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辭秋在床上躺了整一個月,后背的傷口才漸漸愈合,能撐著身子下地走動。這一個月里,他照舊會時不時罵我“迂腐”“笨手笨腳”,可語氣里的冰碴子少了許多,也再沒提過“和離”兩個字。
飯桌上,氣氛本還算平和,陸父卻忽然放下筷子,目光掃過我和陸辭秋:“你身子養(yǎng)好了,就該盡丈夫的本分,早點給陸家續(xù)上香火?!?/p>
陸母立刻笑著接話,眼神落在我身上,滿是期盼:“可不是嘛!你倆成親都一個多月了,圓房的事一直拖著。如今你好了,可得抓緊把這事辦了,我還盼著早點抱大胖孫子呢!”
這話讓我腦子“嗡”的一聲,剛含進嘴里的飯粒直接嗆了出來,喉嚨又癢又疼,臉頰瞬間紅透,連耳根都燒得發(fā)燙,手里的白瓷碗晃了晃,差點灑了湯。
還沒等我緩過勁,“哐當(dāng)”一聲,陸辭秋猛地放下瓷碗,聲音里滿是壓抑的火氣:“我要和離!爹,娘,我早就跟你們說過,我不喜歡柳玉卿,更不喜歡這種包辦的婚事,你們?yōu)槭裁捶且莆?!?/p>
“孽障!你說的什么渾話!”陸父氣得拍了下桌子,手捂著胸口劇烈地喘了口氣,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婚都成了一個多月了,你還揪著和離不放,是想讓整個陸家都跟著你丟人現(xiàn)眼嗎!”
接下來的爭吵翻來覆去,陸陸辭秋寸步不讓,句句都往“和離”上撞;陸父氣得直拍腿,嗓門都喊啞了;陸母哭著拉架,眼淚擦了又流。飯桌上的碗碟被推得東倒西歪,筷子散落一地。我像個多余的影子,孤零零地坐在原地,手攥著衣角,連呼吸都不敢大聲,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場鬧劇。
直到陸父發(fā)了狠,指著祠堂方向怒喝:“給我去祠堂跪著!沒我的命令,不準(zhǔn)起來,也不準(zhǔn)下人送任何吃喝!啥時候想明白了,啥時候再出來見我!”陸辭秋攥緊拳頭,轉(zhuǎn)身就走,這場亂局才算結(jié)束。
半夜里,我揣著偷偷從廚房摸來的棗泥糕,輕手輕腳穿過院子往祠堂去。祠堂里黑漆漆的,只有月光透過窗欞灑進幾縷,我剛推開門,就看見供桌旁的地面上,陸辭秋竟直接躺在那兒睡得正沉,連我進來的動靜都沒察覺——看他這坦然的樣子,倒像是來祠堂補覺的??停挠邪敕直涣P反省的模樣。
我放輕腳步想把糕點放下就走,誰知剛靠近,他就猛地坐起身,眼神警惕得像只被驚動的貓。等看清是我,那點警惕瞬間變成了刺人的冷意,刺耳的話脫口而出:“怎么?你滿意了?但我告訴你,就算跪到死,我也絕不會打消和離的念頭!”
我被他的話刺得心口發(fā)疼,攥著油紙包的指尖用力到泛白,指腹都硌得生疼。頓了頓,我壓下喉間的澀意,聲音輕輕的:“這婚事,本就由不得我們。成親也好,和離也好,都不是你我能說了算的?!闭f著,我把油紙包往他面前遞了遞。
他卻像是碰了什么臟東西似的,一把揮開我的手。油紙包掉在地上,里面的棗泥糕滾了出來,沾了層灰,看著格外刺眼。“拿走!我不稀罕!”他的聲音又冷又硬,眼神里滿是冰碴子,“你趕緊滾,別在這兒煩我!”
我伸著的手僵在半空,指尖的酸麻順著胳膊往上竄,心里的澀意也翻涌上來。祠堂里的月光涼颼颼的,落在他臉上,襯得他眉眼更冷。我輕輕嘆了口氣,彎腰去撿掉在地上的棗泥糕:“不吃,哪里有力氣和離!”
“別撿了!”他冷聲打斷,語氣里滿是不耐煩,“少在這兒假惺惺裝好人!”
我沒抬頭,指尖捏著糕身,把沾了灰的邊角一點點掰掉,又用隨身的絹子反復(fù)擦了擦剩下的部分,確認干凈了,才重新遞到他面前,語氣平平靜靜:“臟的都去掉了,吃點吧,總比餓著強?!?/p>
都說了不吃,拿走!”他別過頭去,側(cè)臉繃得筆直,連聲音里都裹著冷氣,沒半分松動。
我沒再勸,也沒說話,只把那半塊棗泥糕重新包進油紙里,輕輕放在他腳邊的青磚上,轉(zhuǎn)身就往外走。祠堂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又合,我沒回頭,不知道他最后會不會吃,只覺得夜里的風(fēng)像刀子,刮在臉上生疼,連帶著心里也涼颼颼的。
就這么僵著,每天夜里我照舊去送些吃食,他從時不時也會罵我兩句,我也不多留,放下就走。
這樣的日子僵持了大半個月,陸辭秋總算被陸父從祠堂放了出來??晌疫€沒來得及緩口氣,我倆就一同被鎖進了屋子,臨走時還沉聲道:“什么時候開枝散葉,什么時候再放你們出來!”
我站在屋里,看著被鎖死的門窗,心里又慌又亂。陸辭秋靠在桌邊,臉色冷得能滴出水,攥著拳頭的手青筋凸起,卻一句話也沒說。
陸辭秋猛地轉(zhuǎn)身,一腳踹在桌腿上,木桌晃了晃,茶杯摔在地上碎成瓷片?!昂喼辈豢衫碛?!”他低吼著,額角青筋跳得厲害,眼神里滿是怒火和憋屈。
我縮在屋角,看著滿地狼藉,指尖攥得發(fā)白。屋里的空氣像凝了冰,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聲。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平復(fù)些,轉(zhuǎn)身看向我,語氣卻依舊冷硬:“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碰你。”說完,他徑直躺到床上,背對著我,倒頭就睡。
我拿了床舊被子,在床邊的地上鋪了地鋪,蜷著身子躺下??蛇@次卻換我內(nèi)急了,我盯著窗紙算時辰,盼著天快亮了能去外面恭房,可越強迫自己別想,尿意就越濃,翻來覆去的動作終究還是驚醒了床上的人。
“怎么了?身子長虱子了?”他的聲音冷颼颼的,沒半分剛睡醒的柔和。
我臉一熱,聲音小得像蚊子哼:“我……我內(nèi)急?!?/p>
他沒多問,翻身下床從床底拖出個夜壺遞給我。我紅著臉接過,可看著那小巧的壺口,卻犯了難——根本沒法用。我站在原地猶豫不決,他斜睨了我一眼,漫不經(jīng)心地指了指架子:“那里有銅盆,去對付一下。”
“這……這不太好吧?”我攥著夜壺,手腳都不自在。
“這種盆我家多的是,改日換個新的就是。”他說完,轉(zhuǎn)身躺回床上,背對著我不再搭話。
我實在忍不住了,咬咬牙拿起銅盆躲到屏風(fēng)后。剛解開衣服,銅盆就傳來“叮咚”輕響,嚇得我心都提起來。可內(nèi)急哪能忍,剛一放松,水流撞擊盆壁的“咚咚”聲就在安靜的屋里炸開。我閉著眼屏住呼吸,滿腦子都是“別聽見,千萬別聽見”,只盼著陸辭秋已經(jīng)睡沉,沒被這些動靜吵醒。
可偏是越急越亂,越亂越慌。本來就因為銅盆的動靜羞得不行,起身時慌慌張張沒穩(wěn)住,竟“噗”地一聲放了個屁!那聲音在安靜的夜里格外清晰,我瞬間僵在原地,臉頰燒得能燙出水,連指尖都在發(fā)燙,想死的心都有了,只恨不能立刻找個地縫鉆進去,再也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