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銳的每句話都像一把刀子割得我生疼，我六神無主地杵在原地。
「薄云他爸是家里唯一的經(jīng)濟支柱，本來身體好好的，突然就查出來癌癥，還是晚期……」
我的腦子里反復(fù)回蕩著周銳的話。
「為了治病，把家里的積蓄都花光了，而且還欠了一屁股債，最后人還是沒留住……」
我不敢想象，那個總是穿著白襯衫，身姿挺拔的少年，是如何獨自面對這一切的。
「他媽本來身體就不好，之前強撐著跟薄云在醫(yī)院輪流照顧他爸，結(jié)果……哎，受不了這么大打擊，一下子也病倒了?，F(xiàn)在整個家都得靠薄云一個人撐著，料理后事，照顧他媽……」
「他也只是個孩子啊，他怎么能……」
我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又猛地閉上了嘴。
是啊，我們都已經(jīng)十八歲了，已經(jīng)成年了。
只是我，還一直心安理得地把自己當個小孩子。
「他昨天來學校，就是跟老師商量辦退學的事。他自尊心那么強，不想讓別人知道?！?/p>
周銳這里頓了頓，眼神復(fù)雜地看著我。
「尤其是不想讓你知道，你，懂我的意思？」
「退學？?。 ?/p>
我難以置信的向后退了一步。
「這不等于親手葬送了自己的前程嗎？！」
我一把抓住周銳的胳膊，焦急的說：
「他不能退學！不能退學！你帶我去見他！」
我的身體在發(fā)抖，牙齒都在打顫。
周銳臉上滿是為難，他想掰開我的手，卻被我抓得更緊：
「許婉，你冷靜點！云哥他現(xiàn)在……你這不把我給賣了嘛??？」
「我不管！」
情緒的堤壩在這一刻徹底崩潰，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
「我必須見他！就見最后一面！我求你！見完這一面，從此我們就劃清界限，我再也不會去打擾他！我保證！我保證還不行嗎？！」
周銳看著我，為難的不行，他嘆了口氣，拿出手機，低頭在屏幕上按著什么。
「喏，我可給他發(fā)信息了昂，說你想見他最后一面，見完再也不會打擾他！你自己看～」
說完，把手機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連哭帶笑，拼命點頭：
「謝謝謝謝，好好好～」
等待的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手機屏幕的光照在他臉上，映出他滿臉的無奈。
終于，手機震了一下，他抬起頭，對我搖了搖。
「回了回了！」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說不見！」
周銳故意把聲音放得很輕，但這句話卻像一記重錘砸在我的心上。
「他還讓我?guī)Ь湓捊o你?！?/p>
我死死地咬著嘴唇，身體最后那點力氣仿佛也在此刻被抽干了，雙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他說，讓你安心考試，不要被任何事分心?！?/p>
周銳一字一頓地復(fù)述著，像個沒有感情的傳話筒。
「一定要考上北江大學，才不枉他給你補了那么久的課。」
這句看似決絕的話，穿透我所有的防御，在我聽來，他明明還帶著一絲眷戀與不舍。
心疼和怨恨在這一刻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wǎng)，牢牢的將我困住。
「我可完成任務(wù)了昂，婉姐，」
周銳拍了拍我的肩膀。
「太晚了，趕緊回家吧，你…… 你也不要太難過了……」
他見我杵在原地不動，重重地嘆了口氣，然后把我轉(zhuǎn)過身，往家的方向輕輕推了推。
我失魂般的回到家，坐在書桌前，翻著薄云留給我的那些習題冊和資料，眼淚一滴一滴地砸在紙面上，暈開他清雋的字跡。
我不死心！
我一定要見到他！
我拿出手機，小心翼翼地點開和薄云的對話框，那個灰色的頭像，此刻顯得無比的刺眼。
光標在輸入框里一下一下地閃爍著。
「你還好嗎？我能不能幫你什么？」
指尖懸在屏幕上，又覺得這話是如此的蒼白無力。
我又刪掉，重新輸入：
「如果你當我是朋友，為什么什么都不告訴我？我們可以一起面對。」
可「朋友」兩個字，又像一根針，看著刺眼的疼，我們僅僅是朋友嗎？
刪刪改改，屏幕的光映在我滿是淚痕的臉上。
最后，所有的理智都被洶涌的情緒吞沒，我?guī)缀跏菓{著本能，狠狠地敲下了幾個字。
「薄云，我恨你！」
「恨你對我如此的殘忍！恨你就這樣不辭而別！」
發(fā)送鍵被我狠狠地按下，手機從我無力的手中滑落，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板上。
無助的我趴在桌上，淚流不止。
在這無盡的黑夜里，這份混著愛與恨的絕望，一點點地將我吞噬。
第二天一早，黑板右上角的高考倒計時，已經(jīng)變成了刺眼的個位數(shù)，可教室里的一切，卻依舊井然有序，平靜得讓人窒息。
這時，周銳頂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走到我座位旁，敲敲我的桌角。
他沒看我，只是壓低了聲音，嘴巴不動地小聲哼道：
「誒！今天晚上放學，學校左邊那個街角路口?！?/p>
「他～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