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聲很遠(yuǎn)。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棉花。有人在哭。是個女人的聲音,哽咽著,又拼命壓著,
細(xì)碎地漏出來。還有消毒水的味道,很淡,但錯不了。我動不了。眼皮重得抬不起來。
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啊蚜??醫(yī)生!醫(yī)生!她手指動了!”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狂喜的顫音。腳步聲雜亂地沖過來,冰涼的器械輕輕觸碰我的眼皮,強光刺進(jìn)來。
我猛地閉上眼,又艱難地睜開。一片模糊的白。慢慢清晰。天花板,燈,
一張焦急的男人的臉,四十多歲,穿著西裝,眼圈是紅的。旁邊是個更年輕點的女人,
保養(yǎng)得很好,此刻妝都花了,死死捂著嘴,眼淚不停地流。他們誰???我想說話,
喉嚨干得發(fā)疼,只能發(fā)出一點氣音?!八睌D出一個字。那女人立刻撲過來,
手抖得厲害,小心地用棉簽蘸了水,濕潤我的嘴唇?!奥齺恚缜?,慢慢來,
別急……”她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晴晴?是在叫我?醫(yī)生檢查完,對那對男女點點頭。
“喬先生,喬太太,放心,醒過來就基本脫離危險了。腦部淤血吸收情況比預(yù)想的要好,
但失憶癥的情況,還需要時間觀察,急不得?!眴滔壬刂厮闪丝跉?,拍拍喬太太的背。
“人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其他的,慢慢來?!蔽衣犞?,腦子里一片空白。喬?我的姓?
接下來幾天,我像一塊被重新組裝起來的零件。渾身都疼,動一下都困難。
腦子經(jīng)常是一片漿糊,偶爾閃過一些破碎的畫面,快的抓不住,頭還會針扎似的疼。
那對夫妻每天都會來。喬太太,她讓我叫她媽媽,事無巨細(xì)地照顧我。喂飯,擦身,
輕聲細(xì)語地跟我說話。喬先生,爸爸,話不多,但看我的眼神,那種失而復(fù)得的慶幸,
裝不出來。我從他們斷斷續(xù)續(xù)的對話里,拼湊出了“真相”。我叫喬雨晴。二十歲。
是喬家的小女兒。三個月前,我們一家出海游玩,遭遇惡劣天氣,我意外墜海。
搜救隊找了很久,幾乎要放棄了,才在幾十海里外的一個小漁村附近發(fā)現(xiàn)我。
我昏迷了整整半個月?!澳氵@孩子,嚇?biāo)缷寢屃恕眿寢尶偸钦f著說著就掉眼淚,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爸爸則會沉穩(wěn)地補充:“家里一切都好,你什么都不用想,
安心養(yǎng)病?!蔽尹c點頭,努力想擠出一點熟悉感,但心里只有茫然。他們說的,
我一點印象都沒有。我的過去,是一片望不到頭的空白。這兩個對我好得過分的人,
在我的認(rèn)知里,完全是陌生人。出院那天,來了好多人。黑色的豪車停了一長串。
一個穿著高中校服的男孩沖在最前面,一把抱住我,力道大得我差點喘不上氣?!敖悖?/p>
你嚇?biāo)牢伊?!”他聲音帶著哭腔,頭發(fā)蹭得我脖子癢癢的。這是我弟弟,喬子軒。十七歲。
媽媽提前給我看過照片。我僵硬地拍了拍他的背。后面走過來一個年輕男人,
二十七八歲的樣子,身材很高,穿著剪裁合體的深色大衣,眉眼和爸爸有幾分相似,
但更冷峻些。他目光落在我身上,打量了幾秒,才開口,聲音低沉:“回來就好。我是大哥,
喬景琛。”我小聲叫了一句:“大哥?!彼班拧绷艘宦暎瑳]什么表情,
轉(zhuǎn)身去安排司機和行李??雌饋碛悬c不好接近。媽媽挽著我的胳膊,低聲說:“別怕,
你大哥就這性子,其實心里可惦記你了。”坐進(jìn)車?yán)?,車窗外的風(fēng)景飛速倒退。高樓大廈,
繁華街道。一切嶄新又陌生。車子開進(jìn)一片安靜的別墅區(qū),
最后在一棟很大的歐式房子前停下。鐵門緩緩打開,草坪修剪得一絲不茍。走進(jìn)客廳,
水晶燈亮得晃眼。一個穿著優(yōu)雅套裙的女人從沙發(fā)上站起來,笑著迎過來?!靶∮昊貋砹??
真是萬幸?!彼H熱地拉住我的手,“我是你二姐,喬思玥。身體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她的手有點涼,笑容很標(biāo)準(zhǔn)。我搖搖頭,說:“好多了,二姐。”她點點頭,
又跟爸媽打招呼,言談舉止無可挑剔。但我總覺得,她看我的眼神,
不像媽媽和弟弟那樣直接熱烈,好像隔了一層什么東西。我的房間在二樓。很大,
帶著陽臺和獨立的衛(wèi)生間。布置得很溫馨,堆滿了各種毛絨玩具和女孩子喜歡的小飾品。
衣帽間里掛滿了當(dāng)季的新衣服,標(biāo)簽都沒拆。梳妝臺上擺滿了昂貴的護(hù)膚品和化妝品。
媽媽笑著說:“這些都是你以前喜歡的款式,我和你二姐照著買的。不喜歡咱們再換。
”我看著這一切,心里空落落的。這更像一個精心準(zhǔn)備的客房,而不是“我”的房間。
日子就這么過下去。我努力扮演著喬雨晴。吃飯,睡覺,在花園里散步,試著和家里人相處。
媽媽對我最好,幾乎有求必應(yīng),恨不得把全世界都補給我。爸爸忙公司的事,
但每天都會抽時間問我情況。弟弟子軒最粘我,放學(xué)第一件事就是找我,
嘰嘰喳喳說學(xué)校的事,把他覺得好的東西都塞給我。大哥喬景琛依舊話少,經(jīng)常出差。
但每次回來,都會帶一份禮物給我。有時是限量版的玩偶,有時是當(dāng)季新款的包包。
放下禮物,問幾句身體怎么樣,就沒了。疏離,但盡責(zé)。二姐喬思玥對我也很客氣。
她會帶我逛街,教我插花,一起做美容。但我總覺得不自在。有一次我端咖啡沒端穩(wěn),
灑了一點在她裙子上,她當(dāng)時臉色一下就變了,雖然立刻笑著說沒關(guān)系,
但我清楚地看到她眼底閃過的一絲嫌惡。很快,快得像錯覺。家里傭人也不少,
對我恭敬客氣,背后卻總偷偷打量我,竊竊私語。
有一次我無意間聽到兩個打掃阿姨在角落聊天?!啊媸且稽c都不記得了?”“看樣子是,
連自己房間在哪兒都找不著。”“命真是好,掉海里都沒死,回來照樣享?!薄皣u!
別說了!讓人聽見!”我默默走開,心里像堵了一團(tuán)棉花。這個家,好像每個人都戴著面具。
只有子軒,喜怒哀樂全在臉上。我發(fā)現(xiàn)一些奇怪的事。我對海鮮過敏。第一次吃飯時,
媽媽特意囑咐廚房別做任何海鮮。但有一次,二姐帶回來一家很有名的日料,
里面有頂級刺身。她熱情地給我夾了一塊甜蝦,“小雨,這個可新鮮了,你以前最愛吃了。
”我愣了一下。媽媽立刻攔下,“思玥,你忘了?小雨不能吃海鮮?!倍慊腥淮笪颍?/p>
拍了下額頭:“瞧我這記性!光想著她愛吃了,忘了過敏這茬了。對不起啊小雨。
”她表情懊惱,看不出真假。還有,他們說我鋼琴彈得很好,房間里還擺著我獲獎的照片。
可我試著碰了碰琴鍵,手指僵硬又陌生。我甚至看不懂琴譜。我說想學(xué)點東西,爸爸很高興,
讓大哥給我安排。大哥問我想學(xué)什么。我憑著腦子里突然冒出的一點念頭,說想學(xué)法語。
大哥沉默地看了我?guī)酌?,才說:“你法語很好,以前專門請過老師。交流沒問題。
”我啞口無言。那種格格不入的感覺越來越重。我像個蹩腳的演員,
住在一個叫喬雨晴的角色的身體里,扮演著她的人生。周圍的人都在努力配合我,
但我總覺得,他們看的不是我。直到那天,我去書房找爸爸,想問他能不能養(yǎng)只貓。他不在。
書桌上攤著幾份文件。我無意中瞥見一份醫(yī)療報告。上面是我的名字,喬雨晴。
但旁邊附著一張舊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和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但細(xì)看,眼神更驕縱一些,
下巴微抬,帶著一種被寵壞的傲慢。報告內(nèi)容看得我手腳冰涼。
上面清楚寫著:DNA樣本比對結(jié)果,支持親權(quán)關(guān)系??陕淇钊掌?,
是我“獲救”入院后的第三天。他們……重新驗過DNA?為什么?既然我已經(jīng)回家了,
為什么還要私下驗DNA?難道他們……也懷疑過?門口傳來腳步聲。我慌忙退出來,
帶上門。心臟跳得厲害。爸爸從走廊那頭過來,看到我,溫和地問:“找爸爸有事?
”我低下頭,說:“沒,沒事。就是路過?!彼c點頭,沒多問,進(jìn)了書房。
我回到自己房間,反鎖上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懷疑像藤蔓一樣瘋長。他們對我好,
是因為我是“喬雨晴”,還是因為,那份DNA報告?如果我真的就是喬雨晴,
為什么會有那些違和感?過敏,愛好,特長,全都對不上。如果我不是……那我是誰?
那個墜海的女孩,真的還活著嗎?我開始做噩夢。夢見冰冷的海水,窒息的感覺,
還有一雙絕望的眼睛。看不清是誰。白天我更加留意每個人的話。媽媽有時會看著我嘆氣,
說:“小雨,你好像變文靜了,不像以前那么愛鬧了?!卑职钟幸淮慰粗斀?jīng)新聞,
隨口說:“恒源股份跌成這樣,你之前非要買的,虧了吧?”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子軒偶爾會抱怨:“姐,你現(xiàn)在都不跟我搶游戲機了,沒意思?!贝蟾邕€是老樣子。
有一次他出差回來,給我?guī)Я艘粭l手鏈。鉑金的鏈子,碎鉆拼成一個小月亮。很精致。
他給我戴上時,手指無意間擦過我的手腕。我下意識地縮了一下。他動作頓住,
抬眼看了我一下。那眼神很深,帶著一絲探究。但他什么也沒說。二姐還是那么親切。
她拉著我去參加她的朋友聚會。那些富家小姐們圍著我,好奇地問墜海的事,
夸我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其中一個女孩看著我,突然說:“雨晴,
你額頭上那個小疤怎么沒了?以前咱們一起磕碰的,我還留了一個呢。
”我下意識摸了摸光潔的額頭。二姐立刻笑著打斷:“哎呀,早就做醫(yī)美做掉啦!
現(xiàn)在技術(shù)好得很,看不出來吧?”她巧妙地把話題引開了。我看著她流暢的笑容,
心里冷得發(fā)抖。聚會回來,我把自己關(guān)在浴室。看著鏡子里那張臉。蒼白,精致,茫然。
我拼命地想,想找到一點屬于“我”的痕跡。沒有。什么都沒有。
我好像一個偷了別人身份的賊。情緒越來越壓抑。我害怕說錯話,害怕露出馬腳。
這個富麗堂皇的家,像個金色的籠子。轉(zhuǎn)折發(fā)生在一個周末午后。家里來了客人,
是爸爸生意上的伙伴,帶著家人。他們在樓下客廳寒暄。我借口頭疼,
躲在二樓的小偏廳露臺上曬太陽。露臺下面正好是客廳延伸出去的休閑平臺,
他們的談話聲隱隱約約傳上來。我本來沒在意,直到我聽到了我的名字。
是那個客人的太太在說話,聲音帶著同情:“……真是遭了大罪了。好在找回來了,
真是萬幸。我看雨晴那孩子,好像性子沉靜了不少?”媽媽的聲音帶著笑,
卻有點勉強:“是啊,經(jīng)歷這么大變故,懂事多了。
”那位太太壓低了聲音:“說起來……當(dāng)時搜救范圍那么大,都快放棄了,
沒想到能在那么遠(yuǎn)的地方找到,真是奇跡……確定沒錯吧?
我聽說當(dāng)時那片海域還有別的船出事……”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下面沉默了幾秒。
然后是爸爸沉穩(wěn)的聲音,不高,但清晰地傳上來:“王太太說笑了。
DNA檢測報告白紙黑字,怎么會錯。就是我們喬家的孩子?!彼脑捪褚活w定心丸。
卻又像最后一塊巨石,壓垮了我。他們果然驗過DNA。在那么快的時間,那么堅決地,
私下做了最科學(xué)的驗證。為什么?除非……他們一開始就不確定!甚至……認(rèn)為很可能不是!
那個墜海的喬雨晴,生還的幾率到底有多大?能讓她的親生父母,在找到她的第一時間,
不是狂喜地確認(rèn)她的身份,而是迫不及待地去驗DNA?我猛地站起來,渾身發(fā)冷。
如果……如果爸爸說的“沒錯”,是為了面子,是為了維持現(xiàn)在的平靜呢?
如果那份報告……我不敢想下去。我必須知道真相。晚上,我找到機會,溜進(jìn)了爸爸的書房。
我知道他有個習(xí)慣,重要的文件會鎖在抽屜里。我心跳如鼓,試著拉了幾個抽屜,
果然都鎖著。最后一個帶密碼鎖的矮柜,我鬼使神差地輸入了喬子軒的生日。錯誤。
又輸入了喬景琛的生日。還是錯誤。我猶豫了一下,輸入了“我”的生日,
那個他們告訴我的日子?!斑菄}?!辨i開了。我顫抖著手拉開抽屜。里面文件不多。最上面,
就是那份我見過的醫(yī)療報告。我深吸一口氣,翻開。直接跳到最后一頁,看結(jié)論。
【依據(jù)DNA分析結(jié)果,支持檢材1與檢材2、檢材3存在生物學(xué)親緣關(guān)系?!繖z材1是我。
檢材2和3是喬父喬母。支持親緣關(guān)系?我愣住。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難道……真的是我想多了?我真的是喬雨晴?巨大的失落和茫然席卷而來。
那我那些奇怪的感覺,都是錯覺?是失憶后的不適應(yīng)?我不甘心,又往前翻。
前面是詳細(xì)的檢測數(shù)據(jù)和分析過程。我看不懂那些術(shù)語和數(shù)字。我的目光掃過樣本采集日期,
確實是我入院后第三天。忽然,我的視線定格在樣本類型那一欄。
檢材1(喬雨晴):血液樣本(采集自入院時)。血液樣本?我入院時昏迷不醒,
確實抽了很多血做檢查。用那個做樣本,合情合理。但不知道為什么,
我心里那點疑慮就是不肯消失。我繼續(xù)往前翻,手指都在抖。前面幾頁是一些基礎(chǔ)信息登記。
我的,父母的。忽然,我看到父親那一欄,血型:AB型。母親那一欄,血型:O型。
我的目光下移,落到我的信息欄。血型:O型。我的心臟猛地一縮。
AB型血和O型血的父母,怎么可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這根本不可能!
生物學(xué)上絕對不可能!我的手猛地一抖,報告掉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一聲。假的。
這份報告是假的!結(jié)論頁明明寫著支持親緣關(guān)系,但基礎(chǔ)信息里,血型根本對不上!
這是一個巨大的、低級的、不可能被專業(yè)機構(gòu)犯下的錯誤!只有一種可能。這份報告,
是偽造的!有人篡改了報告結(jié)論,卻忽略了前面基礎(chǔ)信息里的漏洞!
他們知道我看不懂前面復(fù)雜的數(shù)據(jù)分析,只會看最后的結(jié)論!是誰?爸爸?媽媽?
還是……巨大的恐懼和震驚攫住了我。我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我不是喬雨晴。
我真的不是。那我是誰?他們明明知道我不是,為什么還要把我接回來?對我這么好?
演這么一場戲?門口傳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書房的門被推開了。大哥喬景琛站在門口,
手里拿著一份文件。他看到我,還有散落在地上的報告,愣了一下,隨即臉色沉了下來。
他快步走進(jìn)來,反手關(guān)上門。“你在這里做什么?”他的聲音很低,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我看著他,渾身發(fā)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他彎腰撿起地上的報告,掃了一眼,明白了。他沉默地看著我,
眼神復(fù)雜?!盀槭裁??”我終于擠出聲音,破碎不堪,
“你們明明知道……為什么……”喬景琛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書桌后,坐下,
把那份偽造的報告扔在桌上。然后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下說?!蔽医┯驳刈?,
像等待審判的囚徒。他看著我,過了好久,才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種疲憊:“真的雨晴,
脾氣被寵壞了,很任性。出事前一段時間,她因為投資失敗,虧空了家里一大筆錢,
爸很生氣,訓(xùn)斥了她,還凍結(jié)了她的卡。她吵著要離家出走。”我呆呆地聽著?!澳翘斐龊?,
天氣本來很好。她和爸又吵了起來,很激烈。然后……她就掉了下去。”喬景琛的聲音干澀,
“搜救隊找了很久。找到你的時候,你穿著和她一樣的衣服,身材臉型幾乎一模一樣,
又是在那片海域……媽當(dāng)時就崩潰了,認(rèn)定是你?!薄鞍直容^冷靜,堅持做了DNA。
結(jié)果出來……果然不是?!彼D了頓,“媽當(dāng)時就病倒了。醫(yī)生說受不了刺激。
她堅信你就是雨晴,是檢測出了問題,或者有什么奇跡?!薄鞍挚粗鴭屇莻€樣子,
做了一個決定。”喬景琛抬起眼,看著我,“他找人做了這份假報告。把你當(dāng)成雨晴接回來。
只有這樣,媽才能活下去。這個家,才能維持表面的平靜?!闭嫦嘞褚话驯涞牡叮?/p>
剖開了一切溫情脈脈的偽裝。我只是一個替身。一個用來安慰患病母親,
維持家庭和睦的工具。所有的好,所有的寵愛,都不是給我的。
是給那個可能已經(jīng)死去的喬雨晴的?!澳俏摇降资钦l?”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
輕得像嘆息。喬景琛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們查過。那片海域附近,
沒有報告其他失蹤人口。你的指紋在數(shù)據(jù)庫里也沒有匹配。你就像……憑空出現(xiàn)的一樣。
”他看著我蒼白的臉,語氣放緩了些:“這件事,爸、我、思玥,都知道。子軒不知道,
他年紀(jì)小,藏不住事。家里的傭人更不知道?!薄皩δ銇碚f,這很不公平。
但……”他斟酌著詞句,“這幾個月,媽的身體確實好了很多。這個家,
也因為他以為你回來了,恢復(fù)了以前的樣子。甚至……比以前更好?!彼f最后一句時,
眼神有些微妙?!八裕鸵乙恢毖菹氯??”我問,聲音麻木?!斑@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喬景琛的聲音變得冷靜甚至冷酷,“你需要一個身份,一個家。喬家可以給你。
媽需要‘女兒’,你可以扮演。各取所需?!薄叭绻也辉敢饽??”喬景琛沉默了一下,
說:“你可以走。爸會給你一筆錢,足夠你生活。但走出去,你就是黑戶,沒有過去,
沒有身份。而且,媽可能會崩潰。你考慮清楚?!彼麤]有威脅,只是在陳述事實。給我選擇,
但其實,我根本沒得選。離開,一無所有,還可能背負(fù)害死喬太太的心理負(fù)擔(dān)。留下,
享受優(yōu)渥的生活,做一個永遠(yuǎn)的替身。我坐在椅子上,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過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