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死了。準確說，是我這輩子信奉的"顧客就是上帝"死了。就在剛才，
一個自稱美食博主的小年輕舉著手機對我說："老板，你這面沒有靈魂。
"我看著他那張涂了粉底的臉，突然笑了。三十年了，我在這條老街開了三十年面館，
第一次有人跟我談靈魂。"靈魂是吧？"我轉(zhuǎn)身從廚房拿出我爸的遺照，
啪地一聲擺在他面前。"現(xiàn)在有了嗎？"那小子的臉?biāo)查g白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直播間的彈幕我看得見，刷得飛快："臥槽老板瘋了！""絕了絕了！""這是什么神展開？
"我沒理他們，拿起一把鹽，當(dāng)著鏡頭的面，嘩啦啦往他碗里倒。"層次感夠了嗎？
""你瘋了？"他跳起來。"對，我瘋了。"我平靜地說，"從今天起，愛吃不吃，
不吃滾蛋。"我撕下墻上那張泛黃的菜單，三十年的老菜單，上面還有我爸的筆跡。
撕的時候，我感覺胸口有什么東西碎了，但同時，又有什么東西活了。
那個美食博主罵罵咧咧地走了，臨走還說要曝光我。曝光吧，我心想。我拿起馬克筆，
愛吃不吃面 - 38元""看你不爽面 - 58元""別廢話套餐 - 88元"寫完，
我坐在店里，點了根煙。這是我十年來第一次在店里抽煙。老街很安靜，
對面那家新開的日式拉面館燈火通明，裝修得跟藝術(shù)館似的。老板是個日本人，叫山田，
每天穿著雪白的廚師服，鞠躬鞠得腰都要斷了。我爸要是活著，肯定會罵我不爭氣。
但我爸死了，累死的。臨死前還在念叨："顧客就是上帝，要笑臉相迎。"上帝個屁。
我45歲了，人生過了一半，才發(fā)現(xiàn)自己活得像條狗。今天，狗不當(dāng)了。晚上十點，
店里進來個年輕人，西裝皺巴巴的，領(lǐng)帶歪到一邊，一看就是剛被老板罵完的社畜。
他看了眼我的新菜單，愣了愣："老板，這... 愛吃不吃面是什么？""就是愛吃不吃。
"我懶得抬頭。"那我要一碗。""不打折，不優(yōu)惠，不加面，愛吃不吃。
""... 好吧。"我給他下了碗面，照舊是我家祖?zhèn)鞯呐浞?，牛肉給得實在，
湯頭熬了八小時。手藝沒變，變的是我的態(tài)度。他吃得呼哧呼哧的，突然說："老板，
你這面... 挺好吃的。""關(guān)我屁事。"他噗嗤笑了："老板你真逗。
""我沒跟你開玩笑。"我認真地說，"我就是不想伺候人了，愛吃吃，不吃滾。
"他愣了一下，然后說了句讓我意外的話："老板，你知道嗎？我今天被老板罵了兩個小時，
就因為PPT的字體他不喜歡。""然后呢？""然后我想辭職，但我不敢。房貸車貸，
老婆孩子，我辭不起。"他苦笑，"看到你這樣，我突然覺得... 爽。
""爽你就多吃點。""老板，我能拍個照嗎？""不能。""為什么？
""因為我說不能就不能。"他又笑了，這次笑得更開心："老板，你這店叫什么？
""老王牛肉面。""不是，我是說... 你這種風(fēng)格。"我想了想："就叫找罵館吧，
來找罵的。"他付了錢，臨走時回頭說："老板，我明天還來。""隨便你。"那晚，
我以為就是接待了個神經(jīng)兮兮的客人。沒想到第二天，我的店炸了。第二章早上六點，
我照常起床熬湯。推開店門準備倒垃圾時，發(fā)現(xiàn)外面站著十幾個人。"老板開門了嗎？
""就是那個找罵館嗎？""快快快，我要第一個進去！"我懵了。什么情況？
一個戴眼鏡的女孩舉著手機問："老板，你就是昨天懟美食博主的那個嗎？
""... 是又怎樣？""太酷了！"她尖叫，"我在網(wǎng)上看到了，
你簡直是我的精神領(lǐng)袖！"精神領(lǐng)袖？我？我趕緊掏出手機，搜索"老王牛肉面"。好家伙，
昨晚那個社畜寫了篇文章：《在這家面館，我花38元找到了失去的尊嚴》。
文章閱讀量：500萬。評論2萬條。我隨便翻了幾條："笑死了，老板太剛了！
""這才是真性情！""地址在哪？我要去朝圣！
""終于有人敢對那些裝逼的美食博主說不了！"朝圣？我看著外面越聚越多的人群，
頭都大了。"都散了散了，我不營業(yè)。""老板你必須營業(yè)！"一個大哥喊道，
"我開車三小時就為了來挨你的罵！""有病吧你？""對！就是這個味！"他興奮地拍手，
"老板你罵得太對了！"我："..."沒辦法，只能開門。第一個客人進來就說："老板，
給我來個最貴的套餐，然后罵我！""你有病。""對對對！再來！""我不是猴子，
不表演。""老板你太酷了！"我煩死了。這幫人把我當(dāng)什么了？但是面還是要賣的，
畢竟要吃飯。中午的時候，來了個更奇葩的。一個穿著香奈兒的女人，帶著三個助理，
一進門就開始指揮："這里光線不行，打個補光燈。""老板你站這里，對，就這個角度。
""一會兒你罵我的時候，記得看鏡頭。"我放下手里的鍋鏟："滾。""什么？
""我說滾，馬上，立刻。""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我不管你是誰，
這是我的店，我讓你滾你就得滾。"她氣得臉都紅了："你會后悔的！""我現(xiàn)在就后悔，
后悔沒早點讓你滾。"其他客人全都看傻了，然后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老板牛逼！
""就該這樣！""受不了這些網(wǎng)紅了！"那女人灰溜溜地走了。我繼續(xù)煮面。下午三點，
對面的山田過來了。他依然穿著雪白的廚師服，一進門就是九十度鞠躬："王桑，打擾了。
""有事說事。""王桑，恕我直言，您這樣經(jīng)營..."他皺著眉，
"有違服務(wù)業(yè)的基本原則。""關(guān)你什么事？""我們是同行，您這樣會影響整條街的聲譽。
""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山田的臉漲紅了："王桑，料理是需要用心的！
""我用心了啊。"我指著鍋里的湯，"熬了八個小時，牛肉選的上腦，面條手工搟的。
我對得起這碗面，但我憑什么要對那些傻逼客人笑？""這...這是兩碼事！""不，
這是一碼事。"我看著他，"你知道我爸怎么死的嗎？"山田搖頭。"累死的。
一輩子點頭哈腰，笑臉相迎，最后累死在灶臺前。臨死還在說對不起客人，
今天的面可能會晚點。"我笑了笑："你說可笑不可笑？"山田沉默了。"所以我不裝了，
我就是個煮面的，不是孫子。客人給錢，我給面，公平交易?？床粦T的，門在那邊。
"山田深深地鞠了一躬，轉(zhuǎn)身離開。走到門口，他回頭說："王桑，
您的面...其實很好吃。""我知道。"那天晚上，我以為會清靜點。結(jié)果更多人來了。
有個姑娘點了碗面，吃著吃著就哭了。"哭什么？"我問。"老板，我今天被客戶罵了一天，
就因為方案改了二十遍他還不滿意。""然后呢？""看到你這樣，
我突然覺得...我為什么要受這個氣？""那就別受了。""可是我...""怕失業(yè)？
怕沒錢？怕被人說不專業(yè)？"我給她倒了杯水，"姑娘，人這輩子短得很，
別活在別人的評價里。"她抹抹眼淚："老板，你的面真好吃。""這我知道。
"她笑了："老板，你真的不怕店倒閉嗎？""倒就倒了，大不了回老家種地。
""你不怕嗎？""怕什么？我都45了，還能怕什么？"那一晚，店里坐滿了人。
沒人要求我罵他們了，大家就是安靜地吃面，偶爾聊幾句。有個大哥說："老板，
你這里真舒服。""舒服什么？""沒有假笑，沒有客套，沒有那些虛偽的玩意兒。
""本來就不該有。"打烊的時候，我看著空蕩蕩的店，突然想起我爸。老頭子，對不起，
我沒聽你的話。但是你知道嗎？我今天很開心。真的很開心。第三章第三天，麻煩來了。
早上九點，工商局的人來了。"有人舉報你們店服務(wù)態(tài)度惡劣。""哦。
""你就沒什么要說的？""沒有，確實惡劣。"檢查的小哥愣了："你承認了？""承認，
我對客人態(tài)度很差，但我的面沒問題，衛(wèi)生沒問題，價格明碼標(biāo)價沒問題。
""可是服務(wù)態(tài)度...""哪條法律規(guī)定必須對客人笑？"小哥翻了半天執(zhí)法手冊，
沒翻到。"但是...這不合理啊！""什么叫合理？"我問他，"客人罵我我還要笑，
這就合理？客人提無理要求我必須滿足，這就合理？"小哥啞口無言。
這時候店里的客人說話了："我們沒投訴啊！""就是，我們就喜歡老板這樣！
""誰舉報的？站出來！"檢查的小哥見狀，匆匆走了。中午，更大的麻煩來了。
電視臺的采訪車停在門口，一個油頭粉面的主持人帶著攝制組進來。"王老板，
我們是《城市真相》欄目組，想采訪一下您的經(jīng)營理念。""不接受采訪。""這是直播，
已經(jīng)開始了。"他把話筒懟到我面前："王老板，據(jù)說您公然辱罵顧客，這是真的嗎？
""是。""您不覺得這樣不對嗎？""不覺得。""可是顧客是上帝??！
"我笑了："上帝會因為面里少了根蔥花就罵我祖宗十八代？
上帝會吃完面不給錢還說我活該？上帝會拍個照片就要求我給他免單？
"主持人愣了一下："但這是個別現(xiàn)象...""個別？"我打斷他，
"你來干一個月服務(wù)業(yè)試試，看看是不是個別。""可是這不能成為您態(tài)度惡劣的理由！
""我態(tài)度惡劣了嗎？"我看著鏡頭，"我明碼標(biāo)價，童叟無欺。我做的面對得起價格，
客人吃完給錢走人。這不是最基本的買賣關(guān)系嗎？什么時候變成我必須跪著掙錢了？
"直播間的彈幕刷瘋了。主持人額頭冒汗："但是服務(wù)業(yè)就應(yīng)該...""應(yīng)該什么？
應(yīng)該忍氣吞聲？應(yīng)該逆來順受？應(yīng)該把尊嚴踩在地上？"我站起來，
對著鏡頭："我叫王實誠，今年45歲，在這條街開了15年面館。我爸在這里開了30年，
他一輩子把客人當(dāng)?shù)?，最后累死了?"我不想像他那樣死。""我的面，38塊錢一碗，
真材實料。愛吃就吃，不愛吃別來。我不求你，你也別為難我。""這就是我的經(jīng)營理念。
"主持人已經(jīng)不知道說什么了。這時候，山田進來了。他對著鏡頭深深鞠躬："各位觀眾，
我是對面拉面店的山田。"所有人都看著他。"三天前，我認為王桑的做法是錯誤的。
但這三天，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他頓了頓："服務(wù)的本質(zhì)是什么？""是卑躬屈膝嗎？
是無條件滿足嗎？不，服務(wù)的本質(zhì)是價值交換。""王桑提供了優(yōu)質(zhì)的面條，
收取合理的價格，這就是最好的服務(wù)。
至于態(tài)度..."山田看著鏡頭："憑什么服務(wù)業(yè)就該低人一等？"直播間炸了。
主持人徹底慌了："這...這不是我們節(jié)目想要的效果...""那你想要什么效果？
"我問，"想看我跪地求饒？想看我痛哭流涕地道歉？想看我說顧客永遠是對的？
""對不起，你看不到。"攝像大哥悄悄對我豎起大拇指。主持人狼狽地收工了。那天下午，
"找罵館"這個詞上了熱搜。全國的服務(wù)業(yè)從業(yè)者都在轉(zhuǎn)發(fā)那段直播視頻。有人說我是英雄。
有人說我是瘋子。我都不在乎。我只是個賣面的。晚上打烊后，我坐在店里喝酒。
山田推門進來："王桑，可以一起喝一杯嗎？""隨便。"他坐下，
給自己倒了一杯："王桑，其實我很羨慕你。""羨慕什么？""羨慕你的勇氣。"他苦笑，
"我在日本開了二十年店，一直循規(guī)蹈矩。來中國后，我依然保持著那套規(guī)矩。
""規(guī)矩沒什么不好。""但失去自我就不好了。"山田說，"這三天，我看到你的客人，
他們不是來吃面的，是來找真實的。""在這個虛假的世界里，你的真實變成了稀缺品。
"我笑了："你一個日本人，中文說得挺溜。""我老婆是中國人。"他也笑了，"王桑，
能給我來碗面嗎？""愛吃不吃面？""對，就要這個。"我給他煮了一碗。他吃得很慢，
很認真。"好吃。"他說，"比我的拉面好吃。""我知道。"我們都笑了。那一夜，
我們聊了很多。聊手藝，聊人生，聊這個操蛋的世界。最后山田說："王桑，謝謝你。
""謝什么？""謝謝你讓我知道，我們不必活成別人期望的樣子。"第四章一個星期后，
店里來了個特殊的客人。一個老太太，拄著拐杖，慢慢走進來。"老板，來碗面。
""38一碗，不打折。""知道。"我給她煮面的時候，她說："小伙子，
你是王老頭的兒子吧？"我一愣："你認識我爸？""三十多年的老主顧了。"老太太笑了，
"你爸人好，就是太實在。""是啊，實在過頭了。""我聽說你現(xiàn)在這樣搞，他要是知道，
得氣活過來。""那正好，我還有好多話想跟他說。"老太太哈哈大笑："你這孩子，
比你爸有意思。"面端上來，她吃了一口："味道沒變，還是那個味。""手藝是他教的。
""他教了你手藝，沒教你做人？""教了，我沒學(xué)好。
"老太太又笑了："我看你學(xué)得挺好。""怎么說？""你爸那種做人法，是上個時代的。
那時候窮，為了一口飯，尊嚴可以不要。"她看著我："但時代變了，人不能老跪著。
""你這么想？""我八十歲了，什么沒見過？"老太太說，"年輕時我也服務(wù)過別人，
也受過氣?，F(xiàn)在想想，真沒必要。""人這一輩子，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什么？
""是痛快。"她放下筷子，"你爸一輩子沒痛快過，你別學(xué)他。"我沉默了。
老太太吃完面，放下50塊錢："不用找了。""說了不打折。""這不是打折的錢，
是小費。""我不收小費。""那就當(dāng)是給你的鼓勵。"老太太站起來，"孩子，堅持下去。
這個世界需要你這樣的人。"她走了。我看著那50塊錢，眼眶有點濕。下午，
來了一撥大學(xué)生。"老板，我們是社會學(xué)系的，想采訪您。""不接受采訪。
""我們不是媒體，是寫論文用的。""那也不行。"一個女生說："老板，
我的論文題目是《服務(wù)業(yè)尊嚴的重構(gòu)》，您是最好的案例。""我不想當(dāng)案例。
""可是您已經(jīng)是現(xiàn)象了啊！""什么現(xiàn)象？"她掏出手機給我看。
全網(wǎng)都在討論"找罵經(jīng)濟"。有人開了"找罵餐廳"。有人開了"找罵理發(fā)店"。
甚至有人開了"找罵健身房"。我看得頭皮發(fā)麻。"這幫人有病吧？""不是病，是覺醒。
"女生認真地說，"您點燃了服務(wù)業(yè)的反抗意識。""我沒那么偉大，我就是不想裝了。
""這就是最偉大的地方。"我懶得跟她辯論，繼續(xù)煮面。晚上，店里坐滿了人。
有個中年男人喝多了，拍著桌子說："老板，你知道嗎？我也是開餐廳的。""哦。
""開了十年，受了十年氣。"他紅著眼睛，"有個客人吃出根頭發(fā)，其實是他自己的，
非說是我們的，要求賠償一萬塊。""你賠了？""賠了。"他苦笑，
"不賠他就在店門口鬧，我生意還做不做？""現(xiàn)在呢？""我把店關(guān)了，準備回老家。
""因為這個？""不止這個。"他搖搖頭，"是累了，心累了。每天強顏歡笑，
每天忍氣吞聲，我快瘋了。""看到你這樣，我很羨慕。""羨慕什么？""羨慕你的勇氣。
我要是早點像你這樣，可能不會這么累。"我給他倒了杯酒："兄弟，人生沒有如果。
""是啊，沒有如果。"他一口干了："老板，謝謝你。""謝什么？""謝謝你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