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語凝的眼淚,終究沒有掉下來。
那瞬間涌上的酸楚被她強行壓了回去,只留下一片猩紅的眼眶。她看著顧墨寒,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你說的……是真的?”
“千真萬確?!鳖櫮幕卮饠蒯斀罔F。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照片,遞給她,“這是昨天拍到的,她在療養(yǎng)院的花園里?!?/p>
照片上,是一個面容憔悴、身形消瘦的女人,穿著一身灰色的病號服,正怔怔地望著遠方。雖然被歲月和病痛折磨得不復(fù)從前的美麗,但蘇語凝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是媽媽!
那一瞬間,蘇語凝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滔天的恨意和蝕骨的思念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她的理智吞噬。她死死地攥著那張照片,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柳玉琴……你好狠的心!
顧墨寒看著她痛苦的模樣,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伸出手,覆上她冰冷的手背,沉聲說:“別怕,有我。”
他的掌心,寬大而溫熱,帶著一種讓人心安的力量。
蘇語凝的身體一僵,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聽我說?!鳖櫮哪抗馍畛炼鴮W?,仿佛要將她吸進去:“那家療養(yǎng)院安保很嚴,柳玉琴買通了院長,二十四小時有人看守。強闖,只會打草驚蛇,甚至可能傷害到伯母。”
蘇語凝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知道,顧墨寒說得對。此刻,她不能被仇恨沖昏頭腦。
“你想怎么做?”她抬起頭,那雙泛紅的眸子里,已經(jīng)恢復(fù)了清明與理智。
看到她如此迅速地調(diào)整好情緒,顧墨寒的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他松開手,將一份療養(yǎng)院的平面圖和人員排班表遞給她:“這是林風連夜弄到的資料。柳玉琴每周三下午會去探望,那是療養(yǎng)院防備最松懈,也是最混亂的時候。我們的機會,就在那里?!?/p>
“不夠?!碧K語凝看著平面圖,秀眉微蹙,“柳玉琴生性多疑,她去的時候,一定會加派人手。我們需要一個更大的混亂,一個足以讓所有人都自顧不暇的混亂。”
她的手指,在平面圖上緩緩移動,最終,停留在了療養(yǎng)院的配電室和消防系統(tǒng)上。
“柳玉琴最怕什么?”她輕聲問,像是在問顧墨寒,又像是在問自己。
顧墨寒看著她,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圖。他薄唇微勾,說出了兩個字:“怕火?!?/p>
蘇語凝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沒錯,柳玉琴有嚴重的恐火癥。這是她深藏心底的秘密,是當年她為了霸占蘇家,設(shè)計害死自己原配丈夫時,留下的心理陰影。這件事,只有蘇家的老人才知道,蘇語凝也是在前世無意中聽說的。
“周三下午三點,柳玉琴會準時到達?!碧K語凝的眼神變得銳利無比,“三點零五分,療養(yǎng)院的電路系統(tǒng)會‘意外’短路,陷入一片黑暗。三點零七分,消防警報會‘恰巧’響起,制造恐慌。而我們,有十分鐘的時間,在混亂中,把媽媽帶出來。”
她的計劃,大膽、精準,環(huán)環(huán)相扣。
顧墨寒看著她,第一次,他不再將她視為一個需要庇護的弱者,而是一個可以并肩作戰(zhàn)的、真正的盟友。
“好?!彼c頭,語氣中帶著不容置喙的肯定,“電路和消防系統(tǒng),交給我的人。你只需要告訴我,伯母的病房在哪,以及……如何安撫她的情緒?!?/p>
“她在三樓盡頭的307病房?!碧K語凝的目光落在平面圖上,“至于情緒……我會親自去?!?/p>
“你?”顧墨寒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太危險了?!?/p>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蘇語凝的態(tài)度異常堅決,“柳玉琴絕不會想到,我會出現(xiàn)在那里。而且,媽媽已經(jīng)很多年沒見過我,精神狀態(tài)又不穩(wěn)定,只有我,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讓她相信我們,跟我們走?!?/p>
四目相對,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電光在交錯。
最終,是顧墨寒先妥協(xié)了。他從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容動搖的決絕。
“我陪你一起去?!彼f。
接下來的兩天,兩人幾乎形影不離。他們一遍遍地推演著計劃的每一個細節(jié),從潛入路線,到撤離方案,再到可能發(fā)生的每一種意外。
這是他們第一次,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如此緊密地合作。
蘇語凝展現(xiàn)出了驚人的記憶力和邏輯分析能力,她甚至能憑著前世對柳玉琴的了解,精準地預(yù)測出她在混亂中的第一反應(yīng)。而顧墨寒,則將他雷厲風行的商業(yè)手腕,運用到了這次的營救計劃中,調(diào)動了所有能動用的人脈和資源,確保萬無一失。
在一次次的推演中,他們之間的氣氛,也悄然發(fā)生著變化。
那種刻意的疏離和防備,在不知不覺中消融。他們會為了一個細節(jié)爭論,也會在達成共識后,相視一笑。
蘇語凝發(fā)現(xiàn),這個男人,并非只有冷酷和霸道。他心思縝密,行事果決,在他身邊,有一種讓人安心的、強大的安全感。
而顧墨寒則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也并非只有仇恨和堅硬。她內(nèi)心柔軟,對母親的愛,是她最堅固的鎧甲,也是她最致命的軟肋。
周三下午,烏云密布,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一輛黑色的商務(wù)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療養(yǎng)院的后門附近。
蘇語凝和顧墨寒換上了一身醫(yī)護人員的服裝,戴著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雙眼睛。
“準備好了嗎?”顧墨寒看著她,低聲問。
蘇語凝點了點頭,眼神堅定。
“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跟緊我?!鳖櫮f完,率先推開車門,融入了療養(yǎng)院的人流中。
蘇語凝緊隨其后。
兩人憑借著對地形的熟悉,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三樓。
下午三點整,柳玉琴那輛招搖的紅色跑車,準時出現(xiàn)在療養(yǎng)院門口。
三點零五分。
“啪!”
整棟大樓的燈光,瞬間熄滅。療養(yǎng)院里,陷入了一片突如其來的黑暗和混亂。尖叫聲、驚呼聲此起彼伏。
三點零七分。
“嗚——嗚——”
刺耳的消防警報,響徹了整棟大樓。
“著火啦!快跑??!”
恐慌,像瘟疫一樣蔓延開來。
顧墨寒在黑暗中,精準地握住了蘇語凝的手,沉聲說:“走!”
兩人趁著巨大的混亂,迅速來到了307病房前。顧墨寒從口袋里拿出一根鐵絲,只用了不到十秒鐘,就撬開了門鎖。
房間里,蘇語凝的母親被外面的聲音嚇得蜷縮在床角,瑟瑟發(fā)抖。
“媽媽!”
蘇語凝沖了過去,一把抱住了那個瘦弱的身體。
“是我,凝凝……我來接您回家了……”她的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
女人緩緩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迷茫和恐懼。她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護士”,喃喃地說:“凝凝……我的凝凝……”
“是我,媽媽,你看看我……”蘇語凝摘下口罩,淚水洶涌而出。
看著女兒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女人的眼神,終于有了一絲清明。她伸出干枯的手,顫抖地撫摸著蘇語凝的臉頰。
“凝凝……真的是你……媽媽不是在做夢……”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喊聲。
“快!這邊!快去看看夫人在不在!”
是柳玉琴的人!
顧墨寒立刻將一件早就準備好的醫(yī)生白大褂,披在了蘇母身上,然后將蘇語凝拉了起來,果斷地說:“沒時間了,必須馬上走!”
他一手護著蘇母,一手緊緊牽著蘇語凝,沖入了混亂的走廊。
一場驚心動魄的營救,正式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