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磊盯著電腦屏幕，手指在鍵盤上懸停了足足十秒。城市規(guī)劃局的網站上，白底黑字地顯示著《老城區(qū)改造項目公示》，而簡丹家的地址赫然在列，拆遷通知發(fā)布日期竟然是在他搬進來的兩周前。
"所以她知道..."齊磊喃喃自語，胸口像塞了一團濕棉花。
窗外陽光明媚，與他陰郁的心情形成鮮明對比。自從團建那天遇到陳昊，已經過去三天，簡丹明顯在躲著他，連吃飯時間都錯開?，F在他終于明白為什么了。
樓下傳來關門聲，齊磊從窗戶看到簡丹背著相機包出門。他決定趁這個機會找奶奶問個清楚。
廚房里，奶奶正在包餃子，收音機里放著咿咿呀呀的戲曲。
"奶奶，"齊磊單刀直入，"房子要拆遷了是嗎？"
奶奶的手停頓了一下，繼續(xù)捏著餃子褶："丹丹還沒告訴你??？"
"所以她確實知道。"齊磊握緊了拳頭，"從我搬進來那天就知道。"
"坐下吧孩子。"奶奶嘆了口氣，"這事說來話長。"
十分鐘后，齊磊了解了事情的全貌——這片老城區(qū)確實在拆遷范圍內，但補償標準遠低于市場價。簡丹堅持不搬是因為這里是她的童年記憶，也是爺爺留下的唯一財產。更關鍵的是，奶奶患有輕度阿爾茨海默癥，換環(huán)境會加速病情惡化。
"那為什么出租給我？"齊磊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奶奶擦了擦手上的面粉："一來需要錢打官司，二來...有租戶的房子更難被強拆。"
齊磊感到一陣荒謬："所以她找上我，就因為我看上去像個老實巴交的冤大頭？"
"她找上你，"奶奶意味深長地說，"是因為下雨那天，她看見你把自己的傘給了一個帶小孩的陌生女人。"
齊磊愣住了。他確實做過這事，但沒想到簡丹看到了。
"那丫頭嘴硬心軟，"奶奶把餃子下鍋，"她不好意思直接說，其實很感激你。"
齊磊心情復雜地回到閣樓。理智上他理解簡丹的苦衷，但情感上還是有種被利用的感覺。他決定等簡丹回來好好談談。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下午公司突然通知服務器崩潰，齊磊被緊急召回加班。等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已是深夜十一點。
客廳燈還亮著，簡丹蜷縮在沙發(fā)上睡著了，筆記本電腦還開著，旁邊散落著幾張照片和文件。齊磊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想叫醒她回房睡，卻被電腦屏幕上的內容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份《城市記憶保護項目申請書》，申請人正是簡丹。項目簡介寫著："通過攝影記錄即將消失的老城區(qū)建筑與人文故事，為城市保留珍貴記憶..."
齊磊心頭一震。他翻看旁邊的照片，全是老房子、老街坊——張奶奶和她開了三十年的雜貨鋪，王爺爺的修鞋攤，巷子口那棵掛滿紅布條的老槐樹...還有一張是他和奶奶一起在院子里曬被子的背影，陽光透過晾曬的白色床單，畫面溫馨得讓人心頭發(fā)軟。
"偷看別人電腦很不禮貌。"簡丹的聲音突然響起。
齊磊嚇了一跳，轉身發(fā)現她已經醒了，正揉著眼睛看他。
"抱歉，我只是..."齊磊指了指那些照片，"你的項目很棒。"
簡丹的表情柔和下來："謝謝。"她合上電腦，"聽說你去找奶奶問拆遷的事了。"
"嗯。"齊磊在她對面坐下，"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
簡丹咬著下唇："一開始是怕你不租，后來...是不知道怎么說。"她抬起頭，"陳昊是我前男友，也是拆遷辦的關系戶，他想低價收購這片房子從中牟利。"
"所以你招租是為了制造釘子戶的假象？"
"不全是。"簡丹的眼睛在臺燈下閃爍著琥珀色的光，"我是真的需要錢繼續(xù)這個攝影項目，也想幫奶奶保住房子。"她頓了頓，"但我不該瞞著你，對不起。"
兩人陷入沉默。窗外突然劃過一道閃電，幾秒后雷聲轟鳴，暴雨傾盆而下。
"所以，"齊磊打破沉默，"我們現在算什么？房東與租客？朋友？還是..."
"我不知道。"簡丹輕聲說，"但我知道我不想你搬走。"
又一道閃電照亮房間，就在這時，整個房子突然斷電，陷入一片黑暗。
"又來了！"簡丹驚呼，"最近停電也太頻繁了。"
齊磊摸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可能是暴雨導致的。我去看看電閘。"
"別！"簡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外面打雷呢，太危險了。"
兩人僵在原地，簡丹的手還握在齊磊腕上。黑暗中，齊磊能聽到她急促的呼吸聲。
"你害怕打雷？"他輕聲問。
"才不是！"簡丹立刻否認，但緊接著一聲炸雷，她整個人跳起來撲進了齊磊懷里。
齊磊僵了一秒，隨即自然地環(huán)抱住她："沒事，我在呢。"
簡丹把臉埋在他胸前，悶聲說："...就抱一會兒。"
他們就這樣站在黑暗的客廳里相擁，誰都沒有松手的意思。齊磊能聞到簡丹頭發(fā)上淡淡的洗發(fā)水香氣，感受到她逐漸平穩(wěn)的心跳。一種奇異的安寧感籠罩了他，仿佛這就是全世界最正確的位置。
"齊磊，"簡丹突然抬頭，"你真的不生氣了嗎？"
手機電筒的光從下方照上來，給她的臉蒙上一層朦朧的光暈。齊磊看著她微微顫動的睫毛和泛著光澤的嘴唇，突然有種沖動想吻她。
"我——"
話音未落，大門突然被敲響，一個男聲喊道："簡小姐在嗎？我們是拆遷辦的，有急事找您！"
簡丹猛地推開齊磊："這么晚？"
"別開。"齊磊拉住她，"這時候上門準沒好事。"
敲門聲越來越急促，簡丹的手機突然亮起，顯示"陳昊來電"。
"果然是他搞的鬼。"簡丹咬牙切齒地按掉電話。
門外的人開始用力拍門："簡小姐，我們知道你在家！根據《城市房屋拆遷管理條例》第三十二條..."
齊磊突然有了主意："跟我來。"
他拉著簡丹悄悄上樓，來到閣樓的儲物間，從箱子里翻出一個藍牙音箱和幾個智能燈泡。
"你要干嘛？"簡丹疑惑地問。
"裝神弄鬼。"齊磊咧嘴一笑，快速在手機上操作了幾下。
樓下，拆遷辦的人還在叫嚷。突然，整棟房子的智能燈泡同時亮起，發(fā)出詭異的綠光。藍牙音箱傳出凄厲的女聲哭嚎，在雷雨聲中格外瘆人。
"什么情況？！"樓下的人驚呼。
齊磊又按了一個鍵，閣樓的老式收音機自動開啟，播放起《梁?！返陌г剐伞Ｅc此同時，走廊的感應燈開始忽明忽暗。
"我操！這房子鬧鬼！"樓下傳來慌亂的腳步聲和碰撞聲，接著是大門被猛地關上的巨響。
簡丹捂著嘴笑得直抖："天啊，你也太損了！"
"程序員的小把戲而已。"齊磊得意地挑眉，"遠程控制智能家居，加上一點音效。"
簡丹突然湊近，在他臉上親了一下："這是給天才的獎勵。"
齊磊呆住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簡丹已經紅著臉跑下樓："我去看看他們走了沒！"
雨勢漸小，電力也恢復了。兩人檢查了一圈房子，確認拆遷辦的人確實被嚇跑了，這才松了口氣。
"他們明天肯定還會來。"簡丹憂慮地說。
"那就繼續(xù)裝鬼。"齊磊聳聳肩，"我還可以編程讓燈按摩斯密碼閃爍，或者讓音箱播放鬼故事..."
簡丹忍不住又笑了："你什么時候這么有幽默感了？"
"遇見你之后。"齊磊脫口而出，隨即有些尷尬地移開視線。
簡丹靜靜地看著他，突然說："我餓了。"
"??？"
"餃子，"簡丹指向廚房，"奶奶晚上包了好多，我們煮來吃吧。"
于是凌晨一點，兩人坐在廚房里狼吞虎咽地吃著韭菜豬肉餡餃子，時不時為剛才的惡作劇笑出聲。窗外的雨聲成了最好的背景音樂。
"齊磊，"簡丹突然正經起來，"謝謝你。"
"謝我什么？"
"謝謝你沒搬走。"簡丹用筷子戳著餃子，"謝謝你幫我嚇跑拆遷辦，還有...謝謝你理解我的難處。"
齊磊看著她低垂的睫毛，輕聲說："不客氣，房東小姐。"
簡丹抬頭笑了，眼睛彎成月牙。就在這時，廚房的收音機突然自動開啟，播放起《今天你要嫁給我》的旋律。
兩人同時轉頭看向收音機，又同時轉回來對視，臉都紅了。
"影子阿姨，"簡丹對著空氣喊，"別鬧！"
音樂戛然而止，但兩人之間的氣氛已經變得微妙而溫暖。雨停了，月光透過云層照進廚房，在水漬未干的地板上投下一片銀輝。
齊磊想，也許當個"冤種"也沒那么糟糕，尤其是當你的房東是個會偷拍你側臉的女孩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