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第二天,汪先生沒送我回地下室。
他把我塞進(jìn)一輛舊電動車。
“出去透透氣?!?/p>
他聲音疲憊,眼下發(fā)青。
車窗外,世界陌生得可怕。
全息廣告里的明星我不認(rèn)識,無人機(jī)送著外賣,人們戴著微型耳機(jī),對著空氣說話。
三年,我被時代徹底扔下了。
車停在一個社區(qū)公園。綠草如茵,孩子們在笑鬧。陽光刺眼。
汪先生沒下車。“十分鐘。”他閉上眼,像是在養(yǎng)神。
我像個剛出獄的囚犯,手腳都不知該往哪放??諝饫镉星嗖莺妥杂傻奈兜溃覅s只覺得窒息。
“于叔叔?!?/p>
楚彤一瘸一拐地走過來,臉色蒼白。
“疼嗎?”我問。
她搖頭,眼神卻像下了某種決心。
“我們跑吧?!彼蝗蛔プ∥腋觳玻种副鶝?,“別回去了!我?guī)湍阗I票,去任何地方!歐洲!澳洲!哪里都行!”
我愣住了。
“然后呢?”我聽見自己干巴巴地問。
“然后活下去!”
她急切地低語,“你去自首!只要走個程序!我爸他們…那些家長…他們就能放下!你也能真正自由!”
我看著她。她眼里有天真,有絕望,有不屬于她年齡的沉重。
“自首…”我喃喃道。這個詞像鑰匙,猛地插進(jìn)我銹死的記憶里,狠狠一擰!
山道!急彎!校車!
那個富家子!藍(lán)眼睛!把一百塊扔我臉上!
“窮鬼!給我系鞋帶!”
其他學(xué)生的哄笑!男孩眼底深藏的屈辱!
我不是生氣。我是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我踩了剎車!
彎腰去撿那該死的錢…
刺眼的遠(yuǎn)光燈!震耳欲聾的喇叭!金屬扭曲的尖叫!
“那車禍…”楚彤的聲音還在響,帶著哭腔,“你停了車…你就真的一點(diǎn)責(zé)任都沒有嗎?!”
“還是說…”她看著我,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你寧愿像個懦夫一樣爛在地下室里,也不敢站出來,給我們所有人一個解脫?!”
轟——!
記憶的閘門徹底崩毀!洪流將我淹沒!
我不是兇手。
但我確實(shí)停了車。
為了一個被霸凌的孩子,和一張侮辱人的一百塊。
我全都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