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歲那天，我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世界上最透明的男人。 妻子記得所有紀念日，
卻忘記我咖啡不加糖。 她為我準備生日驚喜，嘴里喊的卻是上司的名字。
直到收到匿名短信：“想知道你老婆真面目嗎？” 我跟蹤她到深夜診所，
聽見她和醫(yī)生的對話： “記憶移植術(shù)后遺癥越來越嚴重了...” “最后一次手術(shù)，
您確定要刪除所有關(guān)于陳先生的記憶嗎？” 病歷本上，捐贈者一欄寫著我的名字。
---四十歲生日那天早晨，我是在一種近乎窒息的感覺中醒來的。不是噩夢，
也不是被子蒙過了頭，是林薇又整個人纏在我身上，手臂摟著我的脖子，睡得很沉。
淡淡的、她慣用的那款梔子花味洗發(fā)水的香氣鉆進鼻腔。我僵著脖子，沒動。
胸口悶得有點發(fā)慌。多少年了，她這個睡姿，像藤蔓纏死一棵老樹。年輕時覺得甜蜜，
是依賴，是不設(shè)防的全然交付。中年男人的骨頭硌了，背駝了，被生活壓得喘氣的間隙窄了，
這份親密就變得沉甸甸的，黏膩膩的，像一身洗不脫的汗。小心翼翼地，我把她的胳膊挪開，
動作輕得像拆彈。她咕噥了一聲，翻過身去，
留給我一個裹在真絲睡裙里的背影和一大片空蕩的床鋪。浴室鏡子里的男人，眼皮浮腫，
頭發(fā)倔強地朝著某個既定方向稀疏而去，眼角爬開的紋路，用刀刻可能都沒這么深。四十了。
吳哲，你他媽四十了。水龍頭嘩嘩響，我用冷水用力撲了幾把臉。
水珠順著松弛的皮膚往下淌，像哭過一樣。廚房里，林薇已經(jīng)在了。她系著那條碎花圍裙，
哼著歌，灶上的小鍋咕嘟咕嘟冒著熱氣。陽光透過窗紗，給她周身鍍了層毛茸茸的光暈，
得像家居雜志的內(nèi)頁——如果忽略流理臺上那個拆開了的糖包和旁邊撒出來的一點白色顆粒。
“老公，醒啦？生日快樂！”她回頭，送上一個燦爛得毫無破綻的笑容，
嘴角彎起的弧度都經(jīng)過精準測量，“快，坐。你的長壽面，愛心特制版。
”那碗面擺到我面前，蔥花翠綠，煎蛋金黃，幾片火腿蜷縮著，賣相上乘。我拿起筷子，
攪拌了一下，低頭喝了一口湯。甜的。一股尖銳的、不合時宜的甜味猛地竄上舌尖，
蠻橫地沖刷著我的味蕾。我動作頓住了。她期待地看著我，眼睛亮晶晶的：“怎么樣？
味道還行嗎？我嘗了咸淡，應(yīng)該剛好?！毕痰瓌偤?。只是多了糖。我很多年很多年，
咖啡和面湯，都不加糖了。醫(yī)生說的，血糖有點臨界，得控。她當(dāng)時聽得比我還認真，
之后我所有的飲食，她都嚴格把關(guān)。我咽下那口甜膩的湯，喉嚨發(fā)緊?！巴??！蔽艺f，
聲音有點啞。“那就好！”她松了口氣似的，轉(zhuǎn)身又去忙活，“對了，晚上別安排事啊，
老周、劉總他們我都約好了，給你在‘錦苑’定了包間，好好慶祝一下。你四十呢，大生日！
”我低著頭，一根一根地挑著碗里的面。那糖味像黏在了上顎，怎么都刮不掉。
辦公室也待不踏實。郵箱里塞滿了各種系統(tǒng)自動發(fā)送的生日祝福郵件，冷冰冰的程式化用語。
下屬小張?zhí)筋^進來說了句“吳總生日快樂”，表情訕訕的，
估計是看到公司系統(tǒng)提示才想起來。我揮揮手讓他去忙。手機屏幕亮起，是林薇發(fā)來的微信，
一長串餐廳地址，外加一個歡呼雀躍的卡通表情。緊接著又一條：“對了，
你上次說劉總喜歡喝哪個牌子的紅酒來著？我讓酒水顧問準備了兩瓶羅曼尼康帝，行嗎？
”我盯著屏幕。老周海鮮過敏，劉總酒精一滴沾不得，
上次年會誤喝了口啤酒直接送醫(yī)院洗胃，動靜鬧得挺大。她當(dāng)時也在場。手指懸在屏幕上方，
半天，我只回了一個字：“行?！毕挛缯埩思?，沒心思干活。開車在城里漫無目的地轉(zhuǎn)，
車窗搖下來，風(fēng)呼呼地往里灌。音響里放著老歌，男人沙啞地唱：“歲月如飛刀，
刀刀催人老…”路過那家我們剛談戀愛時常去的舊書店，鬼使神差停了車。書店居然還在，
老板沒換，只是頭發(fā)全白了，戴著老花鏡，抬頭瞄了我一眼，又低下頭去，沒認出我來。
在積著灰的書架間穿行，手指劃過那些粗糙的書脊。忽然在一本泛黃的攝影集前停住。
抽出來，封面上是落日下的胡楊林。很多年前了，我們剛蜜月旅行回來，
她捧著這本同樣版本的畫冊，眼睛發(fā)光，說老公，下次我們也去這里拍，就穿紅裙子，
肯定特別震撼。那本畫冊，后來好像被她塞進了哪個箱底，再沒提起過。
我拿著它去柜臺結(jié)賬。老老板慢悠悠地掃碼，慢悠悠地說：“這本好啊，放了好多年了，
總算賣出去了?！蔽倚α诵?，沒說話?！板\苑”的包間，奢華得有點過頭。
水晶燈晃得人眼暈，大圓桌能坐十五六人，冷菜已經(jīng)精致地擺了一圈。林薇已經(jīng)到了，
正忙著檢查菜單，跟服務(wù)員低聲確認著什么。她換了條寶藍色的連衣裙，襯得皮膚很白，
頭發(fā)新做過，妝容一絲不茍?？匆娢?，她立刻迎上來，很自然地挽住我的胳膊，
聲音甜膩：“老公，來看看酒水單，這樣安排行不行？我還給你訂了個超級大蛋糕，
待會兒讓他們推出來……”老周、大劉他們陸續(xù)到了，寒暄，遞禮物，
說著“嫂子真是賢惠”“吳哥好福氣”的場面話。林薇游刃有余地周旋其間，笑語嫣然，
照顧到每一個人，滴水不漏。她確實記得所有事。老周的海鮮特意換成了燉牛腩，
給劉總準備的是頂級鮮榨果汁。她甚至記得大劉太太最近腰不好，特意讓服務(wù)員加了靠墊。
酒過三巡，菜上五味，氣氛熱鬧起來。包間的燈忽然暗了下去。林薇拍著手，
笑著說：“驚喜來了哦！”服務(wù)員推著一個巨大的雙層蛋糕進來，上面插滿了蠟燭，
燭光搖曳。所有人都開始唱生日歌。林薇走到我身邊，雙手合十，看著我的眼睛，目光灼灼，
充滿了某種近乎熾熱的期待。歌聲落下，大家起哄：“許愿許愿！”我閉上眼，一秒，兩秒，
然后吹熄蠟燭。掌聲和歡呼聲中，燈光亮起。林薇湊過來，極其自然地在我臉上親了一下，
聲音帶著笑，清晰無比地傳入我耳中：“生日快樂，親愛的馬總！”包間里瞬間安靜了一下。
所有人的動作都像是被按了暫停鍵。馬總。我們公司的副總，我的頂頭上司，
一個略微發(fā)福、頭發(fā)稀疏、喜歡打著官腔拍人肩膀的中年男人。幾道目光下意識地投向我，
又迅速移開，帶著尷尬的探究。老周端起酒杯猛喝了一口。大劉低頭假裝整理餐巾。
林薇自己似乎毫無察覺，她正笑著拿起切蛋糕的刀，遞給我：“老公，來，切蛋糕呀！
”她的笑容那么完美，無懈可擊。好像剛才那個石破天驚的稱呼，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甚至沒有在她精致的世界里留下絲毫痕跡。我的血液好像一下子沖到了頭頂，嗡嗡作響，
下一秒又飛速褪去，留下冰冷的四肢。我看著她的笑臉，
第一次覺得這張同床共枕了十五年的臉，陌生得可怕?！啊??！蔽衣牭阶约旱穆曇粽f，
干巴巴的。后半程，我像個被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器人，切蛋糕，分蛋糕，接受祝福，
強扯出笑容。林薇依舊活躍，言笑晏晏，仿佛那段小插曲從未發(fā)生。偶爾，
她會投來詢問的一瞥，似乎不解我為何突然沉默了許多，但那疑惑也是輕飄飄的，轉(zhuǎn)瞬即逝。
宴席終了，送走客人。站在餐廳門口，晚風(fēng)一吹，我打了個冷顫。代駕把車開過來，
林薇拉開車門坐進去，還在興致勃勃地翻看手機里拍的蛋糕照片：“你看這張，
拍到你吹蠟燭的瞬間了，光影真好……老公，你怎么了？累了？”我靠在副駕椅背上，
閉上眼?！班?，有點?！彼焓诌^來，摸了摸我的額頭：“是不是喝多了？
回家給你泡杯蜂蜜水解酒。”她的手心很暖，動作輕柔?？晌抑挥X得那股寒意，
從骨頭縫里往外冒。車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怪陸離地流淌而過。像個巨大而冰冷的夢。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了一下。不是微信，是短信提示音。這個年代，誰還發(fā)短信？
廣告或者詐騙吧。我疲憊地掏出來，屏幕亮光在黑暗中有些刺眼。是一個未知號碼。
沒有稱呼，沒有落款。只有一行冷冰冰的字：「想知道你老婆的真面目嗎？」像一條毒蛇，
悄無聲息地竄出來，對準心臟咬了一口。我猛地坐直了身體，呼吸一滯?！霸趺戳?？
”林薇被我的動作驚動，轉(zhuǎn)過頭問。手機屏幕的光映在我臉上，估計臉色很難看。
我迅速按熄了屏幕，把它攥緊在手心，指甲掐進肉里?！皼]，”我聽到自己的聲音說，
平靜得可怕，“垃圾短信。”之后幾天，那條短信像刻在了我視網(wǎng)膜上。開會，走路，吃飯，
那行字總在不經(jīng)意間跳出來。林薇一切如常。甚至比平時更“正常”，更體貼。
早餐的咖啡再也沒有加錯過糖，每天給我準備的襯衫熨燙得筆挺，
晚上會主動問我工作順不順利?？稍绞沁@樣，我越是毛骨悚然。那個陌生的稱呼，
那條詭異的短信，像懸在完美生活之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它們無聲地尖叫著，
告訴我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我開始留意她。她手機以前隨便放，現(xiàn)在去洗澡有時會帶進去。
微信提示音響起時，她查看的速度快了些。有幾個晚上，她說累了要早點睡，
但等我半夜驚醒，身邊的位置是空的，客廳傳來極輕微的、壓抑的說話聲，走近，
卻只有她對著電視屏幕的背影，說在看一部老電影失眠了。真面目？什么真面目？出軌？
圖謀？還是……更不堪的東西？我試圖說服自己是多心，是壓力太大。四十歲，
男人的更年期或許提前了。直到周五晚上。她洗了澡，敷著面膜，靠在沙發(fā)上刷手機。
我說：“下周可能要出差，去廣州見個客戶，大概兩三天?！彼班拧绷艘宦?，眼皮都沒抬，
手指飛快地滑動屏幕。過了足足有半分鐘，她忽然像是反應(yīng)過來，猛地坐直，
面膜滑下半截都顧不上，語氣帶著一種奇怪的急促：“下周？周幾？具體去幾天？哪個客戶？
”一連串的問題砸過來，問得又急又細，完全不像她平時對我出差那種例行公事的敷衍態(tài)度。
我心里那根弦砰地就斷了。面上卻不動聲色：“還沒定死，可能周二周三吧，
老趙那邊的關(guān)系?！薄芭丁彼炕厝ィ种笩o意識地揪著睡衣角，
“怎么這么突然……”夜里，我睜著眼看天花板。旁邊林薇的呼吸均勻，似乎睡熟了。
凌晨一點，兩點，三點。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極慢極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