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署離婚協(xié)議的前一秒。一道響在耳側(cè)，“別嫌我看得慢，你向來馬虎，我自然要仔細些。
”另一道響在心里，“死嘴快閉住??！怎么一張口就是貶低，沈長宵你這樣會沒老婆的！
”我眉心跳了跳。我這是聽到了丈夫的心聲？1我等了沈長宵足足五天。打了十一個電話。
他才終于回家來。“抱歉，這次出差事情太多，耽擱了?！蔽铱聪蛩种型现男欣钕洹?/p>
滾輪上的商標(biāo)都還在。一看就是新買的。里頭估計也是空空如也。
但沈長宵攥著拉桿的手卻青筋凸起。不是因為沉，而是因為緊張。怕被我拆穿。
他五天前離開時根本什么都沒拿。當(dāng)時我們剛爭吵過。主題是魚缸的水該用什么方式換，
以什么頻率換。我們時常因為這些瑣碎的事爭吵。往往也沒什么結(jié)果。
更注重的反而是說服彼此的過程。想要得到對方的認同，或者說，臣服。
這也是我父親當(dāng)初極力反對我們結(jié)婚的原因?！液蜕蜷L宵太像了。強勢又執(zhí)拗，
天生不懂得包容和妥協(xié)。若是換做平時，我一定會指出他話里的漏洞，戳穿他的謊言。
此刻卻沒了心情，只想盡快解決問題?！皼]關(guān)系，我等你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既然回來了就抓緊時間看看，沒什么問題就簽字吧?！蔽覍㈦x婚協(xié)議推到他面前，
主動遞上一支筆。他怔了下，眉間閃過一絲失望，很快又換上一貫的清冷倨傲。
一頁一頁緩慢翻動著，手指機械地摩挲著紙張，忽然被尖利的紙角劃破了指腹。
滾圓的血珠迅速墜落，堪堪落在我提前簽好的名字上，耳側(cè)驟然響起一聲短促的嗡鳴。
我驀地蹙緊眉，看沈長宵嘴唇翕張，同時聽到了兩道聲音，皆來自于他。一道響在耳側(cè)，
“別嫌我看得慢，你向來馬虎，我自然要仔細些?！绷硪坏理懺谛睦铮八雷炜扉]住??！
怎么一張口就是貶低，沈長宵你這樣會沒老婆的！”我眉心跳了跳，
仔細觀察著沈長宵的表情，他眼睫眨得很快，明顯在飛速地思考?！柏敭a(chǎn)分割不合適，
只給你百分之三十，別人會以為我虧待你?！薄翱煺f是啊，快跟我要錢啊老婆！
那樣我就能裝摳門，跟你討價還價，拖延著不簽字了！”我抿了抿唇，
顧不上思考我為何突然間能聽到沈長宵的心聲了，只覺得新鮮又興奮。“不少了，
畢竟這家里大部分收入都來自于你，我可不想夫妻一場，被你當(dāng)做吸血蟲。
”沈長宵輕敲了下桌子，“你別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則內(nèi)心，
“我這么努力賺錢就是想當(dāng)老婆的大血包，吸吧吸吧最好吸一輩子！
除了吸血也可以吸點別的……啊啊啊住腦啊沈長宵，黑的白的你怎么都能想成黃的！
”我“噗嗤”一下笑出聲，實在是太有趣了！沈長宵的反應(yīng)更有趣，
先是下意識地跟著我笑了一下，很快反應(yīng)過來，面色驟變。雙唇抿得很緊，
似乎對我的失態(tài)很是不滿，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卻無聲蜷縮起來?！巴炅送炅耍?/p>
老婆笑這么開心，就因為要和我離婚了嗎……她是不是在外面有別的狗了？
”這個可能性讓沈長宵徹底破防，他猛地站起身，將兩份離婚協(xié)議都捏在手里，
筆也塞進口袋?！拔矣行├郏孟刃菹⒁幌?，需要修改的地方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我挑了挑眉，伸手去夠他的行李箱，“好，那我?guī)湍闶帐靶欣?。”“不用?/p>
”沈長宵動作比我快，但是用力過猛，一不小心竟將行李箱扯得翻了個。落在地上，
發(fā)出空心的一聲響。明顯到我想裝傻都不能，“……你這行李箱……”話才出口就被打斷，
沈長宵的心聲迫切到幾乎破音?！翱觳鸫┪野?，快問我為什么行李箱怪怪的！
我就可以回答說其實我根本沒出差，我就是找借口躲起來了，因為我不想離婚，我愛你，
但我是個死要面子的裝貨！”那個意料之外的字眼如同隕石，轟然墜落，
在我心間砸出巨大的回響。揚起的萬丈塵土，被颶風(fēng)席卷而過后，
有什么隱秘的東西緩慢顯露出輪廓。是欣喜。我竟然是開心的。
這比沈長宵愛我還更讓我驚訝。而后自然而然地生出好奇。——什么時候，因為什么，
如何證明，為何隱藏。我習(xí)慣性地陷入思考，如同面對每一個感興趣的課題。
只不過這次是有些超綱的，名為“沈長宵愛晏媞”的課題。見我半晌不語，
沈長宵明顯有些慌，心聲都抖出了顫音。“怎么不問了，真的一點都不在乎我了嗎？
絕對不行！”“啊啊啊好想直接把老婆弄暈了關(guān)起來，眼里心里只能有我一個人，
但又不想被老婆發(fā)現(xiàn)我陰暗爬行！”哪怕腦海中正轉(zhuǎn)過這樣可怕的念頭，
沈長宵面上還是一派端正自持，“如果你想知道……”我打斷他，
“出差回來怎么沒給我?guī)ФY物？”“……啊？哦，行程太趕了，沒來得及，抱歉，
明天補給你。”沈長宵少見地露出幾分無措，看上去有些不符合年齡的可愛，
其實心里快要抓狂了?！耙郧懊看味加H自挑禮物，老婆喜歡就說是我買的，
不喜歡就推到助理頭上。”“但她總是淡淡的，還以為她根本不在意。
結(jié)果說一次謊就被抓包了，會不會更討厭我?。俊薄皨尩?，我可真是倒霉他媽給倒霉開門啊！
”還整上歇后語了。我抿著唇憋笑，鼻端卻涌上酸熱，讓我有短暫的呼吸困難。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玄幻的情況，但我并不覺得恐慌，反而有幾分感激。
在我和沈長宵四年的婚姻生活中，我從未看到過如此鮮活、糾結(jié)又復(fù)雜的他。
真正像一個活生生的人。有喜有怒，有期盼有失望，有想要獨占的欲望，
也有愛而不得的癲狂。讓我生出不舍和唏噓，更多的卻是滿足和得意。
——原來沈長宵也曾在無數(shù)個我不知道的時刻為了我而痛苦煎熬。我承認我有些扭曲，
他又何嘗不是呢。如此看來，我們還真是天生一對。沈長宵不知道我的所思所想，
只是一味地頭腦風(fēng)暴，卻不知全都被我洞悉?！八雷煺f什么明天，應(yīng)該說明年啊，
給了你就徹底沒戲了！”“怎么辦，要不搞出個車禍吧，斷胳膊斷腿的，老婆心軟，
應(yīng)該可以再拖兩個月……”我越聽越心驚，主動言明，“我明天不一定有時間，不急，
再說吧?！鄙蜷L宵幾不可察地松了口氣，點點頭，轉(zhuǎn)身走向臥室，腳步藏不住疲憊。
我才遲鈍地回想起他的話，和他眼底如蛛網(wǎng)般是細密的紅血絲。這些天他躲去了哪里，
怎么過的，是否也曾像方才那樣冒出傷害自己的危險念頭……源源不斷的疑問冒出來，
如山般堆積在我心上，一夜半夢半醒。早上醒來先給司機老陳打了個電話。
“今天開車小心些，不管沈總有什么突發(fā)奇想的指示，你都只管把他安全送到公司。
”老陳原本是我家的司機，自我兒時起就接送我，已經(jīng)做了幾十年，細致又穩(wěn)妥。
后來跟了沈長宵，也是兢兢業(yè)業(yè)，很懂得分寸，但因著有我的面子，比一般員工膽大些。
應(yīng)該能夠保證沈長宵的安全。但我無法保證沈長宵不會遷怒于他。思來想去，
還是決定親自去一趟沈長宵的公司。又怕太過突兀，便下廚做了兩個菜，以送午飯作為由頭。
2這是我第一次來沈長宵公司。前臺的小姑娘長相標(biāo)致，見人就笑，露出標(biāo)準(zhǔn)八顆牙。
打量了我兩眼后，忽然低呼出聲，眼中滿是驚喜，還有些我無法理解的欣慰?！瓣绦〗?，
您來了！”我挑眉，“你認識我？”“當(dāng)然，我們?nèi)肼毜臅r候就接受過培訓(xùn)，
您來了不需要請示，直接走專屬電梯上去?！薄吧蚩傔€特別交代過，不要以他的姓氏稱呼您，
您永遠只屬于自己?！薄鞍““≌娴暮美寺?！沈總那樣不茍言笑的人竟然這么會愛人！
”“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紛紛猜測您的魅力值該有多爆棚。今日一見果然如同沈總所說，
太溫柔寬和了，跟沈總好配啊，祝99！”小姑娘一副嗑到了的表情，
連珠炮般說了一串才覺得不妥，忐忑地覷著我，卻也沒太多害怕。
可見確實信了沈長宵對我“溫柔寬和”的描述。這四個字他是怎么想出來的？
哪一個字跟我沾邊？也敢說出來糊弄人！但事已至此，我只得維持住這個人設(shè)，
揚起一個燦爛的笑臉?！爸x謝你的祝福，你們平時工作也很辛苦，等下我給大家點下午茶。
”小姑娘興奮道謝，隨即想起什么一般皺起眉，咬著唇猶豫，“……那個……”話剛出口，
不遠處的電梯門“?！钡囊宦曧?。沈長宵從電梯里走出來，身旁跟著一位高挑的年輕女子，
與他貼得極近，正側(cè)頭說著什么。美艷的側(cè)臉有些熟悉，卻又讓我一時不敢確定。
小姑娘輕哼一聲，最終沒忍住湊近我耳邊，“沈總什么都好，就是鑒茶能力還有待提高！
”我秒懂，對她露出一個安撫的表情，朝著沈長宵走過去。他看到我明顯怔愣，
腳步下意識加快，心聲先于他本人抵達我耳際?！芭P槽，老婆怎么來了？我開了一上午會，
發(fā)型還好嗎？今天沒罵人，表情應(yīng)該不兇吧？
”“小喬沒有跟她亂說話吧……也沒什么好說的吧，我這么潔身自好，別自己嚇自己。
”沈長宵終于走到我面前，“你怎么來了，也沒叫老陳去接你？”我晃了晃手里拎著的飯盒，
“來給你送午飯，我親手做的?！彼€沒開口，身側(cè)的人倒是先搭了腔，
“晏媞你還會做飯呢，我一直以為你十指不沾陽春水?！甭曇艉驼Z調(diào)都十分熟悉，
我驀地轉(zhuǎn)頭看過去，仔細辨認了幾秒，倒吸一口冷氣?！笆悄惆√K雨諾！
我剛才都沒認出來……你又整容了？”她嘴角抽搐了幾下，“女人對美的追求是無止境的嘛，
況且我作為長宵的秘書，形象可是很重要的，總不能出去給他丟臉吧！
”……怎么感覺這話里有話。不等我反應(yīng)，她已經(jīng)開始催促沈長宵，眼梢有意無意掃過我，
壓不住的挑釁?！昂椭芸偧s的午餐時間快到了，這次會面很重要，長宵，我們得盡快出發(fā)了。
”沈長宵側(cè)過頭，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內(nèi)心吐槽聽得出很是無語?！坝忻“?，老婆都來了，
我是傻了嗎還出去和那些臭男人吃飯？”“我差他那一個合作嗎，不差！我差老婆這一頓嗎，
太差了！”“哪怕是斷頭飯，我也要含著淚吃下去。老天知道……我期待了整整四年啊！
”我手指蜷縮了下，心頭抑制不住地泛起酸澀，忽然有些聽不下去了。
原來沈長宵從未說出口的期待有這么久這么重，可以輕易在生意與心意中做出取舍。
而我竟然還需要從他的心聲中才能得知，未免有些太過薄情?！瓦@樣莫名其妙的，
怎么感覺低了沈長宵一截？“聯(lián)系周總，會面再約。如果他愿意擔(dān)待，
我可以在合同中補償他?！鄙蜷L宵一錘定音，帶著我乘電梯返回辦公室，
自己去茶水間給我泡了杯咖啡端回來。三分糖五分奶，正是我的喜好。我眉心微動，
打開食盒的手變得遲疑，下一秒就被他搶過去，利索地打開，擺在桌子上。
炸焦了的里脊肉陷在粘稠的湯汁里，已經(jīng)凝固住；煎糊了的黃花魚，翻面時被戳得稀巴爛，
零散地漂浮在幾乎透明的稀湯里，看上去毫無食欲。果然太失敗了，第一次下廚，
就不該挑難度這么大的菜！我抿了抿唇，“路上耽擱太久了，賣相有點差，
但是口味……”口味我更不敢保證啊，怕被打臉！沈長宵怔然點了點頭，拿起筷子開始吃，
“無所謂，我不挑。”下一秒，心底發(fā)出尖銳的爆鳴，配合他四平八穩(wěn)的表情，十分滑稽。
“死嘴搞什么啊！明明想說老婆做什么我都喜歡的，怎么說出口感覺像是失望至極的無奈。
”“……這糖醋里脊好辣，胡椒粉放太多了吧！沈長宵忍住，不要吸氣不要喝水，
不能被發(fā)現(xiàn)！”“這魚好像沒熟啊……有什么關(guān)系，就當(dāng)吃生魚片了！老婆就是厲害，
魚湯清淡如水，除了有點腥，嗯，還很有營養(yǎng)，必須都喝光！”沈長宵面上幾乎看不出異樣，
吃得很快，額頭冒出一層細汗。我抽了張紙，俯身過去按在他額角，他猛地顫抖了下，
抬手按住我手腕?！啊~刺……卡住了，嗓子……”“??？快張嘴，我看看！
”我掐住他兩側(cè)臉頰，將他嘴巴捏到最大，隱約瞧見一個白色尖刺就戳在他左側(cè)扁桃體上。
沒有合適的工具，我只能探手進去，指尖滑過溫?zé)峄伒纳嗉夂蜕项€，堪堪觸到異物，
忽然被他閉口含住。我驚詫垂眼，看到他殷紅的嘴唇，下巴上青色的胡茬，
才發(fā)覺自己離他這樣近。而包裹著我的潮熱，似乎從手指蔓延到了心底，
四肢百骸都泛出酸癢?？諝庀袷悄套×耍恢^了多久，才被沈長宵內(nèi)心的哀嚎聲撕裂。
“你在干什么啊沈長宵，你是變態(tài)嗎，做老婆的舔狗不是真的用舌頭舔她啊，雖然很想舔！
”……這話也太露骨了！我手指抖了下，不慎戳到了他的咽喉，他猛地后撤，迅速站起身，
臉頰肉眼可見地變紅?！氨赴?，我剛才有點想吐，只是條件反射……你快去洗洗手吧。
”我點頭，腳步一時還不知該往那邁，門就被人從外推開了。蘇雨諾走進來，
眼光在我倆身上來回掃過，聲線驟然拔高，“你們在辦公室做什么？”我扯扯嘴角，
“做什么都不關(guān)你的事，你只管做好本職工作就行了。”話音剛落，
我感到沈長宵迅速看了我一眼，但并沒說什么。蘇雨諾看他不語，
迅速換上一副怯懦委屈的表情?！皩Σ黄鸢￡虌q，我不該忘了自己的身份，
雖然我和你還有長宵……不，沈總，都是大學(xué)時的好友，但身份終究有別，是我僭越了，
你別跟我生氣，掉價。”真是好純一口綠茶啊，三言兩語就將我變成了小肚雞腸和薄情寡義。
眼見著沈長宵皺起眉，我心頭驀地竄起一團火，暗悔自己引狼入室，更氣他眼盲心瞎。
后退幾步，我坐在沈長宵的位子上，手指隨意敲著鍵盤，試著輸入密碼?！澳阋膊槐厝绱苏f，
如果我真看不起你，當(dāng)初也不會主動推薦你做長宵的秘書?！薄暗椒置魇亲罨镜?，
懂得本分，守住底線，和業(yè)務(wù)能力同等重要?！眱纱芜^后，電腦屏幕解鎖成功，
壁紙?zhí)鰜淼哪且豢?，我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艽a竟然是我的生日。
我抬眼看向沈長宵，他不知在想著什么，面色不大好看，讓我不由地生出一絲慌亂。
是覺得我對蘇雨諾說得話太重了嗎？會因為她怪我嗎？電腦密碼又是幾個意思？
為什么從來不說？……生平第一次，我覺得一個人難懂至此，
比我參與研究過的所有實驗都難很多！大概是我的注視太明顯了，沈長宵猛地回神，
卻避開了我的眼睛。只是對著蘇雨諾說：“晏媞沒別的意思，你別放在心上，
以后注意點就是了?！毙睦飬s少見地冒出嘆息，連聲音都是沉緩的，
和他這兩天打雞血的狀態(tài)完全不一樣?！爱?dāng)年陪我走出低谷的網(wǎng)友是蘇雨諾，
我最初動心的也是她，最后卻愛上了晏媞?！薄罢f到底終究是我對不住她，
愧疚也好補償也罷，能忍則忍吧?！薄爸皇撬辉撏虌q那樣說話，讓人怪不舒服的，
必須找機會提點她一下?！蔽衣牭妹碱^緊皺，心跳得又重又麻，說不上是震驚還是氣憤，
更多的還是無語。沈長宵到底長沒長腦子，連對象都能搞錯？
——從一開始就讓他心動的那個網(wǎng)友，明明是我！3沈長宵是父親資助的大學(xué)生之一。
我高三時，他剛上大一，被父親找來給我做家教。其實我的成績根本用不著輔導(dǎo)，
父親不過是想找個由頭多給他些生活費罷了。因此還命令我必須裝笨，
以免被他發(fā)現(xiàn)后自尊心受損。那我的自尊心誰又在乎？會的要裝不會，
對的要故意寫錯……這對一個學(xué)霸來說也很難，也很累。是以很長一段時間里，
我都對沈長宵抱有敵意。即便他從沒對我表現(xiàn)出任何的輕視和不耐煩，
我也總覺得他每一次呼吸都在嘲笑我。于是日常給他冷臉，亂發(fā)脾氣，
還故意在臨近下課時提問，拖延時間，害得他錯過公交，必須走著回學(xué)校。
但不管我如何刁難，他總是平靜又溫和的，像是沉靜的海，無聲包容一切。
那時的他還不像如今這般凌厲陰沉，身上還保留著未被磋磨掉的少年氣，像是初秋的陽光，
溫涼又清爽。他知道我不喜歡他，也不強求，只是默默完成本職工作。
堅持到一個學(xué)期結(jié)束后，就跟父親提了辭職，再也沒出現(xiàn)過。
就連錯題筆記和易考題型歸類這些資料，也是自己抽時間整理好了，托父親轉(zhuǎn)交給我的。
父親很是唏噓，遺憾自己沒有這樣善良可靠又懂得感恩的兒子，看我更加不順眼。
還停了我一星期的卡，害我遺憾錯失了等待許久的限量版手辦的發(fā)售。我便又將這一筆，
記在了沈長宵頭上。所以起初我在筆記本中發(fā)現(xiàn)他的社交賬號時，是存著一些壞心思的。
申請了個新號，加了他的好友，視奸他的日常和交際，企圖尋找到一些報復(fù)他的突破口。
然后發(fā)現(xiàn)，沈長宵幾乎是一個無懈可擊的人。他沒什么愛好，物欲也很低，心態(tài)樂觀向上，
待人接物也是克己寬厚。這就說明，他很難被什么誘惑或刺激，情緒和原則都穩(wěn)定得可怕。
思來想去，發(fā)現(xiàn)只剩下情之一路了。愛情是軟刀子，殺人不見血，卻又能讓人刻骨銘心。
我決定先勾搭上他，等他為我神魂顛倒時，再狠狠拒絕他。高考完之后，計劃正式開始實施。
接近沈長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的生活只有學(xué)習(xí)和兼職賺錢，對拋來的媚眼完全不接收。
我?guī)状未钣樁己翢o回應(yīng)，裝柔弱裝單純裝性感也通通失敗，差點就打算給他美艷照片誘惑了。
不料，天賜良機，我竟然從他互關(guān)朋友的賬號中發(fā)現(xiàn)了機會。
他因為被同級的競爭者惡意舉報，失去了論文參賽的機會，還被導(dǎo)師質(zhì)疑從前的研究成果。
近日來到處奔走求助，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都沒什么結(jié)果，反而因為曠課被班導(dǎo)扣分了。
這對于一個把品質(zhì)和成績看得比天大的寒門學(xué)子來說，無疑是極其沉重的打擊。
我輕易就能從他更新的，貌似平靜的文字里，看出他努力隱藏的憤恨、無奈，疲憊和崩潰。
但他始終也沒來找我父親求助，哪怕以父親的地位和影響力，為他作?；蛘哒请y事。
我那時就知曉了他的清高和執(zhí)拗，但我只覺得他愚蠢。因為有些堅持，偏偏是最沒用的東西。
后來我終于找到由頭和他搭上了話，溫柔耐心地安慰和開導(dǎo)他，全網(wǎng)找冷笑話逗他笑，
還積極出謀劃策，甚至主動借錢給他。雖然他拒絕了，但感動是真的，他話開始變得多起來，
偶爾也會開兩句玩笑。就在網(wǎng)上的我倆逐漸熟絡(luò)之時，我在大學(xué)里第一次碰到了沈長宵。
當(dāng)時他已經(jīng)快大三了，依舊穿著樸素的舊衣，腳步堅定地穿過或輕蔑或崇拜或愛慕的目光，
只專注奔赴自己的理想和前程。與我擦肩而過時，書包上掛著的玩偶不慎打在我手肘上，
我輕嘶了一聲，他驀地頓住腳?？吹绞俏矣行@訝，下意識將書包往身后掩，
我才發(fā)現(xiàn)那玩偶竟然是我之前送給他的。當(dāng)時補課結(jié)束，他同我告別，
我開心終于不用再裝傻，便隨手拿起桌邊的一個玩偶塞給了他。
看來他將此當(dāng)做了短暫相處之后代表紀念的禮物，保存得很好，還帶在身邊。
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但那個當(dāng)下，我第一次不想放他匆匆離去?！斑@么久不見，
也不說請我吃個飯，你就這么給人當(dāng)老師當(dāng)學(xué)長的嗎？
”話音剛落我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好討人厭的開場白??！
明明我在鍵盤上可以輕易打出或嬌嗔或溫柔的字句，怎么一見到真人就又變得刻薄起來？
難道沈長宵就是我的缺點暴露器？只是看到他就會刺激出我并不算優(yōu)良的本性？
就連同行的室友也面露詫異，似乎不明白一向端莊大方的我為何會突然變成另一幅面孔。
甚至輕輕揪我的衣袖，“是有仇嗎，還是前男友？晏媞，格局打開，誰放不下誰就輸了！
”沈長宵卻一副習(xí)慣了的樣子，對著我抬了抬下巴，“當(dāng)然要請了?！薄澳阌绣X嗎，
該不會就帶我吃食堂吧？”“沒錢就把你送我的玩偶拿去賣，肯定值不少錢，
我當(dāng)初收下時就想著賺大發(fā)了?！鄙蜷L宵笑笑，我才發(fā)現(xiàn)他的右邊唇角有一個小小的梨渦，
將他冷硬的輪廓柔和了不少。這是第一次，他如此輕松又平等地同我說話，與隔著網(wǎng)絡(luò)不同，
多了一些自然的生動。那個瞬間，我忽然想放棄那個別有目的的網(wǎng)友身份，只做他認識的，
送他禮物的晏媞。最終，沈長宵請我吃了火鍋，一頓飯花去了他一周的生活費。作為回報，
我給他送了半個月的早餐，結(jié)果學(xué)校里就開始流傳起關(guān)于我倆的緋聞了。
蘇雨諾就是那個時候搬進我宿舍的，與我迅速熟絡(luò)起來，雖然不同系，但幾乎形影不離。
她學(xué)習(xí)刻苦，情商也高，人緣很好，追求者更是眾多。相比之下，我的異性緣就差很多，
為數(shù)不多的男性朋友都覺得我強勢又清高。卻不知道我每天躲在電腦屏幕后頭，
對著沈長宵哥哥長哥哥短。他第一次提出見面時，我被嚇得夠嗆，裝作掉線迅速遁了，
之后幾天在學(xué)校也躲著他走。等我意識到自己好像有些分不清網(wǎng)絡(luò)和現(xiàn)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