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俞小寧抱著兩本參考書和一盒自制藍莓馬芬，站在物理實驗樓前等待。約定的時間是九點，現(xiàn)在已經(jīng)九點二十了，祁陽還沒有出現(xiàn)。她又發(fā)了一條消息，依然顯示未讀。
"奇怪..."俞小寧小聲嘀咕。祁陽從來不會遲到，更不會不回復消息。
實驗樓的門被推開，一個戴黑框眼鏡的男生走出來——是劉遠。他看到俞小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在等祁陽？"劉遠的聲音帶著刻意的驚訝，"你不知道他住院了嗎？"
俞小寧的心猛地一沉："住院？怎么回事？"
"高燒39度，昨天半夜被送去校醫(yī)院。"劉遠推了推眼鏡，"不過你大概不關(guān)心這個，只關(guān)心你的比賽進度吧？"
俞小寧沒理會他的諷刺："哪家醫(yī)院？幾號病房？"
劉遠似乎沒料到她的反應(yīng)，愣了一下才回答："校附屬醫(yī)院，內(nèi)科7樓23床。"他補充道，"醫(yī)生說是免疫力低下引起的，最近他幾乎沒怎么睡..."
俞小寧已經(jīng)轉(zhuǎn)身跑向校車站點，耳邊只剩下自己的心跳聲。那些熬夜討論的夜晚，祁陽眼下的青黑，還有他偶爾揉太陽穴的小動作——一切都有了解釋。
校車上，俞小寧不停地看手表。窗外的景色飛速后退，她的思緒卻回到了天文臺那個未完成的瞬間。如果當時工作人員沒有打斷...如果她再勇敢一點...
醫(yī)院大廳的消毒水味撲面而來。俞小寧快步走向電梯，手指不停地敲擊著電梯按鈕。七樓走廊安靜得可怕，她的腳步聲在光潔的地板上回蕩。
23床在走廊盡頭。透過門上的小窗，俞小寧看到祁陽半靠在床上，臉色蒼白得嚇人，額前的劉海濕漉漉地貼在皮膚上。他正低頭看著什么——是她送的那本天文詩集。
俞小寧輕輕推開門。祁陽抬起頭，眼睛因為發(fā)燒而顯得格外明亮。
"你怎么來了？"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認不出來。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俞小寧走到床邊，把書和點心放在床頭柜上。近距離看，祁陽的狀況更糟了——嘴唇干裂，眼下是濃重的陰影，白藍相間的病號服顯得他更加瘦削。
祁陽合上書，手指在封面上輕輕摩挲："不想影響決賽準備。只是小感冒，沒想到會發(fā)燒。"
俞小寧伸手碰了碰他的額頭，立刻被那溫度嚇了一跳："這哪是小感冒！醫(yī)生怎么說？"
"病毒性感染，需要休息幾天。"祁陽不自在地移開視線，"張教授已經(jīng)知道了，他說比賽..."
"比賽不重要！"俞小寧打斷他，"你的健康才重要。"
祁陽怔住了，像是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他低頭看著被角，聲音更低了："謝謝你來...但你不必這樣。我知道那些謠言..."
"什么謠言？"
"校園論壇上...說你是為了利用我的學術(shù)能力才..."祁陽的聲音越來越小。
俞小寧深吸一口氣，在床邊坐下："祁陽，看著我。"
他慢慢抬起頭，那雙總是理性的眼睛此刻因為高燒而顯得有些迷茫。
"我不管別人說什么。"俞小寧一字一句地說，"我只知道，沒有你，我連初賽都過不了。我們是搭檔，記得嗎？"
祁陽的睫毛輕輕顫動，像是蝴蝶脆弱的翅膀。他張了張嘴，卻沒發(fā)出聲音。
"你吃早飯了嗎？"俞小寧轉(zhuǎn)移了話題，打開點心盒，"我?guī)Я怂{莓馬芬，不是很甜。"
"還沒..."祁陽看著那些小巧的糕點，"醫(yī)院餐太難吃了。"
"那我明天給你帶粥，我熬的皮蛋瘦肉粥可是一絕。"俞小寧拿出一個馬芬遞給他，"現(xiàn)在先吃點這個墊墊。"
祁陽接過馬芬，小心地咬了一口。即使生病，他的吃相依然斯文，每一口都細嚼慢咽。
"好吃嗎？"
"嗯。"祁陽點點頭，突然咳嗽起來。俞小寧連忙倒了杯水給他。
"慢點吃。"她輕輕拍著他的背，感受到他突出的肩胛骨。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
咳嗽平息后，祁陽靠在枕頭上，顯得疲憊不堪。俞小寧注意到床頭的心電監(jiān)護儀上，他的心率有些快。
"你應(yīng)該休息了。"她站起身，"我明天再來看你。"
祁陽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動作快得不像病人。他的手掌滾燙，力道卻很輕，仿佛用盡了所有力氣。
"那本書..."他低聲說，"是我收到過最好的禮物。"
俞小寧感到一股熱流從被觸碰的手腕蔓延到全身："我很高興你喜歡它。"
回學校的路上，俞小寧的手機震動起來。是林妙妙發(fā)來的消息："看到論壇新帖了嗎？劉遠那個混蛋把你和祁陽的照片和往屆'案例'拼在一起，暗示你是一類人！"
俞小寧點開鏈接，氣得手指發(fā)抖。帖子標題是《歷年學術(shù)交際花盤點》，里面赫然有她和祁陽在圖書館討論的照片，被惡意地和其他幾對已經(jīng)分手的情侶拼在一起。評論區(qū)已經(jīng)吵翻了天，有人為俞小寧辯護，也有人跟著起哄。
最讓她憤怒的是，劉遠甚至在回帖中說："祁陽住院了，看看這位'好朋友'會不會去照顧他？我賭不會。"
"混蛋！"俞小寧差點在校車上罵出聲。她立刻回復林妙妙："我已經(jīng)在醫(yī)院看過祁陽了。幫我個忙，把我去醫(yī)院的照片發(fā)到論壇上，就寫'賭輸了嗎？'"
發(fā)完消息，俞小寧望向窗外。天空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她想起祁陽滾燙的額頭和脆弱的表情，心里一陣抽痛。那些謠言對他造成了多大的傷害？他是不是也曾經(jīng)懷疑過她的動機？
———
接下來的三天，俞小寧每天都會去醫(yī)院。她帶去自己熬的粥、新鮮的水果，還有祁陽喜歡的書。護士們已經(jīng)認識她了，常常笑著打招呼："23床的女朋友又來啦？"
俞小寧沒有糾正這個稱呼。一方面是因為祁陽確實需要照顧，另一方面...她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反感這個稱呼。
周三下午，俞小寧抱著一束白色滿天星和一個小蛋糕來到醫(yī)院。祁陽的狀態(tài)已經(jīng)好多了，燒退了，臉色也紅潤了些。看到她手中的蛋糕，他明顯愣住了。
"這是...？"
"補過生日啊。"俞小寧把花插進床頭的空水瓶里，"上次在天文臺太倉促了。"
祁陽的眼睛睜大了："你還記得..."
"當然記得，5月18日。"俞小寧拆開蛋糕盒，露出一個精致的巧克力蛋糕，上面用糖霜寫著"RY 生日快樂"。"醫(yī)院不讓點蠟燭，我們就假裝吹過了？"
祁陽的表情變得很奇怪，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他低下頭，聲音幾乎微不可聞："其實...我從來沒過過生日。"
"什么？"俞小寧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父母...都是科研人員，常年在外考察。"祁陽盯著自己的手指，"小時候是爺爺奶奶帶大，但他們覺得過生日太浪費時間。后來他們?nèi)ナ懒?，我?.."
俞小寧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她突然理解了為什么祁陽總是那么拼命工作，為什么生病了也不懂得照顧自己——從來沒有人教過他這些。
"那從現(xiàn)在開始，你的每個生日我都會記得。"她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這話有多曖昧，趕緊補充，"作為朋友，我是說..."
祁陽抬起頭，眼睛亮得驚人。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金光。
"謝謝。"他輕聲說，"作為朋友。"
俞小寧切了一小塊蛋糕遞給他："嘗嘗？我特意選了不太甜的。"
祁陽接過紙盤，嘗了一小口："很好吃。"他停頓了一下，"比小時候食堂發(fā)的生日蛋糕好吃多了。"
"學校還發(fā)蛋糕？"
"嗯，每個學生生日那天，食堂會給一個小蛋糕。"祁陽難得地談起過去，"我的是唯一一個從來沒人分享的。"
俞小寧想象著小祁陽獨自一人坐在食堂角落，安靜地吃完整個蛋糕的畫面，鼻子突然一酸。
"那太浪費了。"她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輕快，"以后你的蛋糕都要分我一半。"
祁陽笑了，那個笑容讓他整個人都明亮起來："好。"
他們安靜地分食著蛋糕，窗外的夕陽將病房染成溫暖的橙色。偶爾目光相遇，兩人都會迅速移開視線，卻又忍不住再次看向?qū)Ψ健?/p>
"醫(yī)生說你再觀察兩天就能出院了。"俞小寧收拾著蛋糕盒，"正好趕上決賽。"
"項目準備得怎么樣了？"
"我都整理好了，你只需要好好休息。"俞小寧猶豫了一下，"不過...劉遠的事，我很抱歉。"
祁陽的表情冷了下來："不是你的錯。他針對我很久了。"
"為什么？"
"大學第一年，我們是一個課題組的。他抄襲了我的實驗報告，被張教授發(fā)現(xiàn)了。"祁陽推了推眼鏡，"從那以后，他就處處針對我。"
俞小寧想起論壇上那些惡毒的言論，握緊了拳頭："這種人真該..."
"不重要。"祁陽打斷她，"比起那個...你來看我，我很開心。"
他的直白讓俞小寧一時語塞。陽光照在他的側(cè)臉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輪廓。這一刻的祁陽看起來如此不同——不再是那個冷靜自持的物理天才，只是一個會為小小關(guān)懷而感動的普通男孩。
"我該回去了。"俞小寧站起身，突然有些不舍，"明天再來看你。"
祁陽點點頭，突然從床頭抽屜里拿出一個信封："這個...給你。"
俞小寧好奇地打開，里面是一張手繪的星圖，標注著今天的日期和時間。圖下方寫著一行小字："今晚的星空，雖然不能一起看，但我們?nèi)栽谕黄炜障?。——Y"
"你畫的？"俞小寧輕輕撫過那些精細的星座連線。
"嗯。醫(yī)院窗臺能看到北極星。"祁陽的聲音帶著些許不確定，"希望...不算太難看。"
"很美。"俞小寧小心地將星圖放回信封，"我會好好珍藏。"
走出醫(yī)院時，天已經(jīng)黑了。俞小寧抬頭看向夜空，尋找著北極星的位置。她想起祁陽說的"同一片天空"，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手機震動起來，是林妙妙發(fā)來的消息："論壇炸鍋了！你那張去醫(yī)院的照片讓劉遠成了笑柄。不過...你們真的只是朋友嗎？"
俞小寧看著夜空中的星星，想起病房里祁陽說"作為朋友"時閃亮的眼睛，想起他接過蛋糕時微微顫抖的手指，想起他畫的那張精致的星圖...
她回復道："我也不知道。"
這個回答既誠實又模糊。因為她確實不知道，自己和祁陽之間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搭檔？朋友？還是...更特別的存在？
夜風拂過臉頰，帶著初夏特有的溫暖。俞小寧深吸一口氣，決定順其自然。無論如何，她都會記得自己的承諾——祁陽的每個生日，她都會在場。
而現(xiàn)在，她更關(guān)心的是他能否按時康復，能否一起站在決賽的舞臺上。至于其他問題...或許等比賽結(jié)束后，會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