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搖了搖頭,她這女兒還沒開竅呢。
“時辰不早了,吩咐人傳膳吧?!?/p>
用完膳,安信侯一家就先行離去了,安信侯夫人拉著沈知意的手道:“去了云澤要自己照顧好自己,要懂事些。若有不開心的盡管寫信回來,外祖母永遠是站在你這邊的?!?/p>
沈知意聞言感覺眼睛酸酸的,她點點頭笑道:“祖母放心,裴晏他不敢對我不好的,您不用擔心,阿鸞必會把日子過的紅紅火火的?!?/p>
“你能這么說,外祖母很是欣慰,云澤路途遙遠,祖母沒法給你準備什么東西。想著還是金銀最管用?!?/p>
“謝謝祖母!“她歡叫一聲,抱著匣子就要往祖母懷里撲,又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剎住腳步,手忙腳亂地把匣子塞給旁邊的丫鬟,“先幫我拿著!”
安信侯夫人大笑著接住撲來的孫女,被撞得后退半步。沈知意把臉埋在祖母肩頭,嗅到熟悉的檀香混著藥香,忽然鼻尖一酸:“祖母要好好的,等阿鸞回來看您...”
賀璟突然回頭,玉冠上的絲帶被風吹起,掠過他緊繃的下頜線?!鞍Ⅺ[,若是有任何不高興的,你都可寫信于我。”
這句話說得太急,尾音微微發(fā)顫。沈知意正低頭整理袖口的花紋,聞言抬頭笑了笑:“知道了二哥哥?!?/p>
她答得自然,全然沒察覺空氣中驟然繃緊的弦。倒是裴晏眸光微閃,上前半步,恰好擋在兩人之間斜照的夕陽里:“二表哥放心,我定會照顧好阿鸞的?!?/p>
賀璟看了一眼裴晏點了點頭:“但愿如此?!?/p>
裴晏也不是傻子,這賀璟打眼一看便對沈知意有不一般的心思。若不是他們鬧了這么一出,或許日后娶到她的就當是這位安信侯世子了。不過沒有如果,現在他裴晏才是站在沈知意身側的人。如無意外往后余生他們都將攜手而立。
“今日你們不忙回去,用過晚膳也不遲?!鄙蚍蛉诉m時插話,笑吟吟地打破沉默,“阿鸞,你帶裴晏四處逛逛先?!?/p>
這話說得巧妙。既給了年輕人獨處空間,又暗示對女婿的認可。今日回門宴上,裴晏舉止得體,談吐有度,連最挑剔的老夫人都微微頷首。沈夫人看在眼里,對這個意外得來的女婿越發(fā)滿意。
沈知意帶裴晏到了她的院子,院子里的大部分東西她都讓人搬到了新房。
裴晏站在青磚鋪就的院心,忽然覺得空氣中還浮動著沈知意留下的痕跡。風過時,他仿佛聽見十六年來在這個院落里回蕩的笑語。
春日的陽光似乎突然穿透暮靄。那架秋千的繩索上留著明顯的磨損痕跡,可以想見曾被多少次推動。裴晏幾乎能看到年幼的沈知意坐在上頭,裙擺隨著蕩起的弧度飛揚,發(fā)間絲帶掠過最高處時,她一定會發(fā)出又驚又喜的尖叫。而國公夫人或許就站在他現在的位置,一邊嗔怪“小心些”,一邊忍不住跟著笑。
夏日的樹蔭在他腳下鋪開。那株老梨樹枝干虬曲,朝南的那側有塊樹皮格外光滑,想必常被人倚靠。裴晏走近,指尖撫過那處光滑——沈知意一定常在這里納涼,捧著話本或是冰鎮(zhèn)酸梅湯,蟬鳴聲中,微風撩起她頰邊碎發(fā),而她渾不在意,只顧翻動書頁。樹下的青石上還有幾道淺淺的刻痕,記錄著她一年年長高的身高。
秋日的果香忽然濃郁起來。梨樹高處有幾根枝條明顯被經常攀折,斷口處已經結痂。裴晏仰頭,想象沈知意提著裙擺赤腳上樹的模樣。她定要摘最高處那顆最甜的梨,不管嬤嬤在下面如何驚呼?;蛟S她會得意洋洋地咬一口,汁水順著下巴滑落,然后在被責備前,笑嘻嘻地也給嬤嬤扔一個。
冬日的雪悄無聲息地覆蓋了他的思緒。院墻上的磚痕深淺不一,有幾處像是被雪球反復砸中。裴晏仿佛看見裹著大紅披風的沈知意,在雪地里踩出一串腳印,轉身時發(fā)梢都沾著晶瑩的雪粒。她會故意跳進最厚的雪堆,然后被凍得尖叫著跑回廊下,呵著氣跺腳,鼻尖和耳廓都紅彤彤的。
“看什么呢?”沈知意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驚散了四季的幻影。
裴晏回頭,見她倚在月洞門下,手里捧著個盒子。
“沒什么,你拿著什么?”
“我的寶貝?!薄白呃病?/p>
裴晏快步走到沈知意的身邊,他見過了國公府的富貴理解了沈知意一開始的抗拒。比起其他人,嫁給他確實什么都得不到。
“阿鸞,我可以這么叫你嗎?”
這還是第一次從旁人口中聽到這兩個字,她有些不好意思?!澳阆虢芯徒袉h,反正家里人都這么叫?!彼D身繼續(xù)向前走,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阿鸞,今日是回門的日子,我身無長物。不能給你應有的體面。有朝一日若我們還在一起,我會把缺你的都補齊給你?!?/p>
他不是在說虛言,他心里真的是這么想的。他娶她連彩禮都是沈夫人準備的。雖說他們不是因為相愛才走在一起的,然于此他還是有所虧欠的。
他是男子,此事總歸是沈知意吃虧的。作為女子對于婚姻總是有期待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符合過去她對未來夫婿的想象,應當是不符合的。
總之,他想沈知意在與他在一起的日子里快活一點,這也是現在的他為數不多可以做到的了。
看著他鎮(zhèn)重的樣子沈知意點點頭“好?!?/p>
夜里沈翊之也下值回來了,晚膳便只有他們一家人。沈翊之見了裴晏拱手道“宮中諸事繁多,我來晚了。我自罰三杯?!?/p>
說著不等他人勸,爽快的便飲了三杯酒舉手投足間都是灑脫和從容。
“大哥怕不是自己貪杯了。”也就沈知意會和沈翊之這般沒大沒小。
裴晏見這位天子近臣沒有生氣反而順著沈知意的話道“是我貪杯了?!?/p>
這與之前裴晏對沈翊之的印象截然不同。他向沈翊之敬了杯酒。
沈翊之痛快的干了
國公夫婦看著也是笑意吟吟,沈知意回來他們高興,今日裴晏的禮儀也讓人抓不出錯來。
就目前的接觸下來裴晏的品行還是不錯的,相對于京都其他高門大戶的公子哥裴晏這樣的反而更合適。
兩人用了飯也準備回去了,明日便要準備離京的東西。裴晏喝了點酒此刻臉有點紅撲撲的。
到了家她吩咐鶯歌去醒酒湯“今日便算了,日后你若飲酒便自個找地方睡去,省的熏著我?!?/p>
沈知意自去洗漱了,出來時裴晏已然清醒多了。便也放下了心。
裴晏拿著衣服往屏風后走去。
沈知意閑來無事便在桌上找有沒有話本翻看了一遍盡是一些四書五經。
生氣
太無聊了,翻翻翻還真找到了一本看著像話本,她興沖沖的打開,翻開第一頁,書頁像燙手山芋般被猛地合上。沈知意耳根瞬間燒了起來,連脖頸都泛起粉色,手忙腳亂地把畫冊丟到床尾,仿佛那是什么毒蛇猛獸。
成親前夜,母親確實給她看過類似的畫冊。當時她只瞥了幾眼就被那些交纏的人體羞得無地自容,把冊子塞到了枕頭底下再沒碰過。再加上新婚當夜裴晏只是和衣而臥,兩人至今未行周公之禮,這事早被她拋到九霄云外。
可現在...沈知意把滾燙的臉埋進錦被,那些畫面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畫中女子衣衫半解的模樣,男子強健的背肌,還有那些令人心跳加速的姿勢...
“裴晏你這個偽君子!”她在被子里悶聲罵道,雙腿無意識地踢蹬了兩下,“表面上一本正經,背地里卻在四書五經里藏這種...”她噎住了,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那本畫冊。
最可氣的是,畫中男子竟還戴著書生巾,活脫脫就是個...沈知意猛地搖頭,把那個可怕的聯想甩出腦海。怪不得沒中狀元,整日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能專心讀書才怪!
裴晏收拾好自己出來時看到沈知意鴕鳥般把自己埋進被子里,又見被丟在一側的畫冊。鎮(zhèn)定如他也有幾分不好意思。
“這個不是我的…”罷了現在說這個顯得他更心虛了。
燭火被他吹熄得太急,一縷青煙還在空中裊裊。月光透過窗紗,為床榻劃出一道明暗分界線。裴晏小心翼翼地躺在最邊緣,仿佛那里有條無形的鴻溝,多挪一寸就會萬劫不復。
兩人之間隔著的距離足以再睡下一個人。
沉默在夜色里發(fā)酵。裴晏盯著帳頂的纏枝紋,第一次數起了繡線有幾層——這比審犯人還難熬。他甚至連呼吸都刻意放輕,生怕驚動身旁這尊小祖宗。
忽然,沈知意翻了個身。
裴晏渾身肌肉瞬間繃緊。他能感覺到她的目光在自己側臉逡巡,像兩簇小火苗,燒得他耳根發(fā)燙。
“咳...”他假裝咳嗽,往床邊又挪了半寸,已經懸空了小半邊身子。
沈知意盯著裴晏堪稱悲壯的睡姿,突然覺得好笑。方才的羞惱漸漸被另一種情緒取代——她沈知意好歹是京城排得上號的美人,如今夜夜同榻而眠,這人竟能心如止水?
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擊中她。
他該不會...真有什么問題吧?
沈知意震驚地瞪大眼睛,這個猜測一旦形成就揮之不去。難怪畫冊要藏起來,難怪新婚夜和衣而臥,難怪...
“我沒問題。”裴晏咬牙切齒的聲音突然打破寂靜。她的心思太好猜了。
“阿鸞?!焙诎抵?,裴晏的聲音很近,“我不會...勉強你?!?/p>