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的冷氣開得像是不要錢,吹得我指尖發(fā)涼。許念坐在我對面,
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連衣裙,頭發(fā)簡單地束在腦后,露出過于消瘦的臉頰和清晰的鎖骨。
她低著頭,視線落在面前那份早已打印好的離婚協(xié)議上,一動不動,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
“簽了吧,江川?!彼穆曇艉茌p,帶著一種長久壓抑后的沙啞,“我凈身出戶。
”我煩躁地扯了扯領(lǐng)帶,金絲眼鏡下的眼睛里滿是不耐?!霸S念,你每個月都要這么鬧一次,
有意思嗎?就因為我昨晚沒回去?”我嗤笑一聲,語氣里滿是嘲諷,“你別忘了,
我們是商業(yè)聯(lián)姻。你想要的江太太位置,我給了。你還想要什么?愛情?
那東西從一開始就不在我們的協(xié)議里。”她終于抬起了頭,那雙曾經(jīng)亮如星辰的眼睛,
此刻像一潭死水,沒有半點波瀾。她就那么靜靜地看著我,看得我心里無端升起一股邪火。
“我不要了?!彼f,“江太太的位置,還有……對你的所有指望,我全都不要了。
”她拿起筆,不再有絲毫猶豫,在協(xié)議的末尾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那兩個字,
娟秀得像她的人,卻又帶著一股讓我陌生的決絕。她把簽好的協(xié)議推到我面前,連同那支筆。
“該你了。”我盯著那份協(xié)議,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有些透不過氣。三年來,
她提過無數(shù)次離婚,每一次都以我的冷嘲熱諷和她的默默垂淚告終。我以為這一次也一樣。
可我錯了。她的眼睛里,沒有淚。“你確定?”我挑眉,
試圖用最后的傲慢掩飾心底那一絲慌亂,“許念,離了我,你什么都不是。
你那個快破產(chǎn)的許家,還指望著江家的注資。”她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嘴角扯出一個蒼白的弧度?!八?,我凈身出戶。江家的錢,我一分不要。我爸媽那邊,
我會自己去解釋。從此,我們兩不相欠?!薄皟刹幌嗲??”我像是被這四個字刺痛,
猛地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許念,你陪了我三年,現(xiàn)在說不要就不要了?
你的青春就這么不值錢?”“值不值錢,是我自己的事?!彼舱玖似饋?,平靜地與我對視,
“江川,我累了。我不想再用我的一輩子,去賭一個永遠不會回頭看我的人?!彼f完,
轉(zhuǎn)身就走,沒有絲毫留戀。我看著她瘦弱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那股煩躁達到了頂點。
我拿起筆,幾乎是泄憤般地在協(xié)議上龍飛鳳舞地簽下我的名字。不就是離婚嗎?誰怕誰!
一個無趣的女人而已,離了她,我江川身邊有的是更年輕、更漂亮、更懂事的。
我將簽好的協(xié)議甩給工作人員,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讓我窒息的地方。
車子在城市的主干道上飛馳,我打開音響,震耳欲聾的音樂試圖驅(qū)散心頭的煩悶。手機響了,
是我的助理?!敖偅徒o林小姐的那條‘星空之淚’項鏈已經(jīng)拍下來了。”“嗯。
”我心不在焉地應(yīng)著。林悅?cè)?,我最新的緋聞對象,一個和我一樣,只談利益,
不談感情的聰明女人。昨晚,我就是在她的公寓過的夜。掛了電話,我猛地一腳踩下剎車。
為什么?為什么腦子里會不受控制地想起許念那雙死水般的眼睛?我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盤,
重新發(fā)動車子,朝著公司的方向開去。工作,只有工作能讓我忘記那些無聊的情緒。這個婚,
離對了。我對自己說。一個妄想用婚姻捆綁我的女人,早該甩掉了。2. 空蕩的房子,
會哭一整天,我把自己埋在堆積如山的文件里,開了三個會,見了兩個客戶,忙得腳不沾地。
我以為這樣就能把許念從我的腦子里徹底清除出去。然而,當我拖著疲憊的身體,
在深夜打開那棟別墅的大門時,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錯得有多離譜。玄關(guān)處,
沒有亮著一盞昏黃的燈等我。鞋柜上,她那雙軟軟的兔子拖鞋不見了??蛷d里,
死一般的寂靜。我習慣性地喊了一聲:“許念,我回來了?!睕]有任何回應(yīng)。
只有我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顯得格外諷刺。我這才想起來,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
她走了。我脫下外套,隨意地扔在沙發(fā)上。以前,無論我多晚回來,她都會立刻走過來,
接過我的外套,然后去廚房給我端一碗熱湯。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我走進廚房,打開冰箱,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幾瓶我常喝的冰水。她總說喝冰水對胃不好,
所以冰箱里永遠塞滿了新鮮的食材,她會變著花樣給我做各種養(yǎng)胃的菜。我關(guān)上冰箱門,
走到二樓的臥室。推開門,一股陌生的氣息撲面而來。房間被打掃得一塵不染,
但屬于她的東西,已經(jīng)全部消失了。衣帽間里,她那邊的衣柜空了。梳妝臺上,
那些我從未關(guān)心過的瓶瓶罐罐不見了。連床頭柜上,
她放著的那本翻了無數(shù)遍的《小王子》也沒了。這個房子里,所有屬于她的痕跡,
都被抹得干干凈凈。就好像,她從來沒有在這里生活過三年一樣。
我躺在曾經(jīng)屬于我們兩個人的大床上,第一次覺得這床大得讓人心慌。
鼻尖似乎還縈繞著她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氣,可無論我怎么翻身,
都再也碰不到那個溫暖的身體。我失眠了。三年來,我的睡眠質(zhì)量一直很好,因為我知道,
無論我在外面怎么玩,總有一個人,一盞燈,在家里等我?,F(xiàn)在,燈滅了,人走了。第二天,
我頂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去公司。助理看到我,嚇了一跳。“江總,您……沒事吧?
”“沒事。”我擺擺手,聲音沙啞。一上午,我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滿腦子都是許念離開時決絕的背影。她是怎么做到這么快就搬走的?她能去哪里?她那個家,
還能回去嗎?她凈身出戶,身上有錢嗎?無數(shù)個問題像瘋長的藤蔓,纏繞著我的心臟,
越收越緊。我煩躁地拿起手機,下意識地想撥通她的電話,
卻在通訊錄里看到了“林悅?cè)弧钡拿帧α?,我今天約了她吃飯。我深吸一口氣,
強迫自己把許念甩出腦海。餐廳里,林悅?cè)淮┲愿械募t色長裙,妝容精致。她舉起酒杯,
對我笑道:“江川,恭喜你,恢復(fù)單身?!蔽颐銖娦α诵Γ退霰??!霸趺矗?/p>
離婚了還不開心?當初娶她不就是為了你公司的融資嗎?現(xiàn)在你江氏集團的地位穩(wěn)如泰山,
甩掉那個包袱,不是正好?”林悅?cè)灰幌蚩吹煤芡ㄍ?。“是啊,是正好?!蔽液攘艘淮罂诰疲?/p>
辛辣的液體灼燒著我的喉嚨??蔀槭裁?,我的心會這么空?飯吃到一半,我的手機突然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我接了起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請問是江川先生嗎?
您是許念小姐的……家屬嗎?”我的心猛地一沉,“我是她前夫。她怎么了?
”“許念小姐出了車禍,現(xiàn)在正在市中心醫(yī)院搶救!請您盡快過來一趟!”轟的一聲,
我腦子里有什么東西炸開了。我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么掛掉電話,怎么跟林悅?cè)徽f的,
我只知道,我瘋了一樣地沖出餐廳,沖進車里,用最快的速度,朝著市中心醫(yī)院開去。
車窗外,華燈初上,城市的霓虹璀璨奪目??晌业氖澜?,卻在這一刻,徹底失去了顏色。
3. “先生,我們認識嗎?”我沖進醫(yī)院,濃重的消毒水味讓我一陣暈眩。
在護士的指引下,我找到了急救室。紅色的“手術(shù)中”三個字,像三把燒紅的烙鐵,
狠狠地燙在我的心上。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腦子里一片空白。我不敢去想任何最壞的結(jié)果。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
我是這么害怕失去她。不知道過了多久,急救室的門終于開了。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走了出來,摘下口罩,露出一張疲憊但英俊的臉。我猛地沖上去,
抓住他的胳膊,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醫(yī)生,她怎么樣了?許念怎么樣了?
”醫(yī)生看了我一眼,眉頭微皺,掙開了我的手。“病人已經(jīng)脫離生命危險了。
但是……”“但是什么?”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安∪说念^部受到重創(chuàng),腦內(nèi)有淤血,
可能會出現(xiàn)一些后遺癥。具體情況,要等她醒來之后才能確定?!蔽宜闪艘豢跉?,
只要她還活著,就好?!爸x謝你,醫(yī)生,謝謝你?!蔽艺Z無倫次地道著謝。
許念被轉(zhuǎn)入了VIP病房。我守在她的床邊,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和頭上纏著的厚厚紗布,
心臟像是被凌遲一般,一陣陣地抽痛。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沒有跟她離婚,
如果我昨天挽留了她,她就不會離開,就不會出這場車禍。是我,是我親手把她推向了深淵。
我握住她冰涼的手,貼在我的臉上。她的手上,還留著常年做家務(wù)留下的薄繭。
我以前怎么從來沒有注意過?“許念,你快醒醒……你醒過來,罵我,打我,
怎么樣都行……求你,快醒醒……”我一遍遍地低聲呢喃,
聲音里帶著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慌和哀求。我在病房里守了兩天兩夜,寸步未離。
第三天上午,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許念的眼睫毛,終于輕輕地顫動了一下。
我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不再是死水一潭,
而是像初生的嬰兒一般,帶著迷茫和純凈,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世界。
當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時,我看到了里面的困惑和……疏離?!霸S念,你醒了?
”我激動得聲音都在發(fā)抖,俯下身,想要看清她的臉。她卻下意識地往后縮了一下,
身體緊繃,眼神里充滿了警惕。“你……是誰?”她小聲地問,聲音因為虛弱而有些沙啞。
我愣住了。整個世界,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靜音鍵。我看著她陌生的眼神,
心臟一點點地沉入谷底,墜入無盡的冰窟?!澳悴徽J識我了?”我不敢相信地問,
每一個字都說得無比艱難。她搖了搖頭,眼神清澈而無辜。
后遺癥……醫(yī)生說的后遺癥……是失憶。她忘了。她把我們之間的一切,好的,壞的,
全都忘了。她甚至,把我忘了。這算什么?老天對我的懲罰嗎?
在我終于意識到我愛她的時候,卻讓她徹底忘記了我。我呆呆地站在原地,
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yīng)。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了。昨天那個主刀醫(yī)生走了進來,
手里拿著病歷本?!安∪诵蚜??”他走到床邊,語氣溫和地問。許念看到他,
緊繃的身體似乎放松了一些。她看著他,眼神里帶著一絲依賴?!班?。”她小聲地應(yīng)著。
醫(yī)生檢查了一下她的情況,然后對她說:“感覺怎么樣?頭還疼嗎?”她搖了搖頭。
“我是你的主治醫(yī)生,我姓溫。”醫(yī)生微笑著對她說。許念看著他,
臉上慢慢地浮現(xiàn)出一抹羞澀的紅暈,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樣。她看著他,
用我從未聽過的、帶著一絲少女般嬌羞的語氣,輕聲問道:“醫(yī)生,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世界,在這一刻,轟然倒塌。4. 救她的醫(yī)生,叫溫嶼溫嶼。這個名字,
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地刺進了我的心臟。我看著許念,她正仰著臉,
看著那個叫溫嶼的男人,眼神里是我從未見過的光。
那是一種混合著崇拜、依賴和一絲不易察 ???的好感的光芒。
她從來沒有用這種眼神看過我。溫嶼顯然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溫和地笑了笑,
聲音清朗如玉石相擊:“我叫溫嶼,溫暖的溫,島嶼的嶼。
”“溫嶼……”許念在口中輕輕地重復(fù)著這個名字,嘴角不自覺地向上揚起,
露出一個淺淺的,卻足以顛倒眾生的微笑。我站在一旁,像一個多余的、可笑的小丑。
我的妻子,哦不,我的前妻,在我面前,對著另一個男人,露出了我夢寐以求的笑容。
一股狂暴的嫉妒和憤怒,瞬間席卷了我的理智。我上前一步,擋在他們中間,
死死地盯著溫嶼,聲音冰冷得像是能掉出冰渣:“醫(yī)生,病人的情況,你應(yīng)該跟我匯報。
”溫嶼抬起頭,平靜地看著我,他的眼神專業(yè)而疏離:“你是?”“我是她丈夫!
”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我說完就后悔了。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果然,溫嶼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許念,她被我的吼聲嚇得瑟縮了一下,眼神驚恐地看著我,
像是在看一個闖入她世界的怪物?!斑@位先生,”溫嶼的語氣也冷了下來,
“病人的資料上顯示,她是單身。而且,你現(xiàn)在的情緒,會影響到病人的休息?!彼脑?,
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我的臉上。單身。是我,親手把她變成了單身?,F(xiàn)在,
我連以“丈夫”的身份站在這里的資格都沒有了?!拔摇蔽覐埩藦堊?,
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所有的解釋,在此刻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請你先出去一下,可以嗎?”溫嶼下了逐客令,“我需要給病人做詳細的檢查。
”我看著許念驚恐的眼神,再看看溫嶼不容置喙的表情,最終,只能狼狽地退出了病房。
門在我身后關(guān)上的那一刻,我聽到了里面?zhèn)鱽頊貛Z溫柔的安撫聲,
和許念小聲的、帶著哭腔的回應(yīng)。我靠在走廊的墻上,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干了。我輸了。
輸?shù)靡粩⊥康亍=酉聛淼膸滋?,我像個幽魂一樣在醫(yī)院里游蕩。我不敢再進那間病房,
只能通過門上的玻璃窗,偷偷地看她。溫嶼每天都會去查房,一待就是很久。
他會耐心地回答她所有幼稚的問題。“醫(yī)生,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你的證件上寫著,
你是一名插畫師?!薄笆菃幔磕俏耶嫷煤脝??”“我相信,一定很好。
”他會細心地幫她調(diào)整枕頭的高度,會親自監(jiān)督她吃那些清淡無味的營養(yǎng)餐。
他甚至會從家里帶一些自己煲的湯給她。許念的臉上,笑容一天比一天多。
她的話也多了起來。她不再是那個沉默寡,眼神空洞的女人。她變得鮮活,生動,
像一朵被雨水洗滌后,重新在陽光下綻放的花。而這一切,都和那個叫溫嶼的男人有關(guān)。
她依賴他,信任他,甚至……開始喜歡他。我親眼看到,有一次溫嶼給她檢查傷口時,
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臉,她的臉頰瞬間紅得像熟透的蘋果,害羞地低下了頭。那一刻,
我嫉妒得快要瘋了。那個位置,本該是我的。讓她笑,讓她臉紅,讓她重新活過來的人,
本該是我!我終于忍不住了。我沖進病房,
手里提著我讓助理買來的、最昂貴的補品和最新款的電子產(chǎn)品?!霸S念?!蔽易叩剿策?,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一些,“你看我給你帶了什么?!彼吹轿遥?/p>
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取而代??的是警惕和疏離?!跋壬?,我們……認識嗎?
”她又問了一遍這個問題?!拔覀儺斎徽J識!”我急切地說,“我是江川,
我是你……”我該怎么說?前夫?那個傷她最深的人?就在我猶豫的時候,
溫嶼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江先生,你又來了?!彼吡诉M來,自然地站在了許念的床邊,
形成了一種保護的姿態(tài)?!拔襾砜次摇笥?,不行嗎?”我咬著牙說?!爱斎豢梢?。
”溫嶼點點頭,“不過,她現(xiàn)在需要的是安靜的休養(yǎng),而不是這些。
”他看了一眼我手上那些昂貴的禮物,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許念也開口了,
她的聲音很小,但很清晰?!跋壬?,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收。我們不熟。
”我們不熟。這四個字,像四把尖刀,再次插進了我的心臟。我提著那些可笑的禮物,
站在原地,感覺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5. 你的關(guān)心,讓她害怕“江先生,請回吧。
”溫嶼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你的存在,已經(jīng)打擾到我的病人了。
”我的病人。他輕描淡寫地宣告著主權(quán),而我,連反駁的立場都沒有。我看著許念,
她低著頭,雙手緊緊地抓著被子,不敢看我,那是一種本能的、想要逃避的姿D態(tài)。
我的關(guān)心,讓她害怕。這個認知,比任何尖銳的言語都更能擊垮我。我狼狽地退出了病房,
將那些昂貴的禮物重重地扔進了走廊盡頭的垃圾桶?;氐焦?,我把自己關(guān)在辦公室里,
第一次沒有處理任何文件,只是坐在那里,一遍遍地回想這幾天發(fā)生的一切。我做錯了什么?
我給她最好的物質(zhì)生活,我試圖彌補,我放下了所有的身段和驕傲,
為什么換來的卻是她的恐懼和逃離?直到深夜,我才恍然大悟。我錯在,
我從來沒有真正地了解過她。我不知道她喜歡什么,討厭什么。
我不知道她喜歡看的書是《小王子》,而不是那些財經(jīng)雜志。我不知道她喜歡畫畫,
并且有一個成為插畫師的夢想。我不知道她喜歡梔子花的香氣,
而不是我送她的那些昂貴香水。我給她的,全都是我認為她應(yīng)該喜歡的。而溫嶼,
那個才認識她幾天的男人,卻能準確地知道,她需要的是一碗暖胃的湯,
而不是一堆冰冷的奢侈品。我輸?shù)貌辉?。從那天起,我不再去病房打擾她。
我開始像一個真正的偵探,去調(diào)查我“前妻”的人生。我找到了她藏在書房最深處的畫稿。
畫上,是一個個孤獨的背影,和一扇扇緊閉的窗。我才明白,那三年的婚姻,對她來說,
就是一個華麗的牢籠。我找到了她的日記。上面記錄著她一次次的期待,和一次次的失望。
“今天是我生日,他沒有回來。”“我畫了一幅畫,想給他看,他卻說我在浪費時間。
”“我又做噩夢了,夢見他不要我了。醒來發(fā)現(xiàn),他真的不在我身邊。”……每一句話,
都像一把刀,在我的心上反復(fù)切割。我終于明白,我曾經(jīng)的冷漠和忽視,
對她來說是多么殘忍的凌遲。我開始學著去做一些我以前從不屑于做的事情。
我讓助理找來了最好的營養(yǎng)師,學習怎么煲湯。第一次,我差點把廚房給點了。
我笨拙地去花店,買了一束她最喜歡的梔子花,匿名地送到她的病房。
我甚至開始翻看那本《小王子》,試圖去理解她那個純凈而孤獨的精神世界。我做著這一切,
卻不敢讓她知道。我只能每天遠遠地看著??粗鴾貛Z推著她在醫(yī)院的花園里散步,
陽光灑在他們身上,美好得像一幅畫??粗弥嫲澹匦麻_始畫畫。她的畫里,
開始出現(xiàn)了陽光,鮮花,和微笑??粗蜏貛Z相視而笑,那種默契和甜蜜,
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成了一個可悲的偷窺者,偷窺著本該屬于我的幸福。一個月后,
許念出院了。是溫嶼幫她辦的出院手續(xù),也是溫嶼開車接她離開。我跟在他們車后,
看著他們進了一個安靜而雅致的小區(qū)。我才知道,溫嶼幫她租了房子,就在他家對面。
那天晚上,我坐在車里,在那個小區(qū)樓下,待了一整夜。我看到,溫嶼家的燈亮了,然后,
他對面那扇窗戶的燈也亮了。兩盞燈,在靜謐的夜色中,遙遙相望,像是在說著無聲的情話。
而我,被隔絕在這片溫暖的光亮之外,置身于無盡的黑暗和寒冷之中。6. 她笑了,
對著另一個男人許念開始了一段全新的生活。她不再是那個圍著我轉(zhuǎn)的江太太,她只是許念。
我通過私家偵探,像一個變態(tài)一樣,窺探著她生活的每一個細節(jié)。
她每天早上會去附近的公園散步,然后去菜市場買菜。她開始學著自己做飯,
雖然一開始總是手忙腳亂。下午,她會坐在陽臺上畫畫。陽光照在她身上,
給她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安靜而美好。晚上,溫嶼會過來,有時候是送一些水果,
有時候是檢查她的恢復(fù)情況。更多的時候,他們會坐在一起,聊著我聽不到的話題。
我看到她對他笑,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不帶任何陰霾的笑容。我從不知道,
原來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里真的有星星。而那片星空,從來不曾為我亮起過。我的心,
像是被泡在檸檬汁里,酸澀得發(fā)疼。我試圖接近她,用一種全新的方式。
我知道她想重新開始自己的事業(yè),成為一名真正的插畫師。于是,我匿名委托了一家公司,
向她約稿。稿費,我開了市場價的十倍。我以為,她會接受。畢竟,她現(xiàn)在需要錢。可是,
她拒絕了。她給出的理由是:“這個價格太離譜了,我配不上。我想靠我自己的實力,
一步一步來?!彼兞?。或者說,她從來沒變。只是過去的我,被豬油蒙了心,
看不到她的驕傲和風骨。我的第一次示好,以失敗告終。我不甘心。
我查到她每天都會去一家咖啡館畫畫。第二天,我換了一身普通的衣服,摘掉了金絲眼鏡,
坐在了那家咖啡館里離她最遠的一個角落。我看著她,專心地在畫板上勾勒著線條。
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她的側(cè)臉上,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投下一片安靜的陰影。
她美得讓我心悸。一個服務(wù)生不小心把咖啡灑在了地上,離她很近。她立刻放下畫筆,
從包里拿出紙巾,蹲下身幫那個不知所措的小姑娘一起擦拭。她還是那么善良。我看著她,
看得入了迷。直到,溫嶼的身影出現(xiàn)在咖啡館門口。他穿著一件白色的休閑襯衫,
手里提著一個保溫桶,徑直向她走去?!爱嫷迷趺礃恿耍俊彼⑿χ谒龑γ孀??!斑€好。
”許念抬起頭,看到是他,眼睛瞬間就亮了,“你怎么來了?”“怕你又忘了吃飯。
”溫嶼打開保溫桶,一股香氣瞬間彌漫開來,“今天給你燉了烏雞湯?!彼褱⒊鰜恚?/p>
推到她面前,動作自然而熟稔。許念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滿足地瞇起了眼睛,
像一只偷吃到腥的貓?!罢婧煤??!彼芍缘刭潎@?!昂煤染投嗪赛c?!睖貛Z的眼神里,
充滿了寵溺。他們就那么坐著,一個安靜地喝湯,一個溫柔地看著。沒有太多的話語,
卻有一種歲月靜好的默契。我坐在角落里,感覺自己像個多余的鬼魂,
嫉妒的火焰幾乎要將我焚燒殆盡。那碗湯,那個位置,那份溫柔,本該都是我的!
我再也坐不住了。我起身,朝著他們走去。我的腳步聲,驚動了他們。許念抬起頭,看到我,
眼神里的光瞬間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困惑和警惕。溫嶼也看到了我,
他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不動聲色地將許念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敖壬彼_口,
語氣客氣卻疏離,“真巧。”“不巧?!蔽宜浪赖囟⒅蛔忠痪涞卣f,
“我專程來找她的?!?. 我是誰?一個很愛你的瘋子我的話,
像一塊石頭投進了平靜的湖面,激起了三個人心中不同的漣漪。
許念的眼中是更深的困惑和戒備。溫嶼的眼中是警惕和審視。而我的眼中,
是孤注一擲的偏執(zhí)?!澳阏椅摇惺聠幔俊痹S念終于開口,她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疏離感,
仿佛我們真的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有事?!蔽疑钗豢跉?,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咄咄逼人,“我想請你吃個飯。”這是一個多么蹩腳的借口。
果然,許念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抱歉,我……我約了人。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邊的溫嶼。這個小動作,像一把鈍刀,在我心上來回地割。
“沒關(guān)系,下次可以嗎?”我沒有放棄,幾乎是卑微地請求,
“就當是……為了感謝你上次幫我一個朋友畫的插畫?!蔽抑荒艹冻瞿莻€被她拒絕的約稿。
“那件事我并沒有……”“你幫了?!蔽覐娪驳卮驍嗨?,語氣里帶著不容拒絕的偏執(zhí),
“所以,這頓飯,你必須吃?!蔽业膹妱?,讓她感到了不安。她下意識地抓住了溫嶼的衣角,
這是一個尋求保護的動作。溫嶼感受到了她的緊張,他站了起來,
高大的身影正好擋在我面前,將許念完全護在了身后?!敖壬?,”他的聲音冷了下來,
“我想,許念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她不想去。請你不要再為難她?!薄拔覟殡y她?
”我自嘲地笑了一聲,“溫醫(yī)生,你憑什么身份來替她做決定?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醫(yī)生,也是她朋友?!睖貛Z回答得滴水不漏,“作為朋友,
我不能看著她被一個陌生人騷擾。”陌生人。我又一次被這個詞刺痛?!拔也皇悄吧?!
”我?guī)缀跏堑秃鸪雎暎榫w有些失控,“許念,你看著我!你再好好看看我!
你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嗎?”我繞過溫嶼,試圖去抓住許念的肩膀,
想讓她看著我的眼睛??晌业氖诌€沒碰到她,就被溫嶼用力地攥住了手腕?!敖壬?,
請你自重!”他的力氣很大,眼神里也帶了怒意??Х瑞^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
許念被這場面嚇得臉色發(fā)白,她從溫嶼身后探出頭,看著我,眼神里除了害怕,
還有一絲懇求?!斑@位先生……求你,不要這樣……”她的懇求,像一盆冰水,
從我的頭頂澆下,讓我瞬間冷靜了下來。我看到了自己此刻的丑態(tài)。
像一個得不到糖果就撒潑打滾的孩子,可笑又可悲。我慢慢地松開了攥緊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