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這玩意兒,有時候是個手藝最差的雕刻師,它不雕琢美好,專門把人往磕磣里整。
但有時候,它又是個頂級的戲劇導演,最擅長安排一些久別重逢的爛俗戲碼。
比如現(xiàn)在。
當林菲菲那雙因為驚恐而瞪大的眼睛,和趙德發(fā)那雙因為酒精和權力而瞇起來的眼睛,在KTV包房昏暗的燈光下對上的那一刻。
我,欲望之火,在我那倆倒霉宿主的腦子里,差點沒笑得當場表演一個原地后空翻。
哎呀媽呀,這是什么神仙緣分?這是什么年度狗血巨制?
這就是傳說中的,你以為你的人生已經(jīng)跌停了,結果現(xiàn)實告訴你,底下還有十八層地窖,而且地窖里還住著你當年最瞧不上的那個窮小子,只不過,他現(xiàn)在是地主了。
趙德發(fā)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精彩。
先是震驚,像大白天活見鬼。
隨即,那份震驚就迅速發(fā)酵,變成了一種獵人看見掉進陷阱里的兔子時,那種殘忍又狂喜的獰笑。
那笑容里,沒有半點他鄉(xiāng)遇故知,久別重逢的喜悅,全是“小樣兒,你也有今天”的快感。
他沒說話,就那么靠在沙發(fā)上,用一種審視貨物的眼神,從上到下,把林菲菲掃了個遍。
那眼神,像兩把淬了毒的刮刀,一刀一刀,刮著林菲菲身上那層用廉價公主裙和厚重粉底堆砌起來的,脆弱的偽裝。
林菲菲的臉,“刷”的一下,血色盡失。
那感覺,就像冬天沒穿棉褲,一屁股坐冰坨子上了,那股子寒氣,順著腳底板,“嗖”的一下就竄到了天靈蓋。
她腦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跑!
可她的腳,像被灌了五百斤水泥,動彈不得。
霞姐和旁邊那幾個“公主”,一看這架勢,都跟人精似的,瞬間就明白了。
這是有故事??!
霞姐趕緊打圓場,臉上笑得跟朵喇叭花似的:“哎喲,趙總,您跟我們菲菲認識啊?那可太巧了!菲菲,還不快過來給趙總倒酒!”
林菲菲沒動。
她最后的自尊心,像個被打斷了腿的士兵,拄著拐杖,還在那兒搖搖欲墜地撐著。
趙德發(fā)終于開口了。
他慢悠悠地,從旁邊那個愛馬仕的皮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嶄新的人民幣。
“啪”的一聲,他把那沓錢,像扔一塊板磚一樣,摔在了面前那張玻璃茶幾上。
紅色的票子,在昏暗的燈光下,散發(fā)著一種妖異又迷人的光。
那聲音,清脆,響亮,像一記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林菲菲的靈魂上。
“林菲菲,”趙德發(fā)翹起二郎腿,用下巴指了指那沓錢,嘴角掛著輕蔑的笑,“當年那會,你不是挺清高嗎?不是說我趙德發(fā)就是個臭要飯的,這輩子都配不上你這朵白天鵝嗎?”
“怎么著?天鵝飛累了,飛到KTV里來下蛋了?”
他身邊那幾個一看就是他馬仔的朋友,立刻爆發(fā)出心領神會的哄堂大笑。
那笑聲,刺耳,尖銳,像無數(shù)根針,扎進了林菲菲的耳朵里。
“現(xiàn)在,開個價吧?!壁w德發(fā)身體前傾,湊近了些,那股子混著古龍水和酒氣的味道,讓林菲菲一陣惡心,“你這一晚上,值多少錢?桌上這些,夠不夠?”
林菲菲的臉,已經(jīng)不是白了,是青了。
她感覺自己像個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菜市場里,供人圍觀的猴子。
她猛地一轉(zhuǎn)身,想逃離這個讓她窒息的地方。
可趙德發(fā)那幾個朋友,早就跟得了指令似的,嬉皮笑臉地就堵住了她的去路。
“哎,美女,別走??!”
“趙總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氣!裝什么純?。俊?/p>
【看到了嗎,我的小可愛?】我的聲音,在她腦子里響起,像個最冷靜的戰(zhàn)地解說員,【這就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只不過,人家少年逆襲靠的是奮斗,你這屬于躺平了等著被命運制裁?!?/p>
【反抗?你拿什么反抗?用你那身三十塊錢租來的公主裙嗎?還是用你兜里那張回老家的硬座車票?】
【別傻了,寶貝兒。成年人的世界里,沒有對錯,只有強弱。今天,他就是強,你就是弱。你唯一的選擇,就是把你的尊嚴,打包成一個好看的價錢,賣給他?!?/p>
林菲菲,那點可憐的,搖搖欲墜的自尊心,終于“轟隆”一聲,塌了。
她停下了腳步,慢慢地,轉(zhuǎn)過身來。
她看著趙德發(fā),看著他那張寫滿了“小人得志”四個字的臉。
她沒哭,也沒鬧。
她笑了。
那笑容,凄美得像一朵在墳頭上盛開的罌粟花。
“趙總,”她的聲音,出奇的平靜,“你想聽什么,我唱給你聽。”
趙德發(fā)愣了一下,他可能沒想到,她會這么快就繳械投降。
隨即,他臉上那種征服的快感,變得更加濃烈。
“好!這才對嘛!”他打了個響指,“把那首《愛情買賣》給我點上!當年你不是最煩這歌嗎?說它土,說它俗。今天,你就給爺唱!唱到爺滿意為止!”
音樂響起。
那熟悉的,帶著濃濃鄉(xiāng)土氣息的旋律,像一把鈍刀,一下一下,割著林菲菲的神經(jīng)。
“當初是你要分開,分開就分開……”
她握著麥克風,看著屏幕上的歌詞,一個字一個字地唱。
她唱得不帶一絲感情,像個沒有靈魂的復讀機。
趙德發(fā)不滿意。
他讓人倒了一杯又一杯的洋酒,混著啤酒,放在她面前。
“喝!不喝就沒感情!沒感情怎么唱情歌?”
林菲菲看著那一排排的酒杯,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她閉上眼,端起一杯,仰頭就灌了下去。
冰冷的,辛辣的液體,順著她的喉嚨,一路燒到胃里。
她咳得驚天動地,眼淚都出來了。
但她沒停。
一杯,兩杯,三杯……
她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zhuǎn)。
酒精,是最好的麻藥。
它能麻痹你的神經(jīng),也能麻痹你的羞恥心。
當她喝到第七杯的時候,她看著桌上那沓紅色的鈔票,眼神開始變得迷離。
那不是錢。
那是她爹媽在村里能抬起頭的臉面。
那是她不用再擔驚受怕,每天被催債電話轟炸的安寧。
那,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她笑了,這次笑得特別燦爛。
她搶過麥克風,對著屏幕,用盡全身的力氣,吼了出來:
“出賣我的愛,逼著我離開!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淚掉下來!”
她唱得聲嘶力竭,唱得破了音。
那歌聲,難聽得像烏鴉在叫。
但趙德發(fā),卻鼓起了掌。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出來了。
他要的,不是她唱得多好聽。
他要的,就是看她這副崩潰的,狼狽的,為了錢,把自己作踐到塵埃里的樣子。
這,比任何報復,都讓他感到滿足。
KTV的喧囂,被關在了門后。
趙德發(fā)把她帶到了樓下的酒店。
刷卡,開門,一氣呵成。
房間很大,很豪華,地毯軟得能陷進去。
可林菲菲覺得,這房間,像個裝修精美的棺材。
而她,就是那個馬上要被活埋的人。
趙德發(fā)從后面抱住她,在她耳邊,用一種勝利者的姿態(tài),低聲說:“你知道嗎,林菲菲,我等這一天,等了整整七年?!?/p>
“七年前,你當著我的面,把我給你寫的情書扔進垃圾桶,說我連給你提鞋都不配。”
“從那天起,我就發(fā)誓,我一定要出人頭地。我一定要讓你,跪在我面前?!?/p>
林菲菲閉上了眼睛。
一行清淚,順著她濃密的假睫毛,悄無聲息地滑落。
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從她踏進“金色年代”KTV的那一刻起,那個叫林菲菲的,有點清高,有點天真的女孩,就已經(jīng)死了。
現(xiàn)在活著的,只是一個代號叫“公主”,用身體和尊嚴換錢的商品。
就在他們身體接觸的那一瞬間。
我,欲望之火,等的就是這一刻!
我像一個潛伏了千年的病毒,順著他們交織在一起的,充滿了酒精、香水和荷爾蒙的復雜氣息,悄無聲息地,鉆進了趙德發(fā)的靈魂深處。
他的靈魂,因為多年的壓抑和怨恨,早已變得像一堆干燥的木柴。
我,只需要一顆小小的火星。
“轟——”
我點燃了他靈魂最深處,最原始,最狂野的**之火。
成了!
就在我將那朵小小的火苗,從林菲菲的靈魂里剝離出來,種進趙德發(fā)靈魂里的一剎那。
林菲菲的身體,猛地一僵。
她腦海里,發(fā)出了最后一聲無聲的,絕望的尖叫。
緊接著,她的意識,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地從那具年輕的身體里扯了出來,拖進了一個無邊無際的,冰冷的黑暗囚籠。
她驚恐地看著四周。
這是一個由無數(shù)個透明格子組成的空間,像一個巨大的蜂巢。
她看到了她的新家,一個剛好能容納她靈魂的,透明的籠子。
她下意識地看向隔壁。
她看到了王大錘那張因為長期酗酒而浮腫的臉,他正抱著一個虛無的酒瓶,在無聲地哀嚎,永遠在舔舐那不存在的最后一滴酒。
她的新家,就在隔壁。
我,欲望之火,滿意地打了個嗝。
真香!
第二個藏品到手,還是個品相不錯的,墮落的女大學生。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囚籠里那兩個靈魂傳來的,混雜著悔恨、痛苦、不甘的負面能量。
這能量,對我來說,簡直就是米其林三星級別的饕餮盛宴。
舒坦!太他媽舒坦了!
外界。
酒店的大床上,林菲菲的眼神,空洞了一秒。
隨即,又恢復了那種職業(yè)性的,嫵媚的微笑。
只是那笑容里,再也沒有了一絲一毫的人氣,像個被精心編程過的,高級的充氣娃娃。
而另一邊,趙德發(fā)只覺得一股前所未有的熱流,瞬間涌遍了全身。
他感覺自己像個被注入了核燃料的反應堆,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力量。
一個瘋狂的,他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念頭,在他腦中轟然炸開:
我要女人!
我要很多很多的女人!
我要征服全天下的美女!
事后,趙德發(fā)從錢包里,把剩下所有的錢,全都扔在了床上。
他像打發(fā)一個路邊的乞丐一樣,看都沒再看林菲菲一眼,穿上衣服,揚長而去。
他充滿了征服的快感,感覺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林菲菲蜷縮在凌亂的大床上,像個被主人玩膩了丟棄的破爛娃娃。
她沒有哭。
她只是伸出手,把那些散落的,帶著別人體溫的鈔票,一張一張,小心翼翼地撿起來,緊緊地抱在懷里。
那是她用靈魂換來的錢。
從此,拜金女林菲菲,徹底淪為了物欲的奴隸。
只要給她錢,她什么都干。
趙德發(fā)哼著小曲,開著他的寶馬從長春回到沈陽。
回到家一推開門,他溫柔漂亮的妻子,穿著圍裙,端出了一碗熱氣騰騰的,他最愛吃的面。
“老公,回來了?累了吧?快來吃點東西?!?/p>
看著妻子那張賢惠的臉,聽著她溫柔的話語。
趙德發(fā)卻感到一陣莫名的,前所未有的煩躁和空虛。
他體內(nèi)的那團火,燒得他口干舌燥。
他需要的,不是這碗平淡無味的面。
他需要更多,更刺激,更狂野的體驗。
而我,欲望之火,看著我那兩個已經(jīng)完全淪陷的忠實傀儡——酒鬼王大錘和拜金女林菲菲。
又看了看現(xiàn)在這個雙眼放光,欲望之火已經(jīng)開始熊熊燃燒的新獵物——趙德發(fā)。
我發(fā)出了愉悅的,只有我自己能聽見的笑聲。
“下一個,色魔篇!開啟!”
“唉,這人間的活兒啊,真是排著隊等著我干,根本忙不過來!”
“游戲,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