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第無數(shù)次推開婚禮策劃公司的門時，
臉上那副表情活像是要去參加死刑執(zhí)行前的最后一餐。“秦朗，
你真的覺得現(xiàn)在是最佳時機嗎？”她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愛馬仕包帶，
“我的項目正處在關鍵階段，團隊所有人都指望著我?guī)ьI他們突破技術瓶頸。
”我熟練地接過她肩上的筆記本電腦包，另一只手遞上一杯溫度剛好的燕麥拿鐵——三分糖，
額外加一份濃縮，和她要求團隊“在截止日期前再加把勁”時的配置一模一樣。
“只是初步聊聊，不簽任何合同?！蔽冶３种回灥奈⑿?，為她拉開椅子，
“況且王總監(jiān)親自接待，半小時就能結束?！绷洲陛p嘆一聲，那嘆息中混雜著疲憊與寬容，
仿佛答應前來已經(jīng)是給予我的莫大恩賜。五年了，我從一個剛獲得終身教職的副教授，
變成了熟練應對“婚禮推遲”各種借口的未婚夫專家?！皟晌徽媸嵌鲪廴绯醢?。
”王總監(jiān)熱情地迎上來，目光落在林薇無名指的鉆戒上，
“這款定制對戒是我們五年前設計的，現(xiàn)在看依然經(jīng)典。”林薇下意識地轉動了一下戒指，
我注意到這個細微的動作——每當她感到不安時總會這樣。
而我手上的同款戒指則因為長期泡在實驗室腐蝕性溶液中，早已被收起放在盒子里。
“我們還是先看看方案吧?！绷洲敝苯忧腥胝}，
打開了她那臺永遠運行著代碼的MacBook。王總監(jiān)似乎已經(jīng)習慣了我們的模式，
迅速展開婚禮策劃書。
一絲同情——大概是我們公司前臺小姑娘已經(jīng)把我們五年來的“策劃會議”當成連續(xù)劇追了。
“所以，這次的主題還是‘科技遇見未來’嗎？”王總監(jiān)問。“實際上，我有個新想法。
”我打斷道，從包里拿出平板電腦，“我設計了全息投影儀式，
賓客無需到場就能沉浸式參與。甚至可以通過VR設備實時互動?！绷洲苯K于抬起頭，
眼睛里閃過我許久未見的光亮：“云端婚禮？”“沒錯。
利用我實驗室最新的壓縮算法和5G邊緣計算，延遲低于50毫秒，4K畫質。
”我滑動屏幕展示技術方案，“這樣即使你在國際會議中途，也能無縫接入婚禮現(xiàn)場。
”王總監(jiān)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我猜她職業(yè)生涯中還沒遇到過把婚禮變成科技產(chǎn)品發(fā)布會的客戶?！斑@創(chuàng)意...很獨特。
”她最終說。林薇終于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真心的笑容：“秦朗，這想法太棒了！
我們可以把它做成一個開源項目，讓那些異地戀人和疫情期間無法相聚的家庭都能使用！
”看著她興奮地開始構思技術架構，我內(nèi)心五味雜陳。又一次，
我們的婚禮變成了她的技術創(chuàng)新試驗場。五年前，我單膝跪在未名湖畔時，
林薇眼淚汪汪地答應了我的求婚。那時她剛獲得“創(chuàng)新之星”科技創(chuàng)業(yè)大賽冠軍，
而我剛被評為最年輕的計算機科學正教授。
所有人都說我們是天作之合——技術天才與學術精英的完美結合。訂婚宴上，
她緊緊握著我的手說：“等我把公司帶到下一個階段，我們就辦一場世界上最棒的婚禮。
”第一年，她說要完成A輪融資。第二年，她要推出革命性產(chǎn)品。第三年，
她要開拓海外市場。第四年，她說需要應對競爭對手的挑戰(zhàn)。第五年，也就是現(xiàn)在，
她的公司估值已過十億，而我們的婚禮還停留在PPT階段。“秦教授真是體貼入微啊。
”王總監(jiān)的話把我拉回現(xiàn)實，她正看著我為林薇攪拌咖啡，
準確加入一勺半糖——這是她思考算法時的偏好。走出策劃公司，林薇的心情明顯好轉，
甚至主動挽住了我的手臂?！叭⒒槎Y的想法真的很棒，我會讓技術團隊評估一下可行性。
”她說，眼睛已經(jīng)在瀏覽手機上的郵件，“不過下個月我要去硅谷參加峰會，
再下個月是東京的全球開發(fā)者大會...可能得等到季度財報之后了。”我停下腳步，
輕輕把她轉向我：“薇薇，我們能不能就定一個具體日期？哪怕是明年的某一天？
”她眼神閃爍了一下，那種表情我太熟悉了——就像她的程序遇到了無法立即解決的bug。
“秦朗，你知道我不是不想結婚，只是...”她伸手整理我的衣領，
這是她緩和氣氛的慣用動作，“我現(xiàn)在真的分心乏術。等我穩(wěn)定下來，
我保證給你一個完美的婚禮。”“我不需要完美，我只需要真實?！蔽艺f，但語氣已經(jīng)軟化。
五年來的經(jīng)驗告訴我，push得太緊只會讓她更加焦慮。
她踮腳在我臉頰印下一個吻：“你是最理解我的人。晚上別等我吃飯，
新來的實習生有個很有意思的想法，我要帶團隊攻堅。
”看著她的背影匆匆消失在寫字樓旋轉門后，我站在原地許久。
路過的幾個學生認出了我：“秦教授好！等林學姐嗎？”我勉強笑笑，
沒有糾正他們?nèi)匀环Q呼林薇為“學姐”——盡管她已畢業(yè)多年，
且公司估值是我年薪的數(shù)百倍?；氐綄嶒炇?，我的研究生周雨湊過來：“老板，
師母又又又推遲婚禮了？”周雨是我?guī)У牟┦可彩巧贁?shù)敢開這個玩笑的人。某種程度上，
她見證了我和林薇這五年來的“持久戰(zhàn)”?！斑@次我提出了全息婚禮的方案?！蔽艺f著，
打開電腦開始修改算法。周雨吹了個口哨：“高?。?/p>
這樣師母就能在納斯達克敲鐘的間隙把婚結了?！睂嶒炇依镯懫鹨魂噳阂值男β暋?/p>
我的團隊早已習慣將我的感情生活作為調(diào)劑壓力的素材。有時我自己也加入自嘲的行列，
仿佛這樣就能讓等待變得更容易接受。那天晚上十一點，
我給林薇發(fā)了條信息問她是否需要送夜宵過去。一小時后她回復：“不用，
實習生帶了超級好吃的壽司！你快睡，別等我[愛心]”我盯著那個愛心表情，
它像是一個程序自動回復的標準配置。第二天是周六，我原本計劃去實驗室，
卻被一通電話打斷?！扒乩?！救命！”電話那頭是林薇的首席技術官趙明，聲音里滿是恐慌，
“我們的主服務器全線崩潰，薇薇在國外開會聯(lián)系不上，你能來看看嗎？
”我趕到林薇公司時，整個技術團隊亂成一團。趙明看到我如同見到救星：“秦教授！
太好了！從凌晨三點開始系統(tǒng)全面癱瘓，
我們試了一切辦法...”我二話不說坐在主控臺前，手指在鍵盤上飛舞。
本質上這是個分布式系統(tǒng)負載均衡問題，恰巧是我的專業(yè)領域。半小時后，
最核心的服務已經(jīng)恢復運行?！疤窳耍 币粋€年輕的聲音從我身后響起，
“這就是傳說中的‘秦氏算法’的實際應用嗎？”我回頭，看到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男生，
眼睛亮閃閃地看著屏幕上的代碼。他穿著程序員標配的格子衫，
但顏值之高足以去演校園偶像劇?！斑@位是陳默，我們的新實習生?！壁w明介紹道，
“天才少年，薇薇親自招進來的。”男孩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在秦教授面前誰敢稱天才。
教授，我能請教一下您剛才是如何繞過緩存直接重構數(shù)據(jù)庫索引的嗎？”我簡單解釋了幾句，
他立刻理解并舉一反三。不得不承認，這男孩確實聰明過人。危機解除后，
團隊叫了奶茶慶祝。陳默自然地坐在我旁邊：“教授，我一直讀您的論文，
特別是關于分布式共識的那篇，簡直開創(chuàng)性的工作！”我們聊起了技術，
他不僅跟得上我的思路，甚至能提出頗具洞察力的問題。閑聊中得知他22歲，
MIT輟學回國，被林薇親自挖來。“林總真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闭劦搅洲睍r，
陳默的眼睛明顯亮了起來，“不僅技術強，管理能力還那么出色。
昨晚我們還一起熬通宵攻克技術難題呢！”我愣了一下：“昨晚？她說是在公司加班。
”“對啊！我們團隊都在?！标惸f得自然，掏出手機，“看，這是凌晨四點我們點的宵夜，
林總最愛的那家壽司。”照片中，林薇和陳默頭靠著頭對著鏡頭比耶，
背景是堆滿代碼的白板。她臉上洋溢著我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的活力與笑容。
一種說不清的不安感在我心中蔓延，但我很快壓下了它。
林薇一直以來都對有才華的年輕人特別關照，這是我知道的。離開時，
陳默堅持送我到電梯口：“教授，您和林總真是業(yè)界神仙眷侶。
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擁有這樣的感情?！彼谋砬檎嬲\得讓我為自己的懷疑感到羞愧。
電梯門關上，我 reflections 著自己的反應。
五年等待是否讓我變得過于敏感？林薇如果對別人有興趣，何必要一直與我保持關系？
這種自我懷疑在接下來幾周時而浮現(xiàn)。林薇似乎更忙了，我們見面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但每次見面，她都會格外關心我，問及我的研究進展，
甚至主動提出要資助我們實驗室的項目?！澳銥槲腋冻隽诉@么多，我應該更多支持你的事業(yè)。
”她說這話時，正靠在我懷里看論文，像極了我們剛相識的那段時光。
我以為我們進入了新的階段，直到那個周末的來臨。原本林薇說要去深圳參加行業(yè)論壇，
我恰好也要去廣州開學術會議。我們約好會后在深圳共度周末，
為此我特意推掉了會議組織的晚宴。然而會議因故提前一天結束，我決定給林薇一個驚喜，
直接到了她下榻的酒店。前臺卻告訴我：“林女士昨天已經(jīng)退房了。”我愣住了：“不可能，
她應該明天才退房?！辈樵兿到y(tǒng)后，前臺確認道：“林女士確實昨天就退房了，
和一位姓陳的先生一起?！毙贞惖南壬侩y道是陳默？他也來參加論壇了？我撥通林薇電話，
響了很久才接通?！坝H愛的，我正在開會，晚點打給你好嗎？”背景音很安靜，
不像是在論壇現(xiàn)場?！罢搲趺礃樱俊蔽以囂街鴨??！昂馨?，收獲很多！
不過現(xiàn)在真的不方便，晚上再聊?！彼掖覓鞌唷?/p>
一種強烈的不安驅使著我做了從未做過的事——我打開了“查找我的朋友”功能，
這是某次林薇出差遇上臺風，我擔心她安全而讓她共享的定位。地圖顯示她的位置不在深圳，
而在珠海！更精確地說，在珠海某個著名度假村內(nèi)。我坐在酒店大堂沙發(fā)上，腦子一片混亂。
一定有合理的原因，也許是論壇改地點了？她只是不想讓我擔心？
正當我試圖為自己尋找合理解釋時，
手機彈出一條朋友圈更新提示——是陳默發(fā)了一張照片：碧海藍天背景下，兩只手緊緊相握，
配文：“遇見你，才是真正找到了我的命中注定?！蹦侵焕w細的手腕上，
戴著一塊百達翡麗女士手表——和我送林薇的那塊一模一樣。世界在那一刻靜止了。
血液沖上我的頭頂，耳邊嗡嗡作響。我放大圖片，清晰看到了表盤上的細節(jié)特征，
確認無疑就是林薇的那塊。五年。五年的等待。五年的理解。五年的自我安慰。
所有線索串聯(lián)起來——頻繁的加班，總是出現(xiàn)的實習生，突如其來的出差，
情感上的若即若離...我的手開始發(fā)抖，幾乎握不住手機。深呼吸幾次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