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陳薇努力適應(yīng)著404的生活。她發(fā)現(xiàn)，這個房間和這棟樓一樣，充滿了各種讓人不舒服的細節(jié)。
比如那個老舊的水龍頭。宿舍的水房在走廊盡頭，但404房間里有一個獨立的洗漱池，連接著水管。每次使用完水龍頭，即使擰緊了，也總能聽到細微的“滴答”聲，像是永遠也擰不干的水滴。一開始陳薇以為是自己沒關(guān)緊，但反復(fù)檢查后確認已經(jīng)擰到底了，那聲音卻依舊固執(zhí)地存在。蘇雨晴對此抱怨過幾次，說聲音吵得她睡不著，但韓佳薇只是默默地找來了幾塊抹布，試圖把水滴接住，效果甚微。
更奇怪的是那股氣味。它不是固定的，有時是新裝修的油漆味，有時是鐵銹味，有時又像是長時間未清洗的衣物散發(fā)出的酸腐味，偶爾還會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尤其是在晚上，當房間門窗緊閉時，這種氣味會更加明顯。
還有那面靠門的墻壁。墻皮有些脫落，露出了里面暗紅色的磚塊。有一次，陳薇靠在墻上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磚塊縫隙里似乎塞著什么東西，扒開一看，是一小團黑色的、干枯的毛發(fā)，不知是誰留下的，看得她頭皮發(fā)麻。
室友們的關(guān)系也有些微妙。蘇雨晴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白天要么戴著耳機聽歌、玩手機，要么就是對著小鏡子打扮，晚上也經(jīng)常戴著耳機，不知道在聽什么。她很少主動和大家交流，對韓佳薇的清潔行為也顯得有些不耐煩，覺得她小題大做。
韓佳薇則完全無視蘇雨晴的不滿，堅持她的清潔計劃。每天早上起床后、晚上睡覺前，她都會一絲不茍地擦拭桌面、地面，整理床鋪。她甚至買了一個小型空氣凈化器，放在自己的書桌旁，嗡嗡作響地工作著，但也只是杯水車薪，無法完全驅(qū)散房間里那股頑固的氣味。她對陳薇和宋倩文還算客氣，但話不多，顯得有些距離感。
宋倩文依舊是那個沉默寡言、存在感極低的女孩。她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自己的座位上，要么看書，要么玩手機，或者就是抱著她的布娃娃發(fā)呆。她很少主動和人說話，別人跟她搭話，她也只是用蚊子般的聲音簡單地回應(yīng)幾句。她的布娃娃，那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眼睛部位有些脫線的布偶，總是被她放在枕頭邊或者抱在懷里，無論白天黑夜。
陳薇嘗試過和她們拉近距離。她問過蘇雨晴為什么選擇這個冷門專業(yè)，蘇雨晴只是含糊地說“家里安排的”。她問韓佳薇是不是有潔癖，韓佳薇只是淡淡地回答“干凈一點舒服”。她想和宋倩文說說話，但對方總是躲躲閃閃，眼神游離，讓她無從開口。
宿舍里的氣氛越來越壓抑。除了環(huán)境帶來的不適，更讓陳薇感到不安的是，一些奇怪的小事情開始發(fā)生。
起初是一些物品的輕微移位。比如她放在桌上的筆，第二天早上會出現(xiàn)在書本的另一邊。她放在抽屜里的一小袋零食，會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在宋倩文的枕頭底下。一開始她們都以為是室友之間互相拿了，但詢問過后，大家都表示沒有動過。
然后是聲音。除了那個揮之不去的滴水聲，夜里偶爾會傳來一些奇怪的聲響。有時是細微的抓撓聲，像是小貓在撓門，但她們并沒有養(yǎng)寵物。有時是若有若無的啜泣聲，像是一個小女孩在低聲哭泣，聲音縹緲，時斷時續(xù)，每每讓陳薇毛骨悚然。還有的時候，她會聽到似乎有人在低聲說話，但聽不清內(nèi)容，聲音模糊不清，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墻壁傳來。
這些聲音通常都出現(xiàn)在午夜十二點以后。每當這時，蘇雨晴會戴上耳機，把音量調(diào)得很大，假裝什么都沒聽見。韓佳薇則會皺著眉頭，拿出手機查看監(jiān)控（宿舍樓道里有學(xué)校安裝的監(jiān)控，但房間里沒有），但監(jiān)控畫面里永遠只有空無一人的走廊。宋倩文則會抱緊她的布娃娃，把臉埋在被子里，身體微微發(fā)抖。
陳薇開始失眠。她害怕黑夜降臨，害怕躺上那張吱呀作響的床。她常常在黑暗中睜著眼睛，豎起耳朵聽著周圍的動靜，直到筋疲力盡才能勉強入睡。即使睡著了，也總是做一些光怪陸離的噩夢。她夢見自己在黑暗的走廊里奔跑，身后有一個模糊的黑影在追逐；她夢見房間的墻壁裂開一道縫隙，里面伸出蒼白的手；她夢見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小女孩，站在她的床頭，無聲地流淚……
一天晚上，陳薇又失眠了。她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耳邊是蘇雨晴隱約傳來的音樂聲，和韓佳薇均勻的呼吸聲。窗外的月光透過臟兮兮的玻璃，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慘白的光斑。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再次睡著的時候，她聽到了一種新的聲音。
那是一種非常非常輕微的，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輕輕刮擦墻壁的聲音。
“沙……沙沙……”
聲音很近，似乎就來自她頭頂?shù)拇舶?，或者是對面的墻上。陳薇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cè)耳傾聽。
聲音還在繼續(xù)，不急不緩，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質(zhì)感。它似乎在……描繪著什么？
陳薇悄悄睜開眼睛，借著月光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對面墻上，靠近天花板的地方，似乎有一些模糊的刻痕。她以前從未注意過。難道是那些刻痕發(fā)出的聲音？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好奇和恐懼，輕手輕腳地爬下床，搬過凳子，站了上去，湊近了那面墻。
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亮（她不敢開大燈，怕驚醒別人），她看清了那些刻痕。那確實是一些用尖銳物體刻劃出來的痕跡，歪歪扭扭，不成體系，像是小孩子隨意的涂鴉。但仔細看去，陳薇的心跳越來越快。
那些刻痕，組成了一些模糊的字跡。
“……疼……媽媽……別過來……”
“……好冷……放我出去……”
“……不是我……是她……”
字跡潦草而扭曲，很多地方難以辨認。但其中透出的絕望和恐懼，卻讓陳薇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是誰刻下的這些字？是曾經(jīng)住在這個房間的人嗎？她們在這里經(jīng)歷了什么？
就在陳薇凝視著那些字跡，試圖從中解讀出更多信息的時候，她突然感覺到一股冰冷的呼吸噴在了她的后頸上。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到頭頂，陳薇嚇得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她猛地轉(zhuǎn)過身，心臟狂跳不止。
身后空無一人。
只有透過窗戶灑進來的慘淡月光，和窗外風(fēng)吹過樹葉發(fā)出的沙沙聲。
是幻覺嗎？是因為太害怕而產(chǎn)生的錯覺？
陳薇扶著墻壁，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她不敢再看那面墻，也不敢再待在凳子上，匆匆忙忙地爬下床，遠離了那面詭異的墻壁。
回到床上，她用被子緊緊蒙住自己的頭，身體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那些字跡，那冰冷的呼吸，還有那揮之不去的滴水聲和若有若無的啜泣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將她吞噬。
這一夜，她再也無法入睡。
第二天早上，陳薇頂著兩個黑眼圈下床。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昨晚那面墻。她想確認那些字跡是不是真的存在，還是自己因為恐懼而產(chǎn)生的幻視。
陽光透過窗戶，照亮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陳薇站在凳子上，仔細查看那面墻。
刻痕還在那里。
那些歪歪扭扭、充滿了絕望情緒的字跡，清晰地呈現(xiàn)在她眼前。它們并不是幻覺。
陳薇的心沉了下去。這個房間，絕對有問題。
她下來的時候，正好碰到要去水房洗漱的韓佳薇。
“韓佳薇，”陳薇鼓起勇氣，問道，“你知道……我們房間墻上這些刻痕是怎么回事嗎？”
韓佳薇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仿佛早就知道這件事。她擦手的動作頓了一下，淡淡地說：“以前住在這里的人刻的吧。老樓嘛，什么怪事都有?！?/p>
“以前住在這里的人？”陳薇追問，“她們……她們發(fā)生了什么事？”
韓佳薇抬起頭，看了陳薇一眼，眼神復(fù)雜?！皼]人知道。她們很快就搬走了，沒人說過原因。”她頓了頓，補充道，“別想太多了。這種老樓，有點歷史痕跡很正常。”
說完，她就端著臉盆，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陳薇看著她的背影，心里更加不安。韓佳薇的反應(yīng)太平靜了，平靜得近乎冷漠。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嗎？還是她知道些什么，卻不愿意說？
這天下午，蘇雨晴接了個電話，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她掛了電話，就匆匆忙忙地開始收拾東西。
“怎么了？”陳薇問。
“家里有點急事，我爸媽讓我……暫時搬回去住幾天。”蘇雨晴一邊把衣服塞進箱子，一邊含糊地說，“可能……要過幾天才能回來?！?/p>
陳薇有些意外，但也沒多問。蘇雨晴一直顯得心事重重，也許家里真的出了什么事。
蘇雨晴的離開，讓原本就有些壓抑的404更加空曠和冷清。晚上，只剩下陳薇、韓佳薇和宋倩文三個人。
沒有了蘇雨晴的音樂聲，夜晚顯得更加寂靜。那若有若無的啜泣聲，似乎也比以前更加清晰了。
而且，陳薇發(fā)現(xiàn)了一件更奇怪的事情。
那個總是出現(xiàn)在洗漱池邊的水漬，消失了。
準確地說，是從蘇雨晴搬走后的那天晚上開始，那個無論怎么擰緊水龍頭，都會固執(zhí)滴落的水滴聲，不見了。洗漱池邊，也沒有再出現(xiàn)那灘頑固的水漬。
這本來應(yīng)該是一件好事。
但陳薇卻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慌。就好像，有什么東西，隨著蘇雨晴的離開，也一起消失了?；蛘哒f……被“解決”了？
她忍不住看向韓佳薇。韓佳薇正坐在書桌前看書，神情專注，對陳薇的目光毫無反應(yīng)。
陳薇又看向宋倩文。宋倩文抱著她的布娃娃，蜷縮在床頭，似乎睡著了。但陳薇注意到，她的手指，正緊緊地攥著布娃娃的一只胳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有些發(fā)白。
房間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墻上那個停擺后又開始倒轉(zhuǎn)的舊鬧鐘，在無聲地記錄著時間的流逝。
陳薇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蘇雨晴的離開，水滴聲的消失，都讓她感到不安。這個宿舍隱藏的秘密，似乎比她想象的還要深。而她和剩下的兩個室友，就像是被困在這個巨大謎團中心的棋子，不知道下一步會發(fā)生什么。
夜深了。
陳薇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但恐懼卻像潮水般涌來。她仿佛又聽到了那種細微的刮擦聲，這一次，似乎是從……床底下傳來的。
她猛地睜開眼睛，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黑暗中，她只能隱約看到床板的輪廓。那刮擦聲還在繼續(xù)，“沙……沙沙……”清晰可聞。
有什么東西……在床底下？
陳薇一動也不敢動，甚至連呼吸都放輕了。她死死地盯著床板的邊緣，生怕有什么東西會突然從下面鉆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刮擦聲持續(xù)不斷，但始終沒有其他動靜。
難道真的是老鼠？或者是別的什么小動物？
就在陳薇稍微放松警惕，以為那聲音只是錯覺的時候，她突然聽到了一聲清晰的……
“咯咯”的輕笑。
那笑聲很低沉，很詭異，像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但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惡意和瘋狂。笑聲似乎就來自她的床底下，清晰地鉆進她的耳朵。
陳薇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一股寒氣從脊椎直沖頭頂。她想尖叫，卻發(fā)現(xiàn)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她想跳下床逃跑，但身體卻僵硬得無法動彈，像是被釘在了床上。
那詭異的笑聲持續(xù)了幾秒鐘，然后，突然停了。
緊接著，她聽到“咚”的一聲悶響，好像有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