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你還好嗎?”
韓幼熙捂著腦袋,聽到這一聲溫柔的聲音不自覺的抬起了頭。四目相對,她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鐵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凈凈,留下徹骨的寒意。
眼前的女孩,清秀的五官,總是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怯意和溫順。說話輕聲細(xì)語,眼神常常低垂,帶著一種“我見猶憐”的無辜感。
韓幼熙知道這才是原書的女主,而她們之間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恩怨糾葛,不管是以前還是未來……
前主留下的記憶碎片里,裴宛如最擅長的就是扮演角色。當(dāng)她與韓幼熙發(fā)生沖突時,無論真相如何,她永遠(yuǎn)是那個“被欺負(fù)”、“被誤解”、“被驕縱大小姐針對”的可憐蟲。她不需要大聲控訴,只需一個委屈的眼神、一個欲言又止的表情、或者不經(jīng)意間露出的“傷痕”哪怕是自己弄的,就足以將輿論導(dǎo)向?qū)ψ约河欣姆较?。她深諳“會哭的孩子有糖吃”的道理。
“宛如……”裴叔似乎察覺到韓幼熙過于銳利和……復(fù)雜的目光,微微側(cè)身,帶著點安撫和介紹的口吻,對那個女孩說,“你看,小姐醒了,精神看著好多了??欤〗阏f說話,她剛醒,可能還有點懵?!?/p>
他又轉(zhuǎn)向韓幼熙,語氣更柔和了,“小姐,這是宛如,您還記得吧?她一聽您出事,急得不行,非要跟過來守著您。這孩子,心善,一直惦記著您呢?!?/p>
裴宛如適時地往前挪了半步,臉上擔(dān)憂的神色更濃了,那雙水汪汪的眼睛里盛滿了真摯的關(guān)切,聲音輕柔得像羽毛:“熙熙……”她微微咬著下唇,一副心疼又后怕的模樣,“你感覺怎么樣?頭還疼得厲害嗎?腿呢?醫(yī)生說了,腦震蕩會有點迷糊和記憶混亂,你別急,慢慢想,我們都在這里陪著你呢。”她伸出手,似乎想輕輕碰觸韓幼熙放在被子外的手背,姿態(tài)親昵又自然。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韓幼熙皮膚的瞬間——
韓幼熙幾乎是本能地、猛地將手縮回了被子里!動作快得甚至扯動了打著石膏的右腿,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讓她悶哼一聲,額頭上瞬間滲出細(xì)密的冷汗。
這個躲避的動作,太突兀,太生硬,帶著毫不掩飾的……抗拒。
病房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裴叔臉上的笑容僵住,眼中閃過一絲愕然和不解。醫(yī)生和護(hù)士交換了一個謹(jǐn)慎的眼神。
裴宛如伸出的手,就這樣尷尬地僵在了半空中。她臉上的關(guān)切和溫柔也瞬間凝固,那雙清澈無辜的眼睛深處,極快地掠過一絲錯愕,隨即被更深、更濃的擔(dān)憂覆蓋,甚至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受傷和委屈。
她慢慢收回手,指尖無措地蜷縮了一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更顯柔弱:“熙熙……你……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怪我昨晚沒有攔住你飆車?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當(dāng)時……我當(dāng)時真的嚇壞了,沒能拉住你……”她眼圈迅速泛紅,泫然欲泣。
韓幼熙頭痛欲裂,混亂的記憶碎片里,似乎有引擎的咆哮,扭曲的盤山道燈光,還有……旁邊副駕駛座上,裴宛如那張寫滿驚恐、蒼白尖叫的臉?然后就是劇烈的撞擊,翻滾,黑暗……
原著里,這場導(dǎo)致女配腦震蕩的車禍,確實是裴宛如“無意間”激將的結(jié)果!是她看似擔(dān)憂地提及男主對“危險刺激”的欣賞,才讓戀愛腦上頭的原主韓幼熙為了證明自己,不顧一切地深夜飆車!
記憶的閘門猝然打開,那場車禍的場景,如同被強(qiáng)行塞進(jìn)腦海的恐怖電影片段,帶著冰冷刺骨的鐵銹味和汽油味,瞬間攫住了韓幼熙的呼吸。天旋地轉(zhuǎn)!安全帶像燒紅的烙鐵死死勒進(jìn)皮肉,五臟六腑被離心力狠狠甩向四面八方,又重重砸回腔壁。每一次翻滾都伴隨著新的、沉悶可怕的撞擊聲——撞上護(hù)欄?撞上地面?每一次撞擊都像重錘砸在骨頭上。
一股冰冷的怒意和荒謬感猛地沖上韓幼熙的頭頂,壓過了身體的劇痛和眩暈。生她的氣?怪她沒攔?。?/p>
她看著眼前這張楚楚可憐、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臉,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前世作為普通社畜,她最厭惡的就是這種表面無害、實則心機(jī)深沉的白蓮花!現(xiàn)在,這朵劇毒的蓮花就搖曳在她面前,還披著“關(guān)心”的外衣!
“熙熙……”裴宛如的眼淚終于滑落,晶瑩地掛在腮邊,聲音哽咽,“你別這樣……我好害怕……是我沒有照顧好你,你打我罵我都行,別不理我……”
裴叔看得心疼不已:“熙熙……宛如她也是擔(dān)心您啊,昨晚守了大半夜,眼睛都哭腫了……”
韓幼熙閉上了眼睛。太吵了。頭太痛了。
她需要冷靜。她現(xiàn)在需要確認(rèn)自己身處的環(huán)境,如果真的穿書了要怎么改變自己的命運,身邊的這些人究竟是很好是壞?接下來的她要怎么做?
韓幼熙再次睜開眼時,她眼底所有的驚濤駭浪、翻涌的怒意和冰冷的審視,都被強(qiáng)行壓了下去,只剩下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還有被病痛折磨后的疲憊和虛弱。緩緩說道“裴叔,我沒有怪宛如,我只是頭太疼了”
裴叔眼中閃爍著不可置信,那眼神似乎是覺得眼前這個人有點陌生,從前的大小姐并沒有這樣平靜漠然的時候。要是以前早就暴跳如雷,讓宛如接受懲罰了!
“可是您的傷還沒有好啊,傷養(yǎng)好了咱們就回家好嗎,小姐,聽話?。 迸崾逭Z重心長一臉慈祥的說著。
韓幼熙昏昏沉沉,不僅是身體上的疼痛還有腦袋里所有記憶的碎片,都無比混亂……只能先休養(yǎng)好身體再做打算……
夜晚,這破碎、血腥、充滿巨大聲響和瀕死恐懼的畫面,并未隨著時間流逝而淡去,反而在每一個夜晚,當(dāng)意識放松警惕時,便如同蟄伏的惡獸,兇猛地?fù)湎蝽n幼熙的夢境。
夢里的場景有時清晰如昨日重現(xiàn)——那刺眼的強(qiáng)光、金屬的慘叫、身體的劇痛、窒息的絕望。她無數(shù)次在夢中再次經(jīng)歷那翻滾、撞擊,感受玻璃劃破皮膚的冰涼刺痛,體驗胸腔被壓扁的窒息感。
這場車禍,不僅是一次身體上的重創(chuàng),更是一場深入靈魂的恐怖烙印。它帶來的驚險與恐懼,早已超越了物理層面的疼痛,化為盤踞在意識深處的夢魘,夜夜糾纏,提醒著她死亡的冰冷觸感,也讓她對現(xiàn)在這來之不易的、重新活過的生命,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刻骨銘心的珍惜與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