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螢鎖上飯館門往家走時,晚風已經(jīng)帶了點涼意。
胡同口的老槐樹下,幾個孩子的聲音吵吵嚷嚷的,她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二牛正舉著顆奶糖跟可可、樂樂比劃。
“真的!桑螢姐姐可好了,不光給我炒飯吃,還送了一把糖!”二牛把糖紙剝開一半,露出里面白白的奶糖,故意在兩個孩子面前晃了晃。
可可往旁邊挪了挪腳,小下巴抬得高高的:“你騙人!她才沒那么好心呢,佩芳阿姨說她是壞人?!?/p>
“是真的!”
二牛急了,把口袋里剩下的糖全掏出來,“你看,這都是她給的,橘子味的,可甜了?!?/p>
樂樂盯著那些糖,喉結(jié)動了動,酸溜溜地說:“一點也不好,她寧愿給外人,都不給我們?!?/p>
桑螢剛要說話,可可已經(jīng)扭過頭,看見她就往旁邊躲了躲,像是怕被沾染上什么。
桑螢心里泛起點澀味,從褲兜里摸出兩顆水果糖。
“我給你們了,是你們不要?!彼烟沁f過去,玻璃糖紙在路燈下閃著光,“現(xiàn)在要嗎?”
可可的眼睛亮了亮,卻立刻別過臉:“你才沒那么好心,肯定是在做樣子給別人看!”
“我沒做樣子?!鄙N灥穆曇舴跑浟诵?,“你們想吃就拿著?!?/p>
樂樂攥著衣角,小聲嘟囔:“我們才不會被你一顆糖收買呢!”
桑螢挑了挑眉,又摸出一顆:“那兩顆呢?”
樂樂的嘴抿了抿,眼神在糖上粘了好一會兒,腳底下像是生了根,半天沒挪動。
二牛在旁邊喊:“姐姐,我要吃!”
桑螢把剛摸出來的糖遞給二牛,他剝開紙就塞進嘴里,含混不清地說:“哇,是葡萄味的!”
奶香味混著水果甜味飄過來,可可和樂樂的喉結(jié)又動了動,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二牛的嘴。
眼看兩個小家伙就要松口,胡同那頭突然傳來劉佩芳的聲音:“可可,樂樂,快回來吃晚飯了!”
她走過來,看見桑螢手里的糖,臉上的笑淡了淡:“桑螢姐啊,這都要吃晚飯了,給孩子吃糖不好,影響胃口?!?/p>
桑螢捏著糖紙,指尖微微發(fā)緊:“可以留到吃完飯再吃。”
“那怎么行?”
劉佩芳拉過可可和樂樂的手,語氣溫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孩子這么小,吃糖對牙齒不好,以后要蛀牙的。”
桑螢看了看兩個孩子失落的臉,只好把糖收進兜里。
可可的眼圈紅了,卻懂事地沒說話,樂樂噘著嘴,手指頭摳著劉佩芳的衣角。
“乖,”劉佩芳摸了摸他們的頭,“想吃糖的話,爸爸會給你們買的,比這個好。”
可可和樂樂這才點點頭,跟著劉佩芳往家走,路過桑螢身邊時,兩個孩子都沒看她,小肩膀繃得緊緊的。
晚飯時,桑螢端著碗坐在院子角落。
厲修庭家的燈亮堂堂的,隔著矮墻能聽見里面的說話聲。
可可和樂樂大概是憋了半天,終于忍不住纏著厲修庭。
“爸爸,我想吃糖。”樂樂的聲音帶著點撒嬌的意味。
厲修庭的聲音低沉:“怎么突然想吃糖?”
“是桑螢阿姨!”可可搶著說,聲音里帶著委屈,“她給二牛好多糖,還給二牛吃飯,都不給我們!她太過分了,偏心外人!”
桑螢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碗沿的熱氣模糊了視線。
她明明把糖遞到他們面前了,明明……
“想吃糖我給你們買?!眳栃尥サ穆曇袈牪怀銮榫w。
可可立刻歡呼起來:“爸爸你真好!比桑螢阿姨好一萬倍!”
“對!爸爸最好了!”樂樂跟著喊。
桑螢低下頭,扒拉著碗里的米飯,沒什么味道,像嚼著沙子。
原來在孩子們心里,她已經(jīng)成了這樣的人。
葉莉莉用她的身份陪了他們五年,那些冷漠的目光,早已刻進了孩子的骨血里,而她這個真正的媽媽,反倒成了外人。
墻那邊傳來劉佩芳的笑聲:“好了,別纏著爸爸了,快吃飯,吃完了讓爸爸帶你們?nèi)ス╀N社?!?/p>
“好耶!”
桑螢放下碗筷,沒了胃口。
她以為只要她回來,只要她對孩子們好,總有一天能把他們拉回自己身邊。
可現(xiàn)在看來,好像沒那么容易。
隔壁的門開了,厲修庭大概是要帶孩子去買糖。
桑螢下意識地往陰影里縮了縮,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這副樣子。
腳步聲從墻外經(jīng)過,厲修庭似乎頓了一下,桑螢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她聽見他問:“供銷社還開著嗎?”
劉佩芳的聲音:“應該開著,張大爺家的兒子看店,晚點兒關(guān)門?!?/p>
“走吧?!?/p>
腳步聲漸漸遠了,帶著孩子們?nèi)杠S的笑聲。
桑螢蹲在地上,看著月光里自己的影子,又瘦又小。
過了一會兒。隔壁傳來孩子們吃糖的聲音,嘰嘰喳喳地說甜。
桑螢站起身,把沒吃完的飯菜倒進泔水桶,
她關(guān)了燈,躺在冰冷的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窗外的海浪聲一波一波涌來,像在訴說著什么。
她想,或許她該早點明白,有些東西失去了,就不是一顆糖、一頓飯能換回來的。
可她不甘心。
那些本該屬于她的親情,那些被葉莉莉偷走的時光,她憑什么要拱手讓人?
桑螢攥緊了拳頭,指甲嵌進掌心,有點疼,卻讓她清醒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