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蘇煙一個(gè)人，去演一出需要千軍萬馬、水淹大寺的《水漫金山》？
這擺明了，是班主在泄憤。
蘇煙的臉，瞬間沒了血色。
“我……我怎么演？”她絕望地看著我。
“別慌?！蔽覐?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記住，情緒。你是白素Jane，為了救你的丈夫，不惜對抗整個(gè)天庭。你要演出那種……憤怒、決絕和不顧一切?！?/p>
“可是……我一個(gè)人……”
“你不是一個(gè)人?！蔽铱粗挚戳丝磁赃叺膹埮肿?。“我們幫你?！?/p>
那炷黑香，再次被點(diǎn)燃。
蘇煙走到戲臺中央，深吸一口氣，眼神，漸漸變得堅(jiān)定。
“法海！”她對著空無一人的前方，發(fā)出了第一聲吶喊，聲音雖然顫抖，但充滿了悲憤，“你不該將我官人困于山門！”
她開始唱了。
唱得依舊不成調(diào)，但她把所有的情感，都投入了進(jìn)去。
當(dāng)她唱到“且看我，搬來這，四海之水，淹你這，金山禪林”時(shí)，我動了。
我猛地甩動我那寬大的水袖，沖到戲臺的左側(cè)，用盡全力，將袖子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波浪的弧線。
我在扮演“水”。
張胖子也反應(yīng)了過來。他沖到戲臺的右側(cè)，學(xué)著我的樣子，扭動著他那肥胖的身體，扮演另一股“水”。
我們兩個(gè)人，一左一右，成了蘇煙的“蝦兵蟹將”。
蘇煙看到我們的動作，精神為之一振。她唱得更加投入，更加悲憤。
我們?nèi)齻€(gè)人，用最簡陋，最笨拙的方式，硬是在這座鬼戲臺上，演出了那場驚天動地的水漫金山。
臺下，那些無面“觀眾”，看得如癡如醉。
就連那鬼班主，渾濁的眼中，也露出了一絲復(fù)雜的神情。有憤怒，但更多的，是一種……它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對“戲”本身的沉醉。
一曲唱罷，香盡。
我們?nèi)齻€(gè)人，都累得氣喘吁吁。
“可?！?/p>
班主冷冷地吐出一個(gè)字，轉(zhuǎn)身，就要回后臺。
就在這時(shí)，蘇煙，做出了一個(g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她叫住了班主。
“等等?！?/p>
班主停下腳步，回頭，疑惑地看著她。
“班主?！碧K煙的膽子，似乎大了起來，“您這戲班，生前，可是叫‘永慶班’？”
班主渾濁的瞳孔，猛地一縮。
“您，可是永慶班的班主，人稱‘戲癡’的，耿三爺？”
耿三爺。
這個(gè)名字，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塵封的記憶。
班主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
蘇煙是從哪里知道這個(gè)名字的？
“你……怎么知道？”班主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人的情緒。是震驚。
“我不知道?！碧K煙搖了搖頭，“是它，告訴我的?！?/p>
她從口袋里，掏出了一件東西。
一本破爛的、書頁已經(jīng)泛黃卷曲的日記本。
“這是，我在后臺的化妝箱夾層里，找到的。”
我愣住了。她什么時(shí)候找到的？我完全沒有察覺。
“日記的主人，是永慶班當(dāng)年的一個(gè)小花旦，叫‘玉奴’?！碧K煙看著班主，緩緩說道，“日記里，記載了永慶班所有的事情。”
“記載了您，如何癡迷于戲曲，如何為了排出最完美的戲，散盡家財(cái)?！?/p>
“也記載了……最后，您是如何，為了讓永慶班‘永生’，用邪術(shù)，將整個(gè)戲班的靈魂，都獻(xiàn)祭給了這座戲臺?！?/p>
班主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起來。它那張隱藏在陰影下的臉，似乎因?yàn)榧佣で?/p>
“胡說！一派胡言！”它尖叫道，“我是為了他們好！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永遠(yuǎn)地唱下去！才能唱出，最完美的戲！”
“完美的戲？”蘇煙冷笑一聲，“完美的戲，就是讓您的徒子徒孫，變成一群沒有思想，沒有感情，只能日復(fù)一日，重復(fù)表演的行尸走肉嗎？”
她指著臺上的鬼青衣和鬼花旦。
“您看看他們！他們還是您當(dāng)年，最得意的弟子嗎？他們只是，被困在這座戲臺上的，可憐的傀儡！”
“住口！住口！”
班主徹底被激怒了。它像一頭被戳到痛處的野獸，發(fā)出瘋狂的咆哮。
一股強(qiáng)大的陰風(fēng)，從它身上爆發(fā)出來，瞬間席卷了整個(gè)戲臺。
我和張胖子，直接被這股陰風(fēng)，掀翻在地。
蘇煙站在風(fēng)暴的中心，卻一步未退。
“耿三爺！醒醒吧！”她大聲喊道，“您困住的，不只是他們，還有您自己！”
“您已經(jīng)，不是那個(gè)‘戲癡’了。您變成了……‘戲魔’！”
“戲魔”兩個(gè)字，像兩把尖刀，狠狠地，插進(jìn)了班主的心臟。
“我殺了你！”
班主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化作一團(tuán)黑影，朝著蘇煙，猛地?fù)淞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