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錚倒下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的天也塌了。
格斗聯(lián)賽決賽夜,我站在VIP包廂里,隔著防彈玻璃,眼睜睜看著他被對手一記擺拳重重撂倒在地。
這是最后一回合,他只要撐過去,就能靠點數獲勝。
可裁判讀秒到七的時候,他竟然顫抖著舉起了手。
他認輸了。
賽前他握著我的手,信誓旦旦:“師父,我絕不讓您丟臉?!?/p>
結果,他用最丟臉的方式,在我三十年執(zhí)教生涯的巔峰,給了我一記響亮的耳光。
全場嘩然,所有的媒體鏡頭,像饑餓的禿鷲,齊刷刷地調轉方向,對準了我。
賽后發(fā)布會上,閃光燈幾乎要灼傷我的眼睛。
一個記者把話筒懟到我嘴邊,聲音尖利:“厲教練,您一手栽培的得意門生,在決賽場上怯戰(zhàn)認輸,您認為這是心理問題導致的嗎?”
我面無表情,握著冰涼的話筒,一字一句地開口,聲音冷得像冰:“不是心理問題,是骨子里軟。弱者,不配站上擂臺?!?/p>
當晚,我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回到了公寓。
一開門,一股刺鼻的焦糊藥味撲面而來。
蘇韌正蹲在廚房,手忙腳亂地攪著一個砂鍋,鍋底已經糊了。
她看到我,像受驚的兔子,小聲解釋:“媽今天咳得厲害……我想多熬一會兒,讓藥性更足?!?/p>
我胸中的無名火瞬間被點燃,沖過去一把掀翻了砂鍋。
“嘩啦”一聲,滾燙的黑色藥汁濺了一地,也濺在她手背上,燙起一片紅。
“你他媽除了伺候那個癱在床上的老太太,還能干什么?”我指著她的鼻子,每一個字都淬著毒,“三年了!你沒工作、沒收入、沒本事,連頓飯都做不好!你是我的累贅,是寄生蟲!”
她抬起頭,眼眶通紅,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副逆來順受的樣子,讓我更加暴躁。
我沖進臥室,把她的行李箱拖出來,連同她所有的東西,一件不留地扔到門外。
“滾!別再回來!”
門在我身后“砰”地一聲關上,世界瞬間寂靜如死。
接下來的三個月,我的世界徹底崩塌。
林錚公開接受采訪,在鏡頭前哭得涕泗橫流,控訴我高壓控制,讓他失去了自我,變成了只會執(zhí)行命令的機器。
輿論徹底反噬,說我是暴君,是吸血鬼。
贊助商連夜撤資,格斗協(xié)會也發(fā)來通知,無限期暫停了我的執(zhí)教資格。
我開始酗酒、失眠,公寓臟得像垃圾場,冰箱里空空如也,換洗的衣服堆成了山。
就在一個暴雨如注的夜晚,一個陌生的電話把我從昏沉中驚醒。
電話那頭是催債的,語氣兇狠,說蘇韌她媽陳姨欠了錢,再不還就要強拆她住的那個棚戶區(qū)老屋。
我腦子一懵,抓起車鑰匙就沖進了雨里。
可當我踹開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時,卻愣住了。
屋里沒有我想象中的臟亂,反而被打掃得干干凈凈。
床邊的藥罐還溫著,床頭柜上貼著一張剛繳過費的電費單,上面龍飛鳳舞的簽名,是蘇韌的字跡。
鄰居大媽打著傘路過,探頭說:“你那個女朋友真是孝順哦,風雨無阻,每周都來打掃熬藥,說是下了夜班順路過來,每次都待到半夜才走?!?/p>
夜班?
我心頭猛地一震。她什么時候找了工作?
我鬼使神差地順著鄰居指的那條她常走的小路,一直往城郊的深處走。
雨夜的盡頭,是一間廢棄的鋼鐵廠,門口掛著一塊銹跡斑斑的牌子——“黑鐵拳館”。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混雜著汗臭撲面而來。
擂臺的聚光燈下,一個戴著銀灰色面具的女人,正被一個壯漢用膝蓋狠狠頂在腹部。
她悶哼一聲,吐出一口血沫,卻在對手放松警惕的瞬間,反手死死鎖住對方的喉嚨,用一個兇狠的過肩摔,將壯漢重重砸翻在地。
解說員嘶啞的吼聲響徹全場:“‘堅韌’!她又贏了!這是她第十七場連勝!下一場,她的對手將是‘碎骨者’馬屠!勝者,將獨享二十萬獎金!”
聚光燈下,女人摘下面罩,隨意地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
那張布滿汗水和血污、嘴角裂開一道口子、眼神卻像刀子一樣鋒利的臉——是蘇韌。
她不是什么夜班護工。
她是拿命換錢的拳手。
我僵在黑暗的角落,耳邊是震耳欲聾的歡呼和嘶吼,心臟卻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疼得無法呼吸。
我親手把她推進了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