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覽大獲成功后的幾天，別墅里的氣氛似乎悄然發(fā)生著變化。那層冰冷的契約隔膜，仿佛被那晚的維護、引薦和一塊抹茶千層蛋糕融化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蘇晚發(fā)現(xiàn)，沈聿川雖然依舊忙碌，但回家的時間似乎比之前稍早了一些。偶爾，他會在晚餐時多停留一刻鐘，甚至會對她工作室的進展問上一兩句，雖然語氣還是那般公事公辦，但蘇晚能感覺到，那并非純粹的客套。
更讓她驚訝的是，一天晚上她因為修改設計稿忙到深夜，下樓倒水時，發(fā)現(xiàn)書房的門縫下還透著光。鬼使神差地，她熱了一杯牛奶，猶豫片刻，還是輕輕敲了敲門。
“進?！崩锩?zhèn)鱽砩蝽泊燥@疲憊的聲音。
她推開門，看到他正揉著眉心對著電腦屏幕，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數(shù)據(jù)圖讓人眼花繚亂。
“還沒休息？”蘇晚將牛奶放在桌角，聲音輕柔。
沈聿川抬起頭，眼底帶著血絲，看到是她，似乎愣了一下，隨即目光落在冒著熱氣的牛奶上，眼神有一瞬間的復雜?！班牛袀€并購案的數(shù)據(jù)需要最終復核。”他頓了頓，補充道，“謝謝?！?/p>
“別太累了，身體要緊?！碧K晚說完，覺得自己這話似乎有些越界，像是真正的妻子才會說的關(guān)懷，頓時有些窘迫，轉(zhuǎn)身想走。
“等等。”沈聿川忽然叫住她。他操作了一下電腦，然后拿起桌面上一個文件夾遞給她，“這個，你看看。沈氏旗下有個公益藝術(shù)扶持計劃，我覺得你的工作室和理念很符合。有興趣可以準備一份材料讓張辰遞上去?！?/p>
蘇晚接過文件夾，翻開一看，里面是關(guān)于一個旨在扶持傳統(tǒng)手工藝創(chuàng)新項目的詳細計劃書，資源優(yōu)厚，門檻極高。這絕不是“看看”那么簡單，這幾乎是一個直通車的名額。
她抬頭看他，心臟砰砰直跳：“這……這太……”
“你的實力足夠，只是缺一個更大的平臺?！鄙蝽泊ù驍嗨?，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商業(yè)歸商業(yè)，但好的藝術(shù)值得被支持。別多想?！?/p>
他總是這樣，把一切的幫助都裹上“公事公辦”、“你值得”的外衣，讓她連拒絕和不安都顯得矯情。
“我會認真準備的！非常感謝！”蘇晚握緊文件夾，感覺胸腔被一種滾燙的情緒填滿。她知道，這不僅僅是機會，更是他的一種認可，一種她夢寐以求的、超越契約關(guān)系的認可。
“嗯。”沈聿川應了一聲，重新將目光投向電腦屏幕，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出去帶上門。”
蘇晚輕輕退出了書房，背靠著冰涼的房門，卻覺得心口熱得發(fā)燙。她看著手里的文件夾，又看看那扇緊閉的門，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揚起。
冰山，好像真的在一點點融化。是因為她嗎？
這種隱秘的歡欣持續(xù)了幾天，直到一個不速之客的到來。
周五下午，蘇晚難得提前結(jié)束工作室的工作回家，想好好準備一下沈聿川給她的那個扶持計劃申請材料。她剛在書房坐下不久，就聽到樓下傳來門鈴聲，以及一個清脆婉轉(zhuǎn)、帶著些許嬌嗔的女聲。
“周管家，聿川哥還沒回來嗎？我都說了要給他一個驚喜嘛！”
蘇晚的心莫名一緊。這個聲音……她下意識地走到二樓的走廊欄桿旁，向下望去。
只見客廳里站著一個身材高挑、打扮時髦精致的女人。一身香奈兒的當季套裝，手拎愛馬仕限量款，妝容完美，笑容自信甚至帶著點理所當然的親昵。正是那天給沈聿川發(fā)信息的李安妮。
周管家態(tài)度恭敬卻疏離：“李先生，先生尚未回來。您沒有預約，可能需要稍等，或者改日再來？”
“哎呀，等什么呀，我跟聿川哥什么關(guān)系，還需要預約？”李安妮嬌笑著，自顧自地在沙發(fā)上坐下，打量著四周，“這里裝修風格變了不少嘛，看來聿川哥終于聽進去我的建議了？哦，對了，”她像是才想起什么，從包里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這是給聿川哥的生日禮物，我特意從巴黎拍回來的古董表，他肯定喜歡?！?/p>
蘇晚站在樓上，手指微微收緊。李安妮的語氣、姿態(tài)，無一不顯示著她與沈聿川關(guān)系的非同一般，那種熟稔和親昵，刺痛了她的眼睛。原來他說的“沒空”，是真的沒空，還是只是對她沒空？
她正猶豫著是退回房間還是下去打個招呼，樓下李安妮已經(jīng)注意到了她。
“咦？這位是……”李安妮抬起頭，目光落在蘇晚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和審視，從她的家居服到她素凈的臉，眼神里掠過一絲輕蔑，但很快被完美的笑容掩蓋，“是新來的保姆嗎？看著挺年輕的嘛。麻煩給我倒杯咖啡，謝謝?！?/p>
周管家的臉色微變，剛想開口。
蘇晚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波瀾，一步步從樓梯上走下來，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李小姐誤會了，我不是保姆?！彼叩娇蛷d，站在李安妮面前，雖然穿著簡單，氣質(zhì)卻沉靜從容，“我是蘇晚，聿川的妻子?！?/p>
“妻子？”李安妮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像是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她猛地站起身，上下下重新打量著蘇晚，眼神變得銳利而充滿敵意，“開什么玩笑？聿川哥什么時候結(jié)的婚？我怎么不知道？”
“我們結(jié)婚有一段時間了，只是沒有大肆操辦?！碧K晚平靜地回答，心里卻因為那句“聿川哥”而微微抽緊。他們果然很熟。
“不可能！”李安妮的聲音拔高了一些，帶著難以置信和一絲氣急敗壞，“聿川哥怎么會……你是什么人？”她的目光變得極具攻擊性。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緊接著，沈聿川的身影出現(xiàn)在玄關(guān)。他顯然也沒料到家里會有客人，尤其是在看到李安妮時，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聿川哥！”李安妮一看到沈聿川，立刻變了一副面孔，委屈又撒嬌地迎了上去，“你回來啦！她……她說她是你的妻子？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
沈聿川的目光越過李安妮，先落在了蘇晚身上?？吹剿届o卻略顯蒼白的臉色，他的眼神沉了沉。然后他才看向李安妮，語氣疏離而冷淡：“安妮，你怎么來了？”
他的反應，沒有否認，甚至沒有一絲驚訝，只是冷淡的詢問。這幾乎等同于默認了蘇晚的身份。
李安妮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我……我從法國回來了，想來給你個驚喜……聿川哥，這到底是不是真的？你真的結(jié)婚了？和她？”她指著蘇晚，語氣充滿了不甘和質(zhì)疑。
“是的。”沈聿川的回答簡潔有力，沒有任何猶豫。他脫下外套，周管家立刻上前接過。他走到蘇晚身邊，很自然地攬了一下她的肩膀，雖然只是一個短暫到幾乎可以忽略的動作，卻帶著明確的維護意味，“蘇晚，我的夫人。安妮，我世交家的妹妹?！?/p>
一句“世交家的妹妹”，瞬間劃清了界限。
蘇晚感覺到他手掌短暫接觸帶來的溫度，心頭的冷意被驅(qū)散了些許。她抬起頭，對上李安妮難以置信又嫉恨的目光，努力維持著鎮(zhèn)定。
李安妮看著并肩站在一起的兩人，雖然沈聿川的表情依舊冷淡，但那無聲的維護卻刺痛了她的眼。她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原來……原來是真的啊。恭喜啊，聿川哥。真是……太突然了?！彼闷鹕嘲l(fā)上的包和禮物，“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我先走了?！?/p>
說完，她幾乎是倉促地逃離了別墅，連那份昂貴的禮物都忘了拿。
客廳里恢復了安靜，氣氛卻有些凝滯。
周管家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沈聿川松開手，看向蘇晚，語氣放緩了些：“她的話，不必在意。”
蘇晚抬起頭，看著他深邃的眼睛，很想問一句“你們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有什么立場問呢？契約里可不包括盤問對方的社交關(guān)系。
“我沒在意?！彼龘u搖頭，扯出一個笑容，“我去準備晚餐?！闭f完，轉(zhuǎn)身走向廚房，背影顯得有些單薄。
沈聿川看著她的背影，眉頭蹙得更緊。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李安妮之前發(fā)來的數(shù)條信息，眼神冷了下去。他直接撥通了一個電話，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李夫人，麻煩管好您的女兒。我不希望她再來打擾我的生活，更不希望她來打擾我的夫人。否則，李氏集團下個季度的融資方案，我需要重新評估了?！?/p>
電話那頭傳來驚慌失措的道歉聲。
沈聿川掛了電話，目光再次投向廚房的方向。里面?zhèn)鱽砑毼⒌那胁寺暋?/p>
他捏了捏眉心，第一次對這種復雜的、超出掌控的局面感到一絲煩躁。但更讓他心煩的是，看到蘇晚剛才那個強裝鎮(zhèn)定卻難掩失落的笑容時，心底泛起的那股陌生的、強烈的保護欲和……心疼。
冰山之下，似乎有熾熱的巖漿開始涌動。
李安妮的突然到訪，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看似平靜的假象，也攪動了兩人之間那潭越來越深、越來越暖的湖水。
某些一直被刻意忽略的情感，似乎再也無法隱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