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陸明軒曾問我：“你的夢想是什么？”我依偎在他懷里，
毫不猶豫地說：“和你在一起?！蹦菚r我以為，愛情就是我人生的全部。
直到生活用最殘酷的方式告訴我，它不是。如今，如果再有人問我同樣的問題，
我會說：“成為我自己?！?項目慶功會的喧囂，隔著一張長桌，像是另一個世界的熱鬧。
我坐在角落，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涼的香檳杯壁，目光卻無法從舞臺中央挪開。
那里站著我的男朋友，陸明軒。他穿著一身得體的西裝，身姿挺拔。聚光燈追隨著他，
讓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清晰可見，是我見過他最迷人的樣子。六年前，
我第一次在校園招聘會上見到他時，他也是這樣。作為優(yōu)秀畢業(yè)生代表發(fā)言，自信、從容，
眼里有光。那時我就想，這個男人，是我要追隨的人。我成功了。我們從校園情侶，
一路走到職場伴侶。我放棄了待遇更好的offer，選擇留在他身邊，
進入他所在公司的關聯(lián)企業(yè)。他說：“芷芷，相信我，我們一起奮斗，未來什么都會有的。
”我相信了他六年?？涩F(xiàn)在，他身邊站著另一個人——蘇婉兒，他口中永遠的“小師妹”。
她今天穿著一條鵝黃色的連衣裙，仰著頭，一雙眼睛亮晶晶地，毫不掩飾地望著陸明軒，
那份崇拜和愛慕，幾乎要從眼底滿溢出來。蘇婉兒是三個月前進公司的。陸明軒親自帶她，
理由是“同一個導師帶出來的，總要多照顧一些”。我起初并未在意，
直到公司的茶水間開始流傳他們的閑言碎語。直到我發(fā)現(xiàn)，陸明軒的微信步數(shù)排行榜上，
那個叫“婉豆”的頭像，每天都和他保持著驚人的一致?！啊@次項目的成功，
離不開團隊每一位成員的努力和付出。在這里，我要特別感謝一個人。
”陸明軒的聲音透過麥克風，清晰地傳到會場的每一個角落。我的心，
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我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臺下，
卻沒有在我這個方向停留哪怕一秒。然后，他轉過身，習慣性地、甚至可以說是親昵地，
拍了拍蘇婉兒的肩膀?！斑@次項目能成功，多虧了婉兒的協(xié)助。她雖然是新人，但拼勁十足，
很多關鍵性的數(shù)據(jù)模型，都是她陪著我一起熬夜做出來的。
”臺下瞬間爆發(fā)出善意的笑聲和熱烈的掌聲?！瓣懣傉媸侵袊脦煾赴?！”“郎才女貌，
太般配了！”“林姐好福氣，有這么優(yōu)秀的男朋友！”最后一句話，像是一句精準的諷刺，
從鄰桌傳來，清晰地鉆進我的耳朵里。我端起面前那杯一直沒動的香檳，仰頭一飲而盡。
冰涼的液體帶著細密的泡沫滑過喉嚨，留下滿口的苦澀。福氣？
我的福氣就是看著我的男朋友，在慶祝我們共同奮斗了近一年的項目成功的舞臺上，
將所有的功勞和光環(huán)，都給了另一個女人嗎？三個月前，也是在這個項目的啟動會上，
陸明軒當著所有人的面，緊緊握著我的手，信誓旦旦地說：“等這個項目結束，
我們就去馬爾代夫，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對你說?！蔽抑浪f什么。
那枚他以為藏得很好的Tiffany戒指，早就被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
就靜靜地躺在他辦公室抽屜的最深處，被一堆無關重要的文件掩蓋著。我假裝不知，
滿心歡喜地期待著那個時刻的到來?？涩F(xiàn)在，那個本該只屬于我們兩個人的馬爾代夫之旅，
卻在他輕描淡寫的一句“項目結束了，大家辛苦了，一起出去放松一下吧”中，
變成了所謂的“團隊建設”。而蘇婉兒，作為項目組的“重要成員”，
理所當然地成了團隊的一員。我的馬爾代夫，我的求婚，就這樣，成了一個不好笑的笑話。
觥籌交錯，衣香鬢影。我像一個局外人，冷眼看著這一切。
看著陸明軒帶著蘇婉兒一桌桌地敬酒，看著他們默契地相視一笑，
看著蘇婉兒自然地幫他擋掉不想喝的酒。散場時，空氣中彌漫著酒精和香水混合的味道。
陸明軒終于在角落里找到了我，他的臉頰因為飲酒而微微泛紅，
眼神卻依舊清明：“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里？不舒服嗎？”“累了。”我垂下眼簾，
聲音里聽不出情緒?！澳钦?，”他似乎沒有察覺我的冷淡，熟練地安排著我的時間，
“明天周末，你也沒事，陪我去接婉兒搬家吧?！蔽颐偷靥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還在繼續(xù)說，語氣是那么地理所當然：“那小姑娘一個人在外地打拼，挺不容易的。
住的地方又遠又偏，一個女孩子不安全。我作為師父，總要照顧一下的?！薄懊魈?，
”我打斷他，一字一頓地說，“是我生日?！标懨鬈幠樕系谋砬榻┳×?，
那是一種混雜著驚訝、迷茫和一絲心虛的復雜神情。他愣了足足有五秒鐘，
才像是終于從記憶的某個角落里翻找出這件事，
隨即露出一個歉意的、卻略顯敷衍的笑容：“抱歉寶貝，你看我，最近忙得都糊涂了，
居然把這么重要的日子給忘了。要不這樣，我們明天上午先去幫婉兒把家搬了，很快的。
然后，我陪你，我們一起吃飯慶祝，給你補過一個生日，好不好？”幫蘇婉兒搬家，然后，
給我“補過”一個生日？原來我的生日，在他的計劃里，
已經(jīng)淪落到需要“順便”和“補償”的地位了。我看著他，看著這個我愛了六年的男人，
突然覺得無比陌生。那種從心底深處涌上來的失望，像是冰冷的海水，瞬間將我淹沒。
“不必了。”我站起身，拿起我的手包，“我已經(jīng)訂了回老家的機票，明天一早的飛機。
”這一次，我沒有再給他任何開口的機會，轉身，決絕地走進了身后的人群里。
2回到家鄉(xiāng)小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關掉手機，隔絕了與那個喧囂都市的一切聯(lián)系。
母親看出了我的不對勁，卻沒有多問一句。她只是默默地走進廚房，系上圍裙，
然后變戲法似的，在傍晚時分端出了一整桌我從小到大最愛吃的菜。糖醋排骨，可樂雞翅，
油燜大蝦，還有一碗熱氣騰騰的蓮藕排骨湯。飯桌上，她不停地給我夾菜，
將我的碗堆得像小山一樣高?！岸喑渣c，看你瘦的，工作再忙也要好好吃飯。
”我埋頭扒著飯，眼淚卻不爭氣地掉了下來，一滴一滴，砸進米飯里。在家待的第三天，
陸明軒還是找上門來了。他大概是問了我公司的同事，又或者是我最好的閨蜜周曉雨。
他站在我家老式居民樓的門口，風塵仆仆，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臉上寫滿了不耐和疲憊。
“林芷，你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帶著質(zhì)問的語氣，
“就因為我忘了你的生日？我已經(jīng)道過歉了，你至于玩消失嗎？”我靠在門框上，
平靜地看著他，像是看著一個無理取鬧的陌生人?！安皇且驗槟阃松铡！蔽议_口，
聲音比想象中還要冷靜，“是你忘了，我們之間，還有愛情。”“你又開始了！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我說過多少次了，婉兒只是我的學妹，我的下屬，我照顧她，
是出于一個前輩的責任心！你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是嗎？”我輕笑一聲，
拿出這幾天一直關機的手機，開機，然后點開了他的朋友圈。我把手機屏幕轉向他，
像是展示一件與我無關的證物。“最近三個月，你一共發(fā)了二十條朋友圈動態(tài)，其中，
有十八條，都和你的‘小師妹’蘇婉兒有關?！蔽抑讣庀蛳禄瑒樱粭l一條，
念給他聽：“【帶新人熬夜改方案，年輕真好，想起了當年的自己。
】——配圖是蘇婉兒趴在會議室的桌上，蓋著你的西裝外套，睡著了的側臉。
”“【師父的責任，就是要在她還沒學會飛翔的時候，為她遮風擋雨。
】——配圖是在一個下雨天，你撐著傘，把大半個傘面都傾向了蘇婉兒，
而你自己的半邊肩膀，卻被雨水淋得濕透。”“【青春無敵，辦公室里的小太陽。
】——配圖是一段只有幾秒鐘的視頻，蘇婉兒在加班的深夜，為了提神，
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里，對著攝像頭跳了一段俏皮的舞蹈?！薄斑@些算什么？
”陸明軒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語氣里滿是不以為然，“都是工作上的事情，照顧新人而已，
你不要這么敏感多疑好不好？”“那這個呢？”我的指尖停留在了一張照片上。
那是公司年中聚會時的照片，不是他自己發(fā)的，是公司行政部的同事發(fā)在工作群里的，
被我保存了下來。照片里，他明顯是喝醉了，整個人都靠在蘇婉兒的身上，
而蘇婉兒則一臉嬌羞又吃力地扶著他。他的手，非常自然地，搭在了她纖細的腰上。
照片的背景是KTV閃爍的霓虹燈，將蘇婉兒緋紅的臉頰和迷離的眼神，映襯得格外曖昧。
而那天，原本應該在他身邊的人，是我。我記得清清楚楚，那天下午，他給我打電話，
用一種極其溫柔的語氣對我說：“寶貝，晚上的應酬你就別去了，那種場合太吵了，
你不喜歡。乖乖在家等我，我結束了就馬上回去陪你?！蔽耶敃r還覺得，他是那么地體貼我。
現(xiàn)在想來，這體貼的背后，是多么巨大的諷刺。陸明軒的臉色，終于變了。他看著那張照片，
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沉默，是無聲的承認?！拔依哿??！蔽逸p聲說，
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陸明軒，我們分手吧?！薄傲周?！
”他像是被這句話刺痛了，突然激動起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不能這么對我！
你知道我為了我們的未來，付出了多少嗎？我這么拼命地工作，升職，加薪，
不就是想給你更好的生活，想讓我們早點買上那套你看中的江景房嗎？
”“可是我要的不是這些！”我用力地甩開他的手，積壓了許久的委屈和失望，
在這一刻徹底爆發(fā)，“我想要的，是一個在我加班到深夜時會給我送來一碗熱湯，
而不是在朋友圈給別的女人點贊的男朋友！我想要的，是一個記得我們每一個紀念日，
而不是把我的生日當成累贅的男朋友！我想要的，
是一個能把他所有的溫柔和偏愛都給我的愛人，
而不是一個把所有耐心和照顧都給了別人的、冷冰冰的陌生人！
”我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被我倔強地逼了回去。
我不能在他面前哭，那會顯得我像個輸不起的怨婦。3和陸明軒分手后的第一個月，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公司遞交了辭職報告。那家公司是陸明軒幫我介紹的，不大不小，
待遇也還算不錯。但抬頭不見低頭見，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工作上或者生活上的交集。
閨蜜周曉雨在電話那頭氣得直跳腳：“林芷你瘋了？憑什么要走的人是你？
該滾蛋的是那對狗男女才對！你應該留在公司，升職加薪，當上他的頂頭上司，
天天給他穿小鞋，讓他后悔莫及！”我握著電話，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笑了笑：“沒那個必要了，我想換個環(huán)境，重新開始?！薄叭ツ膬?？”“深圳?！逼鋵崳?/p>
早在半年前，我就拿到了一家深圳頭部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的offer，薪資是現(xiàn)在的兩倍，
職位也更有挑戰(zhàn)性。但當時，陸明軒正處于事業(yè)的上升期，他對我說：“芷芷，再等我兩年，
等我坐穩(wěn)了項目總監(jiān)的位置，我們就結婚。我不想你那么辛苦，
一個人跑到那么遠的城市去打拼?！蔽倚帕?。為了他所謂的“我們的未來”，
我拒絕了那個千載難逢的機會?，F(xiàn)在想來，他或許只是不想我離開他的掌控，
不想我去一個他無法觸及的、更廣闊的世界?，F(xiàn)在，是時候為自己而活了。
辦理離職手續(xù)那天，我在公司的樓下，最后一次見到了陸明軒。他看起來憔悴了很多，
下巴上長出了青色的胡茬?！傲周?，一定要這樣嗎？”他攔住我的去路，聲音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