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蹲下身來，神色凝重?！靶』镒樱憧纯茨阕约旱臉幼?。”他指了指我衣服上已經(jīng)干涸的暗紅色水漬，“這是什么？”
我低頭看去，那是在林薇公寓里沾上的粘稠液體。此刻在路燈下，它呈現(xiàn)出一種不自然的暗紅色，還散發(fā)著若有若無的腥氣。
“這是……水吧？”我無力地辯解著，但心里知道不是。水的觸感不是這樣粘稠，也不會有這種鐵銹般的氣味。
大叔搖了搖頭，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噴霧瓶，對著我衣服上的污漬噴了幾下。幾秒鐘后，那些暗紅色的痕跡開始泛起微弱的熒光，一種詭異的青綠色。
“這是尸液反應(yīng)?！贝笫宓穆曇魤旱煤艿?，“只有接觸過尸體的人才會沾上這種東西。”
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差點吐出來。所以林薇身上滴落的、那些冰涼粘稠的液體是……
“不，不可能！”我猛地站起來，卻又因為腿軟踉蹌了一下，“我剛才還和她說話，她還碰了我……”說到這，我戛然而止，想起觸碰她時那刺骨的冰冷，那不似活人的體溫。
大叔嘆了口氣：“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周，是市醫(yī)院退休的外科醫(yī)生，現(xiàn)在偶爾幫忙做些法醫(yī)顧問的工作?！彼噶酥覆贿h處的長椅，“我們?nèi)ツ沁呑抡f吧，你得緩緩。”
我機械地跟著周叔叔走到長椅旁坐下。他遞給我一瓶礦泉水，我接過來猛灌了幾口，冰涼的水稍微平息了我內(nèi)心的躁動不安。
“您是怎么看出來的？”我終于問出了這個問題。
周叔叔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年輕時跟一位老師傅學(xué)過些相面之術(shù)，雖然不是專業(yè)的，但對‘死氣’特別敏感。你身上纏繞的死氣非常重，絕對不是偶然接觸尸體所能解釋的?！彼D了頓，補充道，“更重要的是，你救我的時候，我雖然意識模糊，但記得你手腕上戴著一串檀木珠。現(xiàn)在那串珠子已經(jīng)泛黑了，看見了嗎？”
我抬起手腕，果然，原本淺褐色的檀木珠現(xiàn)在變成了深黑色，像是被什么污染了一樣。這是林薇去年送我的生日禮物，我一直戴著。
“檀木能辟邪，但也會吸收陰氣?！敝苁迨褰忉尩?，“它變成這樣，說明你接觸的不是普通的死亡，而是充滿怨氣的亡魂?！?/p>
聽到“怨氣”二字，我打了個寒顫，不由得想起林薇那雙充滿怨恨的眼睛，和她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語。
“你們都在騙我”、“要不是你總是這么沒用”、“我好痛啊”……
周叔叔似乎看出了我的動搖，繼續(xù)說道：“我剛才在醫(yī)院簡單檢查后就出院了，本來想找你要個聯(lián)系方式好好感謝你，沒想到這么快又遇到了。這也算是緣分，或者說，是某種安排?！?/p>
他沉吟片刻，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今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越詳細越好?！?/p>
于是我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述了今晚的經(jīng)歷：從救周叔叔去醫(yī)院遲到，到林薇突然改變主意要回家，她家門口的潮濕氣息，屋內(nèi)的黑暗，她濕漉漉的詭異模樣，那些顛三倒四的埋怨，最后是那雙冰冷的手掐住我的脖子……
周叔叔聽得十分專注，不時點頭，眉頭越皺越緊。當我說到林薇提到“孩子”、“他打我”、“我好痛”時，他猛地睜大了眼睛。
“等等！”周叔叔打斷我，“你女朋友是不是懷孕了？”
我愣住了：“不、不可能吧？”
但話一出口，我就想起最近林薇確實有些反常。她最近總是說身體不舒服，胃口也不好，有一次我們還因為孩子的事情吵過架。我說現(xiàn)在事業(yè)剛起步，還沒準備好要孩子，她當時情緒特別激動，說“要是意外有了呢？”。
周叔叔的表情更加凝重了：“根據(jù)你說的這些情況，我懷疑你女朋友可能已經(jīng)死亡一段時間了，而且死亡原因很可能與懷孕有關(guān)。冤死的孕婦怨氣最重，所以她的亡魂才會如此兇惡?！?/p>
我腦子里嗡嗡作響。林薇死了？那個幾小時前還和我通電話，聲音甜美的林薇，其實已經(jīng)是一具冰冷的尸體？這太荒謬了！
“我不信！”我猛地站起來，“我要回去看看！一定是什么誤會，也許她只是生病了，或者……”
周叔叔一把拉住我：“冷靜點！如果她真的是冤魂，你回去就是送死！怨魂不像活人，它們沒有理智，只有執(zhí)念和怨恨。尤其是冤死的亡魂，它們往往會找上最親近、最不敢反抗自己的人發(fā)泄怨氣?！?/p>
想起林薇生前，我確實對她百依百順，幾乎從不拒絕她的要求。朋友們常開玩笑說我是“妻管嚴”，我總是一笑置之，覺得對女朋友好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
難道真是因為這樣，她死后不敢去找害死她的人，反而來找我泄憤？
周叔叔見我情緒稍微平靜，繼續(xù)說道：“我們現(xiàn)在需要弄清楚幾件事：第一，她到底是怎么死的；第二，為什么她的怨氣這么重；第三，那個‘他’到底是誰。”
他看了看表：“現(xiàn)在才晚上九點多，時間還早。你知道你女朋友平時常去的地方嗎？或者她有沒有什么親密的朋友？”
我努力在混亂的思緒中搜尋線索。林薇有個閨蜜叫小悠，兩人關(guān)系很好，經(jīng)常一起逛街做美容?；蛟S她知道些什么。
“有個閨蜜，叫小悠?！蔽艺f，“我有她的電話號碼。”
“試試聯(lián)系她?！敝苁迨褰ㄗh道，“但不要直接問林薇的事，找個借口?！?/p>
我撥通了小悠的電話，響了幾聲后接通了。
“喂？小悠嗎？我是林薇的男朋友?！蔽冶M量讓聲音聽起來正常，“林薇和你在一起嗎？我打她電話沒人接?！?/p>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小悠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奇怪：“你沒找到她嗎？她今天不是和你過七夕嗎？”
“我們約了吃飯，但我遲到了一會兒，到她家時她不在?！蔽胰隽藗€謊，“有點擔心她。”
小悠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壓低聲音說：“其實我這兩天也聯(lián)系不上她。前天我們喝下午茶時，她接到個電話后就心神不寧的，說有些麻煩事要處理。我問她什么事，她也不說，就哭?！?/p>
我的心揪緊了：“哭？為什么哭？”
“不知道啊。”小悠說，“但她最近確實有點奇怪，花錢大手大腳的，還經(jīng)常神秘兮兮地接電話。有一次我瞥見她手機屏幕，備注名是‘X’，好奇問她是誰，她一下子就緊張起來，說是工作上的聯(lián)系人?！?/p>
小悠繼續(xù)說：“對了，她上周還問我借了兩萬塊錢，說急用。我看她情緒不太對，就借給她了。你說她不會出什么事吧？”
我安慰了她幾句，承諾找到林薇后會告訴她，就掛了電話。
周叔叔一直在一旁靜靜聽著，見我結(jié)束通話，問道：“有什么線索嗎？”
我把“X”和借錢的事告訴了他。周叔叔沉吟道：“這很可能是個突破口。你女朋友最近經(jīng)濟上有什么困難嗎？”
我搖搖頭：“我們收入都不低，也沒什么大額支出，按理說不應(yīng)該缺錢?！焙鋈?，我想起一件事，“等等，大概三個月前，林薇說想投資一個項目，把我們共同的積蓄差不多二十萬都取走了。她說回報率很高，半年就能翻倍。”
“什么項目？”
“她沒說清楚，就說是一個朋友介紹的，很可靠。”現(xiàn)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林薇確實有些反常，我問多了她還不高興，說我太小氣，不相信她。
周叔叔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我很懷疑，你說的這個‘朋友’，可能就是那個‘X’。而且，你女朋友很可能被騙了?！?/p>
被騙？林薇雖然有時候任性，但一向精明，怎么會輕易上當受騙？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收到一條短信，是銀行發(fā)來的消費提醒。我一看內(nèi)容，渾身的血液幾乎凝固了。
“您的信用卡于今晚20:47在百盛商場消費5，680元?！?/p>
這張卡是我給林薇的副卡，但她很少使用。更重要的是，20:47不就是半小時前嗎？那時我正在林薇的公寓里與她掙扎搏斗！
“這、這不可能……”我把手機遞給周叔叔看，手都在發(fā)抖，“那時候她明明在公寓里想要殺我，怎么可能同時在商場購物？”
周叔叔接過手機看了一眼，臉色一沉：“這不是活人消費。冤魂有時會無意識地重復(fù)生前的行為，尤其是與執(zhí)念有關(guān)的行為。這張卡的消費記錄，很可能指向她死亡的一些線索?！?/p>
他站起身來說：“我們?nèi)ツ莻€商場看看。如果運氣好，或許能有更多發(fā)現(xiàn)。”
我猶豫了一下：“但林薇她……會不會還在公寓里等我回去？”
周叔叔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紅布包，打開后里面是一些淡黃色的粉末?！斑@是寺里求來的香灰，能暫時辟邪護身?！彼隽艘恍┰谖业募珙^和頭頂，“短時間內(nèi)，那怨魂應(yīng)該感應(yīng)不到你。但我們得抓緊時間，因為你的氣息已經(jīng)被她標記了，她遲早會找上門來。”
這番話讓我不寒而栗。被一個冤魂標記追殺，這種只在恐怖電影里出現(xiàn)的情節(jié)，竟然發(fā)生在我身上。
我們攔了輛出租車，前往百盛商場。路上，周叔叔向我解釋道：“冤魂之所以滯留人間，通常是因為有強烈的未了心愿或怨恨。要化解它，要么完成它的心愿，要么消除它的怨恨。否則，它只會越來越兇惡，直到害死所有相關(guān)的人?！?/p>
“那林薇的心愿是什么？”我問。
“根據(jù)你描述的情況，她臨死前最在意的可能是那個未出世的孩子，以及那個欺騙傷害她的男人。”周叔叔分析道。
出租車停在百盛商場門口。七夕夜的商場熱鬧非凡，成雙成對的情侶們手挽手進出，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對比我的遭遇，簡直諷刺至極。
根據(jù)消費記錄，那張卡是在二樓的女裝部消費的。我們直接上了二樓，找到那家品牌店。
周叔叔直接亮出了一張證件（后來他告訴我那是他做法醫(yī)顧問的工作證），對店員說我們是來調(diào)查一樁案件的，需要查看今晚8：47左右的監(jiān)控錄像。
店員一開始有些猶豫，但在周叔叔的堅持下，最終還是帶我們?nèi)チ撕笈_監(jiān)控室。
監(jiān)控畫面調(diào)取出來，時間調(diào)整到20：47左右。畫面顯示，在那個時間段，確實有一個身影站在收銀臺前刷卡購物。
但當畫面放大，看清楚那個顧客的臉時，我和店員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畫面中的人確實是林薇，但她臉色蒼白得不正常，走路的姿勢也有些僵硬。更詭異的是，她身上穿著的正是今晚我在公寓見到的那條白色蕾絲睡裙——那條濕漉漉、沾滿暗紅色污漬的睡裙。
周叔叔緊盯著屏幕，低聲對我說：“看清楚了？這就是你說的那個時間點，本該在公寓里與你糾纏的‘林薇’。”
監(jiān)控畫面中，林薇刷卡簽字后，拎著購物袋緩緩轉(zhuǎn)身，向著鏡頭的方向走來。就在那一刻，她突然抬起頭，直視著攝像頭，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微笑。
仿佛她知道我在看這段錄像，仿佛她在向我示威。
我渾身冰涼，終于不得不接受這個可怕的事實：我今晚見到的林薇，確實已經(jīng)不是活人了。
“她買了什么？”周叔叔問店員。
店員查看了銷售記錄，聲音還有些發(fā)抖：“是一件紅色連衣裙，款式很修身，像是要參加什么重要場合穿的?！?/p>
紅色連衣裙？林薇平時很少穿紅色，她說紅色太張揚，不適合她。唯一一次穿紅色，是去年參加她一個朋友的婚禮，當時我還夸她穿紅色很好看。
“哪個朋友的婚禮？”周叔叔敏銳地問。
我努力回憶：“好像是一個叫陳璐的朋友，林薇和她關(guān)系不錯，但最近半年沒怎么聽她提起了?！?/p>
周叔叔讓店員打印了購物小票，又要求復(fù)制這段監(jiān)控錄像。走出商場后，他對我說：“我們需要找到這個陳璐，她可能知道些什么。”
我拿出手機，在通訊錄里找到了陳璐的號碼撥了過去。電話接通后，我表明身份，委婉地問她最近有沒有見過林薇。
陳璐的反應(yīng)出乎我的意料：“林薇？她還好意思聯(lián)系你？我還以為她跟那個渣男私奔了呢！”
“渣男？什么渣男？”我的心沉了下去。
“哎呀，說漏嘴了……”陳璐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其實我早就想告訴你了，但林薇求我不要說的。她這半年和一個有婦之夫搞在一起，對方是個什么公司的老總，有錢是有錢，但是個玩女人的高手?！?/p>
她繼續(xù)說道：“那男的根本不想離婚，就是玩玩而已。林薇卻當真了，甚至……”陳璐頓了頓，“甚至懷了孕，想用孩子逼宮。半個月前她還找我借錢，說要請私人醫(yī)生做手術(shù)，因為那男的不想負責，玩失蹤了?！?/p>
“手術(shù)？什么手術(shù)？”
“人流啊！不然呢？”陳璐說，“但那男的太混蛋了，之前信誓旦旦說會離婚娶她，結(jié)果玩消失。林薇情緒崩潰了，說要是找到他，非要鬧個魚死網(wǎng)破不可?！?/p>
我握手機的手在發(fā)抖：“那個男人是誰？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全名，只聽林薇叫他‘明哥’。哦對了，他左手虎口處有個蝎子紋身，挺顯眼的?！?/p>
明哥？X？蝎子紋身？這些信息碎片在我腦海中拼接，逐漸形成一個清晰的形象。
我突然想起一個人。三個月前，我和林薇參加一個酒會，認識了一個姓明的老板，對方確實左手虎口處有個蝎子紋身。那天他對林薇格外熱情，還互留了聯(lián)系方式。后來林薇說的那個“投資項目”，莫非就是這個人介紹的？
周叔叔一直在一旁聽著，表情越來越凝重。等我掛斷電話，他說：“情況越來越清楚了。你女朋友很可能被這個‘明哥’騙財騙色，懷孕后被拋棄，可能在爭執(zhí)中發(fā)生了意外?！?/p>
“所以她就來找我索命？”我又悲又怒，“為什么不敢去找那個害死她的人？就因為我覺得好欺負？”
周叔叔嘆了口氣：“冤魂往往欺軟怕硬，這是常態(tài)。那個明哥可能陽氣旺盛，或者身上有什么辟邪的東西，她不敢接近。而你，一方面與她關(guān)系親近，另一方面可能近期時運較低，就容易成為目標?！?/p>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又響了，是個陌生號碼。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一個陌生的男聲，“這里是市公安局。我們在河邊發(fā)現(xiàn)一具女尸，初步判斷是溺水身亡。尸體身上找到的證件顯示是林薇女士，通訊錄里有您的號碼，標注是‘老公’……您能來一下嗎？”
我的手機差點掉在地上。公安局找到了林薇的尸體？那今晚我見到的是……
“我們馬上過去。”周叔叔接過手機，冷靜地回應(yīng)道，問清了地址后掛了電話。
他看著面無血色的我，沉聲道：“是時候面對真相了。只有弄清楚她真正的死因，才能化解這場冤孽。”
我們攔了輛出租車，駛向公安局所說的地點。一路上，我望著窗外飛逝的七夕夜景，只覺得一切都變得陌生而恐怖。
這個本該充滿愛意的夜晚，卻成了我與死亡最近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