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門大比之后，我在青云宗算是徹底出了名。當(dāng)然，不是啥好名。他們背地里給我起了個外號，叫“擂臺小丑”，或者更損一點，“下三濫林凡”。劉管事那老鉤子鼻大概也覺得我留在宗里太礙眼，干脆一紙調(diào)令，把我打發(fā)到后山去看守那片沒啥人去的廢舊藥田。
這地方鳥不拉屎，除了幾壟半死不活的草藥和幾只整天打洞的土撥鼠，連個鬼影子都瞧不見。我倒是樂得清靜。至少不用看旁人那種看臭蟲似的眼神，也不用擔(dān)心一不小心又惹到誰，賺了怨氣，丟了人味兒。我每天就扛著把生銹的鋤頭，對著那些蔫頭耷腦的草藥發(fā)呆，心里空落落的。
修為是漲到了煉氣六層，可這力量來得忒不光彩，像偷來的、騙來的，用著心里頭發(fā)虛。有時候我看著自己的手，琢磨著，要是當(dāng)初沒綁上那勞什子“大怨種系統(tǒng)”，我現(xiàn)在是不是早就成了蝙蝠糞，反倒干凈利落？這念頭一起，我就趕緊啐口唾沫，罵自己沒出息，好死不如賴活著。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混著，像潭死水。直到那天，我下山去用宗門發(fā)的幾塊劣質(zhì)靈石換點鹽巴和粗餅。
山下的鎮(zhèn)子不大，人們?nèi)兆舆^得也緊巴。我正跟那賣餅的老頭討價還價，想著能不能多饒我半塊咸菜疙瘩，就聽見鎮(zhèn)子口傳來一陣哭爹喊娘的叫嚷聲，還有牲畜驚慌的嘶鳴。
“妖獸！是鐵爪山狼！快跑啊！”
人群一下子炸了窩，抱頭鼠竄。我踮腳一瞅，只見一頭半人高、齜著獠牙的灰毛畜生，正紅著眼追著一個扛著鋤頭的老農(nóng)跑。那老農(nóng)嚇得魂都沒了，腳下一絆，摔在地上，眼看那畜生的爪子就要刨到他臉上。
周圍的人都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縮在門窗后面看，沒一個敢上前。那老農(nóng)臉上的絕望，跟我當(dāng)初在黑風(fēng)洞里一模一樣。
我腦子里“嗡”了一下。啥怨氣值，啥系統(tǒng)任務(wù)，啥宗門規(guī)矩，在那一刻全他娘的忘干凈了。我就看見一個快要被畜生禍害死的人。
“操！”我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罵那狼，還是罵我自己。手里的粗餅一扔，我抽出那把劈柴用的破砍刀就沖了過去。
那鐵爪山狼也就是個低階妖獸，仗著股兇勁嚇唬老百姓。我好歹是個煉氣六層，雖然路子歪，收拾它還是夠用的。幾下躲過它的撲咬，我瞅準(zhǔn)空子，一刀就剁它脖子上了。狼血噴了我一臉，腥得很。
那老農(nóng)癱在地上，看著我，嘴皮子哆嗦著，話都說不利索：“多…多謝仙師…救命…”
他眼里那種劫后余生的感激，讓我心里頭猛地一熱。多久了？多久沒人用這種眼神看我了？好像我還是個正經(jīng)人，是個好東西。一種久違了的、暖烘烘的感覺從我肚子里升起來，挺舒坦，讓我?guī)缀跬俗约菏莻€“大怨種”。
我甚至咧開嘴，想學(xué)著戲文里的大俠說句“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之類的場面話。
可這話還沒出口，我腦仁里那索命鬼一樣的聲音，又他娘的響起來了。
【叮！檢測到宿主主動實施‘行善’行為（救助凡人），嚴(yán)重違背本系統(tǒng)‘怨氣至上’核心準(zhǔn)則。觸發(fā)補償機制：‘百倍返還’獎勵發(fā)放中……】
我臉上的笑瞬間就僵住了，心里頭那點暖和氣兒唰地一下就涼透了。補償？百倍返還？我有種強烈的不祥預(yù)感，這破系統(tǒng)能憋出什么好屁？
【獎勵發(fā)放：獲得被動天賦‘妖獸親和體質(zhì)（弱化版）’。】
【天賦說明：您無私的善舉感動了上蒼（大概吧），低智妖獸將視您為最親近、最值得信賴的‘母親’，會本能地靠近您，尋求庇護與喂食。（效果范圍：方圓百里）】
我：“……我日你系統(tǒng)祖宗十八代??！”
我罵聲還沒落，就感覺地面開始微微震動。起初像是敲小鼓，然后變成了擂大鼓，最后簡直像是千軍萬馬在奔騰！
鎮(zhèn)子周圍的山林里，煙塵滾滾。長毛野豬、鬣狗、鐵背熊、甚至還有幾只花花綠綠的低階毒蟒……各種各樣的妖獸，紅的綠的灰的，大的小的，公的母的，全都像是發(fā)了情……哦不，是發(fā)了瘋一樣，眼睛放著光，流著哈喇子，嗷嗷叫著從四面八方朝我沖過來！
它們的眼神里沒有兇殘，只有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依賴和渴望？好像我真是它們失散多年的親娘！
“媽呀！” “獸潮！是獸潮！” “快跑！妖獸沖鎮(zhèn)子來了！”
剛剛才松了口氣的鎮(zhèn)子，瞬間陷入了更大的恐慌。雞飛狗跳，屋倒墻塌。那些妖獸根本不管旁人，就認(rèn)準(zhǔn)了我，拼命往我身邊擠，用腦袋蹭我，用舌頭舔我（差點把我胳膊上的皮舔掉），發(fā)出嗚嗚的撒嬌聲。
我身邊瞬間就擠滿了各種各樣的妖獸，里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我走到哪兒，這支龐大的、臭氣熏天的“孝子賢孫”隊伍就跟到哪兒，所過之處，一片狼藉，真正的雞犬不寧。
我整個人都傻了，站在原地，動彈不得。臉上還掛著狼血，身上掛滿了蹭來的妖獸毛發(fā)和口水。那獲救的老農(nóng)早嚇暈過去了。我心里頭只剩下一萬頭鐵爪山狼奔騰而過。
我就只是想救個人而已??！老天爺你玩我呢？！這他娘的是什么狗屁補償？！
這么大的動靜，青云宗又不是瞎子聾子。很快，天邊就亮起了十幾道劍光，嗖嗖地飛過來，氣勢洶洶。
劍光落下，以清薇仙子為首，跟著七八個臉色鐵青的長老，還有一大堆看熱鬧的內(nèi)門弟子。他們看到眼前的景象：一個小鎮(zhèn)幾乎被獸潮踏平，而我，林凡，被成千上百頭溫順（但破壞力驚人）的妖獸簇?fù)碓谥虚g，像是它們的王。
所有人的臉都綠了。
劉管事指著我的鼻子，手抖得像得了雞爪瘋：“林凡！果然是你！你…你果然修煉了操控妖獸的邪術(shù)！你這宗門敗類！災(zāi)星降世！”
清薇仙子懸浮在半空，白衣勝雪，面容冰冷得像是臘月的寒冰。她看著被妖獸包圍的我，眼神里最后一絲疑慮也消失了，只剩下徹底的厭惡和殺意。
“林凡，”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比冰碴子還冷，“你屢教不改，行事乖張，如今竟墮入魔道，馭獸為禍人間！今日，我便替宗門清理門戶，誅殺你這邪魔！”
她身后的長老們紛紛亮出法寶，劍光閃爍，殺氣騰騰。
我看著天上那些曾經(jīng)的同門，一個個義憤填膺，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我又看看身邊這些把我當(dāng)親媽、還在不停搞破壞的“孝子賢孫”。
前是失控的獸潮，后是宗門的圍剿。
我張了張嘴，喉嚨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又干又澀。一股子巨大的委屈和絕望猛地沖上天靈蓋。
我他娘的到底造了什么孽？！
我就只是想……救個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