。張叔蹲在門檻上抽旱煙,
火星一亮一滅。他看我一眼,想說些什么,但又低下頭去。我媽在屋里數(shù)錢,唰唰唰,
像切菜的聲音??吹酱诡^喪氣的張叔,我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揚起,露出得意的笑。
從那時候起,我學到了我媽那套:鑰匙在誰手里,家在誰手里。錢到手后,
張叔幾乎就沒有利用價值了。他之前讓我改口叫爹,我為了那點東西,只能委屈自己。
但現(xiàn)在,就他那個窩囊樣子,誰叫誰爹還不一定呢。不過唯一還能牽住我們的,
就是那幾畝良田。但我媽早就留了個心眼,地里的種子是用我的錢買的。明年地里的收成,
一個子兒都沒他的。不但沒有,農(nóng)活還全都讓他干。而我,過上了滋潤的生活,
孩子由我媳婦兒和我媽帶著,我什么都不用管。我每天除了喝酒就是打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