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dǎo)語猩紅的血順著他蒼白的指尖滴落,砸在我的金絲軟靴上,暈開成一朵妖冶的紅色花朵。
楚宴,我的首輔大人,正用他那雙清冷淡漠的眸子,死死盯著我。仿佛我不是監(jiān)國的長公主,
而是他恨入骨髓的仇敵?!暗钕拢彼_口,聲音因失血而沙啞,卻依舊帶著徹骨的冷意,
“臣的這條命,您隨時可以拿去。但想讓臣屈服,除非您踏著楚家的森森白骨,
將臣碾碎成泥。”他咳出一口血,點點血沫濺上我華貴的裙擺。我笑了,彎下腰,
用紈扇輕輕挑起他染血的下頜,感受著他因虛弱而戰(zhàn)栗的身體?!俺纾愕拿俏业?,
你的骨頭,也只能碾碎在我的宮里?!睕]有人知道,這個看似被我百般折辱的男人,
是我藏在心底最深處,連碰一下都怕碎掉的月光。1 權(quán)傾朝野“推行均田策,一月之內(nèi),
勢在必行?!蔽业穆曇粼谔偷钌峡栈仨?,沒有一絲溫度。父皇病重,小太子年幼,
監(jiān)國理政的擔(dān)子自然落在了我李暮雪肩上。我是大鄴朝的長公主,
也是這個帝國實際的掌權(quán)者。階下百官噤若寒蟬,唯有一人,身著緋色官袍,玉冠束發(fā),
身形清瘦得像一株翠竹?!安豢伞!庇质撬?,楚宴,我的首輔。三年前,他以狀元之才入仕,
三年間,連升七級,成為大鄴朝最年輕的內(nèi)閣首輔,他是我一手提拔的千里馬,
卻也是最不聽話的劣駒?!熬锬藝笥?,然操之過急,只會動搖國本,請殿下三思。
”他的聲音清越,卻異常的堅決。我冷笑:“楚首輔,你是在教我做事?”“臣不敢。
”他垂下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臣只是在盡為臣本分?!庇质沁@句話,
這三年來,我聽了無數(shù)遍,他永遠(yuǎn)都是這樣,用最恭敬的姿態(tài),說著最忤逆的話,
讓人心生不悅。“本分?”我走下丹陛,一步步踱到他面前,“你的本分,
就是處處與我作對?”他依舊垂著眸:“殿下推行的,若是利國利民之策,臣萬死不辭,
但此策,將使天下世家盡皆反叛,屆時烽煙四起,殿下又當(dāng)如何?”“世家反叛,殺了便是。
”我說得輕描淡寫。他猛地抬起頭,
那雙漂亮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怒火:“殿下視人命如草芥,與暴君何異!”“放肆!
”我身后的太監(jiān)厲聲呵斥。我抬手制止了他,直視著楚宴的眼睛:“楚宴,你最好想清楚,
誰才是你的主子?!彼麘K然一笑,那笑容里帶著一絲我看不懂的悲涼?!俺嫉闹髯?,
是大鄴天下,是黎民蒼生?!闭f完,他竟“砰”的一聲,直直朝著殿內(nèi)的蟠龍金柱撞了過去。
血光乍現(xiàn)。所有人都驚呆了,我看著他軟軟倒下的身影,額角鮮血汩汩而出,
瞬間染紅了他清俊的臉。那一刻,心臟像是被千刀萬剮,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2 暗流涌動首輔府邸燈火通明,氣氛卻壓抑得嚇人。我遣退了所有下人,
獨自推開楚宴的房門,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他靜靜地躺在床上,額上纏著厚厚的白布,
那張平日里總是毫無血色的臉,此刻更是白得嚇人。他聽見動靜,睜開了眼??吹绞俏?,
他眸光一黯,掙扎著要起身行禮?!安槐亓?。”我走到床邊,
將手里提著的紫檀木盒放在桌上,“來看看你死了沒有?!彼蛑?,不說話。我打開盒子,
里面是一支通體晶亮的雪山人參,還有幾瓶御用的金瘡藥?!案富寿p的,用不用隨你。
”他依舊沉默,只是視線落在那支雪參上時,眼神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霸趺?,
嫌本宮的東西臟了你的眼?”我沒來由地一陣煩躁。他終于開口,
聲音虛弱:“多謝殿下厚愛,臣……受不起?!薄澳闶懿黄鸬臇|西多了?!蔽易讼聛?,
給自己倒了杯茶,“楚宴,你今日在殿上,是做給誰看?想博一個忠烈清名,
好讓史官為你大書特書一筆?”“臣沒有。”他辯解道,
“臣只是……”“只是覺得我李暮雪是個冷血無情的暴君,所以要以死明志,
喚醒我心中僅存的善念?”我接過他的話,語氣里滿是譏諷。他被我的話堵住,咳了數(shù)聲,
牽動了傷口,眉頭緊緊皺起??粗纯嗟臉幼?,我心底那股無名火燒得更旺了,我起身,
走到他床前俯下身子,雙手撐在他身體兩側(cè),將他困在方寸之間?!俺纾瑒e再耍這些花樣,
你的命是我的,沒有我的允許,你就是想死,也死不成?!蔽覀兊木嚯x極近,
我能聞到他身上若隱若現(xiàn)的藥香,看到他顫動的睫毛,他的呼吸有些亂了,避開了我的視線。
“殿下……請自重。”“自重?”我嗤笑一聲,伸出手,指尖輕輕劃過他蒼白的臉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楚宴,自然也是我的,我想如何,便如何。”他的身體瞬間僵硬,
眸中閃過一絲屈辱。我知道我刺痛了他,他有他的傲骨,我偏要一寸寸折斷。可怎么回事?
我的心,卻也跟著一同疼痛起來。我收回手,直起身子,恢復(fù)了長公主的威嚴(yán)?!昂煤灭B(yǎng)傷,
均田策,我會暫緩,但你記住,這不是妥協(xié),只是我不想我的人,死得這么窩囊?!闭f完,
我轉(zhuǎn)身離去,不再看他一眼。我怕再多看一秒,我眼中的心疼,就會泄露得一干二凈。
3 舊案疑云楚宴稱病休養(yǎng)了半月。朝堂上沒了那個處處與我作對的聲音,清凈了不少,
卻也讓我感到一絲異樣的空虛。暗衛(wèi)每日都會將首輔府的動向呈報上來。
“……首輔大人白日臥床靜養(yǎng),夜里卻常在書房秉燈至天明,似乎在翻閱卷宗。
”“什么卷宗?”“像是……永嘉二十七年的舊案。”我的心猛地一沉。永嘉二十七年,
前太子謀逆,而平息叛亂的正是當(dāng)時還是成王的當(dāng)今陛下,我的父皇。事后先皇下令賜死,
東宮一脈盡數(shù)被屠,血流成河,而楚宴的父親,正是時任太子太傅的楚懷山,因受牽連,
被判滿門抄斬。是我的父皇念及舊情,才求得先皇網(wǎng)開一面,為楚家留下楚宴這一根獨苗,
養(yǎng)在宮中。我與他,也正是在那時相識的。記憶中那個沉默寡言,眼神卻亮得驚人的少年,
一夜之間,成了孤兒,是我,將他從那座冰冷的宮殿里帶出來,陪他度過了最黑暗的時光。
我以為,他早已放下了,卻不想,那道傷疤,從未愈合,只是被他深深地埋了起來。
他在查舊案,他在查什么?難道他認(rèn)為當(dāng)年的謀逆案另有隱情?一種強烈的不安攫住了我。
如果他查下去,會牽扯出多少朝中元老?會動搖多少皇室根基?甚至……會查到父皇身上?
我不能讓他再查下去。當(dāng)夜,我換了一身夜行衣,潛入了首輔府的書房。書房里,
他果然還在,燭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長,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孤寂,他看得太過專注,
竟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到來。我走到他身后,目光落在攤開的卷宗上,那上面,密密麻麻,
全是他用朱筆圈出的疑點?!澳阍谡宜馈!蔽依淅溟_口。他身子一僵,緩緩回過頭,
看到我時,眼中閃過一絲驚愕,但很快又恢復(fù)了平靜。“殿下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為你收尸?!蔽覍⒕碜诜髀湓诘?,“楚宴,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你今日所有的一切,
都是皇恩浩蕩,不要妄圖去撼動一棵你根本撼動不了的大樹。”“那不是一棵樹。
”他站起身,直視著我,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執(zhí)拗,“那是一張用無數(shù)冤魂鮮血織成的網(wǎng),
我的父親,我楚家滿門,就死在這張網(wǎng)里?!薄八麄兪亲镉袘?yīng)得!”“他們不是!
”他低吼道,情緒第一次如此失控,“我父親忠君愛國,絕不會參與謀逆!
”看著他赤紅的雙眼,我知道,我勸不住他。這個男人,一旦認(rèn)定了什么,
便會如同飛蛾撲火,至死不休?!昂谩!蔽疑钗豢跉?,“你要查,可以,但你記住,
從今往后,你的每一步,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一旦你越界,我會親手,
將你打入萬劫不復(fù)之地?!边@不是威脅,而是……一種變相的保護,我不能讓他一個人,
去闖那片龍?zhí)痘⒀ā? 獵場驚魂秋獵如期而至。按例,內(nèi)閣重臣皆需隨行,楚宴的傷剛好,
本可告假,我卻親自下了令,讓他必須參加。圍場上,百官見了我對楚宴的態(tài)度,
都心照不宣,人人都說,首輔大人觸怒長公主,怕是要失勢了。我故意讓他跟在我身邊,
為我牽馬?!暗钕?,此事不合規(guī)矩?!彼欀?,顯然極不情愿?!拔业脑挘褪且?guī)矩。
”我翻身上馬,將馬鞭遞給他,“牽好,我的馬金貴,若有閃失,唯你是問?!彼蛑?,
接過馬鞭,默默地跟在我馬前,陽光下,他原本單薄的背影顯得格外削瘦。我知道,
身后無數(shù)雙眼睛在看著我們,他們在看楚宴的笑話,也在揣測我的心思。
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楚宴是我的人,是捧是殺,都由我說了算。進入獵場深處,
我遣散了眾人,只帶了數(shù)名侍衛(wèi),和楚宴往密林里去。“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他終于忍不住問?!皫銇砩⑸⑿??!蔽铱v馬向前,回頭沖他一笑,
“楚首輔日日愁眉不展,再這么下去,就要未老先衰了。”他被我的話噎住,
臉上竟閃過一絲不自然。就在這時,一支冷箭破空而來,直指我的后心!“小心!
”楚宴的反應(yīng)比我的侍衛(wèi)還快,他幾乎是本能地?fù)淞诉^來,將我從馬上推了下去。
我們兩人滾落在草地上,那支箭“咄”的一聲,深深地釘在了馬鞍上。緊接著,
數(shù)名黑衣刺客從林中現(xiàn)身,持刀向我們逼近。“保護殿下!”我的侍衛(wèi)立刻上前迎戰(zhàn)。
我迅速起身,拔出腰間軟劍,護在楚宴身前,他剛才推我那一下,似乎是閃到了腰,
臉色又白了幾分?!澳阍趺礃??”我低聲問?!盁o妨。”他撐著地,想要站起來?!皠e動。
”我命令道,“好好待著?!贝炭推鸪醯哪繕?biāo)很明確,就是我,但慢慢的他們的目標(biāo),
視乎轉(zhuǎn)向了我和楚宴兩人。侍衛(wèi)們漸漸不敵,眼看一名刺客突破防線,一刀向我和楚宴砍來。
我揮劍格擋,卻因力道不及,被震得虎口發(fā)麻。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楚宴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竟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狠狠砸向那刺客的頭。刺客悶哼一聲,
動作一滯。我抓住機會,一劍封喉。很快,援兵趕到,刺客盡數(shù)被殲。我看著滿地的尸體,
眼神冰冷,回到營地,我立刻下令徹查。楚宴坐在我的營帳里,默默地喝著姜茶,我走過去,
蹲下身,親自為他處理手上的擦傷?!疤蹎??”我問。他搖了搖頭?!俺?,今日之事,
你怎么看?”他抬起眼,眸色深沉:“他們在試探,試探殿下對臣,……究竟是何態(tài)度。
”我心中一凜。他總是看得比誰都透徹。“那你覺得,我是何態(tài)度?”我看著他的眼睛。
他沉默了片刻,緩緩道:“臣,不知。”我放下藥膏,站起身?!澳愫芸炀蜁懒?。
”今日,無論是誰想動他,都要先問過我李暮雪,同不同意。
5 毒計難防徹查刺客之事進行得并不順利,幕后黑手隱藏得極深,
所有線索都指向了幾個早已被滅口的死士。我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這晚,圍場設(shè)宴,
篝火熊熊,我心煩意亂,多喝了幾杯。楚宴就坐在離我不遠(yuǎn)的地方,他似乎不勝酒力,
只淺酌了幾口,便以更衣為由,先行離席。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里莫名地不安。
半個時辰后,他還沒回來。我皺起眉,叫來心腹侍女:“去看看首輔大人怎么了。
”侍女很快回來,臉色慌張:“殿下,不好了,首輔大人……好像暈倒在后山的溪邊了!
”我心中一驚,立刻起身,撥開人群就往后山跑去。果然,在溪水邊,我找到了他,
他倒在草地上,衣衫被露水打濕,渾身滾燙得嚇人?!俺?!”我扶起他,他卻毫無反應(yīng),
雙目緊閉,嘴里發(fā)出痛苦的呻吟。我探了探他的脈搏,脈象紊亂,絕非普通的舊疾復(fù)發(fā)。
“來人!”我高喊,“傳御醫(yī)!”可這里是圍場,御醫(yī)都在主帳,一來一回怕是會延誤病情。
我當(dāng)機立斷,命跟來的貼身侍女同我一起將他扶起,快步走向我的營帳。
他的身體此時已燙得像一團火。回到營帳將他放在我的床上躺好,我解開他的衣領(lǐng),
想幫他透氣。卻赫然發(fā)現(xiàn),他脖頸處的皮膚下,竟有幾條黑色的細(xì)線在游走。是毒!
而且是一種極為陰毒的媚藥,會與他體內(nèi)的舊毒相沖,若不及時疏解,后果不堪設(shè)想!
是誰下的手?電光火石間,我想起宴會上,安陽王曾向楚宴敬過一杯酒。
安陽王是父皇的親弟弟,也是朝中世家勢力的代表,向來視我與楚宴為眼中釘。好狠的手段!
“水……水……”楚宴在夢囈,神志已經(jīng)不清,他難耐地撕扯著自己的衣服,
白皙的胸膛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我端來水,他卻喝不進去。他的手胡亂地抓著,
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那力道大得驚人,掌心的熱度幾乎要將我灼傷。“熱……”他喃喃道,
“好熱……”營帳外,風(fēng)聲鶴唳,我卻聽得一清二楚,有幾道鬼祟的腳步聲,
正在向我的營帳靠近。他們是想來“捉奸”的。一旦我和楚宴衣衫不整地被人堵在帳中,
無論事實如何,我們都將身敗名裂。而楚宴,也必死無疑。我看著床上痛苦掙扎的男人,
那個我放在心尖上,連重話都舍不得多說一句的男人。一個瘋狂的念頭,在我腦中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