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北城的火車得跑兩天兩夜，陸辭秋收拾了大包小包一堆東西，卻半點不沾手，空著兩只手在前面走得瀟灑。我跟在他身后，吃力地拖著行李箱，胳膊都酸了才把所有東西搬進(jìn)包廂。剛坐下喝口溫水緩勁，就看見陸辭秋翹著腿躺在床上，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還開口戳人：“累了？活該！當(dāng)初非要跟著來，累死活該！”
我握著水杯的手緊了緊，心里的火氣“噌”地冒上來，真想把心里的委屈和憤怒全罵出來?？稍挼阶爝?，還是硬生生憋了回去。我哪敢跟他吵？最后只能低下頭，咬著唇默默忍受。
我垂著眼沒接話，他指尖在金絲眼鏡架上重重一推，鏡片反光晃得人眼暈，不耐的嗓音裹著冷意砸下來：“整天像個木頭一樣，半天憋不出一個屁，等到了北城別給我丟臉！”
他抬下巴點了點墻角那堆箱子，最顯眼的那只棕皮箱角還嵌著銅扣：“把這里面的衣裳換上，別總穿得跟個老古董似的?！?/p>
我低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身上的旗袍，碧色錦緞上的玉蘭花繡得鮮活，這是臨走前特意請青城最好的裁縫新做的，說是當(dāng)下最新的樣式。怎么到了他這兒，就成了“土氣”？
我沒敢多問，俯身將那只皮箱拖到跟前，銅鎖“咔嗒”一聲彈開。里面的衣裳倒讓我微怔——幾件洋裝壓在上面，領(lǐng)口綴著細(xì)碎的珍珠，其余大多還是旗袍，樣式看著和我身上這件也差不太多。
直到指尖觸到箱底的白色織物，我才猛地紅了臉。那是件短得反常的小衣，分明是上次陸辭秋跟我提過的外國新式內(nèi)衣。他說過后我還偷偷找了好些洋報翻看，只當(dāng)是新鮮景致。當(dāng)初他說讓國外朋友捎兩件過來給我，我沒太當(dāng)真，只當(dāng)是他隨口一提，沒成想這竟真真切切擺在了我眼前。
“趕緊去換，把你這身老古董扒了——整天在跟前晃，看得我頭都疼?！标戅o秋的目光沒離開書頁，指尖翻過紙頁的聲響，都比語氣更顯不耐煩。
我攥著皮箱邊角進(jìn)了衛(wèi)生間，先摸出那新式內(nèi)衣。冰涼的緞面貼著指尖，背后的扣子卻偏生不聽話，手指繞到身后蹭得發(fā)紅，才總算扣嚴(yán)實。大小倒正好，可布料裹在身上，總覺得渾身不自在，像被什么東西束著似的。
接著套那件洋裝更費勁，領(lǐng)口的珍珠扣總卡著頭發(fā)，裙擺的拉鏈也滑不順，折騰得額角冒了汗，才勉強穿妥帖。
我扯著衣角挪出衛(wèi)生間，話到嘴邊又縮了縮，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你……你幫我看看唄？這是我頭回穿，不曉得穿沒穿錯?！?/p>
陸辭秋這才抬眼，鏡片后的眸子頓了頓，卻半點沒有驚艷，反是眉頭猛地皺起，那眼神里的嫌棄混著些微厭惡，像見了什么礙眼的東西，看得我瞬間身子一縮。
陸辭秋“啪”的合上書，指節(jié)在封面上敲了敲，語氣里的不耐比先前更甚：“穿反了，后面拉鏈也敞著，丑得晃眼！趕緊換了去?！?/p>
我臉一熱，慌亂的躲回衛(wèi)生間，手忙腳亂的把身上的洋裝脫下來，又從箱子里重新拿了一件粉紫色旗袍穿上。這回穿得快，可上身才發(fā)現(xiàn)和我往常的不一樣：袖口、領(lǐng)口都鑲了圈細(xì)白蕾絲，還綴著碎珍珠，尤其腰身收得緊，裹在身上竟有些貼身，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我磨磨蹭蹭拉開門，聲音比剛才還輕：“你再幫我看看……這件怎么樣？”
陸辭秋抬眸的瞬間，我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竟看到他清澈的眸子明顯頓了頓，那抹驚艷像星火似的在眼底閃了閃?？梢簿蛶酌?，他迅速正了神色，清了清嗓子，語氣硬邦邦的：“……比剛才那件強點。但人土氣，穿什么都差點意思。以后就穿這件吧。”話音落，他趕緊低下頭，若無其事的翻看著著書頁，我竟看到他耳尖泛了點紅。
2陸辭秋抬眸的瞬間，我恍惚見他清澈的眸子里先是一頓，一驚艷在眼底轉(zhuǎn)瞬即逝。可不過一瞬，他就繃直了臉，清了清嗓子，語氣硬邦邦的沒半點溫度：“……比剛才那件強點。但人土是底子，穿什么都救不了。以后就穿這件?！痹拕傉f完，他趕緊低下頭，指尖胡亂翻著書頁，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可我分明瞧見，他耳尖悄悄染了點薄紅。
我抱著衛(wèi)生間里疊好的衣物出來，剛把東西放妥，他便冷不丁丟來一句：“這兒沒多余被子，今晚你自己想辦法，我沒空管你?！痹捯袈洌诡^便閉了眼，一副不愿再多話的模樣。
我沒敢應(yīng)聲，只能默默挪到旁邊的沙發(fā)上，將隨身帶的毛裘披風(fēng)裹在身上。披風(fēng)雖厚，卻抵不住夜里的寒氣，我縮著身子蜷成一團(tuán)，迷迷糊糊間竟也熬到了北城，車停穩(wěn)時，指尖還帶著未散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