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徹底驅散了薄霧，將簡陋早餐攤的油膩桌面也鍍上了一層暖金色，昨夜鏖戰(zhàn)的疲憊似乎也在這漸強的光線中被蒸發(fā)殆盡。碗底的豆?jié){殘渣和零星油條碎屑，是這場“骷髏洞征服”之夜的最終句點，但五顆年輕心臟里奔涌的熱血和野心，卻比這初升的朝陽更加灼熱澎湃。
胖子葛鵬掰著他粗短的手指，眼神發(fā)直，嘴里還在無意識地念叨著那串令人眩暈的數(shù)字：“四十七根…四十七根金條…十把煉獄…十本狗書…還有那個魔5的…我的老天爺…”他猛地灌下最后一口溫熱的豆?jié){，仿佛需要液體來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胖臉上混合著難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種近乎本能的警惕，“瘋子，咱這倉庫…這他媽的已經(jīng)不是家底厚了，這簡直是坐在炸藥庫上啃金磚！這要是讓外面那些紅了眼的狼崽子知道一點點風聲…”
“所以，”我打斷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分量，目光如探照燈般掃過圍坐的每一張臉——張偉的沉靜、宋德文的冷靜、李亞楠的明悟、胖子那未褪盡的亢奮與驚疑?！啊驼{(diào)’兩個字，從今天起，刻進骨頭里。金條、技能書、倉庫里那些足以讓服務器地震的極品，就是我們疾風小隊真正的獠牙，藏在布衣之下的致命武器?！蔽翌D了頓，讓每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他們的意識里，“不到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不到能確保一擊必殺或全身而退的局面，絕！不！輕！易！示！人！尤其是在安全區(qū)，收起你們?nèi)魏戊乓男乃?。懷璧其罪，傳奇這片江湖里，眼紅、貪婪、背后捅刀子的人，比骷髏洞三層刷新的怪物多十倍、百倍！一絲風聲漏出去，我們面對的就不再是僵尸和骷髏，而是無窮無盡的明槍暗箭，甚至是整個服務器的圍剿！”
張偉沉默地點頭，手指無意識地在油膩的桌面上劃過，仿佛在勾勒某種防御陣型。宋德文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眼神銳利如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信息泄露的可怕后果。李亞楠收起了因倉庫盤點而露出的淺淺笑意，漂亮的眼眸里只剩下鄭重，她輕聲而堅定地說：“峰哥放心，我懂，財不露白，露白招災。我會管好自己，也提醒大家?！?/p>
氣氛在短暫的凝重后，轉向了下一個亟待解決的現(xiàn)實問題——如何將這些驚人的“財富基石”轉化為真正的力量，或者說，現(xiàn)實的資本？金條躺在倉庫里只是數(shù)字，只有流通起來，才能支撐我們疾風小隊更快地滾雪球，去沖擊更高的等級，獲取更強的裝備，乃至…布局未來。
我清了清嗓子，將話題拉回：“家底盤完了，名號定了，獠牙藏好了。現(xiàn)在，該說說怎么讓這些金條‘活’起來了。胖子，德文，”我的目光轉向他們倆，“昨天交代你們?nèi)ヂ?lián)系金幣買家的事，情況如何？”
胖子葛鵬聞言，立刻從對“炸藥庫”的擔憂中回過神來，臉上又浮現(xiàn)出那種跑業(yè)務的興奮勁頭。他掏出他那部屏幕磨得有些花的西門子3118，（這是當時少有的可以登錄QQ的手機，葛鵬有個在香港的舅舅去年過年給他帶的水貨。）手指笨拙地按著按鍵：“嘿，瘋子，這事兒我可沒含糊！昨天通宵前，我就給我以前玩《千年》認識的兩位大哥在QQ上都聯(lián)系上了！一個ID現(xiàn)在叫‘狂戰(zhàn)天下’，開服那會兒為人豪爽，現(xiàn)實里是搞工程的，不差錢，在千年里面少說花了三、四十萬。另一個叫‘輕舞飛揚’，嘿，別笑，是個女玩家，當時玩男號，技術賊溜，后來才知道是女的，家里好像是開連鎖網(wǎng)吧的，對游戲幣需求一直很大。今天早上我留言說得挺清楚：有穩(wěn)定金幣來源，量大價優(yōu)，問他們有沒有興趣，量大可以長期合作?！?/p>
他翻看著手機里簡陋的QQ消息記錄，眉頭又皺了起來：“不過…到現(xiàn)在還沒回我。可能他們還沒上線？或者覺得我這小號說話不靠譜？”胖子撓了撓頭，有點不確定。
（關于“狂戰(zhàn)天下”、“輕舞飛揚”兩個名字經(jīng)歷過那個年代的應該沒有沒聽過的人。）
“不急，QQ留言不是即時通訊，他們上線看到自然會回復。你留意著點?！蔽肄D向宋德文，“德文，你那邊呢？”
宋德文放下他那個看起來更精密些的手機（可能是西門子或愛立信的某款），他的動作總是帶著一種有條不紊的節(jié)奏感。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晨光，語氣平靜卻信息量十足：“我昨天下午，趁著開服前有點時間，去了趟以前?；斓摹呛泳W(wǎng)吧’。那里有幾個玩《石器時代》時就認識的‘大佬’，都是舍得在游戲里砸真金白銀的主。其中一個叫‘龍行云’的，開了好幾家服裝店，在《石器》里就是有名的RMB戰(zhàn)士，寵物都是頂配。還有一個叫‘刀疤陳’的，人狠話不多，以前是《石器》某個大族的族長，據(jù)說現(xiàn)實里…嗯，有點背景?！?/p>
他頓了頓，似乎在回憶當時的對話細節(jié)：“我跟他們接觸了，說明來意——我們有一個小團隊，手上有比較可觀的金幣儲備，尋找可靠的買家，量大從優(yōu)。他們反應很快，表現(xiàn)出非常濃厚的興趣?！埿性啤苯訂栁覀冇卸嗌?，能不能長期供應，他練級、沖技能、收裝備都急需金幣?！栋剃悺瘎t更謹慎些，但也明確表示有需求，尤其對‘量大’這點很關注?！?/p>
宋德文的聲音微微低沉下來，鏡片后的目光帶著一絲審視：“不過，‘龍行云’緊接著就問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小宋，你們這金幣…哪來的？量這么大？還是包了哪個地圖？’”
我的心微微一沉。這個問題，意料之中，卻也是最敏感的核心。我看向宋德文，等待他的應對。
“我當時沒有正面回答，”宋德文平靜地說，語氣里聽不出波瀾，“只是笑了笑，說‘龍哥放心，來源絕對安全，也不會給買家?guī)砣魏物L險。具體怎么弄的，兄弟們吃飯的手藝，還請理解。’ 他沒再追問，但眼神里的探究沒消失。‘刀疤陳’雖然沒直接問，但我感覺他也在等答案。”
“嗯，你處理得對。”我點點頭。在摸不清對方底細和意圖前，保持神秘和距離是必要的。“現(xiàn)在，我們需要給他們一個‘合理’的解釋，一個能讓他們接受、又不會引來過度關注和覬覦的說法?！?/p>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將昨晚就構思好的“劇本”清晰地交代給他們：“胖子，德文，你們接下來再聯(lián)系他們，或者等他們回復時，就這樣說：我們幾個兄弟現(xiàn)在組成了一個專門的工作室，‘疾風金幣工作室’。我們運氣好，在野外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可以挖礦的地圖，挖到礦石品質(zhì)不錯，產(chǎn)出還算穩(wěn)定。我們每天組織人手挖礦，然后把礦石運到比奇城賣給NPC鐵匠鋪，用這種方式積累金幣?！?/p>
為了讓這個“故事”聽起來更可信，我補充了細節(jié)：“強調(diào)幾點：第一，礦點位置是核心機密，絕對不可能透露，這是我們的飯碗。第二，目前產(chǎn)量有限，受限于人手和刷新，每天暫時最多只能穩(wěn)定產(chǎn)出相當于3根金條的金幣量（也就是300萬金幣）。強調(diào)‘暫時’和‘最多’，暗示未來可能有提升空間，但現(xiàn)在就這么多。第三，貨源緊張，先到先得，欲購從速?！?/p>
“至于價格，”我伸出三根手指，“基準價就定在30元人民幣兌換100,000金幣。也就是1根金條（100萬金幣）賣300塊。這個價格，參照目前市場和玩家私下交易的行情，不算最高，但絕對有吸引力，尤其是對于急需金幣沖級或買裝備的RMB玩家。告訴他們，如果后續(xù)他們需求量持續(xù)增大，成為穩(wěn)定大客戶，價格可以適當優(yōu)惠，比如量大可以談到28元甚至25元每十萬金，但首次交易，先按這個價走，建立信任?！?/p>
“交易方式，”我繼續(xù)部署，這是另一個需要謹慎操作的環(huán)節(jié)，“目前只有兩種最原始但也相對最‘安全’的方式：”
“第一種，當面交易現(xiàn)金。這是我們最傾向的。買家指定一個他們方便、我們也覺得相對安全的網(wǎng)吧。胖子或者德文，你們其中一人過去。到了那邊網(wǎng)吧，用他們的機器登錄《傳奇》。同時，我會在我們這邊的網(wǎng)吧（暫時），登錄倉庫號或者用小號，把約定數(shù)量的金條，直接交易到買家指定的游戲角色賬號里。你們親眼看著對方登錄角色，確認收到金條無誤后，對方當場把現(xiàn)金（人民幣）交給你們。你們拿到錢，立刻離開。記住，交易地點盡量選在白天、人不太多但也不是完全沒人的地方，交易過程要快，拿到錢就走，不要逗留閑聊。這樣做是為了有備無患?！保ㄧ鞘钱敃r可以說全國治安最好的城市）
“第二種，銀行轉賬。這需要一點信任基礎。買家先把錢轉到我們指定的銀行賬戶，我們確認款項到賬后，再在游戲里把金條交易給對方。這種方式風險在于，萬一對方賴賬，我們很被動。所以，除非是像‘龍行云’、‘輕舞飛揚’這種以前認識、有一定信譽基礎的，或者交易金額較小作為試水，否則盡量優(yōu)先選擇當面現(xiàn)金交易。為了這個，我一會兒就去銀行，開通一個專門的網(wǎng)上銀行賬戶，戶名…就用我自己的真名，劉云峰。這個賬戶以后就作為工作室的收款賬戶。開通后，我會把賬號信息告訴你們倆?！?/p>
我看向胖子和宋德文：“明白了嗎？核心就是：來源是挖礦賣礦，每天限量3根，價格30元/10萬金，量大可談優(yōu)惠，交易方式優(yōu)先當面現(xiàn)金，次選信任轉賬。你們聯(lián)系的時候，語氣要自然，既要表現(xiàn)出有貨的底氣，又要帶點小工作室的謹慎和不易，別一副暴發(fā)戶急著甩賣的樣子。如果他們問礦點，一律回答‘抱歉，核心機密，無可奉告’。如果他們嫌價格高，或者想壓價，你們就咬死‘市場價都這樣，我們這已經(jīng)是量大優(yōu)惠了，而且貨源非常緊張，后面還有人排隊’，態(tài)度可以客氣，但立場要堅定。如果對方猶豫或者壓價太狠，那就暫時晾一晾，不交易！記住，我們掌握著稀缺資源，是賣方市場，有挑選買家的資本，不必求著誰賣。我們的目標是建立幾個穩(wěn)定、可靠、出價合理的大客戶渠道，不是零敲碎打?！?/p>
“懂了！”胖子一拍大腿，臉上露出一種“忽悠人我在行”的自信笑容，“挖礦賣礦…嘿嘿，這理由好！聽著靠譜，又不會太扎眼。限量3根…饑餓營銷嘛！放心瘋子，我保證把‘龍哥’和‘飛揚姐’忽悠得明明白白，讓他們覺得買到就是賺到，還得謝謝咱！”
宋德文則思考得更深一層：“信息傳遞沒問題。不過，峰哥，‘刀疤陳’那邊…我有點顧慮。他問來源時雖然沒明說，但感覺疑心很重，而且他那種背景的人…會不會覺得我們每天3根的‘產(chǎn)量’是在敷衍他，或者懷疑我們還有更大的來路？當面交易的話，他指定地點，會不會有風險？”
我贊賞地看了宋德文一眼，他的謹慎總是必要的?！澳愕念檻]很對。對于‘刀疤陳’這種背景可能比較復雜的買家，策略要變通。首先，第一次交易量不要大，就按最小單位，比如50萬金幣（半根金條，150塊錢）試試水，走當面現(xiàn)金交易。地點讓他選，但你要提前踩點，選那種交通方便、四通八達、你熟悉的區(qū)域里的網(wǎng)吧。交易時，保持警惕，拿到錢立刻走人，不要有任何多余交流。如果第一次順利，后續(xù)可以適當增加交易量，但始終保持警惕。如果他表現(xiàn)出任何不合理的‘興趣’，比如反復試探礦點，或者試圖打聽我們團隊的具體信息，立刻停止交易！安全永遠是第一位的。記住，我們賺錢是為了玩得更好，不是為了惹麻煩?！?/p>
“明白?！彼蔚挛泥嵵氐攸c點頭，顯然把我的話記在了心里。
“好了，”我看了看天色，陽光已經(jīng)有些刺眼，“通宵一夜，都累得夠嗆。今天就到這里，大家趕緊回家補覺。胖子，德文，你們的手機保持開機，買家有回復或者約交易時間，隨時聯(lián)系我。德文，你睡醒后，重點跟進一下‘星河網(wǎng)吧’那兩位，特別是‘龍行云’，他看起來購買意愿最強，爭取先敲定一筆交易試試水。價格如果有異議，按我剛才說的原則處理，談不攏就等。”
我又看向李亞楠和張偉：“亞楠，偉哥，金幣銷售這塊主要胖子和德文負責，但你們也要留意游戲里有沒有可靠的、有實力的買家信息，或者在練級打寶時遇到出手闊綽的玩家，也可以旁敲側擊一下，但切記不要暴露我們自己，更不要提倉庫的事，只說是幫朋友的工作室牽線?！?/p>
李亞楠回應道：“嗯，我知道了峰子，我會留意的?！睆垈ヒ病班拧绷艘宦?，表示明白。
“那么，疾風小隊第一次晨間戰(zhàn)略會議，圓滿結束！散會！”我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頸，骨骼發(fā)出輕微的脆響。一夜的疲憊終于如潮水般涌上，但精神卻因清晰的規(guī)劃和巨大的前景而異?？簥^。
五個人在早餐攤前各自散去，融入清晨逐漸喧鬧起來的街巷人流。胖子打著哈欠，嘴里還嘟囔著“挖礦…賣礦…金條…”，搖搖晃晃地走向公交站。張偉依舊沉默，但腳步沉穩(wěn)，眼神里似乎在復盤著骷髏洞三層的怪物分布。李亞楠攏了攏被晨風吹亂的頭發(fā)，身影輕盈。宋德文則邊走邊拿出手機，似乎在翻看“龍行云”的號碼，思考著待會兒的說辭。
而我，則徑直走向位于市中心的那家工商銀行。開通網(wǎng)上銀行，是連接虛擬財富與現(xiàn)實世界的關鍵一步。
（場景轉換：工商銀行）
上午十點的銀行大廳，人還不多。冷氣開得很足，驅散了外面的暑氣，但也帶來一絲疏離感。光潔的大理石地面映照著行色匆匆的人們和穿著統(tǒng)一制服的銀行職員?？諝庵袕浡垙垺⒂湍鸵唤z消毒水的混合氣味。
取號，等待。我坐在冰冷的金屬排椅上，看著電子屏上跳動的號碼，心思卻早已飛到了比奇城的倉庫里。那47根金燦燦的虛擬金條，即將通過這個現(xiàn)實的窗口，開始它們的價值流轉。這種感覺很奇妙，仿佛在兩個平行世界的交界處打開了一道閘門。
“請A007號到3號窗口辦理業(yè)務。”
我走到窗口前坐下。玻璃后面是一位三十多歲、表情嚴肅的女柜員?！澳愫?，辦理什么業(yè)務？”
“你好，我想開通網(wǎng)上銀行?！蔽野焉矸葑C遞了進去。
柜員接過身份證，仔細地核對照片和我本人，又低頭在鍵盤上敲打起來?！伴_通網(wǎng)銀…用途是？”
“方便網(wǎng)上購物和轉賬。”我給出了一個最普遍也最安全的理由。
柜員抬眼看了我一下，眼神里帶著一絲職業(yè)性的審視。一個看起來明顯還是學生模樣的年輕人，獨自來開通網(wǎng)銀，在這個網(wǎng)絡支付尚未普及的年代，確實不算多見?！伴_通網(wǎng)銀需要購買一個USB Key，也叫U盾，用于保障交易安全，工本費60元。另外，需要設置一個登錄密碼和一個交易密碼，兩個密碼不能相同，都要數(shù)字字母組合，復雜度要高。明白嗎？”
“明白?！蔽尹c頭。
柜員又操作了一陣，打印機開始嗡嗡作響，吐出幾張需要簽字的文件?！霸谶@里，這里，還有這里，簽你的名字。日期寫今天?！?/p>
我按照指示，在幾份協(xié)議上簽下“劉云峰”的名字。字跡刻意寫得工整了些。
“U盾收好，千萬別丟了，也不要告訴別人密碼。這是你的初始登錄名，第一次登錄需要修改?；厝グ凑照f明書在電腦上安裝驅動和客戶端?！惫駟T將一個方形的、印著工商銀行LOGO的藍色U盾、一本薄薄的說明書和我的身份證一起遞了出來，又補充道，“小伙子，網(wǎng)上交易要謹慎，別輕易點不明鏈接，保護好密碼和U盾?！?/p>
“謝謝，我會注意的?！蔽医舆^東西，道了謝。60元的工本費在當時不算小數(shù)目，但為了未來的便捷和安全，這錢花得值。握著那個小小的藍色U盾，感覺像是握住了一把開啟寶庫的鑰匙，沉甸甸的。
（場景轉換：胖子葛鵬家）
胖子葛鵬一覺睡到下午兩點，被餓醒了。他揉著惺忪的睡眼，掙扎著從亂糟糟的床上爬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撲向書桌上那臺嗡嗡作響的老式電腦。開機等待的漫長時間里，他泡了碗康師傅紅燒牛肉面，稀里呼嚕地吃著，眼睛死死盯著緩慢滾動的Windows 98啟動畫面。
終于，熟悉的藍天白云桌面出現(xiàn)。他迫不及待地雙擊那只胖企鵝圖標（QQ2000版）。登錄音效響起，右下角的小企鵝瘋狂閃爍起來。
“有消息！”胖子精神一振，面也不吃了，趕緊點開。
是“輕舞飛揚”的回復！時間顯示是上午十點多。
“胖子？金幣的事你說的是真的？你們工作室有穩(wěn)定貨？還量大價優(yōu)？吹牛吧？《傳奇》現(xiàn)在金幣多難搞你不知道？說說看，怎么個情況？價格多少？真能長期供？”一連串的問號，帶著熟悉的潑辣和質(zhì)疑，但也透露出濃厚的興趣。
胖子咧嘴一笑，抹了抹嘴邊的油漬，手指在鍵盤上噼里啪啦敲起來，把他“精心打磨”的臺詞發(fā)了過去。
“飛揚姐！這不剛找到組織嘛！[憨笑表情] 我們幾個兄弟弄了個‘疾風金幣工作室’，運氣好，在野外一個旮旯犄角發(fā)現(xiàn)個可以挖礦的地圖，礦石品質(zhì)還行，兄弟們一起挖挖，攢起來就拉到比奇城鐵匠鋪那兒賣。絕對安全可靠，不偷不搶！[酷表情] ，就是人手有限，現(xiàn)在一天最多也就攢出3根金條的量（300萬金幣），再多真擠不出來了！這不剛起步嘛，貨源緊俏得很，好幾個老板都盯著呢！價格嘛，看在老交情份上，給您最實惠的：30塊錢換10萬金幣！1根金條300塊！量大？嘿嘿，飛揚姐您要的量肯定大，但我們現(xiàn)在一天就這3根…不過您要是長期要，等以后兄弟們摸索出點門道，產(chǎn)量能上去點，價格肯定還能給您再優(yōu)惠點！您看…有興趣不？先到先得啊姐！[齜牙表情]”
發(fā)送完畢，胖子又點開另一個閃爍的頭像，是“狂戰(zhàn)天下”：
“胖子兄弟，金幣有貨？好！我正缺錢沖級買藥呢！一天3根？有點少啊…不過有總比沒有強！價格30/10萬？行，市場價差不多這樣。怎么交易？當面？可以！我在城南‘極速網(wǎng)吧’有固定機器，你下午有空過來不？我要一根試試水！可以吧？”
胖子眼睛一亮，立刻回復：
“天下哥爽快！絕對沒問題！當面交易最穩(wěn)妥！您指定地點，我過去！下午…三點半，極速網(wǎng)吧見？您到了給我QQ留言或者打我手機138xxxxxxx。您現(xiàn)場登錄角色，我這邊兄弟直接把金條交易給您，您確認無誤，現(xiàn)金給我，我立馬滾蛋，絕不耽誤您練級！[抱拳表情]”
搞定兩個潛在客戶，胖子心情大好，哼著不成調(diào)的歌，把剩下的泡面湯也喝了個精光。他想了想，又給“輕舞飛揚”補了一條：
“對了飛揚姐，礦點位置是兄弟們吃飯的家伙，實在不能透露，您多包涵哈！[可憐表情]”
（場景轉換：星河網(wǎng)吧 & 宋德文）
下午三點，宋德文準時出現(xiàn)在“星河網(wǎng)吧”門口。這里依舊是他熟悉的景象：渾濁的空氣中混合著濃烈的煙味、泡面味和汗味，一排排CRT顯示器閃爍著游戲的光影，鍵盤鼠標的敲擊聲和玩家的叫喊聲此起彼伏。他徑直走向吧臺，跟相熟的網(wǎng)管打了個招呼，目光掃向角落一個相對安靜的卡座區(qū)。
一個穿著POLO衫、身材微微發(fā)福、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正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操作著一個穿著重盔甲的戰(zhàn)士在沃瑪寺廟里砍怪。正是“龍行云”。
“龍哥。”宋德文走過去，輕聲打招呼。
龍行云聞聲轉過頭，看到宋德文，臉上露出笑容，暫停了游戲：“喲，小宋來了！快坐快坐！正念叨你呢。”他熱情地拍了拍旁邊的椅子，“怎么樣？金幣的事，有準信兒了？你們哪來那么多金幣呀？”
宋德文坐下，保持著得體的微笑：“龍哥，我跟工作室的合伙人商量好了。情況是這樣的：我們團隊叫‘疾風金幣工作室’都是些我們以前的朋友和同學，目前主要是通過在野外找打一個可以挖礦的地圖，然后把礦石賣給比奇城的NPC來積累金幣?！?/p>
龍行云挑了挑眉：“挖礦？地圖？你們這運氣可以啊小宋！”他話里帶著贊嘆，但眼神里探究的意味更濃了，“位置在哪兒?。堪踩?？一天能出多少？”
宋德文早有準備，按照我的交代，語氣平穩(wěn)地回答：“龍哥，地圖位置確實是核心機密，工作室所有人簽了保密協(xié)議的，真不能說，請您多理解。安全方面您放心，我們運作一段時間了，非常穩(wěn)定，不會給買家?guī)砣魏温闊．a(chǎn)量嘛…”他露出一個略帶歉意的笑容，“受限于礦點規(guī)模和刷新速度，加上我們?nèi)耸忠灿邢?，目前每天最多只能保證3根金條的產(chǎn)出（300萬金幣）。僧多粥少，幾個大客戶都在排隊等呢?！?/p>
“3根…是少了點。”龍行云咂咂嘴，顯然對這個數(shù)字不太滿意，但也沒太意外，“價格呢？”
“基準價是**30元人民幣兌換100,000金幣**，也就是1根金條300塊?！彼蔚挛那逦貓蟪鰞r格，并補充道，“不過龍哥您是老相識了，又是大客戶。如果您能長期穩(wěn)定拿貨，等我們后續(xù)摸索提升點產(chǎn)量，價格可以優(yōu)先給您優(yōu)惠，比如量大可以做到28元甚至25元每十萬金。但第一次交易，為了公平，也為了建立信任，還是按30這個基準價走，您看如何？”
龍行云摸著下巴，沉吟著。他玩《傳奇》投入不小，深知金幣的緊俏。30元/10萬金，在這個開服初期，對于他這種追求效率的RMB玩家來說，屬于可以接受的范圍，甚至比現(xiàn)在的市場上喊價還略低一點。關鍵是“穩(wěn)定來源”這個承諾。
“行！價格沒問題?！饼埿性平K于拍板，“就按30走！3根我都要了！”
“可以！”宋德文心中一定，
“當面！當面踏實！”龍行云毫不猶豫，“就在這兒！星河網(wǎng)吧，我的地盤，安全得很！我現(xiàn)在就能上號。”他指了指自己的機器。
宋德文卻謹慎地說：“龍哥，當面交易沒問題。等我打電話讓人登錄賬號。您把角色名告訴我。然后我用小號密您，約好在比奇城倉庫二樓見面交易。您看到金條放進交易欄，確認無誤，點擊確認。交易完成后，您把現(xiàn)金900塊給我。這樣您不用離開座位，交易過程在游戲里完成，非常清晰，如何？” 這是我們討論后的方案。
龍行云眼睛一亮：“嘿！小宋你這辦法好！專業(yè)！行，就按你說的辦！角色名‘龍行云’，戰(zhàn)士，13級，在比奇城呢?！?他爽快地掏出九張嶄新的百元大鈔，放在桌上顯眼的位置。
宋德文偷偷的用他手機給我（劉云峰）發(fā)了條短信：“峰哥，龍行云，交易1根金條，地點星河網(wǎng)吧，他角色名‘龍行云’，比奇?zhèn)}庫二樓，準備交易?！?很快，我的回復到了：“收到，馬上操作?！?/p>
我在家登錄了一個不起眼的小號，密聊“龍行云”：“老板，倉庫二樓，交易?！?然后操控角色跑向比奇?zhèn)}庫。
小號跑到比奇?zhèn)}庫二樓，果然看到一個頂著“龍行云”名字的戰(zhàn)士站在那里。我點開交易窗口，將三根沉甸甸、金光閃閃的金條放了上去。對方也放上了一堆無關緊要的垃圾物品（這是當時交易的一種習慣，防止對方取消交易瞬間偷走東西）。雙方都點擊了“交易”按鈕。
【系統(tǒng)】：交易成功！
龍行云的游戲屏幕上，清晰地顯示出獲得“金條 x3”的系統(tǒng)提示。他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對著不遠處的宋德文比了個“OK”的手勢。
宋德文立刻關閉游戲，起身走到龍行云身邊。龍行云二話不說，將桌上的九張百元大鈔遞給他：“小宋，痛快！錢收好。下次我在需要提前給你打電話。說真的這每天3根…真不夠塞牙縫的，讓你們工作室想想辦法?。 ?/p>
“謝謝龍哥信任！我一定第一時間通知您！”宋德文接過帶著體溫的九百塊錢，小心地放進錢包夾層，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地。首筆交易，成了！
就在宋德文準備告辭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從旁邊卡座傳來：“喲，龍老板生意做成了？”
宋德文心頭一凜，轉頭看去。是“刀疤陳”。他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坐在陰影里，指間夾著煙，屏幕上顯示著他的道士號“判官筆”站在盟重土城安全區(qū)，似乎并未在練級。他那道橫貫眉骨的疤痕在顯示器的微光下顯得有些猙獰，眼神銳利地掃過宋德文和龍行云。
“哈哈，小陳你也來了？小宋他們工作室有點金幣，我買點藥錢?！饼埿性菩χ驁A場。
刀疤陳沒接龍行云的話，目光直接鎖定宋德文：“小宋，效率挺高啊。跟龍老板交易完了？那我的呢？不是說有貨么？價格就按你們說的，30/10萬。還有多少我都要了?，F(xiàn)在交易？”他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
宋德文迅速調(diào)整好心態(tài)，臉上露出職業(yè)化的微笑：“陳哥您好。您看今天沒了，我們工作室剛起步，量確是不大都讓龍老板收了。明天我一定先優(yōu)先賣給您！”
刀疤陳說：“可以呀，你說說你們那個地圖在哪里？”
宋德文感覺后背瞬間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但臉上笑容不變，語氣依舊平穩(wěn)：“陳哥，位置真的不能說。工作室剛起步，兄弟們也是拼了命才能挖出這點。您要是不信，或者覺得量少，這次交易我們可以緩一緩，等我們產(chǎn)量稍微穩(wěn)定點再聯(lián)系您？” 他采取了以退為進的策略，同時暗中觀察刀疤陳的反應。
龍行云在一旁剛才一直沒說話，這是突然道：“老陳，小宋是我的小兄弟！你多擔待點！”
刀疤陳盯著宋德文看了足足有五六秒，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眼鏡片。網(wǎng)吧里嘈雜的背景音似乎在這一刻都消失了。最終，他靠回椅背，拿起桌上的煙吸了一口，煙霧模糊了他的表情，那股迫人的壓力也隨之散去幾分。“呵，行，小宋你嘴巴挺嚴。明天沒問題。三根我都要了。”
宋德文暗自松了口氣，立即說：“兩位老板玩著，我先走了?！?/p>
而在城市的另一個角落，胖子葛鵬也正意氣風發(fā)地從“極速網(wǎng)吧”走出來，口袋里揣著“狂戰(zhàn)天下”剛給他的三百元現(xiàn)金。他正美滋滋地想著晚上加個雞腿，手機QQ又響了。是“輕舞飛揚”的回復：
“胖子！30就30！姐信你一回！先給我來一根！交易方式當面現(xiàn)金！地點…市中心‘自由鳥網(wǎng)吧’，晚上6點！別遲到！對了…你們那礦點…真沒可能透露一下？姐保證不外傳！[可愛表情]”
胖子看著信息，嘿嘿一笑，手指飛快回復：“飛揚姐爽快！7點，自由鳥，不見不散！礦點…真不能說啊姐！飯碗?。大哭表情] 不過姐您放心，以后有貨絕對優(yōu)先緊著您！” 回復完，他哼著歌，走向旁邊的冷飲攤，決定奢侈一把，買個最貴的冰淇淋犒勞自己。
夕陽的余暉染紅了天邊。疾風小隊的金幣生意，在謹慎與試探中，邁出了第一步。47根金條中的5根（500萬金幣）已經(jīng)成功變現(xiàn)為1500元人民幣。這是熬了兩個通宵然后的第一桶金。而那個藍色的小小U盾靜靜地躺在我的抽屜里，預示著未來更廣闊也更復雜的金融通道即將打開。而關于“礦點”的疑問，如同水面下的暗流，悄然涌動。我們藏好了獠牙，但江湖的風，已然開始吹向這只名為“疾風”的雛鷹。宋德文捏了捏口袋里那900塊錢，在公交站臺上，將空礦泉水瓶精準地投進垃圾桶，發(fā)出“哐當”一聲輕響。這聲音，像是某種信號，宣告著游戲內(nèi)外的戰(zhàn)斗，都進入了新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