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為王婷婷作證?!蔽艺f。
王婷婷猛地抬起頭,通紅的眼睛里充滿了驚訝和不解。她不認識我。
“作證?”老警察皺了皺眉,“你是遺體整容師,你能證明什么?證明王海出軌了?還是證明他家暴了?”
“我能證明,張慧女士臨死前,并不幸福?!?/p>
我的話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蘇小姐,這……這不是一個有效的證詞?!蹦贻p一點的警察提醒我,“法律講的是證據,不是感覺?!?/p>
“我說的,就是證據。”我打開隨身帶來的工具箱,但里面不是化妝品,而是一些高精度的攝影器材和文件。我將一張張放大后的照片,擺在了桌子上。
“這是張慧女士的面部微表情肌肉群分析圖?!蔽抑钢掌f,“人死后,肌肉會變得僵硬,但死亡瞬間的表情,會以一種微弱的方式被固定下來。你們看這里,”我指向她眼角的放大圖,“這幾條細微的紋路,在法醫(yī)學上被稱為‘悲傷皺紋’,是長期哭泣和壓抑導致的肌肉記憶。還有這里,她的咬肌,有非正常的緊張痕atore。這說明她生前,長期處于一種‘咬緊牙關’的忍耐狀態(tài)。”
警察們湊過來看,臉上露出驚疑不定的表情。
我又拿出一份文件?!斑@是我對她皮膚狀態(tài)的檢測報告。張慧女士長期營養(yǎng)不良,并且有多種維生素缺乏的跡象。一個被丈夫深愛著的女人,會是這種狀態(tài)嗎?”
“最關鍵的,是這個?!蔽夷贸鲎詈笠粡堈掌?,那是她手腕的特寫?!斑@里,有一處新舊交替的瘀傷。舊的傷痕已經淡化,但新的傷痕顏色很深。這不是磕碰造成的,而是被人用力抓握后,毛細血管破裂形成的。傷痕的形狀,和一個成年男性的手掌,完全吻合?!?/p>
訊問室里,一片死寂。
王婷婷看著那些照片,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她一直都知道母親過得不好,但她沒想到,那些看不見的痛苦,竟然都刻在了母親的身體上。
“這些……這些能說明什么?”老警察的聲音有些干澀。
“這些,說明王海在撒謊。他說他深愛妻子,可張慧的身體,卻記錄了他長年累月的暴力和冷漠?!蔽铱粗麄?,一字一句地說,“我給她化的妝,之所以看起來安詳,不是因為她走的時候有多幸福,而是因為對她來說,死亡,是唯一的解脫?!?/p>
我的話,像一把錘子,敲碎了王海用“深情”筑起的所有偽裝。
當天下午,警方再次傳喚了王海。在這些無法辯駁的物理證據面前,加上女兒王婷Ting的指控,他的心理防線很快就崩潰了。
他承認了。
承認了自己長期對妻子實施家暴和精神虐待。承認了在外面包養(yǎng)小三,還讓小三懷了孕。承認了事發(fā)當天,張慧發(fā)現(xiàn)真相后,兩人發(fā)生了激烈的爭吵。他甚至……動手推了張慧。張慧就是在那個時候,情緒崩潰,跑出家門,然后……發(fā)生了車禍。
雖然法律上,很難將王海直接定性為“殺人兇手”。但他家暴、虐待、重婚等罪名,足以讓他身敗名裂,牢底坐穿。而張慧的車禍,也將作為重要情節(jié),影響最終的判決。
王婷婷被無罪釋放。
她從警局出來,找到了我。她對著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蘇老師,謝謝你。”她的聲音還帶著哭腔,但眼神卻變得堅定,“謝謝你,為我媽媽說出了真相?!?/p>
“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蔽艺f,“你媽媽是個很溫柔的人,也很愛你。她放棄了畫畫的夢想,但她把你,當成了她最完美的作品?!?/p>
這是我在修復她遺容時,感受到的,屬于張慧的,最后的情感。
王婷婷哭得更厲害了。
送走王婷婷,我正準備離開,一輛黑色的賓利停在了我面前。車窗降下,是秦崢。
他今天沒戴眼鏡,那雙桃花眼顯得更加深邃。他沖我挑了挑眉?!吧宪?,搭檔。慶祝一下我們第一次合作成功?!?/p>
我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我不是你的搭檔?!蔽壹m正他。
“好吧,那……慶祝一下蘇榆小姐的第一次法庭外作證成功?”他發(fā)動了車子。
“不好笑?!?/p>
“好吧,說正事?!鼻貚樀谋砬閲烂C了些,“王海倒了,但他背后的一些人,不高興了。你這次,又得罪人了。”
“我習慣了。”
“你不能總是習慣。”秦崢瞥了我一眼,“蘇榆,你有沒有想過,你為什么能……看到那些東西?”
我的心,又是一沉。這是我從不愿觸碰的禁區(qū)。
“這和你無關?!?/p>
“跟我有關?!鼻貚樥f,“我查過你十六歲之前的所有資料,一片空白。就像你這個人,是憑空出現(xiàn)的一樣。你的父母是誰?你的家鄉(xiāng)在哪里?你又……經歷過什么?”
車里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停車?!蔽业穆曇艉芾?。
秦崢沒有停,反而加快了車速?!盎卮鹞遥K榆。你到底是誰?”
“我讓你停車!”我?guī)缀跏呛鹆顺鰜怼?/p>
車子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剎車聲,停在了路邊。
我看著他,他也在看著我。他的眼神里,不再是平時的玩世不恭,而是一種執(zhí)拗的探究。
“秦崢,”我一字一頓地說,“不要試圖挖掘我的過去。否則,我們的合作,現(xiàn)在就結束。”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會把我扔下車。
最終,他重新發(fā)動了車子,語氣緩和了下來?!昂?。我不問?!彼麌@了口氣,“但是,蘇榆,你要保護好自己。你面對的,不只是幾個不孝子,而是人性最黑暗的那些東西。它們會吞噬人的?!?/p>
我沒有回答,只是扭頭看向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飛速倒退,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我的過去,不是秘密,是一個還沒有愈合的、血淋淋的傷口。而那個傷口,和死亡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