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槐樹下的聘書民國二十三年,北平城里的槐樹落了第三場葉子時,
我收到了一封燙金封面的聘書。那時我剛從燕京大學(xué)的考古系畢業(yè),
揣著張薄薄的文憑在北平城的胡同里晃了半個月,連個博物館的學(xué)徒職位都沒摸著。
當(dāng)鋪老板盯著我祖?zhèn)鞯哪敲肚嚆~印鑒直搖頭,說如今兵荒馬亂的,古董行當(dāng)早就歇了氣,
倒是城郊的沈家大宅在招文書,薪水給得比大學(xué)里的教授還高。
送聘書的是個穿青布長衫的老管家,臉上的皺紋像被揉皺的宣紙,說話時總愛用袖口擦汗。
“沈小姐說了,先生是學(xué)考古的,正好幫著整理老宅里的舊物件。
” 他把一個沉甸甸的錦盒推到我面前,里面碼著十塊大洋,“這是預(yù)付的三個月薪水,
若是先生肯去,明日便隨我動身。”我盯著錦盒里泛著銀光的大洋,喉嚨里發(fā)緊。
母親還在鄉(xiāng)下等著錢治病,就算這沈家大宅是龍?zhí)痘⒀ǎ乙驳藐J一闖。
可當(dāng)我問起沈家的具體情況時,老管家的眼神卻暗了暗,只含糊地說 “宅子在西山腳下,
先生去了便知”,臨走前又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腹在我虎口處的朱砂痣上蹭了蹭,
“先生這顆痣,倒是和三十年前的一位客人一模一樣。”第二天清晨,
我背著簡單的行囊跟著老管家上了路。馬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了三個時辰,
直到日頭偏西才看見一片黑沉沉的宅院。院墻是用青黑色的磚石砌成的,
上面爬滿了枯死的藤蔓,正門上方掛著一塊褪色的匾額,
“沈府” 兩個字被風(fēng)雨侵蝕得只剩模糊的輪廓。最奇怪的是院門前的那棵老槐樹,
樹干粗得要三個人才能合抱,枝椏扭曲著伸向天空,葉子卻墨綠得有些詭異,
連秋風(fēng)都吹不動半分?!斑@槐樹有年頭了,” 老管家掏出鑰匙開門時,聲音壓得很低,
“聽說建宅子的時候就有了,算算也該有百八十年了?!蓖崎_朱漆大門的瞬間,
一股混雜著霉味和檀香的氣息撲面而來。院子里鋪著的青石板縫里長滿了青苔,
正中央的石桌上擺著一個缺了口的青花瓷瓶,瓶里插著的不是花,而是幾根干枯的槐樹枝。
正房的門窗緊閉著,窗紙上貼著的剪紙已經(jīng)泛黃,仔細一看,竟是些形態(tài)怪異的鬼面。
“先生先住東廂房吧,” 老管家把我的行李放在門口,轉(zhuǎn)身就要走,“夜里別隨便出來,
聽見什么動靜也別開門?!蔽覄傁雴栃┦裁?,他已經(jīng)快步走出了院子,
大門 “吱呀” 一聲關(guān)上,還上了鎖。我推了推東廂房的門,門沒鎖,
一進去就看見桌上擺著一盞油燈,燈芯上結(jié)著厚厚的燈花。房間里的陳設(shè)很簡單,一張床,
一個衣柜,一張書桌,書桌上放著幾本線裝書,封面上寫著《沈氏家譜》。夜幕降臨時,
山里起了霧,霧氣透過窗縫鉆進來,在油燈的光暈里浮動。我翻著《沈氏家譜》,
發(fā)現(xiàn)沈家祖上竟是做棺材生意的,到了清末民初,才轉(zhuǎn)行做了古董買賣。
家譜里的最后幾頁記錄得很潦草,只寫著 “民國十年,長房嫡女沈清鳶,卒,年十八”,
后面還畫著一個小小的槐樹葉圖案。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像是有人穿著繡鞋在青石板上走動。我屏住呼吸,走到窗邊,借著油燈的光往外看,
只見霧氣里站著一個穿白色旗袍的女子,她的頭發(fā)很長,垂到腰際,背對著我,
手里拿著一把團扇,正輕輕扇著?!罢l?” 我壯著膽子喊了一聲。女子沒有回頭,
只是慢慢轉(zhuǎn)過身,我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臉被一團霧氣遮住了,只能看見她的嘴唇很紅,
像是涂了血。她舉起團扇,扇面上畫著的竟是那棵老槐樹,樹下還躺著一個穿嫁衣的女子,
面色慘白,雙目圓睜。我嚇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書桌,
油燈 “哐當(dāng)” 一聲倒在桌上,燈油灑了一地,火焰瞬間竄了起來。我慌忙用袖子去撲,
等火滅了,再看向窗外時,那個白衣女子已經(jīng)不見了,只有霧氣在院子里緩緩流動,
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第二天清晨,我在院子里發(fā)現(xiàn)了一串濕漉漉的腳印,
從老槐樹下一直延伸到東廂房的門口,腳印很小,像是女子的繡鞋留下的。我去找老管家,
卻發(fā)現(xiàn)他住在離主宅很遠的下人房里,見了我就躲躲閃閃的,只說 “先生定是看錯了,
山里霧氣大,容易出幻覺”。接下來的幾天,我每天都在整理沈家的舊物件。
庫房里堆滿了各種古董,青銅器、瓷器、書畫,還有一些看起來很詭異的陪葬品,
比如刻著符咒的玉璧,裝著骨灰的陶罐。最讓我在意的是一個紫檀木盒子,
盒子上刻著復(fù)雜的花紋,打開后里面放著一套紅色的嫁衣,嫁衣的領(lǐng)口和袖口都繡著槐樹葉,
針腳細密,像是用鮮血染過一樣。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穿著那套紅色嫁衣,
站在老槐樹下,一個看不清臉的男子正拿著一把剪刀,要剪掉我的頭發(fā)。我想喊,
卻發(fā)不出聲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把我的頭發(fā)剪下來,編成一條辮子,系在槐樹上。這時,
我聽見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聲音很輕,像是從地底下傳來的:“阿硯,幫我把辮子解下來,
我好冷……”我猛地從夢中驚醒,冷汗已經(jīng)浸透了衣衫。窗外的月光很亮,
照在院子里的老槐樹上,樹影婆娑,像是有無數(shù)只手在搖晃。我走到窗邊,
突然看見槐樹枝上掛著一條黑色的辮子,隨著風(fēng)輕輕擺動,
辮子的末端還系著一個銀色的鈴鐺,和我祖?zhèn)鞯哪敲肚嚆~印鑒上的鈴鐺圖案一模一樣。
2 2 銅鏡里的秘密我盯著槐樹枝上的辮子,心臟狂跳不止。那條辮子看起來很新,
黑色的發(fā)絲在月光下泛著光澤,不像是風(fēng)吹上去的,倒像是有人故意掛在那里的。
我想去把它拿下來,可一想到老管家說的 “夜里別隨便出來”,又猶豫了。就在這時,
東廂房的門突然 “吱呀” 一聲開了,一股冷風(fēng)灌了進來,吹得油燈的火苗不?;蝿?。
我轉(zhuǎn)身看向門口,只見一個穿青色丫鬟服的小姑娘站在門口,她的臉色很白,眼睛很大,
手里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跋壬?,
這是夫人讓我給您送來的安神湯,” 小姑娘的聲音很細,像是蚊子叫,
“夫人說您剛來山里,可能會水土不服,喝了這湯能睡個好覺。”我看著她,心里有些疑惑。
這幾天我除了老管家,就沒見過其他人,怎么突然冒出個夫人和丫鬟?“你們家夫人是誰?
” 我問。小姑娘低下頭,手指絞著衣角,“夫人就是沈府的主人,沈清鳶小姐。
”“沈清鳶?” 我愣住了,《沈氏家譜》里明明寫著她民國十年就去世了,
怎么會變成現(xiàn)在的沈夫人?“可是家譜里說她已經(jīng)……”“先生別問了,
” 小姑娘打斷我的話,聲音里帶著一絲恐懼,“夫人交代了,您只要好好整理舊物件就行,
其他的事別多問。這湯您快喝吧,涼了就不好喝了。”我接過湯碗,
碗里的湯散發(fā)著一股奇怪的香味,像是檀香和草藥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我猶豫了一下,
還是喝了下去,湯很燙,順著喉嚨滑下去,胃里暖暖的,很快就覺得眼皮發(fā)沉,
像是有千斤重。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聽見小姑娘在我耳邊說:“先生,
明天您去庫房里找找那面青銅鏡,夫人說那面鏡子對您很重要……”第二天醒來時,
已經(jīng)是中午了。我揉了揉發(fā)脹的腦袋,想起昨晚小姑娘說的話,便起身去了庫房。
庫房里陰森森的,陽光透過高高的窗戶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我在一堆雜物里翻找著,終于在一個破舊的木柜里找到了那面青銅鏡。鏡子的鏡面很光滑,
邊緣刻著精美的花紋,花紋的圖案和我祖?zhèn)鞯那嚆~印鑒上的圖案一模一樣。我拿起鏡子,
想照照自己,可鏡面上卻沒有我的倒影,反而映出了一個穿紅色嫁衣的女子,
她正坐在梳妝臺前,梳著長長的頭發(fā),梳齒間夾著幾根白發(fā)。我嚇得手一抖,
鏡子 “哐當(dāng)” 一聲掉在地上,鏡面卻沒有碎。我彎腰去撿,發(fā)現(xiàn)鏡面上的女子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用血寫的字:“七月十五,槐樹下,等你。”“誰在那里?
” 我猛地回頭,只見庫房的角落里站著一個穿黑色長袍的男子,他的臉被陰影遮住了,
只能看見他手里拿著一把折扇,扇子上寫著 “沈” 字?!澳闶钦l?” 我問。
男子慢慢走出來,我這才看清他的臉。他的皮膚很白,嘴唇很薄,眼睛里沒有一絲神采,
像是個死人?!拔沂巧蚋墓芗?,姓周,” 他說,“老陳管家生病了,從今天起,
由我來照顧先生的起居?!薄袄详惞芗以趺戳耍俊?我想起前幾天還見過老陳管家,
他看起來身體還好好的。周管家笑了笑,笑容里帶著一絲詭異,“山里濕氣重,
老陳管家得了風(fēng)寒,已經(jīng)回老家養(yǎng)病了。先生還是別管別人的事了,好好整理舊物件吧。
對了,夫人讓我告訴您,那面青銅鏡您要好好保管,千萬別弄丟了?!彼f完,轉(zhuǎn)身就走了,
留下我一個人在庫房里,盯著那面青銅鏡發(fā)呆。鏡面上的血字還在,
“七月十五” 就是后天,也就是中元節(jié),難道那天會發(fā)生什么事?接下來的兩天,
我一直心神不寧。周管家每天都會送來飯菜,飯菜很豐盛,卻總是冷冰冰的,像是放了很久。
我問起沈夫人的事,他總是避而不答,只說夫人在正房里靜養(yǎng),不方便見客。七月十五那天,
天陰沉沉的,從早上就開始下雨,雨不大,卻下得很密,像是永遠都下不完。
院子里的老槐樹被雨水打濕后,葉子變得更加墨綠,樹干上還滲出了一些暗紅色的液體,
像是血。傍晚時分,周管家送來一件紅色的嫁衣,“夫人說,今晚請先生穿這件嫁衣,
去槐樹下見她。”“為什么要穿嫁衣?” 我問。周管家的眼神很奇怪,
“先生去了就知道了,這是沈家的規(guī)矩。”我拿著嫁衣,回到東廂房。嫁衣的布料很柔軟,
上面繡著的槐樹葉在燈光下泛著紅光,像是活的一樣。我猶豫了很久,
還是把嫁衣穿在了身上,剛系好腰帶,就聽見窗外傳來一陣鈴鐺聲,
和槐樹枝上那個鈴鐺的聲音一模一樣。我走到窗邊,看見周管家站在院子里,
手里拿著一個銀色的鈴鐺,正在輕輕搖晃?!跋壬蛉嗽诨睒湎碌饶?,” 他說,
“您快過去吧。”我推開門,走進雨里。雨水打在嫁衣上,冰涼刺骨,
像是有無數(shù)只手在撫摸我的皮膚。老槐樹下站著一個穿白色旗袍的女子,她的頭發(fā)很長,
垂到腰際,臉上蒙著一層白色的面紗,手里拿著那面青銅鏡?!澳憔褪巧蚯屮S?” 我問。
女子點了點頭,聲音很輕,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我等了你三十年,終于等到你了。
”“等我?為什么要等我?” 我不解地問。女子舉起青銅鏡,
鏡面上映出了一個穿古裝的男子,他的虎口處有一顆朱砂痣,和我的一模一樣?!澳憧?,
他就是你的前世,” 她說,“三百年前,他是沈家的女婿,也是一位考古學(xué)家,
專門研究古代的陪葬品。那年七月十五,他在槐樹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古墓,
里面藏著一件稀世珍寶,他想把珍寶帶走,卻被沈家的人發(fā)現(xiàn)了。沈家的人把他綁在槐樹上,
用剪刀剪掉了他的頭發(fā),還把他的血涂在了槐樹上,說要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我看著鏡面上的男子,心里一陣刺痛,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從我的身體里掙脫出來。
“那你呢?你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我是他的妻子,” 女子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我親眼看著他被綁在槐樹上,卻無能為力。后來,我也被沈家的人害死了,
他們把我的尸體埋在槐樹下,說要讓我和他永遠在一起。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等他的轉(zhuǎn)世,
我想讓他幫我把尸體挖出來,讓我能入土為安?!薄翱晌抑皇莻€普通人,我怎么幫你?
” 我問。女子把青銅鏡遞給我,“這面鏡子是三百年前他送給我的定情信物,
鏡子里藏著古墓的秘密。你只要拿著鏡子,在槐樹下挖三尺,就能找到我的尸體。不過,
你要記住,挖的時候千萬不能回頭,否則就會被槐樹上的怨氣纏上,永世不得超生。
”我接過青銅鏡,鏡子很涼,像是冰做的。我走到槐樹下,拿起一把鐵鍬,開始往下挖。
泥土很松軟,還散發(fā)著一股腐朽的氣息。挖了大概三尺深,鐵鍬碰到了一個硬東西,
我低頭一看,是一個黑色的棺材,棺材上刻著的花紋和青銅鏡上的花紋一模一樣?!罢业搅?,
我找到你的棺材了!” 我興奮地喊道,剛想回頭告訴沈清鳶,突然想起她說的話,
不能回頭。我忍住回頭的欲望,繼續(xù)往下挖,想把棺材挖出來。就在這時,
棺材突然 “哐當(dāng)” 一聲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撞。我嚇得停住了手,
只聽見棺材里傳來一陣抓撓聲,越來越響,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抓棺材板?!翱?,
快把棺材打開!” 沈清鳶的聲音變得很急促,“里面的東西要出來了!”我猶豫了一下,
還是拿起鐵鍬,撬開了棺材蓋。棺材里躺著一個穿紅色嫁衣的女子,她的面色慘白,
雙目圓睜,手里還拿著一把剪刀,剪刀上沾著黑色的血跡。最可怕的是,
她的虎口處也有一顆朱砂痣,和我的一模一樣?!斑@…… 這是誰?” 我嚇得后退一步,
差點掉進坑里。沈清鳶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尖銳刺耳,“她就是你??!三百年前,
你是他的妻子,三百年后,你還是他的妻子!你以為你是來幫我的嗎?你錯了,
你是來陪我的!”我看著棺材里的女子,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嫁衣,突然明白過來。
沈清鳶說的都是假的,她根本不是想讓我?guī)退谑w,她是想讓我成為她的替身,
永遠留在槐樹下?!澳泸_我!” 我憤怒地喊道,轉(zhuǎn)身就要跑。可剛跑了兩步,
就被一根槐樹枝纏住了腳踝,樹枝越纏越緊,像是有生命一樣。我回頭一看,
沈清鳶的面紗掉了下來,她的臉和棺材里的女子一模一樣,雙目圓睜,嘴角還流著血。
“你跑不掉的,” 她說,“三百年前,你和他一起背叛了沈家,三百年后,
你們還是要一起贖罪?!被睒渲υ絹碓蕉?,纏繞著我的身體,
像是無數(shù)只手在把我往槐樹下拖。我感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困難,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就在這時,我想起了祖?zhèn)鞯哪敲肚嚆~印鑒,我把印鑒從口袋里掏出來,用力扔向沈清鳶。
青銅印鑒正好砸在沈清鳶的額頭上,她發(fā)出一聲慘叫,身體瞬間化為一縷青煙,消失在雨里。
纏繞著我的槐樹枝也松開了,我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雨還在下,
老槐樹上的辮子和鈴鐺也不見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在風(fēng)雨中搖晃。我看著地上的棺材,
突然發(fā)現(xiàn)棺材里的女子不見了,只有一件紅色的嫁衣躺在里面,
嫁衣上的槐樹葉已經(jīng)變成了黑色,像是被燒焦了一樣。第二天清晨,雨停了。我收拾好行李,
想離開沈府,卻發(fā)現(xiàn)大門沒有鎖,老陳管家站在門口,臉上帶著笑容?!跋壬?,您終于醒了,
” 他說,“您都睡了三天了,我還以為您出什么事了呢?!薄叭??” 我愣住了,
“我不是只在沈府待了五天嗎?”老陳管家搖了搖頭,“您是五天前到的沈府,
可您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在東廂房里睡覺,怎么叫都叫不醒。對了,夫人讓我把這個交給您。
” 他遞給我一個錦盒,里面放著那枚青銅印鑒和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恩怨已了,
各自安好?!蔽夷弥\盒,走出沈府。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像是一場噩夢終于醒了。
我回頭看了看沈府,只見那棵老槐樹的葉子已經(jīng)變成了金黃色,在秋風(fēng)中緩緩飄落,
像是在和我告別。后來,我再也沒有去過沈府,也沒有再見過沈清鳶。
只是每當(dāng)七月十五那天,我都會夢見一棵老槐樹,槐樹下站著一個穿紅色嫁衣的女子,
她的臉上蒙著白色的面紗,手里拿著一面青銅鏡,在輕輕呼喚我的名字。
3 3 古寺驚魂離開沈府后的第三個月,北平城飄起了入冬后的第一場雪。
我在城南租了一間小四合院,一邊幫報社翻譯外文稿件謀生,一邊照顧從鄉(xiāng)下接來的母親。
母親的病在湯藥調(diào)理下漸漸好轉(zhuǎn),只是每當(dāng)我提起沈府的經(jīng)歷,她總會神色慌張地打斷我,
說那是山里的精怪作祟,讓我再也不要提起??赡敲肚嚆~印鑒,卻像是有生命一般,
總在夜里散發(fā)出微弱的青光。印鑒背面的鈴鐺圖案,在月光下會變得格外清晰,
有時還會隱約傳來細碎的鈴鐺聲,和我在沈府槐樹上聽到的一模一樣。這天傍晚,
我正在書房整理稿件,突然聽到院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開門,
只見一個穿灰色短打的青年站在雪地里,臉上沾著血污,懷里抱著一個破舊的布包,
見到我就 “撲通” 一聲跪了下來?!跋壬?,求您救救我妹妹!” 青年的聲音帶著哭腔,
膝蓋在雪地上磕出了血印,“我妹妹被西山古寺的和尚抓去了,他們說要把她當(dāng)成‘祭品’,
后天就是冬至,再晚就來不及了!”我皺了皺眉,西山古寺我倒是聽說過,
那是一座荒廢了幾十年的破廟,傳聞里面鬧鬼,平時根本沒人敢去。
“你怎么知道我能救你妹妹?” 我問。青年從懷里掏出一個玉佩,玉佩上刻著的花紋,
竟和青銅印鑒上的鈴鐺圖案有著幾分相似?!斑@是我妹妹的玉佩,昨天她被抓走前,
托人把這個交給我,說只有拿著這個玉佩找到虎口有朱砂痣的先生,才能救她。
”我盯著玉佩上的花紋,又看了看自己虎口處的朱砂痣,心里突然涌起一股熟悉的預(yù)感。
這玉佩,或許和沈府的秘密有著某種聯(lián)系?!澳阆绕饋?,跟我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年名叫阿福,是西山腳下的獵戶。他妹妹阿玲前幾天去山里采草藥,不小心迷了路,
誤打誤撞闖進了西山古寺。誰知古寺里根本不是什么和尚,而是一群穿著黑色長袍的怪人,
他們把阿玲抓了起來,說要在冬至那天舉行祭祀儀式,用她的血來喚醒 “沉睡的神靈”。
“那些人手里拿著一面青銅鏡,” 阿?;貞浿?,臉色變得蒼白,
“鏡子里能看到一個穿紅色嫁衣的女子,他們說那是‘槐神’,只要祭祀成功,
就能讓‘槐神’復(fù)活?!鼻嚆~鏡、紅色嫁衣、槐神…… 這些詞語像針一樣扎進我的腦海,
和沈府的經(jīng)歷漸漸重合。我突然意識到,沈清鳶的消失,或許只是一個開始,
背后還隱藏著更大的陰謀。第二天清晨,我?guī)е嚆~印鑒和阿福一起前往西山古寺。
雪下得很大,山路被積雪覆蓋,走起來格外艱難??斓焦潘聲r,
遠遠就看見寺廟的屋頂上飄著一股黑色的煙霧,煙霧里夾雜著詭異的檀香氣息,
和沈府里的味道一模一樣。古寺的大門虛掩著,門上的銅環(huán)銹跡斑斑,
推開門時發(fā)出 “吱呀” 的刺耳聲響。院子里的積雪上,印著一串串奇怪的腳印,
腳印很大,不像是人類的,反而像是某種野獸的爪印。正殿前的香爐里插著三根黑色的香,
香灰已經(jīng)積了厚厚的一層。殿內(nèi)的光線很暗,只有幾盞油燈在角落里燃燒,
燈芯上的火苗忽明忽暗,映得墻上的壁畫格外陰森。壁畫上畫著一棵巨大的槐樹,
槐樹下綁著一個穿紅色嫁衣的女子,周圍站著一群穿著黑色長袍的人,
手里拿著各種祭祀用的法器?!拔颐妹脩?yīng)該被關(guān)在偏殿里。” 阿福壓低聲音,
指了指右側(cè)的一扇小門。我們悄悄走到偏殿門口,門沒有鎖,輕輕一推就開了。
偏殿里堆滿了雜物,角落里有一個用鐵鏈鎖著的鐵籠子,籠子里蜷縮著一個年輕女子,
正是阿玲?!鞍⒘幔 ?阿福激動地沖過去,想要解開鐵鏈,卻被我一把拉住?!暗鹊?,
有問題?!?我示意阿福小聲點,指了指籠子旁邊的地面。只見地面上畫著一個奇怪的陣法,
陣法的中心放著一面青銅鏡,鏡子里映出的不是殿內(nèi)的景象,而是沈府的那棵老槐樹,
槐樹下站著一個穿白色旗袍的女子,正是沈清鳶。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群穿著黑色長袍的人走了進來,為首的是一個面色慘白的中年男子,他的眼睛里沒有瞳孔,
像是兩個黑洞。“既然來了,就別躲了?!?中年男子的聲音沙啞難聽,“我等這一天,
已經(jīng)等了三十年了?!薄澳闶钦l?為什么要抓阿玲?” 我握緊了口袋里的青銅印鑒,
警惕地看著他們。中年男子笑了笑,笑容里帶著一絲詭異:“我是沈家的守墓人,
負責(zé)守護‘槐神’的轉(zhuǎn)世。阿玲是天生的‘陰時女’,她的血能喚醒‘槐神’,而你,
” 他指了指我的虎口,“你是‘槐神’丈夫的轉(zhuǎn)世,只有你們兩個結(jié)合,
才能讓‘槐神’真正復(fù)活。”“‘槐神’就是沈清鳶?” 我問。
中年男子點了點頭:“沈清鳶是‘槐神’的第二十世轉(zhuǎn)世,三百年前,
她和你的前世背叛了沈家,偷走了‘槐神’的信物青銅印鑒和青銅鏡,
導(dǎo)致‘槐神’的力量受損,只能每三十年轉(zhuǎn)世一次。這次,我一定要讓‘槐神’復(fù)活,
重振沈家的榮光!”說完,中年男子揮了揮手,身后的黑衣人拿著刀沖了過來。
我拉著阿福和阿玲往后退,卻發(fā)現(xiàn)偏殿的門已經(jīng)被關(guān)上了,門上還貼滿了黃色的符咒。
“別白費力氣了,” 中年男子說,“這個陣法能吸收你們的陽氣,用不了多久,
你們就會變成‘槐神’的祭品?!本驮谶@時,我口袋里的青銅印鑒突然散發(fā)出強烈的青光,
印鑒背面的鈴鐺圖案開始旋轉(zhuǎn)起來,發(fā)出清脆的鈴鐺聲。殿內(nèi)的青銅鏡也隨之震動,
鏡子里的沈清鳶突然抬起頭,眼神里充滿了痛苦:“別信他的話!
他是為了奪取‘槐神’的力量,才編造出這些謊言!”中年男子臉色一變,
厲聲說道:“沈清鳶,你別想破壞我的計劃!” 他從懷里掏出一把匕首,朝著青銅鏡刺去。
“快,用青銅印鑒對準青銅鏡!” 沈清鳶的聲音從鏡子里傳來,“只有印鑒和鏡子結(jié)合,
才能破除這個陣法!”我立刻掏出青銅印鑒,對準青銅鏡。
只見青銅印鑒和青銅鏡之間形成了一道光柱,
光柱中出現(xiàn)了三百年前的畫面:沈清鳶的前世和我的前世,為了保護一件稀世珍寶,
被沈家的人追殺,最后被迫將珍寶藏在槐樹下,自己卻慘遭殺害。而那個中年男子的前世,
正是當(dāng)年追殺他們的沈家管家,他一直覬覦珍寶的力量,想要據(jù)為己有?!霸瓉砣绱?!
” 我恍然大悟,“你根本不是什么守墓人,你是為了奪取珍寶,
才編造出‘槐神’復(fù)活的謊言!”中年男子見陰謀敗露,惱羞成怒,拿著匕首朝我沖來。
就在他快要靠近我的時候,光柱突然變得更加耀眼,一道金光從光柱中射出,
擊中了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發(fā)出一聲慘叫,身體瞬間化為一縷黑煙,消失在空氣中。
其他的黑衣人見首領(lǐng)被消滅,嚇得紛紛逃跑,卻被光柱形成的屏障擋住,一個個倒在地上,
失去了知覺。陣法被破除后,鐵籠子上的鐵鏈自動斷開,阿玲終于得救了。
青銅鏡里的沈清鳶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感激:“謝謝你,終于幫我們洗清了冤屈。
三百年前的珍寶,就藏在沈府槐樹下的古墓里,你可以把它交給博物館,
讓更多人看到它的價值?!闭f完,沈清鳶的身影漸漸消失,青銅鏡和青銅印鑒也失去了光澤,
變成了普通的古董。離開西山古寺后,我把阿玲送回了家,阿福為了感謝我,
送給我一張西山的地圖,上面標注著一些鮮為人知的山洞和古墓。我拿著地圖,
心里猶豫著要不要再回沈府,去尋找那件三百年前的珍寶。母親看出了我的心思,
她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孩子,有些秘密還是讓它永遠埋在地下比較好。
沈府的經(jīng)歷已經(jīng)讓你受夠了驚嚇,別再去冒險了。”我看著母親擔(dān)憂的眼神,點了點頭。
或許母親說得對,有些東西,比珍寶更重要。
4 4 老宅怪談轉(zhuǎn)眼到了民國二十四年的春天,北平城里的櫻花盛開,
我卻接到了一封來自天津的信。信是我大學(xué)時的同學(xué)李明遠寫的,
他說他在天津買下了一座老宅,最近老宅里總是發(fā)生奇怪的事情,希望我能過去幫忙看看。
李明遠是個古董愛好者,大學(xué)時就經(jīng)常和我一起去各地考察古墓,他為人正直,做事謹慎,
能讓他感到害怕的事情,一定不簡單。我猶豫了幾天,還是決定去天津一趟,
一來是想幫李明遠解決問題,二來也是想散散心,擺脫沈府經(jīng)歷帶來的陰影。
抵達天津的那天,天氣格外晴朗。李明遠在火車站接我,他看起來比大學(xué)時憔悴了不少,
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像是很久沒有睡過好覺了?!鞍⒊帲憧伤銇砹?!” 李明遠見到我,
激動地握住我的手,“老宅里的事情,比我想象的還要詭異?!蔽覀冏R車前往老宅,
老宅位于天津的英租界附近,是一座西式的洋樓,外墻是紅色的磚墻,
屋頂上有一個巨大的煙囪,看起來很氣派。可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洋樓的窗戶上布滿了灰塵,
門前的臺階上長滿了青苔,像是很久沒有人居住了。
“這棟老宅是我上個月從一個英國商人手里買的,” 李明遠一邊開門一邊說,
“當(dāng)時價格很便宜,我以為撿了個便宜,沒想到搬進來的第一天,就發(fā)生了怪事。
”推開大門,一股混雜著霉味和香水味的氣息撲面而來。客廳里的家具都是西式的,
沙發(fā)、茶幾、鋼琴,看起來很豪華,卻都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墻上掛著一幅油畫,
畫的是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子,她的眼睛很大,眼神空洞,像是在盯著我們看。
“第一天晚上,我在書房看書,突然聽到鋼琴自動響了起來,” 李明遠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跑過去一看,鋼琴前根本沒有人,可琴鍵還在自己跳動,
像是有 invisible 的手在彈奏?!蔽易叩戒撉偾?,仔細檢查了一下,
發(fā)現(xiàn)鋼琴的內(nèi)部沒有任何異常,只是琴鍵上沾著一些黑色的粉末?!斑@粉末是什么?
” 我用手指沾了一點,放在鼻尖聞了聞,一股刺鼻的氣味傳來,像是燃燒后的灰燼。
“我也不知道,” 李明遠說,“第二天早上,我發(fā)現(xiàn)油畫上女子的眼睛,竟然變成了紅色,
像是在流血一樣。我找了畫匠來看,畫匠說這油畫用的顏料很特殊,他從來沒有見過,
而且畫框后面,還貼著一張黃色的符咒?!蔽覀冏叩接彤嬊?,李明遠小心翼翼地取下畫框,
只見畫框后面果然貼著一張黃色的符咒,符咒上的字跡已經(jīng)模糊不清,
只能隱約看到幾個奇怪的符號,和沈府青銅印鑒上的花紋有些相似?!斑@符咒的圖案,
和我之前見過的不太一樣,” 我皺了皺眉,“看起來像是一種古老的詛咒符咒,
用來鎮(zhèn)壓某種邪物的?!本驮谶@時,二樓傳來一陣腳步聲,
像是有人穿著高跟鞋在走廊里走動。李明遠嚇得臉色慘白,緊緊抓住我的胳膊:“你聽,
就是這個聲音!每天晚上都會有,我上去看過好幾次,可走廊里根本沒有人。
”我們拿著油燈,小心翼翼地走上二樓。二樓的走廊很長,兩邊有四個房間,
每個房間的門都虛掩著。腳步聲是從最里面的房間傳來的,我們慢慢靠近,
只見房間的門在輕輕晃動,像是有人在里面推。我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開房門。
房間里的景象讓我們驚呆了:房間里布置得像是一個女子的臥室,梳妝臺上放著各種化妝品,
衣柜里掛滿了漂亮的衣服,床上還躺著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子,她的臉被頭發(fā)遮住了,
一動不動,像是已經(jīng)死了很久。“這…… 這是誰?” 李明遠的聲音帶著哭腔,不敢靠近。
我拿著油燈走過去,輕輕撥開女子臉上的頭發(fā)。當(dāng)看到她的臉時,
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 這張臉,竟然和油畫上的女子一模一樣,而且她的虎口處,
也有一顆朱砂痣!“怎么會這樣?” 我愣住了,難道這個女子和我、沈清鳶有著某種聯(lián)系?
就在這時,女子突然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睛是紅色的,像是在流血。“你們終于來了,
” 女子的聲音沙啞難聽,“我等這一天,已經(jīng)等了一百年了。”“你是誰?
為什么會在這里?” 我握緊了口袋里的青銅印鑒,警惕地看著她。女子笑了笑,
笑容里帶著一絲詭異:“我是這棟老宅的主人,一百年前,我被我的丈夫殺害了,
他把我的尸體藏在這個房間里,還在畫框后面貼了詛咒符咒,讓我的靈魂永遠被困在這里,
無法轉(zhuǎn)世。而你,” 她指了指我的虎口,“你是我丈夫的轉(zhuǎn)世,只有你的血,
才能解開這個詛咒,讓我重獲自由?!薄澳愫f!” 我反駁道,“我根本不認識你,
也不是什么人的轉(zhuǎn)世!”“是不是胡說,你看看這個就知道了。
” 女子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個日記本,日記本的封面已經(jīng)泛黃,
上面寫著 “愛妻莉莉安之墓”。我打開日記本,
里面記錄著一百年前的事情:莉莉安是一個英國商人的女兒,她嫁給了一個中國古董商,
也就是我的前世。后來,古董商發(fā)現(xiàn)莉莉安的家族藏著一件稀世珍寶,為了奪取珍寶,
他殺害了莉莉安,把她的尸體藏在老宅里,還編造了莉莉安失蹤的謊言?!霸瓉砣绱耍?/p>
” 我恍然大悟,“你丈夫奪取珍寶后,是不是把它藏在了什么地方?
”莉莉安點了點頭:“他把珍寶藏在了老宅的地下室里,還設(shè)置了重重機關(guān),
只有用我的血和你的血,才能打開地下室的門。我知道你現(xiàn)在不相信我,
但我可以帶你去地下室,讓你親眼看看?!蔽覀兏蚶虬瞾淼揭粯堑目蛷d,
她指了指壁爐旁邊的地面:“地下室的入口就在這里,只要用我們的血滴在地面上的花紋里,
就能打開入口?!蔽铱粗孛嫔系幕y,發(fā)現(xiàn)它和青銅印鑒上的鈴鐺圖案完全吻合?!昂冒?,
我相信你,” 我掏出一把小刀,在手指上劃了一個小口,把血滴在花紋里,“但你要保證,
解開詛咒后,不要再傷害任何人?!崩蚶虬颤c了點頭,也在手指上劃了一個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