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小鎮(zhèn)風波**
山洞里的日子，仿佛與世隔絕。陳長歌靠著偶爾能獵到的巖羊、野兔，以及堅韌的意志，硬生生在絕壁上活了下來。背上的傷口早已結痂脫落，留下一道猙獰的疤痕，像一條盤踞的蜈蚣。他的身體也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雖然才十一二歲的年紀，但長期的極限磨礪，讓他擁有了遠超同齡人的精悍體格。肌肉線條在黝黑的皮膚下清晰可見，眼神銳利如鷹，帶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沉凝和野性。那本《碎石譜》早已被他翻爛，里面每一個動作都深深烙印在身體里，化作了最原始的戰(zhàn)斗本能。他的“夯石拳”，也從最初的笨拙模仿，變得迅猛、沉重、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慘烈氣勢。
他知道，該離開了。山洞的資源和空間，已經無法支撐他繼續(xù)成長。復仇的火焰，從未熄滅，反而在孤獨的錘煉中燒得更旺。他需要了解外面的世界，需要知道那些“仙人”的消息，需要……變得更強大。
一個霧氣彌漫的清晨，陳長歌將最后一塊熏好的羊肉干小心包好，塞進懷里。他用藤蔓和堅韌的樹皮編成簡陋的繩索，一端固定在洞口那棵老松上，另一端垂向下方云霧繚繞的深澗。他深吸一口氣，抓住繩索，如同靈猿般，憑借著強大的臂力和對身體的精準控制，一點一點向下攀爬。幾十丈的高度，濕滑的巖壁，驚險萬分。但他心志堅定，動作沉穩(wěn)，歷經幾個時辰的艱難跋涉，終于踏上了黑水河畔堅實的河灘。
久違的、腳踏實地的感覺傳來。他回頭望了一眼云霧遮蔽的崖壁，眼神復雜。那里埋葬了他無憂的童年，也開啟了他充滿血與火的復仇之路。他不再猶豫，辨認了一下方向，朝著記憶中離山最近的小鎮(zhèn)——黑石鎮(zhèn)走去。
幾天后，風塵仆仆的陳長歌出現在黑石鎮(zhèn)外。鎮(zhèn)子不大，依山而建，外圍是低矮的土墻，顯得有些破敗。鎮(zhèn)門口有幾個懶散的鄉(xiāng)勇把守，對進出的人只是隨意掃兩眼。陳長歌身上裹著用山羊皮簡單縫制的坎肩，背上背著幾張?zhí)幚砗玫墨F皮和幾塊熏肉，混在進鎮(zhèn)的獵戶和山民隊伍里，低著頭走了進去。他刻意收斂了眼神中的銳利，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普通的、沉默寡言的山野少年。
鎮(zhèn)內的景象讓他有些恍惚。狹窄的街道兩旁是低矮的房屋，空氣中彌漫著牲畜糞便、劣質酒水和各種食物的混合氣味。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孩童的嬉鬧聲交織在一起，充滿了喧囂的煙火氣。這一切，與山中死寂的修煉和刻骨的仇恨，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他找到一個相對熱鬧的街角，將獸皮和熏肉攤開，默默地等待買主。他需要錢，需要換一身不那么扎眼的衣服，需要買些鹽和傷藥。
交易進行得很順利。山里的皮毛和熏肉在鎮(zhèn)上還算緊俏。就在他收起最后幾枚銅錢，準備離開時，旁邊酒肆里傳出的對話，像冰錐一樣刺入了他的耳中。
“……聽說了嗎？‘上面’又在懸賞‘濁骨’了！賞格又加了！”一個刻意壓低卻難掩興奮的聲音。
“噓！小聲點！不要命了！”另一個聲音帶著緊張，“那玩意兒是禍根！沾上就沒好！聽說‘玄鐵門’和‘青霞宗’都派了高手出來，專門搜捕有‘濁骨’體質的凡人！”
“怕什么？咱們又碰不上。聽說那‘濁骨’是百年難遇的廢物體質，天生吸不了靈氣，但偏偏……”第一個聲音又壓低了幾分，“……偏偏是煉制某些邪門法器的絕佳‘藥引子’，或者能當‘人鼎’承載強大的力量！落到那些仙門手里，比死還慘！”
“濁骨”？吸不了靈氣？藥引子？人鼎？
陳長歌的身體瞬間繃緊，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猛地想起當年那個瘦高修士看著自己的眼神，那聲“咦？這小子……濁氣纏身，廢物一個?！彪y道……難道自己就是他們口中的“濁骨”？父母被殺，僅僅是因為引靈草？還是因為……自己這該死的體質？！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混雜著滔天的憤怒和更深的恐懼。他像一頭受驚的野獸，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骨節(jié)捏得發(fā)白，眼神中的銳利和兇戾幾乎要控制不住地迸發(fā)出來。他強迫自己低下頭，用破爛的草帽遮住大半張臉，但劇烈起伏的胸膛卻出賣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就在這時，鎮(zhèn)口方向突然傳來一陣騷亂和驚恐的叫喊聲！
“滾開！擋路者死！”一聲囂張的厲喝響起，伴隨著皮鞭抽打空氣的爆響和幾聲凄厲的慘叫。
人群像受驚的羊群般向街道兩邊涌去。陳長歌被人流裹挾著退到墻角，他抬起頭，透過人群的縫隙看去。
只見三個穿著青色道袍、袖口繡著云紋的年輕修士，騎著一種形似巨狼、卻覆蓋著青色鱗片的異獸，趾高氣揚地踏入小鎮(zhèn)。為首一人面皮白凈，眼神倨傲，手里把玩著一根閃爍著電光的短鞭，剛才的鞭聲顯然出自他手。一個躲避不及的菜農被鞭梢掃中，慘叫著撲倒在地，背上皮開肉綻。
“仙長息怒！仙長息怒?。 币粋€穿著綢緞、像是鎮(zhèn)上有頭臉的富商連滾爬爬地跑過來，點頭哈腰地哀求，“不知仙長駕臨，有失遠迎！這些賤民不懂規(guī)矩，沖撞了仙長，小人這就……”
“滾！”為首的青霞宗弟子看都沒看他一眼，鞭子隨意一指，“本公子要的‘雪絨狐’皮準備好了嗎？耽誤了宗門長老的壽辰，你這破鎮(zhèn)子也沒必要存在了！”
富商嚇得面如土色，連連保證：“準備好了！準備好了！就在庫房！小人這就去取！”
青霞宗弟子冷哼一聲，目光掃過噤若寒蟬的人群，如同掃視一群待宰的牲畜，充滿了鄙夷和漠然。他身后的兩個同門也發(fā)出輕蔑的笑聲。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猛地從人群中沖出，攔在了青霞宗弟子的坐騎前！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勁裝，背后背著一把厚背砍刀，臉上帶著風霜之色，眼神卻充滿了憤怒。他指著地上受傷呻吟的菜農，聲音洪亮而憤怒：“你們這些仙人！憑什么無故傷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為首的青霞宗弟子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眼神陡然轉冷，“在這黑石鎮(zhèn)，我們青霞宗的話，就是王法！你算什么東西，也敢擋路？”話音未落，他手中的電光鞭已經化作一道銀蛇，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狠狠抽向那漢子的面門！速度之快，普通人根本反應不及！
“小心！”人群中有人驚呼。
那背刀漢子顯然也有些功夫底子，反應極快，猛地側身，同時背后的砍刀瞬間出鞘，帶著一道寒光迎向鞭影！
“鐺！”
金鐵交鳴之聲炸響！砍刀與電光鞭相撞，爆出一溜火星！
漢子悶哼一聲，連退三步，虎口崩裂，鮮血直流。那把厚背砍刀上，竟被鞭子抽出了一道清晰的凹痕！而那青霞宗弟子，只是手腕微微一晃，坐騎紋絲不動。實力的差距，一目了然。
“有點蠻力?！鼻嘞甲诘茏友壑虚W過一絲意外，隨即被更濃的殺機取代，“看來是個練家子？正好，本公子缺個練手的沙包！給我拿下！死活不論！”
他身后兩名同門獰笑著躍下鱗狼，拔出腰間長劍，一左一右撲向背刀漢子。劍光閃爍，帶著破風的銳嘯，顯然都是灌注了靈氣的殺招！
背刀漢子臉色劇變，他知道自己絕不是對手，但骨子里的血性讓他怒吼一聲，不退反進，雙手握刀，使出一招力劈華山，刀勢沉重，試圖以力破巧，逼退一人。
然而，在真正的修士面前，凡人的武藝顯得如此笨拙。一名青霞弟子輕易避開刀鋒，劍光如毒蛇吐信，直刺漢子肋下；另一名弟子則劍走輕靈，削向他握刀的手腕！配合默契，殺機凜然！
眼看那漢子就要血濺當場！
陳長歌在角落里，死死盯著這場沖突。他看到那青霞宗弟子的傲慢和殘忍，看到背刀漢子明知不敵卻挺身而出的血性，更看到周圍人群眼中那深深的恐懼和麻木。這一幕，與當年父母被殺時何其相似！這些所謂的“仙人”，視人命如草芥！凡人在他們眼中，與豬狗何異？！
一股灼熱的血氣直沖腦門！他幾乎要忍不住沖出去，用這幾個月苦練的“夯石拳”，狠狠砸向那些青袍畜生的臉！但他殘存的理智死死壓住了沖動。沖出去，除了送死，暴露自己“濁骨”的體質，沒有任何意義！他現在太弱了！
“噗嗤！”“鐺啷！”
利刃入肉的聲音和兵器落地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背刀漢子雖然竭力躲開了肋下的致命一劍，但手腕卻被另一劍削中，砍刀脫手飛出！緊接著，避開要害的肋下也被劍鋒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他慘哼一聲，踉蹌后退，鮮血瞬間染紅了半邊身子。
“哼，不自量力。”出手的青霞弟子收劍回鞘，滿臉不屑。
為首的弟子更是看都懶得再看一眼，仿佛只是隨手碾死了一只螞蟻。富商已經屁滾尿流地捧著幾張雪白的狐皮跑了過來，諂媚地奉上。
三名青霞宗弟子拿了狐皮，看也不看地上重傷的漢子和哀嚎的菜農，騎著鱗狼，揚長而去，只留下滿地狼藉和死寂的人群。
陳長歌緊緊咬著牙，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滲出血絲。他死死盯著那三個青袍身影消失的方向，眼中燃燒著刻骨的仇恨和無盡的冰冷。他默默走到那重傷倒地的背刀漢子身邊，撕下自己還算干凈的里衣下擺，用力按在他肋下的傷口上止血。漢子臉色慘白，看了他一眼，艱難地說了聲：“謝…謝小兄弟……”
陳長歌沒有回答，只是眼神更加幽深。他幫漢子簡單包扎了一下，在眾人復雜的目光中，迅速轉身，消失在黑石鎮(zhèn)狹窄的巷道陰影里。剛才聽到的關于“濁骨”的懸賞，以及眼前這活生生的凡修沖突，像兩塊沉重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心上。
這個世界，比他想象的更殘酷。而他的路，注定充滿荊棘與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