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有些刺眼，凌晨一點二十七分，我像個等待審判的囚徒，
手指僵硬地劃過那條剛剛跳出來的限時動態(tài)。推送提示來自林薇，我的未婚妻，
我們明天上午十點就要在民政局登記結(jié)婚。畫面有些晃動，背景是家燈光曖昧的清吧，
駐唱歌手慵懶的嗓音幾乎要溢出屏幕。鏡頭中央是林薇微醺的臉龐，染著薄紅，
眼角眉梢?guī)е环N我從未在她與我相處時見過的、全然放松的飛揚神采。
她親昵地靠在一個男人的肩頭，那男人側(cè)臉輪廓清晰，下頜線利落——我認(rèn)得他，宋啟明，
林薇放在心底藏了快十年的白月光，
那個據(jù)說在國外混得風(fēng)生水起、讓她當(dāng)年差點跟我分了手的男人。他什么時候回來的。
視頻里，林薇舉著酒杯，吃吃地笑，聲音透過手機揚聲器清晰地傳出來，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扎進我的耳膜：“慶祝某人…嗝…終于歸來，有些人啊，就像指定航班，
延誤再久，終歸會降落在對的跑道…”旁邊有幾個共同朋友的起哄聲：“喲，薇薇，
這話里有話?。 薄懊魈炜墒悄愦笙驳娜兆?，這么感慨?。俊彼螁⒚鳑]說話，只是側(cè)過頭，
極其自然地用指尖揩掉林薇唇邊沾到的一點果漬，眼神里的溫柔和包容，
幾乎能溺斃旁觀的人。林薇沒有躲閃，反而笑得更甜，順勢歪頭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視頻到這里戛然而止。限時動態(tài)，二十四小時自動消失，像從未存在過。
我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驟然攥緊，然后又猛地被拋進冰窟里。血液轟的一下沖上頭頂，
又在瞬間褪得干干凈凈，留下四肢百骸一片冰冷的麻木。
房間里空調(diào)運轉(zhuǎn)的微弱嗡鳴被無限放大，吵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明天登記。
對戒已經(jīng)取回來了，就放在客廳的茶幾上，絲絨盒子在黑暗中應(yīng)該泛著沉默的光。
請柬也早就發(fā)出去了，大紅底子，燙金字，印著我倆的名字。酒席訂在下個月，
她挑了很久的酒店和菜單。一切都準(zhǔn)備就緒了。除了我。我盯著那條動態(tài)，反復(fù)看了三遍。
每一個細節(jié)，每一幀畫面，林薇那個依賴的蹭蹭，宋啟明那個親昵的動作，
朋友們心照不宣的起哄…還有那句“指定航班，延誤再久，終歸會降落在對的跑道”。
那我是什么。備降的臨時機場。還是永遠飛不到目的地的偏航航班。喉嚨里堵得厲害，
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滯重感。我退出動態(tài)，手指懸在林薇的號碼上，遲遲按不下去。質(zhì)問。
我能質(zhì)問什么。問她為什么婚前夜趴和白月光喝酒。問她那個動作算什么。
問她那條動態(tài)是什么意思。她會怎么回答。大概會是：“哎呀，就是朋友們聚聚嘛，
他剛好回來了，碰上了。”“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們都快結(jié)婚了。”“就是一句感慨而已，
你別敏感?！泵舾?。這個詞她用過不止一次。
當(dāng)我察覺到她和宋啟明偶爾過于頻繁的微信聊天時，
當(dāng)她珍藏著一個舊音樂盒說是很重要的人送卻不肯明說時，
當(dāng)她因為宋啟明一條朋友圈情緒低落而我試圖安慰卻被推開時…她總說我敏感。次數(shù)多了，
連我自己都快要相信，是不是我真的太斤斤計較，太小肚雞腸。畢竟，宋啟明遠在天邊，
而陪在她身邊的是我。我們買了房，見了家長，計劃了未來，明天就要去領(lǐng)證?？涩F(xiàn)在，
宋啟明不是遠在天邊了。他就在這座城市，就在她身邊。
在她成為我法律意義上的妻子的前一夜。我又點開那個視頻，看第四遍，第五遍…像自虐。
然后我注意到，動態(tài)下面有一個共同好友的點贊頭像。是林薇的一個閨蜜，
也知道明天我們要登記。所以，
全世界都知道我的新娘在婚前夜和她的白月光親密無間地喝酒“慶祝”，
只有我這個準(zhǔn)新郎被蒙在鼓里，還在傻乎乎地調(diào)整明天要系的領(lǐng)帶是藍色還是灰色。
一種巨大的荒謬感和屈辱感席卷了我。我關(guān)掉手機，把它扔在床的另一邊，
發(fā)出沉悶的一聲響。房間徹底陷入黑暗。睜著眼睛，天花板模糊的輪廓逐漸清晰。
我和林薇的點點滴滴像走馬燈一樣在腦子里轉(zhuǎn)。我們相親認(rèn)識，她漂亮，開朗，
家世工作都不錯。我追得不算容易，她總有點若即若離，但后來還是接受了。見過父母后，
她媽拉著我的手說，薇薇以前心思浮，現(xiàn)在總算定了性，找了你這么個踏實穩(wěn)重的，
我們放心。我當(dāng)時只是笑，心里還有點不是滋味，原來我只是“踏實穩(wěn)重”?，F(xiàn)在想想，
或許我只是出現(xiàn)在了一個“正確”的時間點——在她對白月光求而不得、心灰意冷之后，
一個最適合接盤的時間點。那宋啟明呢，他為什么回來。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是巧合，
還是收到了什么訊息。林薇那條動態(tài)，真的是無心的感慨，還是一種隱秘的宣告，
或者…是對過去的不舍告別。如果是告別，需要用這種依偎蹭蹭的方式嗎。腦子亂成一鍋粥，
情緒在憤怒、傷心、可笑、可悲之間來回切換。我想立刻沖到她家問個明白，
又想干脆把手機關(guān)機，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明天照常去登記。但我知道我做不到。
那條動態(tài)像一根刺，牢牢扎進了我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就算勉強拔掉，
也會留下一個永遠淌血的洞。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窗外天色漸漸泛出魚肚白。我一夜未眠。
早晨七點，手機響了。是林薇。我看著屏幕上跳動的她的名字和照片，
那張我親自為她拍的、笑靨如花的照片，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擰了一把。響了十幾聲，
我才接起來，聲音干澀得我自己都陌生：“喂。”“喂，醒了嗎。
”她的聲音聽起來帶著剛睡醒的慵懶，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沙??？是昨晚玩得太晚，
還是哭過笑過情緒起伏太大。“別忘了今天十點哦，門口那家米粉店好像沒開門，
我們吃點別的當(dāng)早飯？你別餓著?！彼Z氣如常，甚至比平時更溫柔體貼了幾分，
帶著一點新嫁娘的嬌嗔和期待。若不是親眼看過那條動態(tài)，
我?guī)缀跻詾樽蛲淼囊磺兄皇俏业囊粓鲐瑝簟Ｎ疫o了手機，指甲掐進掌心：“嗯，沒忘。
”她似乎松了口氣，語氣更輕快了：“那就好！我大概九點半出門，到時候民政局門口見哦。
哦對了，我媽剛還說，讓我們登記完回去吃飯，她燉了湯。”“林薇?！蔽掖驍嗨?，
聲音平靜得可怕?！班牛吭趺蠢?？”她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在起床穿衣。
“你昨晚…”話到了嘴邊，卻堵住了。我問不出口。
我怕聽到那個我早已預(yù)想到的、輕描淡寫的解釋，
然后用“敏感”二字把我所有的情緒和痛苦都打發(fā)掉。那只會讓我顯得更加可笑和可憐。
“昨晚？昨晚怎么了？”她反問，語氣里有一絲極其細微的停頓，快得幾乎抓不住，
“我睡得挺早的呀，養(yǎng)精蓄銳嘛?！彼鲋e。如此自然，如此順滑，
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和磕絆。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點僥幸和猶豫，徹底熄滅了。
冰冷的失望和清晰的痛楚像潮水一樣漫上來，淹沒了所有?！皼]什么。”我說，
“做了個噩夢而已。”“哦，傻瓜，肯定是太緊張了?！彼p笑，“沒事啦，夢都是反的。
等你哦，親愛的?！彪娫拻鞌嗔?。房間里恢復(fù)死寂。我坐在床沿，
看著窗外完全亮起來的天光，坐了很久。然后我起身，洗漱，換上了一套最普通的休閑裝，
沒有穿那套熨燙好的、準(zhǔn)備用來登記的新襯衫。拿起茶幾上的戒指盒，絲絨表面冰涼。
我打開，看著里面并排躺著的兩枚鉑金素圈，在晨光下閃著冷硬的光澤。
我拿出屬于我的那枚，摩挲了幾下，然后把它放回盒子，蓋好。八點半，我出門了。
沒有去民政局，而是拐進了小區(qū)附近的一家網(wǎng)吧。包廂里煙霧繚繞，
隔壁間傳來年輕人打游戲的叫罵聲。我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開機。然后，
我點開了林薇的微信朋友圈。她最新一條狀態(tài)是昨天下午發(fā)的，一張我們新房客廳的照片，
配文是：“明天開始，新生活倒計時。”下面一堆共同朋友的祝福點贊。多么諷刺。
我面無表情地移動鼠標(biāo)，點開那個熟悉的、戴眼鏡的女生頭像——林薇那個點了贊的閨蜜。
她的朋友圈沒有設(shè)限。最新一條，發(fā)布于十分鐘前。九宮格照片。顯然是昨晚拍的。
除了我看到的那個視頻里的場景，還有更多。林薇和宋啟明在玩骰子，宋啟明笑著替她擋酒。
林薇微蹙著眉好像輸了，宋啟明湊在她耳邊說什么，她立刻笑開了花。最后一張是大合照，
所有人都笑著，林薇站在最中間，宋啟明就在她身后，雙手看似隨意地搭在她兩側(cè)的肩膀上，
姿態(tài)占有欲十足。林薇的臉頰紅紅的，靠著他的手臂，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配文是：“真愛或許會遲到，但從不缺席。歡迎回家，我的男孩。也祝我的女孩，無論如何，
都要幸福。”我的女孩。無論如何。都要幸福。像最后一聲喪鐘，在我心里敲響。
我關(guān)掉網(wǎng)頁，靠在油膩的網(wǎng)吧椅背上，閉上了眼睛。九點五十，手機開始瘋狂震動。
一個接一個，全是林薇。我任由它響。第十個電話打進來時，我按了接聽，卻沒說話。
“張哲，你人在哪兒，民政局門口根本沒人，你耍我呢！”林薇的聲音尖利急促，
帶著難以置信的憤怒和慌亂，“你知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你遲到了，快點過來！
”我聽著她的聲音，以前覺得嬌嗔可愛，現(xiàn)在只覺得像鈍刀子割肉?！傲洲??！蔽议_口，
聲音嘶啞，卻異常平靜，“我們，算了吧?！彪娫捘穷^瞬間安靜了。只有她急促的呼吸聲。
過了好幾秒，她才像是終于反應(yīng)過來，聲音拔高，帶著刺耳的質(zhì)疑：“你說什么？
張哲你什么意思？什么叫算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就因為昨晚…”她猛地頓住，
像是意識到自己說漏了什么。我無聲地笑了笑。果然。她知道。她知道我可能看到了什么，
或者猜到了什么。她剛才的憤怒和慌亂，不僅僅是因為我遲到?！耙驗樽蛲硎裁??！蔽覇?，
聲音里聽不出情緒?！皼]…沒什么！”她立刻否認(rèn)，語氣更加急躁，“你到底在哪，
有什么話過來當(dāng)面說清楚，別跟我開這種玩笑，一點也不好笑！”“我不是在開玩笑。
”我說，“戒指在我這里，你不用找了。請柬我會幫我這邊的人解釋。
酒席…你們家那邊看著處理吧，損失我來承擔(dān)?！薄皬堈埽 彼饨衅饋?，
聲音里帶上了哭腔，“你混蛋！你憑什么，就因為我和朋友出去喝個酒？你至于嗎？
你是不是男人，這么小肚雞腸！”看，又來了。“敏感”、“小肚雞腸”。永遠是她的武器。
“對，我至于。”我打斷她，疲憊像潮水一樣涌上來，“我不是你等待的那班指定航班，
林薇。你的跑道，我可能永遠也降不上去。抱歉，耽誤了你這么久?！薄澳恪憧吹搅耍?/p>
”她的氣勢一下子弱了下去，聲音開始發(fā)抖，帶著哭音，“不是你想的那樣，啟明他剛回來，
我就是去給他接個風(fēng)，朋友們都在，那條動態(tài)我就是隨便發(fā)的，喝多了，沒別的意思，真的，
你信我！”“那照片里他擦你嘴角，你蹭他肩膀，也是喝多了無意識嗎?！蔽移届o地問，
“你閨蜜說‘真愛從不缺席’，也是喝多了胡說嗎?！彼龔氐滓×?，只剩下壓抑的抽泣聲。
“張哲…我錯了…我真的就是喝多了，鬧著玩的…”她開始哀求，
“今天是我們登記的日子啊，我們這么久都過來了，就為這點小事，
你別這樣…我愛你啊…”“愛嗎。”我輕輕重復(fù)了一遍，心臟那個地方空洞洞地疼，
“或許吧。但不夠愛。至少，比不上你對他十年的念念不忘，
比不上他回來時你藏不住的歡喜。”我吸了口氣，
感覺每說一個字都耗費巨大的力氣：“林薇，就這樣吧。祝你…以后能幸福。”“不…不要！
張哲你別掛電話！你聽我說…”她在電話那頭哭喊起來。我沒再聽下去，掐斷了電話，
然后干脆利落地關(guān)了機。世界，終于清靜了。只剩下網(wǎng)吧包廂里嘈雜的游戲音效和煙味。
我靠在椅子上，仰頭看著天花板上單調(diào)的燈管，眼睛又干又澀，流不出一滴眼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幾分鐘，可能一個小時。我站起身，腿有些麻。推開包廂門，
外面陽光刺眼。我瞇了瞇眼，走出網(wǎng)吧，融入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今天天氣真好，
陽光燦爛，微風(fēng)和煦，是個登記結(jié)婚的好日子。只是，與我無關(guān)了。手機在褲袋里沉甸甸的，
像一塊冰。我知道，一旦開機，將會是無數(shù)個未接來電和轟炸的信息，來自林薇，
來自她父母，或許還有我父母，來自所有不明就里的朋友。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此刻，
我只想找個地方，安靜地待著，舔舐心里那道新鮮出爐、血肉模糊的傷口。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穿過熟悉的街道，路過那家我們常去的奶茶店，
路過那家說好登記完要一起去吃慶祝午餐的西餐廳…每一個地方，都像一根細小的針，
悄無聲息地扎一下。最后，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民政局馬路對面。
我站在一棵行道樹的陰影下，看著對面那棟莊嚴(yán)的建筑。門口進進出出的人，有的表情緊張，
有的滿臉甜蜜，手里拿著紅色的本子，或者正準(zhǔn)備去拿。然后，我看到了林薇。
她穿著那件我們一起去挑的白色連衣裙，頭發(fā)精心打理過，臉上妝容精致，
卻完全掩蓋不住此刻的慌亂和蒼白。她不停地跺腳，拿著手機一遍遍地撥號，抬頭四處張望，
眼神里充滿了焦急和不確定。她身邊站著她的父母，臉色同樣難看，不停地說著什么，
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焦急地詢問。她看起來那么無助，那么可憐，
像一只被遺棄的小動物。有那么一瞬間，我心里涌起一股強烈的沖動，想穿過馬路，
走到她面前，像過去無數(shù)次那樣，把她摟進懷里，告訴她別怕，我來了?？墒?，
腳像被釘在了原地。那條動態(tài)里她依偎著宋啟明笑得燦爛的畫面，和她此刻焦急蒼白的臉，
在我眼前交替閃現(xiàn)。最終，那點可憐的沖動，還是被冰冷的現(xiàn)實壓了下去。我轉(zhuǎn)過身，
背對著那幅我曾經(jīng)憧憬過無數(shù)次的場景，一步一步，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背后的喧囂、焦急、等待、或許還有她終于絕望的哭泣…都漸漸遠了。
陽光把我影子拉得很長。像個孤獨的逃兵。我不知道走了多久，
直到手機因為沒電自動關(guān)機的震動最終消失，直到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我抬頭，
發(fā)現(xiàn)竟然走到了老城區(qū)的一條小街。這里和我熟悉的那個光鮮亮麗的商業(yè)區(qū)完全不同，
充滿了市井的生活氣息。路邊小店飄出飯菜的香味，大爺大媽坐在門口搖著扇子聊天，
小孩子的打鬧聲此起彼伏。一種陌生的，卻又莫名讓人心安的感覺包裹了我。胃里空得發(fā)疼，
我才想起從昨晚到現(xiàn)在，顆粒未進。我隨便找了一家看起來干凈整潔的面館，招牌舊舊的，
寫著“老王記手搟面”。店里沒什么人，不是飯點。
一個圍著圍裙、頭發(fā)花白的老爺子正坐在柜臺后面打盹。聽到我進來的動靜，他睜開眼，
打了個哈欠：“吃點什么？”聲音洪亮，帶著本地口音。
我看了看墻上簡陋的菜單：“一碗牛肉面吧?！薄昂绵?，稍坐?！崩蠣斪诱酒鹕恚?/p>
動作利落地走進后面的廚房。我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看著窗外緩慢流淌的舊街景象，
心里那片翻江倒海的痛苦和混亂，似乎也奇異地沉淀下來一些。面很快端上來了。
巨大的海碗，湯頭清亮，飄著蔥花和香菜，大塊的牛肉鋪了滿滿一層，
手工搟的面條寬窄不一，透著實在。香氣撲面而來。我拿起筷子，嘗了一口。面條筋道，
湯味醇厚，牛肉燉得軟爛入味。很簡單，卻很扎實的味道。我埋頭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吃得額頭冒汗，吃得眼眶發(fā)熱。老爺子又坐回柜臺后面，拿著個收音機，
咿咿呀呀地聽著戲曲，偶爾跟著哼兩句，手指在柜面上打著拍子。
沒有人問我為什么這個時間一個人在這里吃面，沒有人用同情或好奇的目光打量我。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食客，吃著一碗普通的面。這種被無視、被平常對待的感覺，在此刻，
成了最好的慰藉。吃完最后一口面，喝光了碗里的湯，身體暖和了起來，空的胃被填滿，
連帶那顆冰冷空洞的心，好像也找回了一點支撐。我付了錢，十五塊。老爺子接過錢，
塞進抽屜，又瞇起了眼，繼續(xù)打他的盹，聽他的戲。走出面館，陽光依舊明媚。
我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老街特有的、混合著飯菜香和淡淡植物氣息的味道。
接下來去哪?；丶覇帷Ｄ莻€我和林薇一起布置、充滿她痕跡的“新房”。我暫時不想回去。
我沿著老街繼續(xù)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路過一個街心小公園，里面有老人在下棋，
有孩子在玩滑梯。我在一個空著的長椅上坐下，看著眼前的煙火人間。關(guān)機的好處是，
你可以暫時從那個復(fù)雜糾葛的世界里抽離出來，獲得片刻喘息。壞處是，你終究要面對。
坐了很久，直到太陽開始西斜。我站起身，知道不能再逃避了。我得開機，
得面對父母的質(zhì)問，朋友的關(guān)心，或許還有林薇和她家人更多的電話和信息。
我找到一家便利店，買了一個充電寶，給手機充上電。開機。瞬間，
手機像爆炸一樣震動起來，提示音瘋狂響個不停，
屏幕上瞬間被無數(shù)的未接來電提醒、微信、短信通知擠滿。大部分來自林薇，還有她父母，
我爸媽，幾個關(guān)系近的朋友。我深吸一口氣，先點開了我媽的微信。一連串的語音，
從最開始的疑惑“兒子，登記好了嗎？怎么沒消息？”，到中間的焦急“你怎么關(guān)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