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鏡》方若楠在殯儀館的休息室里，指尖還殘留著撫摸丈夫遺容時的冰涼觸感。
李哲的遺體剛剛推進火化爐，婆婆的哭聲還在耳邊嗡嗡作響，五歲的女兒小雨蜷縮在她身邊，
小手緊緊攥著她的衣角。手機就是在這時震動的。
一條來自某大型房產(chǎn)中介的短信：“李女士您好，
您名下位于濱海新區(qū)星海灣3號樓2101的房產(chǎn)已滿兩年，考慮出售或出租請與我們聯(lián)系。
”方若楠盯著那條短信，看了足足三遍。濱海新區(qū)？星海灣？
那是這個城市最新也是最貴的濱海豪宅區(qū)之一。李女士？
她認識的人里只有一個姓李的——剛剛被推進去火化的李哲?！皨寢專阍趺戳?？
”小雨搖她的手。方若楠猛地回過神，把手機塞回口袋，摟緊女兒：“沒事，寶貝，
媽媽沒事?！钡溃磺卸加惺铝?。葬禮后的第二天，方若楠開始整理李哲的遺物。
八年婚姻，他們在這個90平米的房子里積累了許多共同記憶。李哲是軟件工程師，
她是雜志編輯，標準的城市中產(chǎn)家庭。直到現(xiàn)在，
周圍所有人都還說李哲是“難得的好男人”——不抽煙不喝酒，準時回家，工資上交，
周末陪孩子。書房是李哲待得最多的地方?！凹影嘈量嗔恕?，
她曾無數(shù)次把宵夜放在這張桌子上，輕輕按摩他的肩膀?，F(xiàn)在坐在這里，
方若楠感到一陣刺骨的陌生。抽屜上了鎖，這很不尋常。李哲從不鎖抽屜，
家里沒什么需要防著的。方若楠找來鉗子，撬開了那個最底層的抽屜。
里面有一部她從沒見過的手機，一張招商銀行卡，和一本房產(chǎn)證。方若楠的手開始發(fā)抖。
房產(chǎn)證上明確寫著：星海灣3號樓2101，所有權(quán)人李哲，單獨所有。登記日期是三年前，
正是小雨兩歲、她工作最忙的時候。手機是蘋果的最新款，
她記得李哲當時說：“買什么新款，我這舊手機還能再戰(zhàn)三年。
”銀行卡的開戶日期是四年前，流水打印在背面紙條上——每月固定存入2萬元，
支出多在高端商場、餐廳和酒店。方若楠癱坐在椅子上，渾身冰冷。窗外陽光明媚，
她卻感覺掉進了冰窟?！皨寢專茵I了?！毙∮暾驹陂T口，揉著眼睛。
方若楠慌忙把東西塞回抽屜，勉強擠出笑容：“來了，媽媽給你做蛋炒飯?！痹趶N房炒飯時，
她的手還在抖。鹽撒多了，雞蛋有點焦，但小雨乖乖吃著，偶爾抬頭看她一眼，
似乎知道媽媽不一樣了。第二天，方若楠請了年假，把小雨送到母親家?！叭糸?/p>
你臉色不好，”母親擔憂地看著她，“我知道李哲走了你難過，但為了小雨，你要堅強。
”方若楠點頭，喉嚨發(fā)緊。她沒法告訴母親，自己不是因為悲傷而恍惚，
而是因為背叛而崩潰——來自一個已經(jīng)不在人世的人的背叛。根據(jù)房產(chǎn)證上的地址，
方若楠開車去了星海灣。這是臨海的高端小區(qū)，每平米價格是他們家的兩倍多。保安嚴密，
她不得不謊稱是2101的業(yè)主忘了帶門禁卡?！袄钐菃?？”保安查了記錄，
“您平時來得少，照片不太像，不好意思?！崩钐?。這個稱呼刺痛了她。
2101是指紋鎖，方若楠試了李哲常用的幾個密碼組合都不對。
最后她輸入了小雨的生日——門開了。那一刻，她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李哲用女兒的生命守護著他的秘密生活。玄關(guān)寬敞明亮，大理石地板光可鑒人。
180度的海景陽臺，高檔家具，開放式廚房里設(shè)備齊全。
主臥衣柜里掛著她從未見過的西裝和襯衫，標簽都是奢侈品牌。浴室有雙人按摩浴缸，
洗手臺上放著兩套洗漱用品——一套男用，一套女用。梳妝臺上有一支口紅和一瓶香水。
方若楠拿起口紅，是Christian Louboutin的標志性紅管，色號她認得，
因為編輯部最時尚的姑娘小蘇曾炫耀過這支近千元的口紅。
香水是BYREDO的無人區(qū)玫瑰，也是貴婦級產(chǎn)品。她打開衣柜下方的抽屜，
整個人僵在原地。里面整齊疊放著女性內(nèi)衣，蕾絲的、絲綢的，性感撩人。不是她的尺寸，
明顯屬于一個更豐滿的女人。旁邊還有幾件真絲睡裙，
和她那套穿了五年、已經(jīng)起球的純棉睡衣形成殘酷對比。書桌上放著一臺MacBook。
方若楠打開它，需要密碼。她試了小雨的生日，不對；他們的結(jié)婚紀念日，
不對；李哲的生日，也不對。最后她輸入了發(fā)現(xiàn)房產(chǎn)證那天的日期——電腦解鎖了。
仿佛李哲從墳?zāi)估锝o她留下了線索。電腦里的內(nèi)容讓方若楠徹底看清了另一個李哲的存在。
文件夾標注著“星海灣”，里面有購房合同、裝修設(shè)計圖、家具清單。
另一個文件夾叫“旅行”，全是李哲和同一個女人的合影——海南、日本、泰國、歐洲。
照片上的李哲穿著她沒見過的休閑裝，笑容輕松自在，
摟著一個身材高挑、卷發(fā)及腰的年輕女子。
最讓她心碎的是去年圣誕節(jié)的照片：李哲和那女人在星海灣的陽臺上相擁，
背后是城市的萬家燈火。而那個圣誕節(jié)，李哲告訴她要加班，第二天早上才回家，
給小雨的禮物都是在樓下便利店臨時買的。還有一個Excel表格，
莉莉開銷：每月15000-20000” “旅行基金：每月5000”方若楠算了一下，
李哲稅后月收入大約5萬，他上交3萬作為家用，
自己留2萬——她一直以為那是他的零花和加班餐費?，F(xiàn)在才明白，那2萬只是零頭，
他還有另一份收入，另一張銀行卡，另一個完全獨立的經(jīng)濟系統(tǒng)。她繼續(xù)翻看，
找到一個加密的日記文件夾。密碼提示是“最重要的日子”。
方若楠試了試他們的初吻日、求婚日、結(jié)婚日、小雨出生日，都不對。
最后她輸入了第一張與那女人的合影日期——2016年7月18日。文件夾打開了。
日記從五年前開始，那時小雨剛出生不久?！?016年9月12日：今天又被若楠罵了，
說我不關(guān)心孩子。她全部心思都在小雨身上，我已經(jīng)半年沒有碰過她了。
公司新來的實習生莉莉很主動，一起加班后邀請我去喝酒...我鬼使神差地答應(yīng)了。
”“2017年1月15日：給莉莉租了個小公寓。她說不在乎我有家庭，只要我愛她。
和若楠在一起越來越壓抑，她眼里只有孩子和工作，我已經(jīng)三年沒聽過她夸我一句了。
”“2018年3月22日：升職加薪了，但不敢告訴若楠，否則她又要提高家用額度。
莉莉說想和我有個家，暗示我買房?？戳丝创婵?，夠首付了。
”“2019年5月30日：星海灣的房子定下來了。莉莉高興得哭了，說終于有安全感了。
若楠今天又因為我晚回家半小時發(fā)脾氣，說我不負責任。真諷刺。
”“2020年7月7日：小雨確診自閉癥傾向。若楠崩潰了，我也很難過，但莉莉懷孕了，
不得不做了手術(shù)，她情緒很差。夾在兩個女人之間，要瘋了。
”“2021年10月18日：若楠要求我做婚姻咨詢，說我冷漠疏離。怎么可能不冷漠？
每天扮演兩個角色，快分裂了。只有和莉莉在一起時才能做自己。
”最后一條日記寫于他去世前一周：“2023年11月2日：莉莉又在逼我離婚，
說三十五歲前必須生孩子?？晌以趺茨軖仐壭∮?？若楠雖然苛刻，但沒有做錯什么。
心臟最近老是痛，壓力太大了。也許該死的是我，這樣大家都解脫了。
”方若楠砰地合上電腦，沖向衛(wèi)生間嘔吐起來。八年的婚姻，五年的背叛。
她一直以為的“好男人”李哲，不僅是另一個女人的情人，還是另一個女人的“丈夫”。
而她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成了這段三角關(guān)系中的“合法妻子”。
她想起李哲總是“加班”的周末，想起他經(jīng)?！俺霾睢钡墓?jié)假日，
想起他送她的那些敷衍的禮物——永遠不如他照片里送給那個莉莉的精致。最讓她心痛的是，
李哲在日記里把她描繪成一個冷漠苛刻的妻子，只關(guān)心孩子和工作。
可他何曾給過她關(guān)心的機會？他總是說“沒事”、“挺好”、“別擔心”，
然后把所有真實情緒藏起來，去另一個家宣泄。那天晚上，方若楠站在星海灣公寓的陽臺上，
看著遠處的海景。這里的視野極好，可以看見整個海灣和城市的燈火。她想象李哲站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