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葬禮當(dāng)天，我回到家，卻看到妻子席顏正和她的新歡在客廳里親密喂食。她見我回來，
竟理直氣壯地說：“這是我的家，我想讓誰住就讓誰?。 蔽倚α?。她似乎忘了，這棟別墅，
這家公司，她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我聞家的基石之上。既然她要鳩占鵲巢，
那我就讓她嘗嘗被連根拔起、掃地出門的滋味。1清晨五點，窗外的天還是鐵灰色，
我腿骨里那根五年前植入的鋼釘，比鬧鐘還準(zhǔn)時地開始叫囂。鈍痛像是潮水，
一波波沖擊著神經(jīng)。我沒開燈，熟練地摸到床頭柜的藥瓶，倒出三片止痛藥，
就著冷水囫圇咽下。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但習(xí)慣了。等那股最尖銳的痛感緩和下去，
我才撐著墻，一瘸一拐地走進(jìn)廚房。今天是席顏的凱旋日，她簽下的新人蘇辰，
剛拿下全國擊劍錦標(biāo)賽的冠軍。她昨晚沒回來，我知道，在慶功宴，在鮮花和香檳里。而我，
在為她熬一鍋康復(fù)藥膳。她拼事業(yè)，應(yīng)酬多，腸胃早就壞了。
這方子是我求了相熟的老隊醫(yī)幾個月才求來的，工序復(fù)雜，要用文火熬足八個小時。
門鎖轉(zhuǎn)動的聲音傳來，我像只被馴化的狗，立刻從廚房里探出頭，圍裙都忘了摘。「顏顏，
你回來了。我給你熬了湯，暖暖胃……」席顏站在玄關(guān)，一身高定的黑色西裝，
襯得她像一柄淬了寒冰的利刃。她抬眼看我，目光在我那條略有些變形的左腿上停頓了一秒，
快得像是一種錯覺。「嗯?！怪挥幸粋€字，然后她徑直從我身邊走過，
香水味混合著隱約的酒氣，刮過我的鼻尖?？粗谋秤?，我心里的火苗又暗淡了幾分。
五年了，我還是期待她能對我有一點不一樣。等她換了身絲質(zhì)睡袍下樓時，我正好把湯盛好，
放到她面前?！讣恿塑蜍吆桶仔g(shù)，對脾胃好?！刮乙笄诘亟榻B。席顏坐下，
拿起精致的骨瓷勺，在湯里漫不經(jīng)心地攪動著，乳白色的湯汁漾起一圈圈漣漪。她沒喝，
只是抬起頭，那雙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一片冰冷的嘲諷。「聞宴，你沒有自己的事做嗎？
」我臉上的笑僵住了?！割侇仯恪裁匆馑?？」「一個廢人，
整天賴在家里搗鼓這些湯湯水水，很有成就感嗎？」‘廢人’兩個字，像淬了毒的鋼針，
精準(zhǔn)地扎進(jìn)我腿上的舊傷口里。我愕然地看著她。我知道，她心里一直記掛著一個人。
五年前，她的體育經(jīng)紀(jì)公司瀕臨破產(chǎn)，是我養(yǎng)母方姨動用聞家的資源，幫她渡過難關(guān)。
唯一的條件，就是我跟她結(jié)婚。而她的初戀男友，因為付不起高昂的訓(xùn)練費，早就黯然退場。
見我啞著嗓子說不出話，席顏像是失去了所有耐心，扔下勺子站起來。「我們之間，
從頭到尾就是一場交易。聞宴，別再演了，你不累我都看累了。」她走了，留下滿室的藥香，
和一桌子逐漸變涼的飯菜。我僵在原地，原來那場讓我斷送職業(yè)生涯的意外，在她眼里，
只是讓我變成了一個礙眼的‘廢人’。腿上的痛感再次排山倒海地涌來，眼前陣陣發(fā)黑，
我死死抓住餐椅的靠背，才沒讓自己滑到地上去。手機不合時宜地響起，是方姨打來的，
語氣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赴⒀?，馬上去一趟醫(yī)院，醫(yī)生約好了，
給你和席顏做個全面的孕前檢查。聞家，不能沒有繼承人?！?方姨的話像是另一根刺，
扎在我千瘡百孔的自尊上。我跟她打了半小時的太極，才勉強把“孕前檢查”這事糊弄過去，
心里卻一片冰涼。孩子？席顏連多看我一眼都嫌浪費時間，怎么可能會愿意跟我生孩子？
掛了電話，我想起方姨的叮囑，聞家投資席顏公司的新一輪融資協(xié)議還沒簽。也許，
這是唯一能讓她坐下來跟我好好談?wù)劦幕I碼了。我換了身衣服，開車去了國家體育訓(xùn)練中心。
席顏最近大部分時間都在這里，陪著蘇辰備戰(zhàn)下一場國際比賽。我來的次數(shù)不多，怕打擾她，
也怕……看到不想看的畫面。地下停車場，我剛停穩(wěn)車，就看到了席顏那輛張揚的瑪莎拉蒂。
正準(zhǔn)備下車，駕駛位的車門開了，走下來的卻不是席顏，而是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蘇辰。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訓(xùn)練服，繞到副駕，紳士地為席顏打開車門。陽光下，
那張和我有著七分相似，卻更年輕、更飛揚的臉，刺得我眼睛生疼。席顏走下車，
順手將汗?jié)竦拿磉f給蘇辰，蘇辰自然地接過，還體貼地幫她理了理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
兩人旁若無人地并肩走著，像一對璧人。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像個躲在陰暗角落里的偷窺狂。
我抓著方向盤的手，指節(jié)泛白。所謂的“工作忙”，原來是這樣忙。我跟在他們身后，
看著他們刷卡進(jìn)了訓(xùn)練大樓。我也想跟進(jìn)去，卻被門口的保安伸手?jǐn)r住?！副赶壬?/p>
沒有預(yù)約和通行證，這里不能進(jìn)。」我愣在閘機口，眼睜睜看著他們消失在走廊盡頭。
這大概是我這輩子受過最窩囊的氣。聞宴，席恒集團(tuán)的繼承人，席顏名媒正娶的丈夫，
被攔在自家投資的產(chǎn)業(yè)門外。而蘇辰，一個外人，卻能開著她的車，登堂入室。
門口的動靜還是驚動了席顏，她不耐煩地回過頭，看到是我，眉頭立刻蹙了起來。
「你來干什么？」那語氣，像是在驅(qū)趕一只討厭的蒼蠅。是啊，我來干什么？
來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嗎？我看著她，又越過她，
看著她身旁那個對我露出溫和無辜笑容的蘇辰，一字一頓地問：「我不該來嗎？席總，
不解釋一下？」席顏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在門口無理取鬧，聞家的教養(yǎng)就是這樣？」
我死死攥住拳頭，為了趕我走，她連這種話都說得出口。一直沉默的蘇辰適時開口，
聲音溫柔得像一把裹著蜜糖的刀：「顏姐，聞哥好歹是你的丈夫。你別因為我生氣，
影響你們的感情?！埂肝覀儧]感情，談不上影響?！瓜伒幕卮鸶纱嗬?，
每一個字都像在往我心口捅刀子，「你剛訓(xùn)練完，這里風(fēng)大，我們先進(jìn)去?！顾f完，
極其自然地挽住了蘇辰的手臂，那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蘇辰嘴角掛著勝利者的微笑，
看向我，輕輕「嗯」了一聲。那一刻，席卷而過的冷風(fēng)，打在臉上，比巴掌還疼。
連門口的保安都用一種同情的眼神看著我。直到他們快要走進(jìn)電梯，
我才咬著牙喊道：「我有事找你，關(guān)于聞家注資的……」「我現(xiàn)在不想聽?！瓜侇^也不回，
聲音里只剩下厭惡。電梯門緩緩合上，我親眼看見，那個在外人面前永遠(yuǎn)強勢冰冷的席顏，
像只溫順的貓一樣，輕輕靠在了蘇辰的肩上。我狼狽地轉(zhuǎn)身，回到車?yán)铮?/p>
那條廢了的腿又開始鉆心地疼。這五年來，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當(dāng)年那場車禍后，
我恢復(fù)得那么慢。為什么明明只是骨裂，最后卻嚴(yán)重到需要植入鋼釘，
徹底斷送了我的運動生涯。直到一年前，我看到席顏從國外請來的那位知名康復(fù)專家，
出現(xiàn)在了蘇辰的訓(xùn)練團(tuán)隊里。還有蘇辰。席顏說，她是三年前才簽下他的?？晌矣浀煤芮宄?/p>
五年前，我出車禍前的最后一場比賽，那個站在我對面，被我輕松擊敗的少年，就叫蘇辰。
3回到那棟空曠得像墳?zāi)沟膭e墅，我把自己摔進(jìn)沙發(fā)里。腿上的舊傷混合著心里的絞痛，
讓我?guī)缀醮贿^氣來。我沒做飯，也沒力氣做。我就那么坐著，從白天到黑夜，
直到墻上的時鐘指向午夜十二點。我強撐著給席顏打了個電話。“你到底回不回來？
我們必須談?wù)??！彪娫捘穷^很吵，有音樂，有起哄的聲音，
席顏的聲音帶著幾分酒后的含糊和不耐煩：“談什么？離婚協(xié)議書我明天讓律師給你送過去，
你簽個字就行。”“在你心里，我聞宴就這么一文不值？”她在那頭嗤笑一聲：“聞宴，
你當(dāng)初逼我結(jié)婚的時候，怎么不問問我，我心里那個人是不是一文不值？現(xiàn)在扯這些，
有意思嗎？”“阿辰的慶功宴，我沒空跟你耗。”電話被掛斷了。我靠在沙發(fā)上，
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不知過了多久，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條微信朋友圈的推送。
我下意識點開，發(fā)信人，是蘇辰。一張照片。背景是豪華酒店的套房，蘇辰赤著上半身，
只在腰間圍了條浴巾，對著鏡頭笑得陽光燦爛。而他身后的床上，隆起一團(tuán)被子，
只能看到一截雪白的臂彎，和散落的黑色長發(fā)。最致命的，
是蘇辰脖子上掛著的一條鉑金項鏈。那是我和席顏結(jié)婚時，方姨送給她的，
鏈墜是一顆獨一無二的粉鉆。席顏從不離身?，F(xiàn)在，它戴在另一個男人的脖子上，
像是一種戰(zhàn)利品，一種最囂張的炫耀。我的腦子“轟”的一聲炸開了。血液沖上頭頂，
又在瞬間凍結(jié)成冰。我像個瘋子一樣，一張一張地往前翻蘇辰的朋友圈。半年前，
蘇辰發(fā)了一張訓(xùn)練照，配文：“顏姐親自設(shè)計的康復(fù)方案，感覺腿上的舊傷都好了很多。
”一年前，一張合影，在一家很有名的西餐廳，他寫道：“謝謝顏姐，
終于吃到了傳說中很難預(yù)約到的燭光晚餐?！蹦羌也蛷d，是我去年結(jié)婚紀(jì)念日想帶席顏去，
卻被她以“加班”為由拒絕的。兩年前……三年前……每一條，都像是一把沾了鹽水的鞭子，
狠狠抽在我身上。原來我所以為的相敬如賓，不過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我視若珍寶的婚姻，
對她來說，只是一個可以隨時丟棄的垃圾。就在這時，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進(jìn)來。
我麻木地接通，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人慌亂急促的聲音?！刚垎柺欠饺A女士的家屬嗎？
她突發(fā)腦溢血，正在市中心醫(yī)院搶救，請您馬上過來一趟！」
4腦溢血……搶救……我腦子里嗡嗡作響，連鞋都忘了換，抓起車鑰匙就沖了出去。
急診室門口，紅色的“搶救中”三個字像淬了血。方姨的秘書守在那里，眼圈通紅，
斷斷續(xù)續(xù)地給我講述著情況，方姨是在開會時突然倒下的。我一邊聽著，
一邊有條不紊地給公司高層打電話，穩(wěn)定軍心。聞家這一代，只有我一個繼承人，
我不能倒下?？晌业耐龋瑓s抖得厲害。方姨是我爸媽空難去世后，收養(yǎng)我的。
她是我唯一的親人，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牽掛。搶救室的燈，滅了。醫(yī)生摘下口罩，
那雙看透生死的眼睛里，滿是惋惜。他說：「抱歉，我們盡力了?！?/p>
我感覺世界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聲音，身體強撐著靠住墻壁，
卻還是順著冰冷的墻面滑倒在地。……方姨的葬禮辦得很低調(diào)。來吊唁的都是親友故交，
他們拍拍我的肩膀，說著“節(jié)哀”，然后便匆匆離去。偌大的靈堂里，只剩下我，
抱著方姨的骨灰盒，像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像?！案?，那個女人連來都不來，算什么東西！
”堂弟趙鋒是個炮仗脾氣，他早就看席顏不順眼了。堂妹趙清柔聲勸慰：“哥，別想了。
”我想過給席顏打電話，但撥出號碼，聽到的只有“您撥打的用戶正忙”。
我早就被她拉黑了。趙鋒看不下去，直接用自己的手機撥了過去。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
席顏那清冷的聲音傳來：「喂，哪位？」「江月！你人在哪……」我一把搶過趙鋒的手機，
我想給這份早已腐爛的婚姻，保留最后一點可笑的體面。我咽了咽干澀的喉嚨，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席顏，是我?！闺娫捘穷^的她似乎有些驚訝：「聞宴？
你拿別人的手機給我打電話干什么？有事？」那語氣，平淡得好像我們只是點頭之交。
我深吸一口氣，剛要開口，電話那頭突然傳來蘇辰的聲音，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顏姐，
你看我穿這套西裝怎么樣？哎呀，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刮衣犚娤伒穆曇羲查g軟了下來，
帶著寵溺：「沒事，不重要的人?！谷缓?，她就把電話掛了?！健健拿σ?，
像是對我這五年婚姻的最終宣判。我攥著手機，站在刺骨的寒風(fēng)里，
心臟像是被野獸活生生掏空，連最后一片遮羞布都被撕得粉碎。我突然想起結(jié)婚第二年，
我參加一個慈善晚宴，請她幫我看看領(lǐng)帶的顏色，她不耐煩地說了句“你自己沒眼睛嗎，
別煩我”。原來不是她不懂，只是不愿意在我身上浪費一秒鐘。我緩緩地，緩緩地閉上眼睛。
那個深愛著席顏的聞宴，在今天，跟著方姨一起，被埋葬了。5安葬好方姨，
我開車回了別墅?？绍囎觿偣者M(jìn)車道，我就看到了那輛熟悉的瑪莎拉蒂停在車庫里。
席顏回來了？我走進(jìn)別墅，門沒鎖。剛踏進(jìn)玄關(guān)，就聽到客廳里傳來席顏的笑聲，
夾雜著蘇辰溫聲的哄慰。我的腳步僵在了原地?？蛷d里，蘇辰正端著一碗東西，
一口一口地喂給窩在沙發(fā)里的席顏，席顏仰著頭，像只被投喂的貓，
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全然放松的依賴表情。那個在商場上殺伐決斷，
從不露半分軟弱的席顏，此刻就像一個普通戀愛中的小女人。看到這一幕，
我反而平靜了下來。心死了，也就不疼了。是蘇辰先發(fā)現(xiàn)的我。他看到我，
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恢復(fù)了那副溫和無害的樣子。席顏的表情則是在瞬間冷卻成冰。
「你回來干什么。」她說。聽聽，就好像我才是那個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外人。
「他為什么在這里?！刮抑钢K辰，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席顏像是被冒犯了，
直起身子，眼神銳利：「蘇辰身體不舒服，剛好路過就上來坐坐。怎么，我?guī)дl回家，
還需要經(jīng)過你聞大少爺?shù)耐?？」「聞哥?！固K辰連忙站起來，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
「我是真的不太舒服，就是過來暫借一下。如果你不高興，我現(xiàn)在就走?！顾f著，
真的開始收拾東西，那副惺惺作態(tài)的樣子，看得我只想發(fā)笑?！覆挥谩！刮依淅涞乜粗麄儯?/p>
扯出一個扭曲的笑容，「就算你們現(xiàn)在想在這張沙發(fā)上做，我也可以借給你們用。反正，
也臟了?！埂嘎勓?！」席顏被徹底激怒了，「你什么意思！」「阿辰，你不用走！
這是我的家，我想讓誰住就讓誰??！」「你的家？」我緩緩地、一字一頓地問，「席顏，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我清晰地看到，她的瞳孔劇烈收縮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我沒有等她回答。「今天，是我媽的葬禮。」我看著她瞬間煞白的臉，沒有絲毫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