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jīng)遇到過一個(gè)江湖騙子，他用各種甜言蜜語夸我。我花重金雇他服務(wù)我七年，第四年，
他卻不告而別，把剩下三年的錢留下，沒有任何消息。我把當(dāng)年他親手按押的契書隨手丟掉。
我氣憤他沒有履行承諾不把我當(dāng)回事。我再去尋契書，卻找不到了。然而，
這一次卻讓我在街上看到了擺攤算卦的他。不過，他不記得我了，
只是攤開手里的銅錢笑道：「姑娘，您臉上印堂生霞，近期定能逢兇化吉?！?/p>
如當(dāng)年的話一般無二。1我站在他面前，淅淅瀝瀝的小雨落下，丫鬟在旁邊撐著傘?！感〗?，
我們走吧，這就是個(gè)江湖騙子。」大夫都說我沒幾天可活了，我自知臉色蒼白、身體病弱。
他還說我逢兇化吉。一時(shí)只覺好笑，當(dāng)年正是因?yàn)樯眢w不好去找大夫看了說我有心結(jié)，病弱，
好的話活十幾年，壞的話活幾年。母親帶我去寺廟求簽，老僧看了簽只說：「簽文之意，
姑娘主動(dòng)去尋能言之人，機(jī)緣或至。」我雇他說些甜言蜜語給我聽讓我心情好些。
他覺得我是個(gè)冤大頭，收了我的錢，說了三年甜言蜜語，有時(shí)還會(huì)細(xì)心照料我。
他自稱裴世算，說是會(huì)算一輩子的卦?！腹媚铮阋回詥?？」我笑了笑，點(diǎn)頭，「先生，
幫我算一卦，我還能活多久?！顾χ_始搖銅錢，看后呆滯了一會(huì)，
笑道：「姑娘貴人多福，福星入命，您不長(zhǎng)命百歲都說不過去?！埂甘菃幔俊?/p>
我盯著他的眼睛，他就咧著嘴笑著看著我，好似沒有說謊。
可裴世算就是一個(gè)可以面無表情說謊的人?！赶壬?，我買您幾天，一直夸我好嗎？」
我把錢遞給他說。裴世算收起銅錢，我以為他要把東西收著跟我回蘇府。
結(jié)果他只是背起他的東西走進(jìn)雨中，臨走前對(duì)我笑著說：「抱歉姑娘，我不賣身，嘴也不行。
」明明之前我一開口就馬上答應(yīng)了。我低笑出聲，是因?yàn)槲也毁u，還是因?yàn)槭俏宜圆毁u。
丫鬟小千看著我，面露不解，我對(duì)她笑笑，「拿著馬車?yán)锏膫?，你把這把傘送他吧?！?/p>
我坐在馬車?yán)?，他拿到傘后回頭看了一眼，我垂眼，他剛剛待的地方忽然多出了一張白紙。
我踉蹌著下車撿起來看。是契書，最后一行還寫著「若違此誓，必遭天譴?！乖傧旅?，
是一個(gè)潦草的名字——「裴世算」。一時(shí)間，竟不知該如何，想笑又想哭，
更想沖過去揪著他問：「為什么突然離開?！乖僖豢?，竟已不見。
你究竟為什么沒履行承諾就走。2那之后，我病得更嚴(yán)重了，我想著可能是著涼了，
大夫來看像之前般還是直搖頭，可憐一般的眼神望著我，「小姐身體虛弱著涼，
加上心中郁結(jié)，小姐這幾年睡眠也越發(fā)不好。」周圍的人都捂住了口鼻。三姨娘一臉鄙夷，
趾高氣昂，「她被好吃好穿的供著，有什么心結(jié)？怕不是看上了哪家小子了吧，不知檢點(diǎn)?！?/p>
我聽后苦笑，父親并沒有反駁一句，一點(diǎn)多余的眼神都不愿給我。這間屋子藥味熏人，
太濃烈。父親只顧著捂著自己的口鼻。二姨娘偷瞄了一眼父親，父親沒有反駁。倒是很喜悅，
看我不說話繼而又道：「真是一尊活菩薩，不懂得姑娘就該安分守己。」我低笑一聲，
「姑娘是吧？我看您不安分守己啊。不知道哪位不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事，到處勾引，
剛來就有身孕，我還以為那人是先爬上床呢?！刮议_口說話他就讓大夫走了，
父親現(xiàn)在倒開始袒護(hù)起她來了，「蘇漫隨，你怎么和你三姨娘說話的？！」
我剛剛被三姨娘說了這么多，他怎么不反駁一句？真是可笑至極，「戳著痛處了？
我就這樣說？如何？我都快死了您還想讓我早死嗎？」「您之前怎么不對(duì)二姨娘這般袒護(hù)。」
他皺著眉頭，臉上滿是怒色。揚(yáng)手扇在我臉上，我猛地倒在鋪上用手撐著，
手心快被掐出血般也不及右臉一陣灼痛?！肝铱焖懒司腿ノ苟?，
我讓所有人知道您給您的女兒下毒，有必要的話，我給您下毒?！刮乙а狼旋X，
口中有一絲甜腥，眼前好似有層薄霧。我望了一眼三姨娘，譏笑道：「真當(dāng)這里是皇宮，
還想著爭(zhēng)寵，真是什么人都想飛上枝頭?！刮倚Φ迷桨l(fā)猖狂，像中了邪般，
他們甚至覺得我發(fā)瘋了。笑著笑著，我眼前一黑倒過去了。我被冷醒，
起身發(fā)現(xiàn)被子都沒有給我，我笑了笑，讓丫鬟進(jìn)來幫我更衣洗漱。銅鏡里，毫無血色的臉，
嘴角還有干了的血跡。出門看見二弟蘇祁站在院子里撿落葉，聽到開門后猛然抬頭，
看見我一臉悅色?！附憬?，你好些了嗎？」我點(diǎn)頭，他跑著湊過來，「姐姐，
你之前的那個(gè)小騙子還沒找到？他真是不識(shí)好歹，竟然不將你放在眼里，小畜生就是……」
我一臉冷下來，冷聲質(zhì)問：「你說什么？」我知道他為我抱不平，聽到這般說他依舊不好受。
他馬上道歉?！笇?duì)不起，姐姐，都怪我這張爛嘴?！拐f著伸手打自己的臉。我皺眉看向他時(shí)，
臉上有泛紅的拇指印，我嘆了口氣，拉住他的手腕。真的就這樣打自己了。「好了。」
他是二姨娘的孩子，也確實(shí)和二姨娘一樣是好人。我正出神，
蘇祁突然低聲在我耳旁道：「姐姐，我?guī)湍惆阉夁^來吧……」3我想，我是真瘋了。
看著渾身上下被繩子綁著壓到我面前的裴世算，腰間的三枚銅錢碰撞在一起。他掙扎著，
還不看我。我視若無睹，最后幾天待在這里不虧。我伸出手幫他把繩子解開，
最后摸了摸他的臉，「裴世算，你欠我三年，我只需你還幾日，也不愿？」看出來了。
我明明可以用我的錢保你一輩子，你都不愿。他俊俏的臉上被雨水打濕。
我出門吩咐：「誰都不能把他放走，他不見了我拿你們是問?！?/p>
我對(duì)裴世算說道：「你可以在府上任何地方走動(dòng)，有人對(duì)你動(dòng)手，你就打回去，
不需要顧及其他?！古崾浪沲久迹瑢?duì)我說的話不滿，「誰會(huì)顧及其他?！刮倚α诵?，
摸了摸袖口，拿出那張契書在他面前，「裴世算，你的契書怎么還留著？舍不得嗎？
你有別的難言之隱嗎？」他看到契書，驚訝地看著我，又轉(zhuǎn)變?yōu)闊o所謂，
吊兒郎當(dāng)?shù)淖谝慌?。我直視著他，把契書塞到袖子里，「告訴我?！顾徽f話，
難言之隱我也不想聽了，也沒有什么時(shí)間了，擺手讓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沒過多久，
丫鬟慌忙跑來告訴我裴世算被三小姐刁難。我迅速趕去，丫鬟在路上幫我披好衣裳，
冷風(fēng)刺在臉龐。三妹真是能耐了，我的人也敢動(dòng)。我趕去時(shí)，
二弟在三妹旁道：「這是姐姐的人，輪到你動(dòng)了嗎？妹妹——」蘇歆臉色難看，
看到我來了向后退了一步?！附憬?！」蘇祁看我過來，趕忙湊過來。
看著躺在板子上準(zhǔn)備挨打的裴世算，他扯了扯嘴角把臉別過去，看起來倒是悠閑。
我朝蘇韻看去，「誰給你的膽子？」她聽后不屑扭頭瞪著我，
「我打一個(gè)下人還需姐姐親自允諾？好大的威風(fēng)?！刮姨殖热?，四周一片寂靜，
蘇祁瞇著眼退遠(yuǎn)了點(diǎn)，「庶女就是庶女，這般沒規(guī)矩，不知是二姨娘沒教妹妹呢？
還是妹妹單純的不懂規(guī)矩?！顾嬷槍?duì)我大吼，「你娘也就是個(gè)不受寵的，
你是嫡女又如何？照樣和你娘一樣被丟！」眼淚竟從眼眶流下，瘋子一般上來抓我，
被我的侍從抓著。被我的仆從壓著，她的身旁丫鬟不敢動(dòng)。
忽然聽見小聲的兩個(gè)字——「賤人?！故菃?？「這又不是在皇宮里爭(zhēng)寵，
真和你那娘一個(gè)模子里的。我娘家家大業(yè)大，需要一個(gè)戶部小官？不知誰需要誰，
都不知從哪來的膽子?！埂溉〗闾K韻口出惡言，忤逆嫡姐，毫無閨秀之風(fēng)，掌嘴二十，
二姨娘教女無方，縱容三小姐冒犯嫡系，辱及主母，我愿替母親教教二姨娘，
即日起罰一月禁足?！固K韻想撲過來，我瞥了一眼，「你還想犯第二次？」
看著旁邊瑟瑟發(fā)抖的丫鬟，我揚(yáng)著嘴角挑眉，「丫鬟不僅沒看好三小姐犯錯(cuò)還助紂為虐，
自行領(lǐng)十板子去吧?！埂钢x過大小姐?！刮遗牧伺奶K韻的臉，低聲對(duì)她道：「你是妾生的，
就是庶女，我是正室夫人所生，我是嫡女，我就算是死了你也得看清自己的地位，
姐姐教你規(guī)矩，你要懂得感恩，妹妹可要早日明白自己的地位?！?/p>
我轉(zhuǎn)身看著坐在板子上的裴世算，掃了一眼，「沒受傷吧？」裴世算還沒說話，
蘇祁湊過來道：「姐姐，剛剛被三妹和她的丫鬟打了幾巴掌?！埂柑K祁，你帶著他去打回來。
」「好的，姐姐。」我走到裴世算旁，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不去了。」
「我告訴過你不要顧慮，你之前不是誰都敢打嗎？」蘇祁讓人把裴世算抬過去。
4父親找上我了。我的房間藥的氣味太濃了，他這次怎么都不會(huì)進(jìn)來的，
之前也不過是二姨娘想過來羞辱我吧。我讓裴世算站在我旁邊，我嗤笑一聲，
道：「父親怎么深夜到訪?！埂概瞬恢卜质丶旱戎奕?，處處惹是生非，
竟然還罰自己二姨娘，蘇漫隨你真是長(zhǎng)能耐了，要死就快些死，你個(gè)不孝女……」
知道他奈不了我何，也就不想把他放在眼里?！肝沂遣恍⑴?，改天您的不孝女就讓您……」
我沒多說了，讓他老人家自己想?！肝铱茨簿湍菢恿耍瑳]有本事，全靠娘家?！?/p>
沒過多久他罵完了就離開了。他的聲音一句句入耳，雖不放在心上，聽著也怪刺撓。
身后裴世算一直站著，我招招手，讓他坐在我旁邊，「看我剛剛畫的畫，你覺得像誰？」
很簡(jiǎn)單，雖然畫的不成樣子，但腰間的三枚銅錢，他不可能認(rèn)不出來，他卻說：「不認(rèn)識(shí)，
蘇……小姐，你畫的太丑了。」我清晰地聽見他的停頓，我知道他差點(diǎn)叫我蘇漫隨了。
我看著桌上的畫，旁邊的人忽然抬手臂，我一瞥，在擦眼淚？我揚(yáng)著嘴角，你還知道哭，
挺好的，裴世算。我瞇眼伸手拉住他腰上的三枚銅錢，他身體往我這邊來，一時(shí)，
他臉就紅透了，眼神不知道放在哪里，手握成拳撐著桌。非得讓我逼你，你才會(huì)往前嗎？
「裴世算，算一下命吧，我的。」裴世算把銅錢握著搶回去，「我是個(gè)騙子，算得不準(zhǔn)?！?/p>
「你之前告訴過我，你是會(huì)算的，只是怕壞的命惹得貴人不開心才騙人，你明明會(huì)算?！?/p>
我盯著他，一時(shí)間說話變得孩子氣。他扭過頭去，「我習(xí)慣了這樣，再算也還是會(huì)騙人?！?/p>
算了。傍晚我躺在床上，有些冷我身體蜷縮成一團(tuán)，手死死拉著被子。
忽然感受身后的被子被拉開，我心臟停止了般。身后變得暖暖的，像六年前他也是這般，
太陽闖進(jìn)了冬天飄雪時(shí)。肩忽然被碰了一下，過了很久，他的手輕輕環(huán)在我腰上。
身后傳來劇烈的砰砰聲。還當(dāng)我是之前，睡覺跟死了一樣？他的手正離開我的腰，
可能要起身了。我伸手拉住他的手啞聲道：「裴世算，真當(dāng)我睡死了？」我轉(zhuǎn)頭，他一驚，
迅速坐直了身體，留給我一個(gè)背影，不敢說話。他的手被我輕輕握著，手上溫溫?zé)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