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食堂整改，魚香肉絲的“升級”風波
江念推開宿舍門時，手指在門把上多停了兩秒。他盯著掌心那道剛蹭破的皮，沒包扎，也沒說話，只把書包甩到床上。昨夜村里那場“狗證清白”的鬧劇還在他腦子里打轉(zhuǎn)。他現(xiàn)在知道別人能聽見了——不是幻覺，不是巧合，是真有人聽見他心里的每一個字。
他不敢想。
早飯時間，他特意繞開人群，低頭走在食堂后側(cè)走廊。腳步放輕，呼吸放穩(wěn)，連眨眼都控制頻率。他以為這樣就能把聲音鎖住。
打飯窗口前，他剛端起餐盤，前面隊伍忽然讓開一條縫。一個系著油漬圍裙、頭頂廚師帽的男人從里面跨出來，手里還攥著湯勺，直直攔在他面前。
“你就是江念？”
江念一愣，點頭。
“你一句‘胡蘿卜比作業(yè)本厚’，我們廚房熬到凌晨兩點?！睆N師長聲音壓著，但每個字都像鐵鍋砸地，“后勤主任要我交整改報告，說影響學生用餐體驗。我問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江念腦子嗡了一聲。
他記得那句話。昨天中午，他夾起一筷子魚香肉絲，看著里面粗得能當火柴棍的胡蘿卜絲，隨口想了一句：“這胡蘿卜切得比我媽批的作文本還厚。”他以為沒人聽見。
他張了張嘴，想解釋自己只是隨口一說，可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他現(xiàn)在說什么，都會變成廣播。
他只能在心里嘀咕：“這廚師長……比我還較真?！?/p>
話音落下的瞬間，食堂里幾十個正低頭吃飯的學生齊齊抬頭。有人筷子停在半空，有人咬著飯團突然笑出聲。打飯窗口后的廚師長本人也頓住了，眉頭一跳，盯著江念看了三秒，轉(zhuǎn)身就往廚房走，湯勺“哐”地甩在操作臺上。
江念端著餐盤，站在原地，像被釘住。
第二天中午，他還沒進食堂，就聽見有人喊：“二舅來了！今天吃推薦款嗎？”
他抬頭，食堂東區(qū)窗口上方，新貼了一張紅底黃字的告示牌：
【今日特推：魚香肉絲（江念推薦版）】
胡蘿卜絲削薄，肉量+30%，醬汁復刻家庭秘方
下面還畫了個簡筆小人，戴著平光眼鏡，手里舉著筷子，頭頂寫著“認證美食家”。
江念盯著那張圖，胃里一陣發(fā)緊。
他走過去，聲音壓到最低：“這不是我推薦的?！?/p>
前面排隊的學生回頭，齊刷刷笑出聲。
“二舅別裝了！”
“我們都聽見了！”
“你心里說‘這廚師長比我還較真’，這是變相表揚??！”
江念想反駁，可剛動念頭，就意識到危險。他閉嘴，低頭，默默接過一份“推薦版”魚香肉絲，找了個角落坐下。
筷子一挑，肉絲滑嫩，酸甜適口，胡蘿卜薄得幾乎透明，再沒那種啃木屑的錯覺。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這菜，還真不錯。”
話一出，整個食堂突然安靜了一瞬。
隨即，哄笑炸開。
“他又說了！”
“二舅認證，品質(zhì)保證！”
“建議申報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
打飯窗口后，廚師長猛地從鍋前抬起頭，手里鍋鏟一頓，眼神發(fā)亮。他一把抓起旁邊值班表，翻到空白頁，提筆寫下：“江念同學正式確認菜品品質(zhì)，建議永久保留該版本。”
當天下午，校園論壇熱帖標題刷屏：
《關(guān)于我校食堂出現(xiàn)“江念推薦菜”的現(xiàn)象級觀察》
《從系主任領(lǐng)帶到魚香肉絲：論一個大學生的無形影響力》
《建議食堂設(shè)立“二舅監(jiān)督崗”，每日打卡認證》
江念躺在宿舍床上刷到這些帖，手指懸在屏幕上方，動也不是，刪也不是。他現(xiàn)在說什么都會被聽見，不說，別人也能從他沉默里讀出點什么。
他試著在心里默念：“我不是什么美食家，也不是監(jiān)督員，我就一普通學生。”
食堂阿姨端著餐盤路過他桌，笑瞇瞇地說：“娃，普通學生可沒你這待遇。你媽批作業(yè)都比你藏得深?！?/p>
江念抬頭，愣住。
“你昨天那句‘這菜還真不錯’，廚師長聽了差點跪下?！卑⒁贪褱畔拢艾F(xiàn)在人家把這道菜當招牌，說要寫進食堂年度總結(jié)?！?/p>
江念低頭看那碗湯，油花浮在表面，一圈一圈散開。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沒法退回“普通”的位置了。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要他心里有聲音，就會有人聽見，有人行動，有人把他的隨口一說，當成圣旨。
第三天，他再去食堂，窗口貼了新告示：
【江念推薦菜·永久保留】
本菜品經(jīng)學生代表江念同學親自品鑒認可，即日起列入食堂常駐菜單。感謝指導，持續(xù)優(yōu)化。
下面還貼了張照片——是昨天他吃飯的背影，帽子壓低，正低頭扒飯，旁邊寫著：“低調(diào)，但擋不住光芒。”
江念站在告示前，沒動。
身后學生擠著打飯，有人拍他肩膀：“二舅，今天試試新出的‘江念建議版’宮保雞丁嗎？辣椒減半，花生加倍。”
他搖頭，轉(zhuǎn)身要走。
廚師長從廚房追出來，圍裙都沒解：“江同學！你對昨天的反饋我們收到了！今天我們還調(diào)整了打飯節(jié)奏，確保每份肉絲分量一致！你還有什么建議？”
江念看著他認真的臉，忽然覺得荒唐。
他沒說話，也沒想什么，只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腦袋，做了個“閉嘴”的手勢。
廚師長愣住，隨即點頭：“我懂。你不想說，我們也會繼續(xù)改進?！?/p>
江念轉(zhuǎn)身走出食堂，陽光打在臉上，他瞇了眼。
他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妥協(xié)。他沒想當什么推薦官，也沒想改菜單，可事情就這么發(fā)生了。他的一句吐槽，成了整改令；他的一聲認可，成了定案書。
他走在林蔭道上，聽見身后有學生討論：“你說二舅會不會出個《食堂避雷指南》？”
“別，他要是說哪道菜難吃，那道菜明天就得下架?！?/p>
“那咱們豈不是要靠他吃飯？”
江念沒回頭。
他把手插進褲兜，指尖碰到一張折疊的紙。拿出來一看，是昨天食堂阿姨塞給他的——一張手寫菜單，邊角畫了個小人舉著筷子，寫著：“江念專屬定制，憑此卡免排隊?！?/p>
他捏著那張紙，走到宿舍樓下，抬頭看四樓陽臺。
阿黃正趴在那兒曬太陽，尾巴輕輕一搖。
他忽然想起昨夜夢里，自己站在講臺上，臺下坐滿教授，黑板上寫著：“論心聲對公共政策的蝴蝶效應。”他剛開口，全班哄笑。
他把菜單折好，塞回兜里。
進樓時，保潔阿姨在擦地，抬頭笑：“二舅，今天不吃推薦款？”
他搖頭。
“那可虧了，”阿姨擦著瓷磚縫，“廚師長今早特地試了三次醬料配比，說要‘不負江念之名’?！?/p>
江念腳步一頓。
他沒再解釋，也沒反駁，只低聲說了句：“……太夸張了?！?/p>
聲音一出，整棟宿舍樓三層以上的窗戶幾乎同時響起動靜。有人推開窗，有人探頭，還有學生在陽臺上大喊：“二舅發(fā)話了！說咱們太夸張！”
江念抬頭，看見五六個腦袋齊刷刷伸出來。
他轉(zhuǎn)身要走。
身后，食堂方向傳來喇叭聲，是開飯?zhí)崾疽?。緊接著，廣播里響起一段陌生的背景音樂，接著一個字正腔圓的聲音播報：
“今日特別提醒：魚香肉絲（江念推薦版）供應充足，請同學們有序取餐。本菜品承載學生意見，體現(xiàn)服務升級，特此鳴謝江念同學?！?/p>
江念站在原地，手扶樓梯扶手。
他忽然覺得，這世界已經(jīng)不需要他說話了。
他只要活著，
就有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