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六點，我被廚房里的聲音吵醒。
起床一看，奶奶已經(jīng)在準備早餐了。她動作比平時慢了很多，切菜的時候手有些發(fā)抖。
"奶奶，您怎么起這么早？"我快步走過去。
"想給你做點好吃的。"奶奶笑著，但臉色明顯比昨天更蒼白了。"今天做韭菜雞蛋餃子，你最愛吃的。"
我看著案板上已經(jīng)搟好的餃子皮，心中涌起一陣酸澀。以前奶奶包餃子手法飛快，一會兒就能包一大盤。現(xiàn)在她包一個餃子要用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而且餃子的形狀也不太規(guī)整了。
"我來幫您。"我洗了手，站到奶奶身邊。
"不用，你去看書，馬上就好。"奶奶輕輕推開我的手。
"奶奶，我想學。"我固執(zhí)地拿起一張餃子皮，"以后您累了，我可以包給您吃。"
奶奶愣了一下，然后眼圈紅了。她點點頭："好，奶奶教你。"
我們祖孫倆站在廚房里，一起包著餃子。奶奶一邊教我手法，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話。
"包餃子不能貪心，餡兒放太多會破皮。做人也一樣，什么事都要適度..."
"餃子要捏緊邊緣，這樣煮的時候不會散。就像人與人的感情，要用心維護..."
這些話我以前都聽過無數(shù)遍，總覺得啰嗦。但現(xiàn)在聽來，每一句都珍貴得像寶石。
七點鐘，爸媽起床了。看到滿桌子的餃子，媽媽有些驚訝："媽，您包這么多干什么？"
"小語要高考了，多吃點好的。"奶奶盛了一大碗餃子放在我面前。
爸爸匆匆吃了幾個就要出門。"我今天要去省城開會，可能要兩天才回來。"
"路上小心。"奶奶叮囑道。
爸爸點點頭，提著公文包就走了。他一點都沒注意到奶奶臉色的變化，也沒發(fā)現(xiàn)她動作的異常。
媽媽也在催促："小語，快點吃，我送你上學就要去開會。"
"媽，今天我送小語。"奶奶突然開口。
"您送？"媽媽有些意外，"您不是很少出門嗎？"
"反正在家也沒事，陪陪孫女。"奶奶笑著說。
媽媽看了看表，沒有反對。她親了一下我的臉頰："好好學習，媽媽晚上回來給你檢查作業(yè)。"
等媽媽走后，奶奶長舒了一口氣。
"奶奶，您剛才是不是有點難受？"我注意到她剛才皺眉的動作。
"沒事，老毛病。"奶奶擺擺手，"走吧，別遲到了。"
路上，奶奶走得很慢。以前十分鐘的路程，今天走了快二十分鐘。我?guī)状蜗敕鏊急凰芙^了。
"奶奶還沒老到需要人攙扶。"她倔強地說。
到了學校門口，奶奶目送我進校園。我回頭看她，她還站在原地揮手，身影在晨光中顯得那么小，那么孤單。
上午第二節(jié)課是數(shù)學課，我卻一道題都聽不進去。腦海里全是奶奶蒼白的臉色和顫抖的手。
下課后，同桌李曉敏湊過來："林小語，你今天怎么了？整節(jié)課都在發(fā)呆。"
我搖搖頭，不知道該怎么說。
"是不是壓力太大了？我聽說你連續(xù)三個月都是年級前十，壓力肯定很大吧。"李曉敏關心地說。
壓力大？如果只是學習壓力，那該多好。
中午放學，我遠遠就看到奶奶在校門口等我。她靠在一棵梧桐樹下，手里提著保溫盒。看到我出來，立刻迎了過來。
"餓了吧？奶奶給你帶了湯。"她擰開保溫盒，熱氣騰騰的雞湯香味撲面而來。
我心中一暖。從小到大，不管刮風下雨，奶奶從來沒有讓我餓過肚子。
"奶奶，您吃了嗎？"我問。
"吃了吃了，你快喝吧，涼了就不好喝了。"奶奶催促著。
我端起湯喝了一口，發(fā)現(xiàn)格外鮮美。但仔細一想，奶奶平時舍不得買好的食材，今天這湯用的雞肉明顯比平時的好。她一定是特意去菜市場買的。
"奶奶，這湯真好喝。"我由衷地贊美。
奶奶笑得像花一樣："好喝就多喝點。奶奶以后天天給你做。"
天天？她還有多少個天天？
我強忍著眼淚，大口大口地把湯喝完。
下午的課程依然無法專心。我不停地看手表，盼著快點放學。不是因為想回家，而是想快點見到奶奶，確認她還好好的。
五點半，我沖出教學樓，奶奶已經(jīng)在門口等了。她的臉色比中午更差了，但看到我依然露出了笑容。
"今天累不累？"她接過我的書包，盡管我一再拒絕。
"不累。奶奶，您累嗎？"我反問。
"不累，能陪著小語，奶奶高興還來不及呢。"她拉著我的手，溫暖而有力。
回家的路上，我們路過一家藥店。我想起網(wǎng)上查到的資料，胃癌晚期的病人需要服用止痛藥。
"奶奶，您疼的時候有吃藥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奶奶停下腳步，沉默了一會兒："疼的時候就忍忍，習慣了。"
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樣疼。奶奶一輩子都在忍，忍苦，忍累，忍痛?，F(xiàn)在連生命都在忍。
"我們進去買點止痛藥吧。"我拉著奶奶往藥店走。
"不用，那些藥傷胃。"奶奶拒絕。
"已經(jīng)這樣了，還怕傷胃什么？"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奶奶苦笑一下："是啊，都這樣了。"
我們走進藥店，買了一盒止痛片。付錢的時候，奶奶堅持要自己付。
"奶奶攢了一輩子的錢，總得派上點用場。"她固執(zhí)地說。
回到家，我陪奶奶坐在客廳里看電視。她一邊看一邊打瞌睡，頭一點一點的，像小雞啄米。我輕輕扶住她的肩膀，讓她靠在沙發(fā)上休息。
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時間對我們祖孫倆來說是多么珍貴。每一天，每一小時，甚至每一分鐘，都可能是倒數(shù)。
我必須珍惜，必須記住奶奶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
因為不知道哪一天，這些就會變成永遠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