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婚紗下的決裂潔白的婚紗，像一層厚厚的雪，覆蓋在文婧身上。蕾絲花邊精致，
裙擺蓬松如云，陽光透過窗欞灑在上面，折射出冰冷的光澤。她坐在婚床邊緣，
雙手交疊置于膝上，指尖冰涼，甚至感覺不到絲綢手套的滑膩。
婚房里充斥著消毒水般的潔凈氣息，一切都擺放得一絲不茍，像是博物館里的展覽品，
美麗卻沒有生命。梳妝臺上擺放著母親精心挑選的金飾，熠熠生輝，
卻照不進文婧空洞的雙眼?！翱偹慵蕹鋈チ耍媸鞘⌒牧?，我這輩子的任務(wù)可算完成了。
”母親高亢的聲音刺破房間里的寂靜，她剛剛結(jié)束又一通報喜電話，
臉上洋溢著如釋重負的滿足。她走到文婧面前，
習慣性地伸手替她理了理本就已經(jīng)一絲不亂的頭發(fā)?！扒魄疲嗥?。
媽就說這套婚紗最適合你，顯氣質(zhì)。”母親滿意地端詳著，
眼神像是在欣賞一件自己精心雕琢的作品，“以后就是張家的人了，要懂事，孝順公婆，
體貼丈夫。媽教你的那些，都記牢了沒有？”文婧的眼珠緩緩轉(zhuǎn)動了一下，
視線落在母親洋溢著喜氣的臉上，沒有回答。那目光平靜無波，卻讓母親莫名的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高興傻了？”母親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帶著一貫的掌控感，
“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別擺出一副苦瓜臉，讓人家看了笑話?！本驮谶@時，
婚房的門被輕輕推開。新郎張旭寧走了進來。他穿著剪裁合體的黑色禮服，身姿挺拔，
面容俊朗，只是眼神復(fù)雜，看向文婧時，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歉意和探究。
母親立刻笑靨如花：“旭寧來了？外面賓客都招呼好了？哎呀，時間快到了吧，
我們文婧都準備好了，就等你了?！睆埿駥帥]有看岳母，他的目光始終落在文婧身上。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開口，聲音平穩(wěn)卻清晰：“文婧，有件事，
我想在儀式開始前告訴你。”母親的笑容僵了一下，預(yù)感有些不妙：“旭寧，
有什么事等儀式結(jié)束了再說．．．”張旭寧打斷了她，
目光依舊看著文婧：“我在外面有人了。”空氣瞬間凝固。母親倒吸一口涼氣，
眼睛瞪得滾圓，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荒謬絕倫的話。她猛地看向文婧，
期待看到女兒崩潰、哭泣、或者至少是震驚的表情。然而，沒有。
文婧的臉上甚至沒有出現(xiàn)一絲漣漪。她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看著張旭寧，
然后用一種平靜得近乎詭異的語調(diào)說：“沒關(guān)系。我不介意你有幾個。但這婚，必須結(jié)。
”“文婧！你瘋了？！”母親率先尖叫起來，聲音刺耳，“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他．．．他在外面有女人！這種男人你還要嫁？！你的自尊呢？你的臉面呢？
我怎么生出你這么不知羞恥的女兒！”長期的壓抑和隱忍，
在這一刻找到了一個精準的爆破點。母親的話像一根導火索，
瞬間點燃了文婧內(nèi)心深處積壓了二十多年的火山。文婧猛地抬起頭，
那雙空洞的眼睛驟然迸射出銳利而冰冷的光芒。她站起身，婚紗裙擺劃出一道絕絕的弧線。
“這不都是你教我的嗎，媽？！”她的聲音不再柔軟，
帶著一種撕裂般的沙啞和前所未有的尖銳，“無條件順從！從不反抗！只要表面光鮮，
內(nèi)里爛透了也無所謂！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母親被這突如其來的激烈反擊震得后退一步，
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你．．．你胡說八道什么！我那是為你好！”“為我好？！
”文婧笑了，笑聲里充滿了悲涼和嘲諷?；榧喌氖盏盟龓缀醮贿^氣，
這一刻卻成了刺激她記憶的引信。那些被“為你好”包裝的傷害，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2 為你好之痛那是初中一個普通的早晨。文婧揉著眼睛走進餐廳，
桌上擺著豐盛的早餐，尤其是一盤油光紅亮的油燜大蝦，格外顯眼。她的臉色瞬間白了白。
“媽．．．”她小聲開口，帶著怯意，“我．．．我海鮮過敏，不能吃蝦的，
吃了身上會起紅點，很難受．．．”母親正在盛粥的手頓了一下，眉頭立刻蹙起：“胡說！
海鮮多有營養(yǎng)啊，富含蛋白質(zhì)和ＤＨＡ，對腦子好！你就是想挑食！看看你瘦的，
就是不好好吃飯！”“不是的，媽，我真的．．．”文婧試圖解釋，
上次誤食蝦仁后的痛苦經(jīng)歷讓她心有余悸。“別找借口！”母親不容分說地打斷，
把盛滿粥的碗和那盤蝦重重放在她面前，“快吃！都是為你好！正長身體的時候，
怎么能由著性子來？不吃完不許去上學！”那句“為你好”像一道緊箍咒，
瞬間勒緊了文婧所有辯解的可能。她看著母親不容置疑的臉色，眼圈紅了，卻不敢再反駁。
她顫抖著手拿起筷子，夾起一只紅艷艷的蝦。蝦殼油亮，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
但在文婧眼中卻如同毒藥。她閉上眼睛，像是吞毒藥一樣，艱難地咽了下去。幾乎立刻，
她的喉嚨開始發(fā)癢，然后是脖頸、手臂．．．紅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冒出來，連成一片。
呼吸變得困難，胸口發(fā)悶，頭暈?zāi)垦！！皨專译y受．．．”她虛弱地呻吟，臉色漲紅。
母親起初還不以為意：“裝什么裝？快點吃！”直到看見文婧呼吸急促，嘴唇發(fā)紫，
幾乎要暈厥過去，才慌了神，手忙腳亂地送她去醫(yī)院。急診室里，醫(yī)生檢查后，
語氣嚴厲：“孩子嚴重海鮮過敏！再晚點送來可能喉頭水腫窒息！你怎么當家長的？
不知道孩子過敏嗎？”母親在醫(yī)生和周圍人責備的目光下，面紅耳赤，
訕訕地辯解：“我．．．我哪知道她這么嬌氣．．．我就是想給她補充點營養(yǎng)，
都是最好的蝦．．．”文婧躺在病床上，打著點滴，渾身瘙癢和窒息感還未完全消退。
她聽著母親的話，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流進發(fā)鬢。那一刻她明白，在母親的“為你好”面前，
她的痛苦、甚至她的生命，都是可以忽略不計的。-----3 成績單的淚高一的文婧，
抱著剛剛發(fā)下來的期中考試成績單，心臟激動得怦怦直跳。第四名！她拼盡了全力，
從第十名沖到了第四名！她想象著母親看到成績單時，或許會露出一絲贊許的笑容?！皨專?/p>
我考了第四名！”她獻寶似的把成績單遞過去。母親接過，目光從上到下掃了一遍，
原本還算平和的臉瞬間沉了下來。她的手指重重地點在排名那一欄：“第四名？
前面不是還有三個人嗎？第一第二第三，你怎么就超不過他們？”文婧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是不是又偷偷看閑書了？我就說你最近心思沒完全放在學習上！”母親的聲音越來越高，
帶著濃濃的失望和指責，“我天天起早貪黑給你做飯洗衣，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所有心思都撲在你身上，你就拿個第四名回來回報我？你對得起我的付出嗎？”“媽，
我沒有．．．我很努力了．．．”文婧小聲辯解，眼眶已經(jīng)紅了?！芭?？努力才考第四？
那說明你還不夠努力！”母親一把將成績單拍在桌上，“從今天起，電腦不準碰，
課外書全部沒收！還有你那個日記本，天天寫寫寫，有什么用？給我寫一份保證書，
下次期末考試，必須考第一名！考不到，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張代表著文婧汗水和喜悅的成績單，被母親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一同被扔掉的，
還有文婧剛剛萌芽的成就感和對學習的熱情。她看著垃圾桶，只覺得心里有什么東西，
也跟著碎了。原來，她永遠不夠好，永遠無法讓母親滿意。
-----4 友誼的終結(jié)高二的文婧，和同桌林薇成了好朋友。她們會一起討論題目，
分享零食，偶爾下課也會聊幾句喜歡的明星和小說。
這是文婧灰暗高中生活里唯一的一抹暖色。然而這份友誼很快被母親察覺。
“最近老是聽你提起那個林薇？她學習怎么樣？家里干什么的？”飯桌上，母親開始了盤問。
文婧謹慎地回答：“她學習中等，家里．．．好像是普通工薪階層?！薄昂?，
”母親冷哼一聲，“成績不好，就知道玩？我看你最近數(shù)學小考成績下降了一點，
是不是被她帶壞了？心思都用在玩鬧上了！”“沒有的事，媽，
是我自己那道題沒理解透．．．”“你別替她說話！”母親打斷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這種朋友交不得，影響你學習，帶壞你的風氣！”第二天，文婧發(fā)現(xiàn)林薇不再理她，
眼神躲閃，甚至帶著一絲委屈和憤怒。文婧不明所以，直到晚上回家，
母親得意地告訴她：“我今天給那個林薇的家長打電話了。我跟他們說，
讓他們女兒離你遠點，別再糾纏你影響你學習！我說得清清楚楚，
我們家文婧是要考重點大學的，不能被這種差生帶壞！”文婧如遭雷擊，渾身冰冷：“媽！
你怎么能這樣！你怎么能不經(jīng)過我同意就．．．”“我這是為你的未來著想！
”母親理直氣壯，甚至帶著一種“為民除害”般的正義感，“幫你掃清障礙，
讓你能專心學習！你以后會感謝我的！”文婧看著母親那張“全都是為你打算”的臉，
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她失去了高中時代唯一的朋友，也失去了對人際關(guān)系的信任。
-----5 照片的秘密高三，學業(yè)壓力如山。文婧唯一的慰藉，
是偷偷看著籃球場上那個耀眼的身影——張旭寧。他是班長，成績好，打球帥，
是很多女生暗戀的對象。文婧也只敢遠遠看著，把那份懵懂的好感深深埋在心里。
她攢了很久的零花錢，洗了一張他打球時的照片，小心翼翼地藏在厚厚詞典的夾層里。
那是她疲憊學習之余，唯一一點屬于自己的、帶著甜味的秘密。
然而這個秘密很快被母親發(fā)現(xiàn)了。以一個“打掃衛(wèi)生，幫你整理房間”的名義，
母親進行了地毯式的搜查。詞典被拿起，照片飄然落地。母親撿起照片，只看了一眼，
瞬間勃然變色?！斑@是什么？！?。?！”母親舉著照片，手指幾乎要戳到文婧臉上，
聲音尖利刺耳，“文婧！你還要不要臉！高三了！最關(guān)鍵的時候！
你居然還在想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居然藏男生的照片！你羞不羞恥！
”文婧的臉瞬間血色盡失，大腦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八钦l？！
是不是你們班的？叫什么名字？我明天就去學校找你們班主任！
我要問問他是哪個混小子敢勾引我女兒！我看他是不想考大學了！”母親氣得渾身發(fā)抖，
說著就要往外走。“不要！媽！不要！”極度的恐懼和羞恥感像潮水般淹沒了文婧。
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死死抱住母親的腿，眼淚洶涌而出，“媽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求求你別去學校！別去找老師！求你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學習！我再也不想他了！我發(fā)誓！
我發(fā)誓??！”她哭得撕心裂肺，語無倫次，尊嚴和少女心思在母親的暴怒下被碾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